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若不是听你胡言,又怎会至今杳无音讯!还有你们终南山派匡扶什么正义!我儿若不是被你们蛊惑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要你们拿命来换我儿!”
杨七端着一碗辣椒汤面不改色,司徒瀛拉住了要吃人的揽秋月,“秋月,不要总是往坏处想,什么消息也都还没有,若青儿真还活着,也要被你咒没了。”
司徒瀛又对陈碧道歉,“还望陈侠士见谅,这些天她把她折磨坏了。”
就算是勒索钱财也需要向司徒城要赎金,可一直毫无音讯,那司徒青还活着的几率几近渺茫。而司徒瀛虽愁却不见多哀戚,比起动辄失控杀人的揽秋月,他的反应也太不正常了,连掩饰都没有,仿佛司徒青的失踪对他来说仅仅是无关痛痒,让他麻烦的仅仅是他的妻子。
司徒瀛又问了一遍最后看见司徒青的地点是去往后山的路上,便回身吩咐侍从多发动一些人把后山翻一遍,司徒城最不缺的就是能催人干活卖力的银子,并且悬赏黄金万两寻找司徒青。
司徒瀛吩咐这些时也无甚情绪,而旁边的揽秋月在他的衬托下,倒像是得了失心疯的疯婆子。
两人没再谈太多,司徒瀛倒是客套着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吩咐,尤其是资财方面,被陈碧婉言谢绝了。
两人起身,司徒瀛和陈碧拜别,起身时看了旁边坐着的几个食客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笑意。
司徒瀛体贴十足地拉着揽秋月的胳膊,并且温声安抚,可那些无关痛痒的安抚听到人耳朵里,怎样都让人觉得怪异,更奇怪的是揽秋月也听得进去,乖乖随他走了。
杨七在他们谈话时一直抱着那碗辣椒馄饨,司徒瀛夫妻二人刚走出去几步远,陈碧回头,就见杨七面不改色,把那碗辣椒汤对准了司徒瀛直直砸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那会儿趴在马车边上做台阶的人猛然窜过去,生生截住了能把人脑袋掀下去的馄钝碗。然而没用了已经,那碗是拦住了,可那碗里通红的东西被惯性全都甩出去,对准了司徒瀛,劈头盖脸下了一场馄钝雨。
根本无从闪避,司徒瀛头上发间全是散架的馄钝,肉和面皮分离,混着辣椒粉的汤汁顺着头皮和脸颊滴滴答答往下淌,风度威仪荡然无存,狼狈至极。
司徒城的人全部拔剑,司徒瀛抹掉了脸颊上的香菜沫子,挥手止住了他们的动作。
他头也未回,并不恼羞成怒,声音还似乎带着笑,“杨七,我们还曾经同住过山神庙,一张碗里分过食,明明彼此有患难情谊,你为何,这样对我?”
杨七冷笑:“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
司徒瀛摇头:“杨七你真误会我了,那把火真不是我放的。”
“滚!”
司徒瀛果真滚了,四周很快归于平静,围观的人都离去了。摊贩刚才一直鹌鹑似的立在一边看神仙打架,这会儿人都走了才敢靠过来问,“刚才那两位真是天下第一城的城主夫妇?”
旁边两位刚才一直稳如泰山,是唯一一桌面不改色的人。其中一人生的十分英俊,眉目轮廓颇深,只是有些微黑,听口音是外地人,笑着说,“是了,除了那位母老虎揽秋月还有哪位女子有这样的英气。”
摊主缩缩脖子,想那一鞭子下去桌子劈成两半,再看他丈夫文弱书生模样一个人,也不知道怎么就敢娶的。
陈碧一行人走远了,两位外地人靠在一块儿,其中一个稍微沉默点的靠近了方才那位说话的人,低声唤道:“大人。”
方才还笑着说话的人忽的摸上了自己的脸,揉捏了一下才笑说,“你吓着我了,我刚才还以为没带人皮出来。”
“属下该死,请大人恕罪。”
罗城又笑说,“哎你说什么就快说吧,别说废话了。”
“那个掷碗的人,就是那晚逃掉的那个,是天纵八刀传人,杨七,只是两次都没见他的刀在哪里。”
罗城不笑了,“我知道,而且和司徒瀛还有过节,可以去问问。”
侍卫又迟疑,“大人,方才司徒瀛,好像认出我们来了。”
“司徒瀛那个人精,肯定认出我们来了。你别忘了,人皮~面~具,他做得可比我们精细多了。”罗城顿了一下,又想起什么,“你看揽秋月,还能撑几天?”
侍卫低头思索一阵,“不出半月,肯定暴毙。”
“我看也差不多了,司徒瀛这一趟来,是给这娘俩,一块儿送终的啊。”
“大人英明。”
罗城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单手撑着头微笑,“你有没有觉得,终南山的陈碧,像多年以前的一个人。”
侍卫摇头,不知。
“我给你提个醒儿,十一年前,潮州大泽地,我们死了‘魁’。”
侍卫猛然一震,“大人是说,当年是陈碧杀了魁混进了队伍?”
罗城摇摇头,“还不确定,那时他面罩掉落只有一瞬,我没怎么看清楚。不过要真是他,那现在这事,可就热闹了。”
侍卫浑身寒颤,“要不要通知罗生大人?如果终南山与沈厉真有瓜葛,太子殿下常去终南山,会有危险!”
罗生摇摇头,“先不用说,这么些年也无事,我猜他们一直也没查到我们身上。所以,我们把这些人最后处理干净,就让太子殿下以为终南山从未有过隐患就行了。”
“是。”
“不过,既然终南山搅进沈厉的事情,也就不是杀一个陈碧能收拾得了的。你去修书一封,告诉出云派说先别把骗过去的那两个人杀了,先留着,说不定还有些用处。”
侍卫轻声回答:“是。”
作者有话要说: ……好想收藏破个位数……
第33章 数星星
三人回到不留客,陈碧问,“杨兄和司徒瀛以前认识?”
杨七脸黑的像锅底,“不止是是认识,差点被他骗掉了裤子。”
陈碧给这位差点掉裤子的大爷斟了一杯茶水,“怎么回事?杨兄还有被骗的时候。”
往事不堪回首,杨七沉吟半天才说出来,“你们知道有一种很邪门武功,叫易骨么?”
陈碧入武林早,知道当年闹得沸沸扬扬的“采花君子”梁檐,当年无数姑娘对这位来无影去无踪的梁上君子神魂颠倒,愿意给他生猴子的没有八千也有一万,然而奇怪的是,按着这些甘愿献身的姑娘们的描述画出来的画像却没有一副是相像的,而且就连身量和年纪都不相仿。
起初人们还以为是流年不利天象不太好,采花贼组团现世了,后来淮安府的首富雇了个狠角色,抓住了其中一个,才发现所有采花贼都是那一个人。那高手潜伏在小姐闺床上,那位让小姐茶不思饭不想的梁上君子半夜摸进来,宽衣解带掀开帘幕准备共赴巫山云雨,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梁檐做了这些年梁上君子,祸害良家姑娘无数依然逍遥法外,自然是腿上功夫了得,招架几下就溜了。以往也不是没人追,可是从来都是追着追着人就丢了,毫无例外,不知为何。而这次追的人留了个心眼,和梁檐缠斗之时往他身上撒了一点东西,说起来也有些下流,撒的那东西是给公狗催情的。
所以梁檐从首富家的宅子里逃出去时,城里所有散养的狗便都追出来了,淮安府首富便雇人追着狗去寻人。那晚淮安府城内的狗嚎叫了一夜,梁檐一直不敢落地,跑到哪儿都是一群精头上脑的发-情狗虎视眈眈。
一直到天亮,梁檐扎进了护城河。梁檐本计划顺着飘到下游,却没想到才飘出几里地,猝不及防一头扎上了早已布下的暗网。当时景象盛况空前,百姓都堵在岸边看热闹,梁檐像头大鱼一样被捞起来,而捞上来的那一刻的景象吓坏了不少人。
他的胸腔鼓胀如球,四肢短小,脖子缩到没有,脑袋小到了极致,五官皱成一团,整个人像一只鼓气的猪尿泡。吓得百姓四散奔逃,大呼“妖怪”!
后来人们才知道,原来那梁檐修了一门叫“易骨”的邪功,全身有一半的骨头都是活的,可以在皮囊里移动,能变化出任意身形。所以根本不是他人跑的无影无踪,他只消将全身骨头重组成另一个模样,混迹到人群里便无人识的出来。
“我那时候在瀚海九焚城流浪,和一群小崽子偷鸡摸狗,装瞎子扮可怜,有一天在路上捡了一个小孩,就是从淮安逃出去的梁檐,他那时候可比现在丑多了,我瞧他断了一条腿,躺在路边奄奄一息,便把他拖到我睡觉的山神庙去了,跟他同住了大概三个月。”
“你没想到救了个采花大盗?”陈碧以为他是恶心这个。
杨七摇头,“不仅仅是。他当时化作一个八九岁的孩童,举止也并不见奇怪,我根本没起疑心。后来十楼游历到九焚城,要收我做徒弟,我那时被梁檐哄得团团转,便头昏脑涨非要求十楼也收着梁檐。
然而天纵八刀往下传有个规矩,只能收一个徒弟,除非这个实在不合格,所以十楼当时便拒绝了我,我还挺难过。结果……当晚,便被大火烧得浑身上下一根毛都没剩下。”杨七说这话时自嘲的很,让陈碧想安慰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梁檐是想烧死你然后化成你的身形,顶替你去跟十楼先生学刀……”
杨七不知道,反正那晚杨七侥幸从火场里跑出来,梁檐便消失了。后来因缘际会之下知道他已经改头换面,做了司徒城城主家的义子,凭着一幅好皮囊勾搭上了城主独女揽秋月,随后平步青云。
“我以为从此以后跟他井水不犯河水,没想到不是冤家不聚头,他反而找上门来了。”
陈碧又问,“他的真正身份,揽秋月知道么?”
杨七点头,“瞒不住,揽秋月肯定知道,但是揽秋月还是个女人,越凶的女人对梁檐越招架不住。而且梁檐是条冬眠的毒蛇,你以为收拾的他服帖,但不知道哪一天他就跳起来咬你一口,阴险的很。”
陈碧又仔细回忆了一下今天的状况,不得不说,名闻天下的“母老虎”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没有精气神,像是司徒瀛牵在手里的木偶,让她安静就安静,连失控都刻意的像是假的。
“我觉得,今天揽秋月城主不太对劲”,陈碧忍不住说。
“你也看出来,她应该是被司徒瀛控制了。”
陈碧一惊,“那他带着被控制的揽秋月来这里是为什么?”
杨七神色凝重,“不好说,最坏的可能,他在这里杀掉揽秋月,然后……嫁祸给我们,独揽司徒城大权。”
“这是专门跑来借刀杀人。”
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吹的坐在桌边的三个人打了个寒颤。
如今三人晚上宿在兰苑,花着睡姑娘的银子,做着和尚勾当。之所以宿在这儿,一图离不留客近,再者灯火通明的烟花地想大规模暗杀并不容易,到处都是人,很容易就被察觉。不过也因为三人样貌都出众,惹了不少麻烦。
今夜陈碧早早回房休息去了,杨七心事重重没有睡觉心思,便翻上了屋顶,不知从哪个花瓶里顺出来一片竹子叶,坐在屋顶上期期艾艾吹起来。
冬天本就萧索,杨七吹的又是一首思念征夫的民谣,呜咽着飘在西北风里,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愈发让人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
杨七吹了一会儿便觉后头有人,回头望去,是沈长流扛着他的“烧火棍”顺着屋脊过来。杨七便放下叶子,招呼人坐过来。
“你怎么也上来了?睡不着?”
沈长流没回答,坐在他旁边就不动了。
杨七吸溜一口冷空气,“我总觉得有人无时无刻不在看着我们。”
沈长流四下望去,在北风呜咽的夜里,只有家家户户亮着的油灯,黄澄澄的窗户纸上有一两个剪影。
“欸……”杨七突然笑了,像是自言自语,“我吓唬你干嘛。”
沈长流也不作反应,像只上来吹冷风的。
杨七对沈长流的沉默并不死心,手欠,逗小孩似的,拿手里的一小段带叶的竹枝搔沈长流的下巴,“你说实话,是不是有心事。”
沈长流抬手推开了他脸边的竹叶子,河蚌似的闭着嘴,不做声。
杨七骚扰无果,又无法忍受俩大活人坐在这儿不吭声,所以表演起单口相声来。
“你知道你怀里这跟“烧火棍”叫什么么?”
沈长流略微有了点兴趣,低下头掂量了一下手里裹得很严实的刀。
“之所以裹着他,不把他配在身上,是因为它丑,很配不上天纵八刀如此霸气的刀法。”
杨七看沈长流的反应,见他疑惑的样子便开心了。
一本正经道:“他叫‘三问’,又叫‘一问三不知’,相传是一块天降陨铁打造的。不过既然是‘相传’,那就有杜撰的风险,以我的经验,估计是天纵八刀的开山鼻祖拿这刀练出了天纵八刀,用着顺手就不舍得再换好刀了,又怕这刀丑的跌份,所以就瞎编说这刀是陨铁锤出来的,从‘家世背景’上给这刀涨点面子。”
沈长流问:“三问,问的是什么?”
“尔为何物,尔从何来,尔往何处?这是铸刀师第一次在山上遇见这块陨石时,问的三个问题。”
杨七又用通俗语言解释了一番,“其实就是问这块石头,你,什么东西?从哪儿冒出来的?又准备去哪儿?结果石头一问三不知,所以就叫这么个名了。”
沈长流:……他知道刀丑这回事是杨七在瞎编逗他了。
夜空里的星星密密麻麻,杨七有心要去数一数,找准了一块区域耐心数了一会儿,结果星星的亮度不一样,明明这地方刚才没有,这会儿又蹦出来一个。杨七数着数着就晕了。
然而他不死心,问沈长流,“你知道天上具体多少颗星星么?
沈长流摇头,杨七说:“我知道,你把你头发借我数一下,我就告诉你。”
沈长流:???
杨七理直气壮,“天上星星和人的头发一样多,你师傅没告诉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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