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酩酊(近代现代)——它似蜜

时间:2018-05-12 11:45:46  作者:它似蜜
  不过,其他的都是借口,他不舍的最主要原因是,这节目一完,祝大忙人就要开始满世界跑工作,先前说好的十一月初去找自己看八哥背诗,数数日子也是遥遥无期。不过吴酩的追男人大计也不是全无希望,十月中旬,伦敦那个克勒肯维尔设计周,他作为几个新兴品牌的海外设计师,也是受邀参加了的。
  到时候去巴宝莉的秀场走一走瞧一瞧,也不是什么不自然的事儿……说不定还能跟祝炎棠在异国他乡溜达溜达呢!
  这么一想,吴酩的低落就基本消失了,乐呵呵地过着他在这小村庄里的最后几天。他早就发现,每天傍晚祝炎棠啃完一个番茄半根黄瓜,喝完一杯温水,只要没有拍摄安排,都会勤勤恳恳地做俯卧撑和柔韧拉伸,完事之后还要绕着村子慢跑。吴酩最开始抱着“我是死宅我的底线是不运动”的心态观察了一阵子,终于也跟着他开始锻炼,虽然体力还行,但意志力不足,最初跑半圈他就开始叫苦。
  路过村民都问,小吴小吴你做啥子呀,祝炎棠则在前面,回过身来颠步,远远地投以鄙视的眼神。
  吴酩心说这可不行,我得在祝老师眼里树立高大形象,我不能永远当个怂包,万一哪天真把人追到手,等上了床这耐力也不够啊,半中央被操晕的话,就真他娘的成千古奇葩了。于是咬牙苦练,事到如今,他已经基本能和祝炎棠保持同样的匀速了。
  虽然每次还是喘得要死要活,感叹死宅翻身不易,但吴酩能从祝炎棠脸上看出来,有自己陪着,这人很开心。
  尤其是祝炎棠后来都不戴耳机了——吴酩觉得这多半可以理解为,是自己在边上的原因。
  那天是离结档还有两天的日子,他们如往常般跑得汗流浃背,混着宝宝金水的气味,蒸腾在氤氲夜风里。按照周一给的安排表,今晚没有拍摄任务,第二天早上也没有,剧组可以借此机会自由活动,一块喝喝酒聊聊天。毕竟一块在大山里困了两个多月,谁都会多上几个感觉有话没说完的朋友。
  几个精神头大的摄影跟场记在村子晒干菜的场子上搭了个圆桌,摆上简单酒菜,一大桌人就聚在那桌边,导演卢漪手举绿瓶啤酒坐在桌沿,跟化妆组的几个小姑娘吹牛皮,梁晚晴在角落跟自家小孩打电话,那位巴结祝炎棠的新人正和微醺的徐子苓打得火热,周睿冰则专心剥着水煮毛豆。那是祝炎棠跟吴酩每天伺候的,他吃得还挺香。
  吴酩正蹲在一颗坑坑洼洼的石头上若有所思。他今晚本来计划在村长家吃腊排骨焖饭,之所以厚着脸皮过来凑热闹,是因为受了不下三个剧组人员的邀请,正啃排骨呢,还有人打电话催他。吴酩心想,至少祝炎棠在这儿呢,少顿焖饭也不亏,于是就放下饭碗匆匆赶来,却见人人悠闲自得,唯独祝炎棠没了踪影。
  按Brit的话说,是谢老板突然打电话找他。
  吴酩觉得有点不妙,他知道谢老板是自家爱豆的老大。前段日子他还听说,茶叶海报那事儿已经协调好了,甲方已经公开发了道歉信,也把侵权元素撤了下来,只不过他暂时上不了网还没看到而已。这在某种程度上也就说明,祝炎棠的公司的确为了这点“鸡毛蒜皮”跟人磋商去了,吴酩忍不住脑补,会不会那位谢老板觉得祝炎棠在多管闲事?会不会因为自己那点陈年老酸菜旧账,搞得祝炎棠跟自己公司闹矛盾?
  不过也容不得他琢磨太深,就被人打断了。周睿冰不知何时飘了过来,跟他一样蹲下,递给他半瓶土酿的粮食酒:“喝两口?”
  “算了,我酒品特别差,”吴酩没接,他还沉在方才思绪中没缓过神,几乎是本能道,“这种烈酒挺折腾人的,你也少喝。”
  “现在不喝掉,接下来就只能小棠喝,”周睿冰离得很近,身上有股湿润的烟草味,不知是香水还是抽了太多烟,他还是那样笑吟吟的,暗地里指了指正在对嘴吹啤酒的卢漪,“导演已经醉了,他等小棠回来发酒疯呢,‘祝老师离场太久自罚三杯!酒劲最大的是哪瓶!’”这位片场老油条把卢漪的招牌夸张语调学得仿佛克隆。
  “……那干脆就倒了吧。”吴酩说着就要抢瓶子,却见周睿冰一下子抬高手臂,他直接扑了个空,“哎,小吴,你干什么呢!”不远处坐着的副导演也是醉迷迷的,可是眼尖得很,指着他俩这边大笑,“哈哈,那不是给祝老师留的酒嘛!小粉丝想帮爱豆挡酒哦?”
  吴酩心说您这是什么脑回路,可也没办法再继续缩在这儿望天郁闷,跟周睿冰一块被起着哄拽回了席间。“这个小祝老师……搞什么,”卢漪看着吴酩,满意地点点头,放下啤酒瓶,点了根烟道,“谢老板也真是的啦,偏偏这时候煲电话粥,怕我们不放他家头牌走还是怎样。”
  “罚酒啦,等回来罚酒啦。”副导演唱歌似的说,围坐的那群勤务一呼百应。
  周睿冰倒是忽然唱起了红脸:“对了,小棠胃不好呀,还是不要让他喝太多。”
  卢漪醉眼一瞪:“周老师,你们两个死对头,今天约好一块拆我台是不是。两个月,不说能成兄弟吧,一起喝杯酒的交情,都没有,对不对,嗯?周老师?”
  “哪有哪有,”周睿冰弯起眉眼,打着哈哈,“就是刚刚一下子想起以前合作拍戏,小棠在片场突发胃出血住院,剧组跟着停了好几天机呢,烧的都是钱呀。”
  众人都惊了,面面相觑地嗡嗡聊起来,卢漪则垂着脑袋,喃喃地说着什么幸好最近没出这种事,然而这一切却立刻被打断了——方才满面软柿子样儿的吴酩此刻站了起来,他拿着那半瓶黄澄澄的粮食酒,神情颇有悲壮:“待会儿别灌他了,我替他干了。”
  “好!小吴有骨气!”众人鼓掌欢呼。
  吴酩干下去一大半,又咳嗽着停下来,“马上继续,我,我缓一下。”他抹着嘴角,红了眼眶的双目死死盯着面前这来路可疑的玻璃瓶子。他觉得自己方才实在是冲动逞英雄,作为一个喝遍京城各类奇葩酒精饮料也毫无酒量上的进步,时不时就被呛得呕吐的苦主,手里这瓶着实是让他在心里叫苦连连——太难喝了,味道说不出地怪异,又把舌头弄得很麻,头皮也发炸,只觉得眼泪要开始哗啦啦流了。
  他竟有些摇摇欲坠,怎么也鼓不起勇气把剩下小半喝完了,他想逃,可觉得没借口反悔,他觉得怕,想找祝炎棠,可又知道那人不在,并暗暗祈祷他千万要晚点回来别被灌酒。他实在是想找谁给自己点鼓励,下意识竟转着脑袋,想从面前模糊的众多面孔中找到Brit——和祝炎棠有关的,似乎都是好的,让人安心的。
  可没找到,Brit也不在。
  群众又开始不耐烦了:“小吴你磨叽什么呀,早喝干净早坐下来吃菜嘛!”他们笑着劝,吴酩抹抹眼角,脸一横手臂一抬,又把瓶嘴怼在唇上,他马上要张嘴了,他马上要把剩下这些烧心的破玩意灌进肚子然后被呛得哇哇大哭了,他知道自己没出息,喝完估计就什么也吃不下去,包括村长给他留的半碗香喷喷的排骨饭……
  但这一切胡思乱想,包括耳边绕着的,那一切温柔的诱哄的冷漠的调侃的嗡鸣,却在一瞬间停了个干净。吴酩朦朦胧胧地,只知道自己的酒瓶被夺了去,紧接着他回过身子,看见祝炎棠的脸。
  那人没什么好脸色,像是刚刚和人吵完架,又像是正准备和人吵架。总之他挑着眼角,瞳仁里的光明明暗暗,里面蕴着的冰碴子,从老实闭嘴的卢漪脸上,慢慢划过桌边每一位吃瓜群众,最后钉在周睿冰春风阵阵的脸上:“这什么酒?”
  “女儿红。”周睿冰似乎有把所有话说得半真半假的习惯。
  “祝老师,我,”吴酩稍稍清醒了点,他觉得浑身都烧得很热,可是头脑凉飕飕的,“我说好了我得喝完——”
  祝炎棠二话不说把他按在凳子上,手劲大得吓人,狠狠剜了他一眼,又去看周睿冰,“冰哥自己找的?谁家嫁姑娘的酒啊?”他就着瓶口,不慌不忙地嗅,旁若无人地问,“村里有这种脏东西?”
  “是好东西。”周睿冰从容地纠正他。
  祝炎棠脸上忽然现出一种不遮掩的讥诮,背后藏着的,是极度的厌烦,好像马上要“呵”地冷笑出来。这种情绪被一个演员表达在脸上,是很有感染力的,吴酩几乎听到身边坐着的小化妆师吸了口凉气,似乎那从来不急眼的梁晚晴也面露无措。紧接着,他又听见祝炎棠不带任何情绪的,仿佛盐水里析出来的冰似的声音:“导演,我刚才处理私事,喝酒迟到,剩下这些我自罚了。”
  等吴酩扶着桌沿慌慌张张跳起来,祝炎棠已经喝了个干净。
  然后,他连气儿都不带大喘地,笑眯眯问:“我可以走了吗?”
  这不是问话是告知,在一派死寂的桌面上,谁都听得出来的那种。“啊,祝老师困了,就回房休息吧……”卢漪似乎已经酒醒。
  祝炎棠点点头,“那他我也带走了,刚才感谢冰哥帮我照顾他啊,他不是会喝酒的人。”
  此话刚落,吴酩的T恤领口就浅浅伸进一只冰凉的手,他就这么被拉着衣服领子,快步离开了这片晒干菜的场子,不知是喝太醉还是灯太少,几乎是两眼一抹黑,他觉得拽着自己的这位好像气极了,可他又不懂为什么,又不敢问,只敢默默追着那步伐,身体里那种越来越滚热的,烧火似的错觉,流过四肢百骸,攀上他的头脑,使他忍不住心焦。
  他隐约觉得……自己好像硬了?然后立刻惊恐地想:为什么?假的吧?
  好在刚走上田边小路,吴酩就再次在繁盛虫鸣之间,听见祝炎棠不耐烦的,却也让人无比心安的声音,“他妈的,”祝炎棠居然在爆粗,“幸好Brit来找我,你是笨蛋么?我问你,你是不是笨蛋?”
  “啥?”吴酩不解道。
  祝炎棠不搭理他了,只是拽他拽得更蛮横,好像他不会走路一样,转脸叮嘱急急忙忙追上来的助理:“Brit,刚才谢谢你了,你现在去准备两桶凉水,十分钟后到房间找我。”
 
 
第16章 
  老远看见Brit朝自己跑来的时候,祝炎棠刚刚挂了谢明夷的电话。虽然只是听老板简单交代了些下一阶段的工作事宜,可不知道为什么,祝炎棠听着耳边那些刺刺拉拉的杂音,就是觉得郁郁寡欢。
  他甚至一边用树枝在湿润的土地上画乌龟,一边问:“这些事情通知Brit他们不就好了?”
  许是他的不耐烦太过明显,也太过突然,又或许是由老板直接交代工作早已经是两人之间的默契,谢明夷略显惊诧:“在这边有谁惹你?”
  祝炎棠答非所问:“结束后我想回香港住一段时间。”
  谢明夷更惊诧了:“刚才有讲过,你紧急护肤三天,下周一开始就要去苏梅岛拍杂——”
  祝炎棠打断道:“嗯,所以只是想想啊。”
  他在谢明夷说出诸如“辛苦我家小棠了”之类的话之前,挂掉了电话。连他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放在先前,这种随口而出的敷衍他也会当作金口玉言听着,可此刻,他宁愿一个人听听虫鸣。
  虫鸣没听几声,Brit的消息就到了耳边:“那边他们在灌吴酩喝酒。”
  祝炎棠站了起来,他心里还在烦着,没好气地想,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回去替他挡?我胃受不了你最清楚好不好,他喝几口酒我都要管我是他老妈?
  Brit又道:“是周睿冰。酒也是单独的。我不好讲什么只有祝先生——”
  祝炎棠直接往回跑了。
  果不其然,在一众挂着滑笑的老油条之间,吴酩就跟个第一回 被人劝酒的冤大头似的,满面通红地举着酒瓶,怼在嘴边,仿佛下一秒就要英勇就义。祝炎棠在抢他酒瓶之前,先打量了周睿冰两眼,这人坐得比谁都放松,磕着毛豆,简直心无旁骛。
  有这么多人在,再饥渴也不至于在酒里动手脚吧?祝炎棠这样琢磨,可这想法在他嗅到瓶口的怪味时立刻烟消云散,换成一种意料之中的厌倦,和意料之外的愤怒。
  之所以这么确定瓶中为何物——很早的时候,祝炎棠在肮脏混乱的酒吧打过半年的工,各种脏东西都见过,奇怪的药也被灌过几种。虽然他足够机灵,跑得也快,从没因此造成什么损失,可那恶心的味道尽管平淡到趋于无味,但也好像是附着在心口的,最隐秘的疤,一旦被勾起直觉,揭开的就是铺天盖地污水般的确凿回忆。
  更何况周睿冰他是足够了解的,现在,怎么看怎么猥琐。
  比起某些固定的道理,比如水和油不能相溶,大好青年吴酩和春药更是两个维度的东西,因此祝炎棠感到荒唐且愤怒。
  他喝下那酒,也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而是想让所有人都闭嘴——他都做到那种地步了,任谁也不敢再纠缠。对于自己的酒量和意志力,祝炎棠也是很有信心的。他只是不住地想,我装两个多月孙子,我受够了,这节目里一部分人都还没有我养的老牛可爱,多数人没有我哄的小孩子可爱,所有人都没有被你们灌脏酒的这个二百五可爱,到最后以为终于能你好我好江湖再见,没想到欺负人还欺负到我头上来了,难道以为全世界都要守你们这个圈子的规矩,看你们的脸色?
  也正因如此,短短几秒之内,祝炎棠越想越来气,混合方才被谢明夷扇起的无名火,随着酒瓶撂下桌面的“啷当”一声,他不顾后果地把那把火发了出来。
  之后,当他拎鸡崽似的,把不省心的笨蛋从酒肉池中捞出,拽上宁静村路时,火还没灭。
  倒是吴酩挨了骂,似乎知道了错,跟着他后面,小声支支吾吾:“我能自己走,祝老师,我能自己……”
  祝炎棠当即遂了他的愿,一下子松开手中紧攥的领口,甩了甩手腕,也不回头看他一眼,兀自走得飞快。
  吴酩又在后面抗议了:“等会儿我,你,你走怎么急干啥。”
  祝炎棠道:“不怕丢人你就走慢一点,忍不住的话,就自己跳到水渠里冷静一下。”
  吴酩很委屈:“忍,忍什么忍,”似乎是被落得越来越远,他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在浓稠夜气中,带着小动物似的鼻音,“祝炎棠,你生气,干嘛呀!”
  “你想知道?”祝炎棠冷笑,“那你自己回去问周睿冰。”
  “那个酒,那个酒!”吴酩好像终于回过些味儿来,声音更急了,脚步也碎碎的,“他到底想干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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