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罢,别说你理不清,其实我也理不清了。要是哪一日事情败露了,你可一定要想方设法保护好自己,关键时刻大义灭亲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咱们萧家,不能就这么彻底断送了。”
萧镇似乎明白了,又似乎并不明白,他只知道,二哥让他保全自己。那未尽之言,岂不是在说他自己要以死谢罪。两人口头上斗了这么多年,到最后他还是把生的机会给了自己。
“你别这么担忧,或许事情还有转机。咱们萧家还有萧钰呢,哪是少了我就不行了的。咱们兄弟三人,早就荣辱与共,我要是苟活,如何对得住你们这些年的照顾。”
萧锐知道萧镇是个死脑筋,只好随便应付,但还是决定暗地里安排好一切,关键时刻一定要保住萧镇全府上下。
两人之后又说了些话,眼见着到了午饭时分,萧镇便让萧锐留下,吃过饭后才让人回去。
下午,萧镇正在书房里看着书,听人禀报说孟祯来了。一时眼前一亮,还以为又能拿着父子二人寻开心了。可是,孟祯却是一个人来的。
只见孟祯裹得厚厚的,一副生怕被冻死的模样。萧镇还以为外头下了大雪,狂风大作,向窗外看去,发现仍有日光。他不免又打量了孟祯一番,好笑道:“你这是怎么了?当年在西塞也没见你这般装束过。”
孟祯吸了吸鼻子,可偏又堵住了,只好张开嘴来吸了口气,接着道:“不小心就病了,果然是年纪大了,身体不中用咯!”
萧镇这时才看出他脸色不好,鼻头红肿,整个人晕乎乎的,便道:“病了还来我这里,是想要我陪着你一起生病吗?”
孟祯不满地“哼”了一声,艰难地眨了眨又流出了眼泪的眼睛,道:“你可别不知好人心,我可是来跟你通风报信的。”
萧镇不免想起萧锐上午所说之事,因而心里已做好七分准备,就等着孟祯说出来。可是,有些事也不在他的掌握之中。
只听孟祯接着道:“你可知道萧钰之事?”
萧镇以为是萧钰和唐云卿之间的那点事,可也没有点头,只是摇头。
孟祯喝了一口暖茶,又道:“我今天偷听我家老头子和陈玉的谈话,发现萧钰似乎是个不得了的人。你当真不知吗?”
萧镇一听似乎与自己早上听来的不怎么一样,顿时好奇地看向孟祯,道:“你可别卖关子了,我真的不知晓。”
孟祯傻了眼,没想到萧镇当真不知,便又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道:“这你可就得好好听我说了,那萧钰啊,可能是成王的孙子。”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只有站在他面前才能听得明白了。
萧镇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孟祯话里的意思,手中的茶盏就已经应声而落。他慌忙站起身来,用手整理了一番,这才继续说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孟祯点点头,却又摇摇头,道:“我都说是可能了,也就是我也不清楚啊。但是这么一想似乎又很有道理,毕竟萧钰的父亲真是离经叛道得令人咋舌,真不像你们萧家的人。”
萧镇觉得一切都不是空穴来风,看来这萧钰真是不简单。但是,孟祯专程告诉自己这件事是想怎么应对呢?
“你告诉我这件事,就不怕我到你父亲跟前说道说道?”
孟祯可不管,继续毫无畏惧的姿态,道:“我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他总不能还想着打我一顿吧?其实,你知不知道都没啥关系,反正我家老头子也不觉得你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萧镇觉得孟祯话里有话,但他懒得深究,便道:“那你想要怎么办呢?”
孟祯知道汝阴侯与阳陵侯合作了,他一直没有找出原因来,可是今日这一偷听他似乎理清楚了,便道:“如果事实当真如此,或许就能明白汝阴侯为何要同阳陵侯合作了。他知道萧钰一家是萧家莫大的隐患,迟早会被今上发现,便干脆同汝阴侯联手,断了今上这边的麻烦,借此来保全萧家上下。我说的是不是很有道理?”
萧镇一听,觉得他所言确实有道理,换作他自己,还真想不到那里去。可是,问题却来了,他和孟祯肯定是不希望阳陵侯最后真的得手的,那又该如何是好?
“话虽如此,你我二人却是并不希望阳陵侯成功的吧?”
孟祯连忙拍手称好,先不提正事,却道:“你这脑子,终于长进了!”接着才道:“现在我们要讨论出一个方法,看看如何能够做到既保全萧家上下,又能让阳陵侯得不到半点好。”
萧镇觉得孟祯找错了人,这种讨论去找萧锐倒还合适一点。找他的话,他除了点头和叫好真寻不出别的反应,就算孟祯的办法漏洞百出他都难以发现。
“这种事就别找我商量了,你有这功夫还不如去找我二哥。”
孟祯平生最烦的就是同他父亲那般的人,动不动就“陛下若是不听老臣的良言,老臣就血溅当场”。而萧锐学得他父亲五分,也是个固执的书生,他向来能不与他碰面就不碰面,哪还有找上门的道理。他可不觉得萧镇不知道这回事,想来又是在挖苦他。
“我这是想要一吐为快,我找你商量从不指望你能说点好的建议,你就在那听着就好。”
萧镇一时不知要不要把眼前这人叉出去,可是不叉出去实在难以平复心情,便捏了捏拳头,暗示自己控制住了,才道:“既然如此,你便说说,说得不好我可就要找你练练手了。”
孟祯后背一凉,立时紧了紧衣服,一副备受惊吓的样子,道:“我这可是好心,你怎么能够不让好人有好报呢?听我说说又不会少你一块肉!”
萧镇感觉自己的额头已经冒出了汗,纯粹是被孟祯气的。可是他能拿他怎么办呢?欺负一个病重之人本就不是得当的事,他也没想真拿他练练手。
“那你就赶紧说,说完赶紧回萧府,少在这惹我嫌。”
孟祯这才坐得端正,一副夫子讲学的模样,极为正经地道:“你劝你大哥干脆假意投诚,实际上还是站在今上这边,然后就能扳倒阳陵侯他们了。说不定,萧家能因此加封。”
萧镇知道自家大哥绝对不是假意投诚,而是真的,并且是劝不过来的了。要不然,萧锐也不会这么烦恼。所以,孟祯的计策压根起不到作用。但是,他不会说出来的,这种情况之下只需要说好就行了。不然的话,他还得和孟祯缠上好一会儿。
孟祯得了一番赞赏乐得嘴都合不拢了,死赖着在萧镇府上吃了顿晚饭才回家。而在孟祯走后,当天晚上,萧镇心里记挂着这些事,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他只好半夜跑去一个小妾房里,折腾了好半晌才累得睡过去。
第28章 陈统领惑慕容珍
这年冬天下起了好大的雪,整个京中银装素裹,不少人嘴上都说着“瑞雪兆丰年”,可这瑞雪缘何就兆了丰年却是没多少人明白的。王公贵族相约着赏雪赏梅,一时之间关于雪和梅的诗文都多了起来,不少年少有才之人的名声也被传了出来。
而普通百姓们有的为生计烦扰,有的想着多做点雪天的生意,只为了衣食饱暖度日。可不管如何,这场雪没有掀起多大的变动,这也只是人们习以为常的雪中的一场。
可就在这漫天大雪的日子里,一辆囚车缓缓来到了京中。路中央的人有眼色地分到两边,为这一行人马让开一条道路。可是,几乎每个人都会对那囚车里的人看上几眼。一来是好奇,二来是好看。囚车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西狄人的首领慕容珍。
在慕容珍战败之后,陈孚写了一封文书传回京中,今上便着人将她押解进京。一路上走了许多路,到了这日才将将抵达。她心中的想法很多,她在想象当年父亲被押解进京时的场景。一个顶天立地的伟男子被囚于这么一辆破旧的囚车里,一路上不被人做人看,到了人多的地方又要被人当作稀奇物件观看,心中的苦闷定是如何也消除不了的。
而她呢?不仅无法为之报仇,还走了这条老路,若是不以死来谢罪,又拿何面目去见父兄呢?眼见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曾经遭遇过的被窥视、被吐口水、被扔东西的经历瞬间涌上她的脑海。她从来不知道,她会遭遇这些对待。她好怕,到了这京中同样会是如此。
然而,她所担忧的情况并没有发生。不少人在对她扫过冷淡的一瞥后就不再看她了,那眼神里除了一闪而逝的惊艳再无其他。还有些人虽是对她怀有愤恨,可碍于周边的军士,还是不敢轻举妄动的。她不是很明白,京中的人为何像是没有多少爱恨的模样呢?
其实,也不怪她这么去想。因为京中多聚集王公贵族,富豪士绅,他们的子弟不常去战场,即使去了也不至于殒命,因而对于入侵之人并不会有切肤之恨。可家中有人在战场的寻常百姓则不同,他们最恨的就是这害人性命的祸首,又加上多年来的仇恨没有发泄之处,因而才会对她施以小小的报复。
没过多久,她就被带到了宫门前。囚车打开,有人将她扯了下来,又加了一层绑缚,便带着她进宫去了。
一路上,宫女内侍都只是拿眼睛看着地下,并不看她,她倒也不觉得有多难堪。只是这里着实冷得慌,让她不住地打寒颤。行至一宫门前,有一统领模样的人看了她一眼,接着便拦住了他们一行人。
这统领与押着她的人说了番话,接着拿过手中的剑砍断了她的脚链,再小心翼翼地给她解开了脚上的枷锁。看着自己满是血污的双脚,她没来由一阵自卑,觉得此时的自己真是可悲极了。
那统领对押着她的人说道:“到了宫里,量她插翅也难逃,绑得多了倒费时辰,今上等得急了,恐对你们不太好。”随后,他便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慕容珍感激他的善举,像是在黑暗里觅到了一丝光亮,有了活下去的勇气。正走着,只听见她身边的人道:“陈统领果然是经事多,知道为咱们谋划。”而另一个则道:“说到他,那可真是了不得!听说他最擅长射箭,上次狩猎在一众别国高手面前拔得头筹,今上高兴极了,说是要把公主嫁给他呐!”
后面的,慕容珍就听不下去了。她只知道,在得知他可能要娶公主的时候,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闷住了,呼吸间都是阻塞,像是有什么在把她的心拼命往下拽,却又拽不下去。要是他是西狄人,要是她还是公主,他们是不是就能够相知相识,最后相契相爱呢?
的确,如他所言,去了脚上的枷锁后,她走得快多了,不久就到了皇帝要见她的地方。这里的威严不同于西狄的简单,而是被一层层奇怪的信仰和重重金银铜玉镶嵌出来的,透着神秘和庄严,也透着古老和不可理喻。
她一步步迈上在她眼里毫无意义的九十九级台阶,然后由着人推进了大殿之中。她一时不防,摔倒在地,颇为狼狈,却又抬头看见了他。她无声喊道:“陈统领……”可她到底还是西狄人,不一会儿便整理好装束,像一颗松树般立在大殿上了。
两旁立着几个官员,除了这陈统领,还有不少文武官员,数来竟是有十个。她直视殿上皇帝的眼睛,一句话也不说。今上则是眯起了眼睛,想起了曾经也在这殿里待过的西狄王。
约莫半柱香后,今上开口道:“你西狄如今已是强弩之末,你若是能够说出逃跑的西狄将士身在何处,朕可饶你不死。”
她在心中冷哼一声,她早已不惧生死,他的威胁哪有半分作用,只道:“要杀便杀,要剐便剐,说些废话作甚么!”
今上听后隐隐有了怒色,一边的臣子就对她劝道:“我朝不比西狄,不至于衣食难保。你若是能够服点软,今后你的生活定是按照公主的惯例来安排,那可叫一个锦衣玉食、仆人满院。”
她心中愈发不以为意,这里的人一个来硬一个来软,真没意思,还不如他们西狄,一战定成败。她向来不喜欢和文人打交道,就怕他们的酸腐气,哪料到今日就这么碰上了,还得听他说这么一番话。这心里越想越气愤,脸上的神色也冷了好几分。
众人见她并不回话,还不把他们放在眼里,那原先存有的几分敬意也消散殆尽了。底下的臣子交头接耳,说的都是她蛮横不知礼节,果然是个外族人。
今上眼中透出了杀意,因为这女子确实没有什么价值,留着倒是个祸患。更何况,西狄如今已是散兵游勇,就算再次集结也无甚厉害之处。可要是真杀了她,今上又觉得有点可惜。毕竟这女子做出的事实在太过引人注目,其人也秀色可餐。
正犹豫间,只见那陈统领站出来道:“此人性格刚烈,未必能为我朝所用,然杀之亦是不可。不若派往别院,好生看管起来,也可为陛下保有一个仁君的美誉。”
此话正中今上下怀,只听他道:“既然是你提出的,那人便由你带去看管,就押去京中北边的幽篁里,还望切莫粗心大意。”
那陈统领领了命,便着几人押了慕容珍,出了宫,把她往一辆马车上装了,便朝北去了。
那幽篁里建在一片竹林之中,风景秀丽,风声独特,可向来都是偏僻去处,来了的人大多在这里寿终正寝。可慕容珍并不知道这一点,只以为是换了个地方做牢笼,因此对那陈统领也有了几分瞧不起。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的瞧不起实在是私心作祟。陈统领自然忠心于他的皇帝,对她的一时关注本就是无心之为,她哪能企望还有第二次。
可不想,那陈统领下马后就立刻着人替她备置了衣裳,还令人烧好了热水来让她沐浴。这一系列的作为可并不像在对待一个犯人,她实在不明白他的意思了。
这一日晚间,她梳洗已罢,饭菜便已经摆在了外间,腾腾地冒着热气。她不得不承认,自来到幽篁里,她过得很舒适。
她来到外间,发现陈统领正背对着她站在门边,而门外守着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听见她出来的声音后,他才转过身来,请她就座。她也不扭捏,立时就坐下了,还问道:“陈统领,你这番对待可令我不明白啊!”
他却笑了,望着她的面容,道:“我可是姓陈,你就不能想到旁的人吗?”
她顿时忆起远在西塞的陈孚父子,又想到陈牧的年纪,有些不可置信地道:“你难道是陈牧的儿子?”
他点点头,道:“这一路让你受苦了,我先代我祖父、父亲向你赔礼道歉。”
慕容珍到底没经过多少事,一时也分不清眼前人所言是真是假,心下虽有存疑,可还是宁愿选择相信,道:“你们一家子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他见她着急,便道:“西塞之事实在是不得已,祖父和父亲不欲伤你西狄军队,可西塞军营里有今上的人,他们只好擒了你,随后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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