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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青(近代现代)——江亭

时间:2018-04-14 13:53:35  作者:江亭
  所幸唱诗会进展顺利。在正式演出的前一天,约拿的画终于完成了,六幅19 X 12英寸的粉笔画被完整地运送到了修道院。当杜乔看到这些画作的时候,他知道自己的眼光没有错,约拿不仅完成了任务,而且完成度大大超出了杜乔的预期——
  这六幅画中,最复杂的一幅描绘的是著名的克鲁西姆战役2:伊特鲁里亚国王波尔塞纳进攻罗马,士兵们从雅尼库伦山围攻城区,把罗马军队打了个措手不及。画中描绘的是波尔塞纳引导士兵占领雅尼库伦山的场景。这位伊特鲁里亚国王也算是一位传奇人物,战胜后他流放了罗马帝国国王苏佩布,使得这位废黜的国王多年之内都无法翻身。
  然而约拿却将波尔塞纳描绘成了一个面目丑陋、得意洋洋的矮子,画面上他穿着披风和凉鞋,一只鞋子的鞋带松开,差点将他绊倒,他身边的士兵扶了他一把。波尔塞纳则殷切地伸长脖子眺望即将收入囊中的罗马城,露出贪婪的笑容,因此没有注意到鞋带松开。
  显然,约拿不太喜欢波尔塞纳,他把波尔塞纳看成入侵家乡罗马的强盗。但这不妨碍他发挥绘画技巧,他擅长呈现人物复杂的肌肉线条,擅长刻画极富有男子气概的男性,波尔塞纳的战士气质在红色粉笔3下充满了强有力的信服感。他身边的众多士兵,有的扶着他、有的帮他牵马、有的登高远眺、有的准备冲锋……在这张只有井口大小的画布上,他足足画出了二十三个人物,而没有一个出现重复的姿态和体型。
  杜乔可见,如果这幅画放大在修道院的墙壁上,用最好的颜料绘制,必会成为不可多得的佳作。
  就连安杰洛也不得不称赞这位新手的技艺:“他简直有米开朗琪罗的风范。”
  杜乔骄傲地说:“这是当然,我的眼光是不会有错的。假以时日,他定会成为大人物。”
  安杰洛注意到画作下方的署名:“约拿,只有名字没有姓氏吗?罗马城里总得有二三十人是叫这个名字的,这样人们怎么能辨识出他来呢?”
  杜乔笑笑:“无妨,神秘的气质更会让人动心,不是你说的么?罗马可是藏龙卧虎的地方。”
  也许是春天的气息唤醒了生命的活力,卢多维科的病情竟然出现了好转,在唱诗会当天下午他由杜乔搀扶着下了床,坐在了礼堂的首排接待客人们。这位老主教的兢兢业业感动了杜乔,他虽然反复劝说卢多维科多休息,但他看得出来老人很享受难得的热闹气氛。宾客们簇拥在他们周围,说着恭维和祝福的话语,小礼堂内一时间坐满了人。
  由于杜乔不是一名正式的修士,他不必参加唱诗会。副主教登台作新年致辞时,他便悄悄从礼堂里退了出来,走到长廊上透气。
  修道院陷入空旷岑静的傍晚,天幕褪去炊烟和薄雾变成琥珀色,金黄剔透,像烛光中的啤酒。在礼堂彩色的重重拱顶下,北风阴柔低沉,自然的肃杀之意在渐渐消弭。杜乔站在廊下,隔着花丛他人正望着他——熟悉的黑色兜帽出现在视线里。
  “嘿,约拿先生,”杜乔朝他招手:“请进来吧,没有关系的,现在修道院没有人,大家都去礼堂了。”
  约拿仍然停在门口,没有迈步。杜乔朝他伸手,他摇头:“我马上就走。”
  杜乔干脆坐到他身边:“你不是来看自己的画展的吗?”
  约拿没有回答。
  “谢谢你的画,他们都很喜欢,从早上开始就不停有人问我这些画的作者是谁,我解释得嘴巴都快干了。特别是克鲁西姆战役那幅画我很喜欢,等画展结束后,我可以把它放在我的卧室吗?”
  “嗯。”
  杜乔笑了:“你是怎么知道这些故事的?关于克鲁西姆、雅尼库伦山、埃涅阿斯的故事,你读过维吉尔、读过关于古罗马帝国的历史书?你还会些什么?除了绘画雕刻、文学历史,哲学你也看吗?柏拉图、苏格拉底、李维、但丁、马基雅维利?”
  “我没有多少时间看书。”
  “但你有看书的习惯,我现在觉得你可能不只是个普通牧师或者家庭教师的儿子了,你不会是个贵族吧?你喜欢看什么?喜欢诗还是更喜欢驳论?”
  “都可以。”
  “谁教你看书的?总不能识字也是自己学的吧?”
  “我母亲。”
  “噢,抱歉。不过她真的把你教导得很好,我很抱歉她已经去世了,如果她还在的话,我希望我能拜访她。”
  “嗯。”
  杜乔不喜欢他戴着兜帽的样子:“你能把帽子摘下来吗?我想对着你的脸说话。”
  约拿把帽子摘下来。也许预料到杜乔会这么要求,他损伤的半边脸用一块皮面具罩着,只露出完好的右半边。红色的瞳孔锐利冷肃,映照着天边的晚霞。
  杜乔伸手摸了摸约拿的面具,男人的面容清晰地印在他眼里。第一次没来得及看清楚,第二次不敢盯着看,怕伤了他的自尊心,这一次他要好好看清楚这个人,把他的面容记在心上。
  约拿大概不想被他这样凝视,扭过头显得有点生气。
  杜乔觉得他过于在意自己丑陋的面容了:“没关系,我不觉得很可怕,你连面具都戴上了,我还能觉得有什么可怕的呢?我既然把你当作朋友,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我都会喜欢的。”
  像是要印证自己的话似的,他把约拿的脸扭过来,栖身在他的额心轻轻落下一个吻。
  他们身后有唱诗班的歌声,维吉纳琴的伴奏像泼飞的鸽羽。
  约拿将杜乔推开,他慌张地站起来就走,杜乔以为他不高兴:“约拿先生!”
  “我要回去了。”
  “不能多呆一会儿么?他们还有很长时间才能出来。你是不是不高兴?我说错了什么吗?”
  “没有。”
  杜乔很开心:“那就陪我再坐一会儿吧,我去煮点牛奶,这么冷的天气要喝点热牛奶。你等等我哦。”他很快把煮好的牛奶端出来,还顺便带了一些修士们亲手做的姜饼:“每次都是你招待我,现在换我来招待你吧,修道院虽然没有什么好吃的,但是我们偶尔能做一些零食。你尝尝,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也会做。这叫姜饼,你吃过姜饼吗?”
  约拿点头,他吃起东西来像粗笤帚扫地,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小猪们还好吗?我这些天实在是太忙了,所以没来得及去看你。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工作也会很繁忙,哦对了,我说过我是做什么工作的吧?我是做颜料的,修道院有一间做颜料的工作室。如果你画画需要颜料可以告诉我。”
  “嗯。”
  “最近修道院接了一件大案子,要为教皇陛下的花园重建做一批颜料。我过几天要去梵蒂冈一趟啦。我还没有去过梵蒂冈呢,不知道里面是不是很漂亮?”
  “教皇的花园?”
  “嗯,教皇陛下的花园要重建。怎么啦?”
  约拿放下手里的姜饼,表情有点僵硬:“没什么。”
  杜乔想起上次他受伤的情景,似乎也提到了教皇。看来约拿对这个词很敏感,而且不像是什么好的事情。
  他想说些缓和气氛的话,这时约拿又开口:“有一些事现在我不能对你说,不是不能告诉你。”
  杜乔摇头:“没关系,我能理解。但是如果有什么我能做的,请一定要告诉我。”
  他们一直坐到山林完全暗下去,手里的牛奶冷了,维吉那琴的鸣响渐弱。从高处看上去,夜色是被月光浸泡过的海,罗马城像一枚深沉的五角海星,投入无声的波澜之中。
  1*从米兰到梵蒂冈:布拉曼特一生大部分时间在米兰和梵蒂冈工作,他55岁才到罗马,成为了教皇尤利乌斯二世的御用建筑师。
  2*克鲁西姆战役:罗马与伊特鲁里亚战争中的最著名战役之一,由于该战役处于古罗马历史早期阶段,大部分史料已失佚。关于伊特鲁里亚国王波尔塞纳最终是否统治了罗马城,在历史界仍有分歧,其中一种说法是,罗马人的顽强抵抗与战争的惨烈导致波尔塞纳最终同意和平协议;另一种说法是,波尔塞纳已经统治了罗马城,但不久后被起义军驱逐出境。
  3*红色粉笔画:一种常见的素描草图。当时出现了一种公开展出素描画的潮流(在此之前,素描草稿是不被当成成品的),画家在正式作画前会先公开草图造势。
 
 
第13章 午餐间的闲聊
  梵蒂冈。
  马车从南面的侧门进入,经过圣彼得圆形广场,停在辉煌宏伟的梵蒂冈宫前。接下来的路就要用步行了,穿过梵蒂冈宫从西面进入观景庭院,这是一个长方环形走廊,中间约一千平方英尺的面积构成了庭院的主要景观区,视野开阔旷达,北面则直接连通教皇的观景殿。
  多纳托·布拉曼特为观景庭院设计的草图十分宏大,数座拱门将整个景区分成数个院落,剧场、喷泉、斗兽场、雕塑花园错落而置,他甚至还打算建一座水神庙,听说与罗马常年水灾有关系。此外,他做出了不少修缮,大量沉积的淤泥和砂石被清走,废墟般的残垣断砾也陆续挪出,道路畅通了,排水系统也已经投入使用。但现场仍然荒芜杂乱,特别是重建所需的石料运送进来后,这些白色的大理石堆得到处都是,石匠、绳匠、木匠们像蚂蚁般毫无头脑地乱转,布拉曼特还设计了非常复杂的脚手架,用于搭建亭台楼阁和绘制壁画,这些绳梯和木架从上而下遍布四处,看得让人心烦。
  “昨天有两个助手因为喝酒打架受伤,一个手臂骨折,一个眼睛出血,都没办法工作了,在没有找到可替代的新人之前,工程恐怕要耽搁下去。颜料的事情你们也不需要这么着急,还有充分的时间完成。这个花园工程时间至少还有两三年,我还会陆续需要增加购买颜料的,请各位做好准备吧。”布拉曼特说。
  这位教皇的御用军事建筑师先生现已62岁,白发苍苍,精神矍铄,说起话来条理清楚、逻辑分明,他每天保持六个小时以上的工作时间,亲手画草图、设计脚手架、甚至做一些精细的雕琢绘画……正因为常年不断的坚持劳动,他仍然保持着高超纯熟的技艺和鉴赏力。
  副主教和杜乔向他行礼:“非常感谢您能邀请我们来这儿。”
  “拉斐尔那孩子告诉我,圣朱斯托修道院的颜料很令人满意,我正好在忧心这件事。从前我在米兰,即使从佛路伦萨买颜料,也不会花费太多的时间和运输费用,可要从佛罗伦萨到罗马,光是路上就要耗掉好多天,如果能就近解决我当然愿意就近。”
  “您不必担忧,我带了些可用的现货来,您先看看,如果满意的话再付定金。”
  “噢,是吗?让我看看。”
  杜乔从随身背包里掏出些瓶瓶罐罐,他带了朱红、藤黄、群青三种颜色,果然布拉曼特看到群青的时候,表情十分满意。他又仔细嗅了嗅朱红的味道,现场用画笔在调色盘上试验,高兴地说:“很不错,没想到罗马也能买到这么好的颜料。”
  杜乔答:“能够让您满意就好,有关任何颜料的问题,您都可以托付给我们。”
  布拉曼特即刻叫来男仆付钱:“那就这样定了,第一批次的颜料我一次性把钱都付给你们,这样省事些,定金尾款之类的事情我是懒得再去核算了。”
  三人聊得酣畅,一起向观景殿走去。
  布拉曼特挽留他们在梵蒂冈用午餐:“天气还不错,我打算让仆人们把午餐搬到别墅的凉台上,还有些我的好朋友也会一起用餐,请别拘束,他们都是非常友善的人。”
  在别墅门前他们与一位枢机主教打了个照面。
  布拉曼特向他行礼:“阿利多西大人,正是午餐时间,您还在忙于公务吗?”
  这位枢机主教正是弗朗西斯科·阿利多西。他俊美的面容此时略带愁色:“是啊,陛下不听劝说,一定要亲征呢。我和几位大人说得口干舌燥,奈何陛下异常坚定。您说,在这样的天气里亲征,陛下的身体怎么能受得了呢?哎呀,我不多说了,我还得去找秘书官,恐怕没有时间享用午餐了。”说完他就匆匆告辞。
  杜乔从没见过如此年轻英俊的枢机主教,不禁感叹:“刚刚那位大人面容堂皇,举止高贵,不知道是什么人物?”
  布拉曼特轻笑:“可不是什么友善的人物,他是帕维亚枢机主教兼陛下的财务官,性格阴险狡诈,不招人喜欢。在梵蒂冈千万不能以面貌来论品德,这是一个非常大的忌讳。”
  杜乔虽然惊讶,但不敢多问,只能默默点头跟随前往餐厅。
  这时,餐厅里已经聚集了十来人,大主教、外交官、女伯爵、诗人、画家、教授围坐一桌,享受主赐予的食物。今天的正菜是蘑菇烧小牛肉,鱼子酱、甜虾和葡萄酒源源不断地供应。布拉曼特好客热情,对聚会和宴筵的热衷丝毫不逊于尤利乌斯,这也是他能与教皇尤利乌斯二世相处愉快的原因之一,两人喜好秉性在某种程度上十分契合。布拉曼特喜欢随时随地有人陪伴簇拥,似乎无法忍受一秒钟孤独。即使午饭时间不长,他也会呼朋唤友,一边喝酒一边畅聊,不在乎是否会影响到下午的工作。
  副主教与费拉拉大使正聊得投入,在国事、战争、教务等问题上,副主教显得更加游刃有余。杜乔就有些拘谨了,他只会做颜料,对于大人物们的话题很难插得上嘴,于是呆坐在位置上大口吞咽葡萄酒和牛肉。
  这时,一位女伯爵正说到花边新闻:“我听说切雷萨·波尔贾1又越狱了,他不是在西班牙吗?上帝,那个男人该不会回意大利吧,该出兵去抓捕他呀。”
  布拉曼特回答她:“怎么抓?听说帮助他越狱的人里有西班牙国王暗地里派遣的卫兵。”
  “国王为什么要帮助他?这真是太荒谬了。”
  “听说西班牙国王欣赏他的军事能力,希望能让他当上军事指挥官。”
  “要我说,就是陛下太仁慈了,这样危险的人物就应该决断一些送上绞刑台才是。只可惜,陛下没有儿子只有女儿,不然一定是个英雄人物。”
  杜乔虽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是这种花边新闻总是能引起他的好奇心。他问道:“陛下还有孩子吗?原来他和费且莉的故事是真的么?”
  布拉曼特露出微笑:“这也算是众所周知的秘密了吧,费且莉2替他生了三个女儿,就是没有生出儿子来。不过陛下是有一个儿子的,似乎也是一位交际花生所出,只是缘分很短,不被人所知罢了。那孩子的命运可不好,倒真不如波尔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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