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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同莫路(近代现代)——有没有好好吃饭

时间:2018-05-16 13:36:33  作者:有没有好好吃饭
 
 
 
“你那碗为什么没有鸡蛋?”邢北看看盖在自己面上的那个蛋,又看看莫晓那碗光秃秃的面问。
“我的放下面了,我喜欢最后吃。”莫晓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对答如流。
邢北没说话,直接拿筷子去他碗里整个翻搅了一遍。
他算是发现了,这死孩子恶习不改,撒谎成性,又特别爱逞强。
被他迅速识破也不见多尴尬,还笑着把自己的筷子从碗里赶出去宣布:“我要吃面了!”
邢北把那个弥足珍贵的蛋夹成了两半,丢了一半去莫晓碗里。
“我跟你商量一下。”邢北喝了口汤,材料简单,但味道真还不错,“我今天能不能住你这儿?太晚了我不想折腾。”
莫晓抬起脸来有些戒备的盯着他看了好半天才说。
“行是行,但是你不能再做跟上次那样的事情。”
邢北一时没懂,什么事情?
莫晓看出来他是真不记得了,无奈的指指邢北的嘴,“这里,不能再突然亲过来了!”
邢北被他这个动作逗的哑然失笑,他不是故意装傻的,但是亲一下这种程度的事情根本不会让他挂在心上就是了。
“好,答应你,就算要亲也一定先和你打报告。你批准了我再动。”邢北吊儿郎当的对他做了个伸舌头的动作。
 
 
 
吃完面歇了会儿莫晓打算先去洗澡。
他家的二手热水器也是老古董了,早已超过了维修时间,经常要洗到一半才会有热水出来,他先去洗,等会儿邢北进去洗的时候应该水温就比较合适了。
 
 
邢北在客厅里听着浴室里面传出了水声,摸着自己口袋里的烟盒,点了一根,又怕厅里有味道,还专门开了一点窗,赶紧趁环保小卫士出来前抽光的。
他叼着烟仔细打量这个屋子,说实话也用不着多仔细,因为这个家里基本来说就是家徒四壁,小偷都不好意思光顾的类型,客厅里就这几张破凳子,墙纸脱落的斑斑驳驳,露出来的墙皮可怜巴巴的呈现出发黄的颜色。
别说电视和空调这些常见的家用电器了,连个小一些的像样的柜子都没有。墙角那边摆着几扎捆起来的报纸,权是充当着矮柜的角色,上面堆了些杂七杂八的日用品。
厨房里当然也是没有冰箱之类跟现代科技文明沾亲带故的东西了,幸好看莫晓刚才端上来的这碗面,估计他也没什么多余食材是要保存的。做饭台下面的一排柜子有几扇门都是坏的,歪歪扭扭的勉强挂在那里,很轻易的就能透过缝隙看见里头为数不多的几个碗。
邢北摸了摸水池,这种外面砌着小碎格子瓷片的朴素水池现在也不多见了,再保持个几年没准莫晓家里能开个展览,集中展示一下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时的生活风貌。
 
 
他们俩刚才吃过的碗筷和用过的锅子还浸在水池里没有洗。
邢北把袖子往下放了放,遮住手腕上方的伤口,还行,凑合着洗这几样东西应该没问题。
他今天难得善心大发做点好事,全给莫晓赶上了。
多管闲事的替人还钱不算,这会儿还劳动最光荣的洗起碗来。要是被陆岩他们知道一定怀疑他是不是发热了。
哎别说别人了,他自己都怀疑。
挤了点洗洁精发现怎么稀稀拉拉的,拧开盖子倒了几下,得,里头洗澡那位发明大王不知道是往瓶子里掺了多少水?这还是洗洁精啊,刷锅水都比它去污能力强。
勉勉强强洗完甩干水又万分小心的打开脆弱的柜门,把碗整齐的放好。
都干完之后想洗个手吧,结果水池边上连个肥皂盒都没有。
 
 
好在浴室里水声好像停了,洗的还挺快,邢北干脆站在门口等莫晓出来进去洗手。
总不至于浴室都没块肥皂吧。
几分钟过去,这扇门还没有要开的意思。
邢北忍不住敲了敲。
“莫晓,你不会在里头晕倒了吧?”
“啊?没有啊,我在洗头。”
邢北没懂,“那怎么一点水声都没有?”
“在搓头发啊,开着水也不用的,多浪费啊。”
邢北被这套理论噎住了,三月的晚上温度还是很低的,他那么光溜溜的在那儿搓头没准又要去医院报道挂水了。
这小孩儿的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因小失大?
“傻不傻啊你?省这点钱感冒怎么办?”
“也不都是为了省钱,你知道吗,非洲现在还有很多儿童连饮水都很困难,我们国家虽然资源丰富,但也还是应该节约用水的,我高中的时候在书上看过一个数据……”
“你是想要我直接进来帮你开是吧?”
莫晓还想辩解,听到邢北真的在外头哐哐掀门。
只好无奈的把水小小的打开了,“别别别,已经打开啦。你听你听!”
 
 
莫晓洗完澡出来看见邢北在浴室门口虎视眈眈的瞅着他,还想为自己的抠门解释几句,“现在天已经很热了……没那么容易感冒的。”
“你自己算算去医院挂水多少钱,你放十分钟水大概多少水费。自己去算,我去洗澡了,出来的时候告诉我,差多少钱。”
“哎,等下……”
“这么快算出来了?真是小神童啊。”
莫晓没理他,从厨房不知道哪个角落里薅出个食品袋来,仔仔细细的低着头给邢北套在手臂上系好。
“小心点,不要沾到水。”
 
 
 
 
6. 叫一个正在难过的人不要难过是一件非常无理的事情
 
邢北洗完出来的时候客厅里已经没有莫晓了。
为了省电费客厅里的灯必须是关掉的了,只有莫晓房间床头夹着的那个小夜灯,在黑暗里提供着一点光芒。
虽然很微弱,但也足够邢北走到他旁边。
莫晓自觉的躺在床内侧,手上拿着本书,头歪歪的靠在墙壁上,大概是真的太累已经睡着了,连邢北走近了都毫无察觉。
看他睡得还挺香,嘴巴无意识的张着,邢北暗自叹口气,轻轻抽出书想把他放倒睡得舒服些。
“嗯……啊,你洗完啦。”手上的书被动了,莫晓立刻醒过来,揉揉干涩的眼睛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快睡吧。”
 
 
邢北有些搞不懂这种前所未有的自然是从何而来的。
好像他们本就是这样可以同床共枕的关系已经多年似的,他起先在浴室里挤出和洗洁精一样被稀释过的洗发水时想要出来说说莫晓的心思早就散了。
他躺到他身边,顺手关掉了床头的那盏小夜灯。
这是他十几岁之后第一次和一个没有任何肉体关系的人睡在同一张床上。
身下的床很硬,是那种小时候会在爷爷奶奶家睡过的棕帮床,莫晓的房间也很小,除了这张床以外就只有几块搁板,上面放了不少书,他身上还穿着莫晓的衣服,因为身高和体型的关系,这件T恤在他这儿成了件不太富裕的紧身衣。
真奇妙,邢北想。
他在这个小小的,有些破烂的绝对不超过七平米的,和舒适根本靠不上边的房间里居然体会到了一种久违的安全感。
按莫晓晚上被人追债的那个情况来说,这个家明明是风雨飘摇的吧。
枕头只有一个,邢北没去和莫晓抢,而是用没受伤的那只手臂枕在了头下。
他侧头去看莫晓是不是又睡着了。
恰好莫晓也转过来看他。
两个人习惯了黑暗之后撞到了对方的视线,都是一笑。
“是不是床太硬了睡不着?”莫晓问,见邢北枕着自己的手臂,坐起来在床尾摸索了会儿,然后递过去一个叠好的外套说:“你枕这个吧,不然明天起来你那手该麻得抬不起来了。”
邢北没跟他客气,接了垫在头底下。
这下只要偏过头,呼吸间满头满脑的就全是莫晓那股淡淡的味道了。
为什么是淡淡的呢,一定是因为洗发水被稀释的太过分了的关系。
 
 
 
“我特别讨厌三月。”
邢北闻着那味道,看着躺在身边的人单薄的肩背。
今天这一天实在是太漫长了吧,他觉得很累,但是又奇怪的睡不着,可能是此时他套在身上的,枕在头下的,若有似无的萦绕在房间里的,莫晓的味道引导着他,让他在这个难得感觉到安全的空间里,把肩膀上的重物稍微放下歇口气。
“因为今天是我妈的忌日。”
“那你白天是去看她了吗?”出乎意料的,莫晓并没有被他这没头没脑,突如其来的话头弄懵,而是最自然不过的问了他一句。
“嗯,待了一天。我妈……”他卡了一下。
莫晓在不声不响的在一旁等着他的下文。
“我妈……我初二的时候,那年的今天是个礼拜一,还下雨,我放学回家推开门,发现我妈上吊自尽了。”邢北原以为过去了那么久,他应该可以很平淡的说出来的,然而实际上他听见自己低哑的声音,每字每句都说的那么的艰难。
莫晓侧转身来,犹豫了下,才伸出手鼓励性的,缓慢的拍拍他脑袋。
“不怕了啊,不怕的。”
一看就没什么安慰别人的经验,哄得既不得法,动作也很笨拙。
“哈,怎么不劝我别难过?一般人这种时候不是都会宽慰人家,别难过,一切都过去了,都会好的吗?”邢北不想承认他居然在这种幼稚的拍抚里真的感受到了一点慰藉。
没想到莫晓却非常认真,正色的回答道。
“叫一个正在难过的人不要难过是一件非常无理的事情。而且,在我们有限的生命里,有一些事情就是过不去的,也不会有好转,我不会劝别人我不相信的话。”
“那按你来说,要怎么安慰正在难过的人呢?”
“说一件自己也很惨的事情。”
邢北觉得这个小朋友可真的太有意思了。
“那你说一件吧。”
“我?我还用得着说吗?”莫晓朝他眨眨眼睛,有些调皮的指了指自己的房间,“光这房间里就不止一件了吧。”
邢北想到晚上那伙儿追债的人堵他时说的那些话,“你爸是这么回事?”
莫晓好像没有因为他的问题而不高兴。
“我家这笔烂账有点长,确定要听?”
邢北点头。
 
 
 
莫晓的爸爸是个赌鬼。
但他也不是一开始就是个赌鬼的。
他原来是一家大型国企的中层领导,他妈是他的下属,两个人谈了一年风平浪静的恋爱,双方都觉得各方面还行,就正常的走完结婚流程组建了家庭。
结婚后没多久他们有了莫晓。
大概是莫晓三岁时,他爸放弃了铁饭碗,和朋友合伙下海,投资做生意。
那是个经济快速发展的年代,社会环境相较于现在而言成功的机会也要多得多。很快,他爸就因为曾经积累的人脉和自身起早贪黑的勤奋努力,逐渐在生意场上风生水起。
最最得意的时候吧,过亿资产傍身。
当时年代有过亿身价,是了不得的一件事情。
他们一家三口搬到了城市富人区的别墅里,家里的车库停着一溜好车,进出的都是些富贵浮华的地方。
 
或许财是真的能迷人眼,乱人心吧,在一些酒桌上结识的朋友带领下他爸开始赌钱。
起初只是为了生意往来,陪着打打麻将玩玩牌,输赢不过几十万间。
后来越赌越大,他们所在城市的赌场不够他玩的了,就过海去澳门赌。
嗜赌成性的人眼睛里是没有其他东西的,生意不管了,家庭也不顾了,一手创立出来的公司摇摇欲坠,和他合伙的朋友发现他要变成个不可救药的病态赌徒了,劝了他几次之后见他冥顽不灵就立即结束业务,撤出了自己的投资。
资金链断了,生意维持不下去了,甚至公司直接被强制清盘了,那是不是就可以收手不赌了呢?
不是的,还可以卖车。
车卖光了,还有别墅,还有土地,这么多的固定资产,足够玩儿一阵的呢。
他爸像一个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一头扎进赌博里,赌红了眼,赌光了身价,赌败了一个家,而最可怕的是,平地起高楼或许是需要很长的时间的,但高楼的塌陷完全不过是眨眼间。
他们家从别墅里被债主赶出门时莫晓不过八岁。
莫晓听他说过的最多一句话就是:“我下一次一定能赢回来的。”
 
 
发现没?
在整个事情的发展和演变过程中,他妈似乎都没有什么存在感。
事实也的确就是这样。
他爸生意景况好时,他妈不愿意再在单位上班,干脆辞职了在家一门心思当全职太太。他爸也无所谓,不爱上班就不上班呗,在家刚好能多陪陪儿子,想逛街就去逛逛街,想美容就去做美容,不就是钱吗?他有啊。
他爸刚开始上赌桌的时候,他妈压根没放在心上。
做大事的男人嘛,谁还没几个爱好了?赌博而已,又不是在外头养个小的,用不着多紧张。
她也不是没事做,整天盯着老公。
她要去会朋友,要去shopping,要去到处旅游,她的生活精彩纷呈忙碌异常。
至于儿子。
肯出钱么保姆总是会带的呀,一个月工资是多高的呀。
他爸公司被封了之后他妈才如梦初醒一样,可再想去管老公不让老公出去赌已经为时已晚。她只能眼见着她手上的卡一张张的被停掉,曾经和她一起brunch一起旅游的小姐妹像是从没出现过在她的生活里一样,蒸发的无影无踪。
她被告知,她所拥有的那些首饰,名牌包,高跟鞋,全部的奢侈品,都不再属于她,她能带走的只有她自己,还有她八岁的,那一天正好生日的,坐在玄关的酒柜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搬着自己家东西的儿子,莫晓。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养尊处优的生活的结束对她来说自然是十分痛苦的。
她不得不以一个完全没有优势的年纪重新投入到最普通的社会生活中去。
她太久不知人间疾苦,而曾经的工作经验对眼下想要应对焦头烂额的生活重新找一份体面的工作,并没有太多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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