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重笑着回道:“谢谢你,我觉得有点贵,还是算了。”
陈潇潇似是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慢慢站直身体,嘴角抽动像要说什么,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最后不自在地捋了捋自己的马尾,消无声息地走了。
陆重又继续看屏幕上的文件。
到12点,陆重起身准备去吃饭,一看其他四个人围成一圈正在讨论什么,有人说话有人掩嘴笑,他也不知道该不该跟她们打声招呼,想想还是算了。
出门后他跟着人流往前走,准备先去食堂看看再作打算,他刚刚已经把米色工服给套上,混在穿着同样衣服的人群里,有一种愉悦的归属感。
到了一看,十元一餐,随吃。
刚刚办卡时往卡里存了100块,陆重想了想,决定今天“奢侈”一把,明天再自己带饭好了。
刷卡,取餐盘,打饭,陆重跟着前面的人动作学,然后一个人坐在靠边的桌子,每一种都是新鲜的体验。
没有她说的那么难吃嘛,他一边大口吃一边想。
*****
等陆重回办公室,陈潇潇她们还没吃完。
向姐看到他,笑着问:“小陆,吃过了?”
陆重有点受宠若惊,忙回道:“嗯嗯,吃过了。”
然后也没人再说话,他摸了摸脑袋,坐回自己工位。
下午,陆重接到了他来海阳的第一个工作,打印开会材料。
他握着手里的U盘,抬头看了看屏幕,又低下头看U盘,一头雾水。这个应该是很基础很基础的技能,所以向姐连问都没问他会不会,就直接交代给他。
可陆重甚至连手里这个东西叫U盘,也是刚刚才知道。
也是,哪里有人会猜到这么年轻一个人居然连这种基本的东西都不会呢?
激动过后的无力感终于姗姗来迟,陆重像一下子被抽出去精气神,整个人都耷拉下来。
可活儿不能不干啊,他只好去找自以为最熟的陈潇潇帮忙。
“打印?这都不会,ctrl加P啊!”
陈潇潇盯着自己的电脑屏幕,十指飞速地敲击键盘,回话时甚至都没看陆重。
陆重看她这么忙,也不好再问下去,又默默回到自己工位,想要不问林锦,念头刚起又立刻打消,好丢脸啊。
就在他一筹莫展时,居然是余风过来帮他。
余风是刚刚陈潇潇唤作风风那个女孩,长发披肩,陆重打招呼时只有她一个人没有笑,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看起来很冷漠很不好接近,所以当她站到陆重面前时,陆重完全没反应过来。
“把U盘插到这种USB口,双击我的电脑,找到可移动存储的设备,再双击打开……找到要的文档,双击打开……然后点文件,打印,这里可以选份数,你待会自己试一下……可以去打印机那里取了,就在饮水机旁边。”
说完余风不等陆重说谢谢就走了,陆重盯着她的背影好几秒,才去拿打印好的文件。
回来一看桌上多了一本书,《office办公软件大全》,翻开第一页还夹了一张公司的班车时刻表。
他往余风的办公桌方向看了一眼,不过被挡着什么都看不到。
把二十份材料打印好交给向姐以后,陆重开始研究班车表,没有到他住的地方附近的,不过有一趟往梅园那个方向,终点是梅园西边五六公里的展览桥。
就是不知道到那里大概要长时间?
陆重打定主意明早先坐一次,再看晚上能不能也坐班车,这样还能省下地铁钱。
他美滋滋地把那张时刻表折好收到兜里,至于早上他可能得走十多公里才能坐到班车,晚上也要跑五公里才可以到梅园这种事,他连想都没想到。
辛不辛苦?费不费时?
对于有的人来说,这些从来不是要考虑的问题,钱,只有钱才是。
晚上陈良问他习不习惯,陆重把海阳夸得天花乱坠,陈良笑他胡说八道,陆重跟着憨憨地乐。
而那些隐秘的不适感受,从来不是需要跟人说起的。
下班换衣服时,陆重才看到林锦的信息,说在右边的槐树下等他。他把衣服往身上一套就飞奔出去,初到海阳还有今晚服务大桌的疲累好像瞬间就消失,满心只剩下要见恋人的喜悦。
陆重拉开车门坐进去,问:“今天怎么想起过来了?”
林锦像刚刚才从自己的意识里挣脱出来,脸上茫然未收,声音有点发滞,“正好在这附近。”
陆重拉安全带的手立刻停止,转过脸问:“怎么了?感冒了吗?”
林锦一怔,然后顺口说:“有点。”
陆重无意识地皱额头,嘴里念叨:“回去吃点药,不要不当回事,最近很容易得风热感冒,要是拖严重了……”
“陆重。”
“嗯?”冷不防被林锦打断,“怎么了?”
陆重等了很久林锦都没有说话。
他把脸凑过去,笑着问:“怎么了,怎么欲言又止的?”
已经熄火的车这时突然断电,音乐停止,顶灯亮起,映得陆重的眼底漫天星碎,林锦像被那光亮灼到,飞快地转过脸看前方,手忙脚乱地按下启动键。
陆重这才发觉林锦的不对劲儿,满腹担心,“是出什么事了吗?”
林锦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问:“你,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吗?”
“啊?现在?”陆重扫了眼时间已经过十二点。
可一看林锦完全不是在说笑的样子,他也不愿意扫兴,当即认真想了想,说:“将军山吧,他们一直说将军山的夜景顺城第一,一直想去来着。”
“那我们就去那儿。”
陆重觉得今晚的林锦怪怪的,还是不放心他的状态,林锦却说没事,只是有点头痛。
半夜的路上很空旷,二十分钟不到就到了将军山脚下,由于太晚也没人管,林锦就直接开着车上去,一直开到最顶上的暮然亭。
将军山上的暮然亭是顺城的最高点,能俯瞰大半个顺城,天黑后往下看,整个城市流光溢彩,灯影成河,是著名的顺城八景之一。
可当陆重真的站在暮然亭边上,看着脚下的万家灯火,心里却是一种深深的失落。
多奇怪啊,说是看夜景,看的原来不是夜,而是城市的灯光。
待了没一会儿,陆重就有点儿想走了,林锦的脸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两人并肩站着,好几次陆重都以为他要说些什么,可到最后也没说出口。
陆重的手掌麻麻的,隐约感觉到一些事,可真的循迹过去,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各怀心事,都没怎么说话。
到了平时林锦送陆重回家的那个路口,陆重都下车了,又重新拉开车门。
“等我一会儿好吗,有个东西,想给你。”
林锦顿了片刻,轻轻点头。
陆重回来得很快,上车就把手里的东西塞到林锦怀里,低着头边玩手指,边故作平静地说:“这么久了,也没送过什么礼物给你,这个是我自己做的,就是个小东西,是我的心意,你别嫌弃。”
那是个长条状的木头盒子,平时装女士手链的那种形状,颜色有点黑又有点综,不好形容,在昏暗的灯光下仍然泛着油润的光泽,让人忍不住想摩挲。
打开居然是一双筷子。
乌黑的颜色,顶端处用银箔箍成一圈,下边一个指节长的部分,雕成一只小鸟的模样,那小鸟惟妙惟肖,连翅膀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即使用林锦的眼光来看,仍然可以用精致形容。
他把筷子拿起来,才发现另有玄机。最顶上的平面还刻有他的名字,一支刻着“林”,一支刻着“锦”。
“谢谢,我很喜欢。”
林锦的手指从那两个字上摩过,心里似乎也随着指尖的触感变得凹凸不平,他是真的很喜欢这份礼物。
陆重还在低头掰他的手指,听到只是笑,也不抬头,说:“那我先回去了。”
第四十三章
直到最后,林锦的那句分手都没说出来。
每次想开口,一看到陆重的脸,那些话就像坠了铅,湮在喉咙里再也爬不上来。林锦向来说断就断,连“分手”两个字都不会跟一个人说第二次,他最受不了犹疑不决的人,偏偏这次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他总是控制不住地想,陆重会不会哭?
虽然在此之后,可能跟他再无关系。
而陆重也渐渐适应了海阳的工作,他还是很多东西都不会,但人勤快,脏活累活不需要人叫就会主动去干,所以其他人还是比较照应他。他终于了解陈良让他进综合部的初衷,这里主管后勤,大杂烩,对业务能力要求不算太高,他这种没有经验的小菜鸟也能很快上手。
一切好像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却似乎并没有让他如想象中那么高兴。
电脑可以学,软件可以学,流程可以学,可那些隐匿在话里行间,藏没在阅历深处的东西,又怎么学呢?
海阳的规定是一周上六天,单休。
陆重趁周日休息把家里的被子、冬衣都拆了洗了,在楼下晾成一排。安乐一直在他身边帮忙,递递衣架,拿拿夹子,十分认真。
陆重晾完一盆,跟安乐说:“去叫妈下来晒太阳。”
安乐抬头看他一眼,又低下头,吐出一个字,“不。”
陆重真是奇了怪了,他妈跟安乐不知道怎么,就是不对付。这话说得可能不怎么对,反正就怎么都不像正常母女,几乎零沟通,就像两个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他妈也就算了,关键是安乐这么小,能知道些什么?
他放下手里的事,蹲下把安乐拉到跟前,先理了理她的小辫,柔声问:“安乐,阿大问你啊,是不喜欢妈妈吗?”
安乐低着头,手一直去弄夹在自己衣摆上的夹子,就是不说话。
“那是我们的妈妈啊,你要是不喜欢她,她得多伤心啊对不对!”
安乐抬起头,嘟着嘴,委屈得眼睛都红了,“她不喜欢我!”
“她不喜欢我……我怕,害怕她!”
说着说着就开始哭,眼泪掉得擦都擦不过来,陆重赶紧把她往怀里带,拉起衣摆给她擦眼睛。
“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阿大不问了啊,我们安乐不哭了,乖,乖。”
陆重哄了好久安乐才停下来,他捏了捏她的鼻子,笑她:“爱哭鬼。”
安乐脸上还挂着泪痕,搂着陆重的脖子,不好意思地把头埋在他肩膀,陆重顺势抱着她站起来,“走,我们上楼去。”
他心想,以后慢慢再说吧,母女连心,时间长了总会有改善。
上了楼,陆妈妈却不在房间,陆重又去对面刘姨家找了找,也不在,他有点急了。
突然想到什么,赶快往家里跑,到厕所门前一看,果然是关着的。他扣了扣门,听到里边传来回应的声音,才终于放下心来。
晚上下班后,陆重还在考虑待会儿要不要去找林锦,自从上次见面已经过了两周,最近林锦好像格外的忙,电话说不了两句就挂了。
可去找他的话,会不会打扰?他有点纠结,最后想想还是算了,正事要紧。
于是慢悠悠地溜达着往回走。
陆重回家路上会穿过顺城的老城区,路边休息了一个冬天的宵夜摊子重新开张,人声攒动油烟升起,初夏的夜风清凉又温柔,一起混杂成他最喜欢的人间烟火气。
陆重决定用掉他一月一次的喝酒份额,买了一听最便宜的本地啤酒,坐在离人群不远不近的马路牙子上,一边看弦月西匿,一边大口喝酒。
每次吞下,都忍不住发出惬意地呵气声。
生活最好的模样?是冬天的二两高粱酒,是夏天的一罐冰啤。
陆重幸福得眯起眼睛,恨不得跳起来蹦两下,掏出手机,打了几个字,又一个一个删掉。
重新打下:“今晚的月亮很好看”,然后按下发送键。
林锦的电话是在十多分钟后回过来的,陆重刚喝完最后一口宝贵的啤酒,一看那个名字,眼角眉梢都沾上笑。
“喂,你有没有看到今晚的月亮,好漂……”
“陆重。”
“什么?”
就在陆重准备再问一次的时候,他听到林锦的声音,“陆重,我大学毕业要出国,去读研究生,学校都已经申请好了。”
陆重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个消息,有点发懵,“啊?”
他又开始无意识的挠后脑勺,出国,他从未想过的遥远,那岂不是说,很久很久都见不了面了。
他有点舍不得有点难过,可又马上自我安慰,“没事,不就分开一段时间吗,没关系的,现在不是还能用电脑面对面聊天,我会等……”
“陆重,我的意思是,我们分手吧。”
一时间,陆重完全没反应过来,愣在那里。
林锦准备解释几句,话到嘴边又暗自吞下,现在说再多又有什么意义?
他的声音有自己才能听到的涩意,“那……就这样……挂了。”
“……嘟……嘟……嘟……”
电话挂断很久,陆重才像意识回笼,他拿下放在耳边的手机,屏幕早已暗下去。片刻后,他用手背使劲儿擦了把眼睛,按了回拨。
哪有这样的?哪有二话不说就一句分手?就算是判刑也得有个罪名吧!
哪有这样不讲道理的?
陆重咬着下唇,强睁着糊住的双眼,一遍一遍地按下那个绿色的键,一直打到电量不足,手机报警,都没有接通。
他终于读懂林锦那晚的欲言又止。
又抹了把脸后,他站起来拔腿往林锦家跑,几乎用了生平最快的速度,他就想亲口问一句,为什么?
如果有什么做错的地方,说出来他可以改啊!
凭什么就这么自作主张分手?
到楼下,以往每次来都亮着的二楼,今天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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