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同莫路》by 好好吃饭
缺爹少妈的浪子邢北遇到了同样缺爹少妈的小抠门莫晓。
浪子说,我做你哥哥,我来照顾你。
小抠门却表示,不行,哥哥弟弟这套我不要,你只能选择做我男朋友。
于是浪子就这么栽在了这颗他原本觉得毫不不起眼的小树上。
邢北x莫晓
1. 你要理解爸爸,他是个艺术家
邢北的妈妈是在三月死的。
他记得很清楚,是个周一。
这座南方的城市与往年的任何一个春天一样,下着延绵不绝,细细密密的小雨。他那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从下午的课开始就一直心烦意乱,心里惴惴不安的总觉得要出事。
好不容易挨到放学铃响,他来不及等陆岩做完值日一起回去就走了。
他妈并没有来校门口给他送伞。
他那种不好的感觉就更强烈了,闷着头用最快的速度冲回去,一路上飞溅起的水花和着一些泥沙,落在他藏青色的校裤上。
一推开家里的门,他看到他妈,就这样,安静的,沉默的,垂直着挂在那里,他还含在喉咙里的,尚未喊出口的那声妈,她从此以后,再也听不到了。
在各方相关人士就要纷至沓来之前,他轻轻的抱了抱她的腿,尚未完全僵硬的,仍有余温的她的皮肤,好像只是暂时睡过去了。
只是睡的地方和姿势,都不太对。
然后他带着一丝希望,翻遍了家里每一个他能想起来的,他妈以前藏他巧克力和漫画书的角角落落,期盼在它们中的某一处里能翻到她留给他的,最后的只言片语,但是哪里都没有。
他想,肯定是他没记性,遗漏了哪一处。
没可能他妈真的就一个字都没留给他的。
于是他找啊找,找啊找,一直找到有人要把他妈抬走时他才停下来急急忙忙的跑过去说。
“你们等一下,我还有个事情要问我妈,我不知道她把东西放哪儿了。”
他紧紧拽着他妈长裙的一角,像只残暴的小兽,不肯让开。
那些面目模糊的人,聚在一起,隔岸观火似的小声讨论着,哎哟哎哟,造孽啊,个小伢是疯特了啊,真当造孽啊。
他们将他拖开,他挣脱了又不依不饶的撵上去。
不行,他妈还没告诉他,到底放哪儿了,她不可能真的就一个字都没留给他的。
一片混乱中,那个人来了,他抬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
他说:“邢北,放手,让你妈走。”
哎哟哎哟,造孽啊,个小伢是疯特了啊,真当造孽啊。跟他老子打起来了呀。
最后抱住他的,是闻讯及时赶来的陆岩爸妈。
“小北,小北,难受就哭吧,不用害怕,你今天跟我们回家。”
他们摸着他的头发说。
邢北木木然的只是点头。
他想,我今后都不能哭了,因为我妈走了。
走了,不会回头再看他一眼。
走了,一个字都没有留给他。
邢北那年十四岁。
他妈走了以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住在陆岩家里的。
他们一起上学,放学,弹钢琴,写作业,一起围在桌前吃陆岩妈妈做的菜,坐在沙发上和陆岩爸爸看电视新闻关心国际时事。
过一种邢北从不曾获得过,却始终很羡慕的生活。陆岩的生活。
他们一样高,一样聪明,一样有才貌出众的父母。
可是陆岩是优秀的,沉稳的,英俊而正派的。
邢北就不同了。
邢北当然也是好看的,但他天生得一双邪气的桃花眼,配上他线条凉薄要笑不笑的唇,这样组合的脸好像生来就是要伤人心的。
这都是他爸给的。
他们长得很像。
陆岩的爸爸妈妈都是很温柔的人,为了不让他难过,他们甚至没有在他面前叹息过。只有一次邢北晚上起来上洗手间,才无意中听到陆岩妈妈谈论起他妈妈,字字句句里全是伤心,他失去了妈妈,她也失去了自己最要好的朋友。
“她怎么能舍得下小北呢。”陆岩妈妈这样说。
大概因为,比起儿子来说,她始终最爱自己的丈夫吧。陆岩想。
他爸爸邢锋,是一个音乐家。
年少成名,二十几岁的时候就已在专业方面崭露头角,各种鲜花,掌声,天才的夸赞,接踵而至,环绕周身。他们是大学同学,他妈就是他的灵感缪斯,两个人爱的水深火热,惊天动地。她不顾外公外婆的反对,毕业后早早的结了婚。甚至为了支持他爸的事业,放弃自己的专业与志向,料理起这位天才的衣食住行。
他们之间,也不是没有幸福的高光时刻的吧。
邢北三岁时,他爸拿到了行业里非常有分量的一个奖项,颁奖典礼的台上,他拿着奖杯说:“我要谢谢我的太太,谢谢你对我的付出,你是我全部的灵感,我的每一首曲子都是为你而写。我爱你。”
这个只有几分钟的片段,他妈生前最后一段日子拿出来看过无数遍。
邢北对里头的每一句话都可以倒背如流。
但大概每对神仙眷侣都有跌落凡间的一天。
不记得具体是从什么时候起,他爸写不出东西了,别说半成品,连几个小节都写不出来了。曾经无数夸赞他才华的声音,萦绕在他身边的光芒,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似的消失在他的生活里。
取而代之的是,昙花一现的可惜,天才殒落的感慨。
人人事不关己,人人高高挂起。
他开始日夜颠倒的酗酒,最长一次曾经三个月没有回家,其实回来了他也是一言不发的倒头就睡,唯一证明他存在的,只有熏满整个房间的酒气而已。
有天晚上他回来时邢北正在练琴,他提脚踹翻了邢北的凳子。
当时邢北只有七岁,看着眼前陌生的暴戾的父亲,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是吓得趴在那里嚎啕大哭。他妈把他抱起来,安抚地亲吻着他的脸颊。
他抽噎着问他妈,为什么爸爸会这样?
他妈说了一句他印象深刻的话:“小北,爸爸是个艺术家。你要理解他。”
于是七岁的邢北,就要开始学着理解一个失意的艺术家。
邢北后来猜想,他妈这样心思细腻敏感的人,当时就应该已经察觉到某些蛛丝马迹,可是她装聋作哑,把头沉浸了水里,不听不管,只是耐心的,包容的,温柔的,没有一句抱怨的支撑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然而她可以忍耐,不代表他爸也可以忍耐。
他爸是个艺术家,所以他就有权利这样任性的,不顾及他们感受的,连隐瞒都不屑于的,跟她摊牌,我得和你离婚,我受不了这种寻常的生活,它快毁了我了,我需要新的感情,新的灵感,新的空气,我需要自由!
他妈带着他搬出了那里。
爱一个人,不单单是给他一切,是给完他一切之后,还能允他自由。
小北,你懂吗?
他想着她死时苍白的,脆弱的脸,他这一生应该都不会想懂。
邢锋是在自己的作品会巡演告一段落之后来陆家接邢北的。
大概新鲜的空气的确有效,他这几年重新风生水起。
他们已有几年没有见面了,邢北曾经暗自想象过多次,会在一个什么样的场合再次见到他,会不会是某次比赛中,他来给自己颁奖呢?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会惊讶吗?还是会欣喜?又或者他根本认不出自己的儿子的脸了呢?
但他肯定没想过,这个见面的契机会是以他妈妈的死亡作为代价的。
邢锋赶到他们住的小破房子里,以一记耳光开始了他们的重逢。
因为他还有工作,丧事过后,陆家把他接回去住时,他并没有反对,只说会尽快完成手上的事情再过来。
邢北被他接回去后,开始拒绝去学校上课。
小孩子的这点抵抗,邢锋并未放在心上,不愿意去学校也没什么,他完全有能力请人到家里来教他。他很忙,要满世界飞,有很多的工作要去筹划,有很多的灵感要去挖掘。没有时间和他几年没见的儿子耗在家里,讲什么亲情道理。
邢北的第一次恋爱,就是发生在这样的情况下。
对象是他爸为他请来的家教,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老师。
如果现在要他形容,其实他都回想不起初恋的脸具体是什么样的了,但一定是个美人吧。邢北往后所有交往的对象,不论男女,美人是他最基本的标准。
他记得她的头发,是有些浅棕色的自然卷,因为喜欢做巧克力,蛋糕之类的东西,身上总是带着一股甜甜的味道。
在他失眠的晚上,他会打电话给她,她笑嘻嘻的给他唱一首很老的,幼稚的摇篮曲,哄他睡觉。
她说:“我们分手了之后,小北要是难受了睡不着也可以给我打电话的。”
他们的恋情在被他爸发现后随即告终。
仅维持了短短的几周。
他爸勒令他回到学校去上课。
那之后邢北的梦里还是经常会浮现他妈的脸,然后想着他没能找到的,但他始终坚信一定存在的,她留给他的,最后的只言片语而难受的整晚不能入睡,但是他没有再给那个老师打过一个电话。
为什么要打呢?邢北想。
分手了就是分手了,分手的意思就是喜欢的停止。
如果觉得难受,那再谈一场新恋爱就会好的。
这个世上每分钟都有人在恋爱,有人在分手,没有任何人的就特别,一切都是寻常。
或许他不像他妈,而是像他爸,也要做一个任性的艺术家吧。
2. 蛋饼都不请救命恩人吃一个
每年一到三月,邢北的心情就会变得很差,整个人易燃易爆,连恋爱都不太想谈。
从酒吧里出来买烟的时候才发现又下雨了,他暗骂一句,拢拢身上的衣服在雨里跑了几步。买完烟后他没急着回去,而是就站在小店的屋檐下抽烟。
他抬头看着这绵密的春天的雨,下的悄无声息,又细细碎碎。
像是天上的自来水管趁人不备悄悄漏了。
淅淅沥沥,不眠不休。
回到酒吧,有个看上去非常年轻的小孩儿正在他们那桌给其他乐队的一个主唱老韩道歉。走近了邢北才发现,这个小孩儿他是认识的,挺久之前他曾经半夜被陆岩叫回学校陪人挂水,就是这个小孩儿,叫莫晓吧。
虽然总共见过两回,但他对这张第一次见面就让他不要乱弹烟灰还要扣他行为素质分的环保小卫士脸印象颇深。
他今天心情很糟,并不想多管这个闲事。
于是沉默的绕过了正在鞠躬道歉的莫晓,径直走到小鱼旁边,在角落里坐下。
他几杯下去回完所有未读微信之后莫晓还站在那儿,老韩给他推了瓶酒过去。
“这样,哥也不为难你,这些酒上错就上错了。你呢,也别整这些对不起啊,鞠躬啊之类的,没什么意思,你要真心呢,吹一瓶,就当大家交个朋友。”
莫晓还在那儿解释什么在上班,不能喝酒,下次一定好好和您喝之类的废话。
可是老韩这边不依不饶。
邢北在没有光线的角落里看着他,穿了一套不那么合身的酒吧服务员制服,黑马甲和白衬衫明显还是不同码的,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像是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那张有些着急的脸上已经有了薄汗。
之前两次没认真瞧过,这小子皮肤倒是很白的。单眼皮虽然是单眼皮,眼睛却挺大挺灵动的,鼻子嘛,普普通通,不算高,唇形也一般,但颜色不错,看着很嫩。
整体而言远远划不到邢北定义的美人范围里去,顶多算是清秀顺眼长得干净挂的吧。
就在邢北左看右瞧忙着给人打分的时候,莫晓终于放弃道歉,伸手拿起了桌上那瓶酒喝起来。
引得周围这帮人一片欢呼的口哨声。
莫晓喝完把瓶子放在桌上,拿手背蹭了蹭自己的嘴角,老韩还想说什么,邢北在那头敲敲桌子。
“算了吧,老韩。”
“哟,邢少啊。行啊,你说算了哪能不算了呢。哎小朋友,谢谢我们邢少吧。”
“谢谢邢少。”
他坐这地方太暗了,估计环保小卫士根本看不清他是谁。
邢北有些自嘲的想,明明没想管闲事的,结果还是当了做好事不留名的活雷锋。
“醒醒,喂,醒一醒。”邢北被人摇着手臂晃醒了。
睁开眼缓了几十秒他才认出来,他居然还躺在酒吧里并且睡着了,扭头一看,一排沙发上四仰八叉的躺的全是他们这伙人。
他想摸出手机看时间,但一时半会儿又不知道放哪儿了。
“早上五点多了。”莫晓蹲在他身前问,脚边还摆着几大包垃圾,“我整理一下就要回学校了,你回去吗?”
邢北强忍着宿醉带来的恶心,皱着眉看着他:“你昨天就看出是我了?”
“是呀。昨天你帮我一次,今天我帮你一次。扯平了。”
算的倒真清楚,邢北看着他起身去扔垃圾。
六点钟,他和莫晓一前一后走出酒吧。
外头的雨已经停了。这里地方偏僻,这个时间没有什么出租车可以打,邢北驻足看着旁边的公交站牌,想凑合的坐车回学校。
莫晓却要直接开路。
“哎你等会儿,不坐车吗?这里离学校很远。”
对方一脸理所当然的摇摇头:“不坐,回学校的车是特殊公交,要三块。”
见了鬼了,为了省三块钱,要走一个小时的路回学校?
邢北想骂他。
但看到莫晓脱下了不合身的制服,换上了自己那件领子都松了的洗的褪色的卫衣还是把话吞了下去。来酒吧打通宵工还一副山穷水尽的样子,这小孩儿怎么回事?
莫晓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打着哈欠走在前面。
邢北看看公交站牌,又看看已经走出几米远去的莫晓,也没搞清楚自己怎么想的,选择跟了上去。
拉练一样走了半个多小时后,路过一个早饭摊,莫晓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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