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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青(近代现代)——江亭

时间:2018-04-14 13:53:35  作者:江亭
  杜乔毫不在意:“好啦好啦,你一见到我就说这句话,能不能换一句新的?离我远点、别碰我,你又不是女孩子……啊!”
  还未说完,猪倌猛地揪起他的领子将他凭空拎了起来!兜帽下面散发着警惕的气息,像野生动物嗅到了闯入者的味道。杜乔本来以为他们算是朋友了,没想到突然又被当成敌人,心里未免有点难过,但他克服了畏惧瞪大圆碌碌的眼睛直视那顶兜帽。
  “看什么看?只有你会瞪别人,不允许别人瞪你是吧?”少年没好气地说。
  猪倌冷冷地说:“你……也是尤利乌斯派来的?”
  尤利乌斯是指教皇吗?纵然杜乔懵懂,他也知道这不是个普通名字。为什么要提到教皇?教皇派了什么人来这里吗?这个人不是养猪的吗?教皇为什么和一个养猪的有关系?
  一时间,纷杂的念头和问题充满了杜乔的脑袋。他正想张口提问,猪倌把他放了下来,也许从他傻瓜一样的表情里得到了答案,他收拢披风,拎着水桶径自往屋里走。
  杜乔急忙跟了上去:“哎呀你的伤口,我还没看呢!”
  屋子里仍然昏暗,只有桌上一支蜡烛点着,发出夭夭的光晕。
  猪倌跌坐在草席上,将披风撩开半边,露出被血浸透的衣裳。他粗暴地将袖口撕开,一个拇指大小的肉`洞出现在皮肤上。伤口边缘已经被血泡得发黑,还源源不断地往外一股股冒着嫣红。猪倌舀起清水清洗伤口,然后把袖子扯成条块绑在胳膊上。
  “不行不行,要上药的。”杜乔拉住了他包扎的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胳膊:“让我来吧,你帮我了一次,我也帮助你一次,好不好?”
  他在房里摸索了片刻,找到两棵大蒜,将球茎折下来放在木碗里挤压榨出汁液,生蒜汁的味道极其刺激辛辣,杜乔立刻红了眼睛,他一边吸鼻子一边调和稀释蒜汁,眼泪顺着眼眶流出来。他用洗干净的纱布沾上蒜汁抹在猪倌的伤口上,尖锐的疼痛透过皮肉传到了猪倌的四肢,他闷哼一声,却没有叫痛,也不敢动。
  杜乔被他僵硬紧张的表现逗笑了,他一笑,更多的眼泪流下来:“虽然有点疼,但是对处理伤口是很有效果的2。小的时候我和同伴打架,母亲也用大蒜汁给我处理伤口。这个每天要换两次,尽量不要让胳膊沾水,虽然天气冷,但是也不能捂得太厚实了,免得捂坏了。”
  他用纱布打了个漂亮的结,将伤口紧紧绷住,满意地拍拍那只粗壮的胳膊。猪倌至始至终低着头,既没有说道谢的话也没有拒绝。杜乔想问他,是什么人把你弄伤的?这样的伤口总不会是自己不小心射了自己一箭吧?但杜乔认为他不会愿意回答。
  气氛变得尴尬,杜乔这才想起来意:“对了,我给你带了礼物。”他从身上的背包里掏出一瓶酒放在猪倌面前。那是瓶希腊产的葡萄酒,是不错的佳酿。
  “我看你喜欢喝酒,就把这个带你了,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修士也喝酒?”
  “我不是修士呀,我只是在修道院工作。”
  猪倌因为方才的“运动”身体不免疲累,正想找酒来喝。他打开瓶子,香甜的酒液大口大口地灌进了嘴里,他满足地打了个嗝,用舌头舔掉沾在嘴唇边的酒渍。这比小酒馆自酿的低劣酒味道好上太多了,难怪梵蒂冈如今流行喝希腊酒。
  喝完酒,他从身上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布包扔给杜乔,里面倒出来杜乔的羽毛扣。杜乔高兴地把羽毛扣重新别在腰带上,他又从自己包里拿出一只新的羽毛扣:“这是我自己做的,送给你吧,虽然不是什么很贵重的宝石,但是我觉得很适合你。”
  羽毛是灰鸽的尾毛,毛质柔软丰润,扣子上镶嵌了一颗小小的黑玻璃。黑玻璃被打磨地圆润光亮,乍看像枚黑黑的宝石蛋,放在烛光下,玻璃面流淌出如星河般的银色碎光。这的确不是什么宝石,但比普通宝石难得多了。据说著名的埃及太后胸像就只有单眼镶嵌黑玻璃,另外一只则空白着,因为好的黑玻璃很稀有,即使豪奢富足如埃及皇室也凑不出一对3。
  猪倌伸手摸了摸羽毛扣上的石头,放回杜乔手里:“有酒就行。”
  意思就是不要了。杜乔却拉过他的腰带直接扣了上去:“你看,多好看,不是正合适么?”
  猪倌也无奈,他无论说什么做什么,杜乔没在意过。他干脆躺回床上,盖上兜帽就睡,把杜乔当成不存在。也许是酒的缘故,他脑袋昏昏沉沉的,困意浓厚,不一会儿真的睡了过去。
  1*帕维亚:位于意大利米兰南部,1359年以后由维斯康帝家族统治,阿利多西的本职就是帕维而亚枢机主教。教皇虽然任命阿利多西为财务官,但是财务官是阿利多西的兼职。通过阿利多西,帕维而亚也成为了教皇国的忠实联盟。
  2*蒜汁:大蒜球茎的汁液对于外伤有抗菌消炎的作用,最早期古埃及人和古罗马人先将大蒜用于医疗而非食物。
  3*埃及太后胸像:即著名的尼佛提提单眼胸像,胸像只有一只眼睛镶嵌了黑玻璃,左眼的空白是历史学家们争论的重点,但至今仍未有定论。历史上尼佛提提胸像1921年才被发现,文中时间1505年离尼佛提提去世约两百年。
 
 
第8章 农乐
  没过多久,屋子里被猪倌的鼾声填满。杜乔一边捂着耳朵一边愤愤然地想,这个人竟然让客人坐在屋子里自己睡觉去了,难道没有人教过他基本的礼貌吗?他想趁机偷偷掀开猪倌的兜帽,一窥究竟,但还没靠近,猪倌就翻了个身屁股对人,像是早就知道他的打算。
  幸好这场小憩没多长时间,半个小时后猪倌醒来,很不高兴似的发现杜乔还坐在原位上。
  “你还没有走?”
  杜乔随口编了个理由:“不想回去,我上次夜不归宿,被大人骂了,工作也可能保不住,回去了也尽是一些烦心事。你睡吧,我就在这里坐着,不会乱动的。”
  猪倌从床上起来,径自从他身边走过,扔下一句:“过来帮忙。”
  杜乔高兴地跟上他的脚步,但他的兴奋劲儿很快被打消了,猪倌将他带到了猪圈。数十头肥猪挤在窄小的草棚下,粪便满地,臭气熏天,黑色的小虫密密麻麻爬在猪背上啃食,两人刚靠近,小虫呼啦啦蜂拥飞起,无头无脑地在空中徘徊,有些扑在杜乔脸上,让杜乔一把打开。猪倌早就习以为常,他将堆积在猪圈外的草料用柴刀剁碎,混合着果子扔进食槽。肥猪们轰隆隆地应声而动,争抢夺食,它们身上带起的泥水、粪土、蚊虫一时间挥散在空中,杜乔几乎要因为这可怕的味道逃跑。
  “受不了吗?”猪倌轻哼,他伸手摸摸一只小猪仔,揪着它的耳朵把它从拥挤的猪群拎出来。它因为年纪太小无法和成年的猪们抢食,猪倌就将食料放在地上单独给它吃。
  杜乔勉强维持脸色,鼓足勇气说:“我可没说受不了,这有什么?我在海上坐船两个月,船舱里又闷又臭,船员们随处小便,喝醉了酒又呕吐,和这里相比更糟糕呢。”
  猪倌低笑,把两块苹果放在他手里,示意他可以给猪喂食。杜乔蹲下`身,把苹果凑到小猪面前,猪仔见了陌生人也完全不害怕,雀跃地扑上来咬住苹果两口嚼碎了吞下肚子。杜乔觉得这小猪活泼可爱,捕捉到了农务的乐趣,转身又向猪倌要苹果。
  “自己剁。”猪倌指了指猪圈边堆积的草料。
  杜乔兴致勃勃地抡柴刀,那刀是纯铁打的,比一头猪仔还要重,又沉又钝,杜乔两只手都无法把它举起来,差点砸了自己的脚。他只能以刀尖点地,两手抬着刀柄,刀刃破开干燥的草料,却吃不深,一下只能切开表面的草杆。
  杜乔抡刀抡得满头大汗,猪倌转头就见他像矮人国里的矮人正与大刀争斗,脚边可怜兮兮地零碎散着些剁好的秸秆,画面十分滑稽。猪倌发出豪放的大笑声。
  杜乔不满道:“干什么要打这么重的刀?又不好用力,没必要用那么大的刀剁草嘛……”
  猪倌打断:“杀猪好用。”说着他已经把刀夺了过来,毫不费力抡起,揪着猪仔的耳朵将它从猪圈里拖出来,挥刀就砍。
  杜乔连忙喊住:“可以了可以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道杀猪好用了!不用……不用特地为我杀一头猪,它还……它还小,还可以再养……再养一段时间。”
  血腥的场面最终没有出现,猪仔被扔了回去。猪倌处理了剩下的草料,一边看肥猪们吃饭一边打扫猪圈。杜乔绕着食槽转,适应了味道后,他竟然觉得这些肥猪们没那么让人厌恶。
  堆放草料的角落旁边还有不少杂物,杜乔的脚不小心被地上的麻绳牵扯,将盖在杂物上的粗布扯落了一角,露出一截石膏像。这座石膏大约半人高,雕刻的是一位长发赤裸的女人与一只大鸟。女人面容温婉秀丽,盘着古式的双发髻,脸部微微低斜向左,展现出动情羞赧的眼神。她的两只手搂住右侧一只长颈大鸟,鸟曲着脖子,竟然与她同高,微微振翅,将她半搂在怀。雕像的下半身还没有完成,但仅有的上半部分已十分惊艳,无论是女人飘动的发丝还是丰沛的鸟羽,都栩栩如生、精雕细琢。杜乔见了,不由得发出赞叹。
  “这真是太美了,像真人似的。是谁刻的?你吗?”
  “嗯。”
  杜乔眼光大亮:“你懂雕刻?你向哪里学来的手艺?你上过美术学院?”
  “没有。”
  “那你是自己学会的吗?你自学能够将石膏雕刻成这样?”
  “嗯。”
  “哇你好厉害,原来你会雕塑。你画了草图吗?你会画草图吗?你知道草图是什么东西吗?就是用铅笔在纸上先画出素描,然后按照素描的样子来雕刻……”
  猪倌不耐烦地骂:“吵什么吵,闭嘴!”
  杜乔撇撇嘴,他不甘心地将粗麻布整个掀开,露出雕塑的全貌。背面依然精致漂亮,没有错过一处细节,大鸟的鸟羽每一片仿佛都能活生生地拔下来似的,就连女人脖子上曲折的纹路也毫不含糊。雕像下方压着几张草纸,果然是素描。杜乔将它们抽出来,却因为眼前的图稿瞠目结舌。草稿的线条流畅有力,用简练而有效率的几笔就勾勒出了轮廓,大量线条着重在展示人物半侧的躯体肌肉、鸟羽的细节以及头发的形态等,纸面上不少涂改和修整的痕迹残留着,可以看出作画者用心颇深。
  最后一张草纸上是雕塑的全貌。杜乔觉得这画面十分熟悉,想了很久才记起这正是“勒达与天鹅”1呀!自从列奥纳多·皮耶罗·达·芬奇公开了他的《勒达与天鹅》,一时间引起无数效仿临摹,仿作甚至远流海外。也难怪猪倌会临摹这幅画,它的确是如今的流行!
  虽然猪倌这张画远不及大师,可比起普通的画匠,哪怕是圣朱斯托修道院那些修士们来说也已经是十分出色的了,根本看不出这是一个没有上过学的猪倌画出来的作品。
  “看够了?”男人雄浑的声音在杜乔耳后传来。
  杜乔吓得立刻扔下手里的画稿:“看……看够了,你画得……你画得真好!”
  猪倌捡起他脚边的画,扔回石像下压住,用麻布盖住石像。杜乔匆忙阻止:“哎呀,别盖上,多美呀,能再让我看一会儿么?你究竟是怎么学会画画的?画得真好,我是说真的,不是恭维你,你说你没有上过美术学院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在说谎了。这是勒达与天鹅吧?你能临摹达芬奇的画?不是每个人都能临摹达芬奇的画的。”
  猪倌冷冷地将布盖了回去:“和你没关系。”
  杜乔很失望:“我们是朋友吧?我把你当作我的朋友呀,我们都交换过信物了,怎么能没关系呢?你不想说就不想说嘛。”
  猪倌并不理会,他仔细查验了每头猪仔,把猪仔单手拎起来,捉住四肢倒吊,检查他们的耳朵、口鼻、乳`头以及屁`眼,然后用一只铅笔在他们的屁股上作数字编码与记号,有的是“良好”,有的是“合格”,还有的是“出色”。如果检查出问题,字数就会多些,例如其中一只猪仔上写道:“排黄色稀粪,屁`眼松驰。”
  杜乔见他写字,暗暗惊叹。他鲜少听过哪个农夫能识字书写、绘画雕刻的,这使猪倌身上的神秘气质更浓了,杜乔肯定,他必然上过学,接受过教育,即使没有在学院里上学,也应该接受过家庭教师的教育,或是父母亲是接受过教育的人。也许他是牧师修士家的儿子?又或者是教授学者的后代?他为什么到山上住?又为什么养猪?那些伤害他的人是谁?
  重重谜团浮现在杜乔眼前,他却找不到一点线索。
  “后来呢?你怎么办?”安杰洛好奇地问。
  杜乔叹息摇头:“他好像不喜欢我,对我总是很冷淡,也不爱说话。所以我也问不出来。可以肯定的是他绝不是普通的农夫,也绝不出自农夫的家庭,没有农夫的家庭会花得起钱给孩子请家庭教师。如果他真的像人们说的是个罪犯,那么也许是上流家庭里的少爷犯了事,才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吧?”
  安杰洛说:“可他既然会雕塑绘画,为什么不去做雕刻匠或是画师呢?他又会写字,也可以去做抄写员,或者书记官,即使回不到上流社会,至少开个小作坊也不是不可能,怎么样也比养猪好。哎呀你看你弄得,靴子上都是泥。”
  “我还喂了那些猪呢,”杜乔利落地把靴子脱下来,踩着脚丫子在地板上走来走去:“他的那些猪喂得确实好,他还会给猪看病,还差点就在我面前杀了一只猪。”
  “他不会的,他的猪只卖给教皇,只有梵蒂冈里的大人们可以吃到他杀的猪。”
  杜乔若有所思:“说到教皇,你不觉得也很奇怪吗?为什么教皇要派人去他那里呢?他说‘你也是教皇派来的?’那就是在我去之前,有人已经去了,而且是教皇派去的。他们还伤了他,你没有看到他的伤口,很危险啊,全都是血,结果他睡了一会儿又像没事一样。”
  “他是吓唬你的,教皇现在正为威尼斯发愁呢,挪不出人手来追杀一个猪倌。”
  “我倒是觉得他说话的语气非常认真,不像是骗人的,他那样子可吓人了。”
  “你看到他的脸了吗?他长什么样子?”
  “没有,他一直盖着兜帽。”
  “还好还好,千万别看到他的脸。万一他真的是穷凶极恶的罪犯,你要是看到他的脸,就没有活命的机会了。他一定会找机会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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