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能答应你不伤他们性命,但是该关的人朕不会放,一切要等到战事结束再做定论。”
顾容本就只想保住萧啟一人,其他人不过是顺带的。他知道萧啟没有被抓,此时又听说不会伤他的性命,顿时一颗心落了地,拜谢道:“陛下宽仁,草民谢主隆恩!”
随后,今上同顾容又聊了不少南方的风俗教化,顾容施展他的圆滑本事,把今上逗得频频开颜。今上听得高兴,最后都以“春朝”来称呼他,还许诺将来战事停歇后要给他封号,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顾春朝。
到了晚饭时分,今上欲留顾容在宫中用膳,顾容却道:“草民到底出身卑贱,不能僭越,若草民留下了,今后天下人该如何评说。经商到底是不得已之路,若草民以商人身份受到宠幸,旁人也会走此捷径,于国于民,恐不是好事。”
今上感慨于他的这番见识,认为他真是一个图报恩、懂大义的好男子,因而对他也生出了几丝钦佩之意,索性不再强留,由他出宫去了。
其实,顾容只是觉得这番装腔作势实在累得紧,他只想要赶紧出宫,去见萧啟,告诉他萧家可保这个好消息。因此,他才出了宫门,就立即往汝阴侯府的方向去了。
第39章 金风玉露又相逢
在去汝阴侯府的路上,顾容时而快走,时而慢走,可见心中有颇多犹疑不决之处。他的确想去见见萧啟,可是当年自己是被他送走的,如今出现在他面前真像是在投怀送抱。可不去见吧,又担心他还在为萧家的事烦闷不已。最后,他索性随意迈着步子,任由自己走来走去,至于能否到汝阴侯府,他已经不在乎了。
他来到了京中,就已经与萧啟越来越近了,见不见得到他的人,似乎没那么重要了。只是在这里,就已经让他开始回味曾经在一起的那好些年。
突然,远处的天空传来闷雷的响声,继而稀稀拉拉的雨声由远及近。顾容闪躲不及,被淋了一阵雨。他慌忙跑进一边的店里,目光却在寻找着卖伞的小贩。他记得,这里有一个卖伞的读书人。
那也不知是多少年前了,萧啟带他出门,正巧也是下了雨。他们躲进一户人家的屋檐下,有个人却凑到他们身边,问道:“二位可要买伞?”
他们两个觉得稀奇,对视了一眼,眼中皆是笑意。于是,他们也不忙着买伞了,而是问那卖伞的人,道:“你是眼见着我们躲过来才跟上的吧?”
那卖伞的人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而是自豪地拍拍胸脯,道:“卖东西要的就是这股劲儿,我要是不跟上来,你们二位不仅看不见我,说不定还得淋着雨回家。”
顾容那时候还是个天真的性子,不太明白俗世的疾苦,对于卖伞人的艰难更是闻所未闻。可是,正是那一番话带来的影响,才让他在与外族人商谈合作时占据了有利地位。那个卖伞人让他明白了,买卖要做成,先要豁出去,继而要心诚。
后来,萧啟再带他出门的时候,他都会主动去找那卖伞人,问他卖出去多少把伞,问他今日又听说了什么稀奇事。那卖伞人是个开朗性子,说起话来,没个完。又因为他从外地来此,故而知道不少京中没有的玩意儿,听得顾容连连惊叹。
随着交谈次数的增多,顾容才知道,那卖伞人是个读书人,名唤韩昀,他一直想要有人举荐,谋个功名。他央着萧啟帮韩昀一把,韩昀却先出言拒绝了,道:“如今我吃喝不愁,可不愿意去趟浑水。我结识你们可不是为了功名,那纯粹是觉得你们好玩。”
事隔多年,韩昀若还在京中,也该是年近而立了。顾容左右张望了很久,也没见到那熟悉的卖伞人。他走进店里,向那掌柜模样的人打听道:“掌柜的,那卖伞的韩昀如今在何方啊?”
那掌柜抬起眼皮瞟了他一眼,继而放下手中的书,回道:“你说的可是那个白白瘦瘦的书生?”
顾容连连点头,道:“正是,掌柜你可知他现在何处?”
那掌柜叹了口气,道:“三年前,他就去了。”
顾容愣在原地,双眼圆睁,满是不相信,他颤抖着问道:“因为……什么?”
那掌柜道:“他不知怎么招惹了个什么王爷,那王爷看他不顺眼,先是找人砸了他的摊子,后来又陷害他偷盗钱财,把人下到狱中,毒死了。”
顾容双拳握紧,任由指甲在手心留下了深深的痕迹。他脑中一片空白,只是不发一言地站着,双眼无神。他其实并不执着于找到韩昀,他只是希望往事虽过,故物犹在。可是,韩昀已经不见了,还是以这种最令人心疼的方式不见了。若他只是回了乡,好歹还有相见的可能。可他偏偏死了,顾容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就像过去的回忆,消散在了岁月里,再也没有重来的机会和可能了。
他想到了萧啟,他不信他在京中会不知道韩昀的事,那他为什么不救他?是觉得韩昀身份低贱,不配他去救吗?还是说,他觉得所有与自己有关的人和物都已经没有必要去关注了呢?
顾容闯进了雨中,如同一个喝醉了的人那般,脚步不稳地往前走着。他要去汝阴侯府,他要去问萧啟,问他为何见死不救。
他跌跌撞撞来到汝阴侯府门前,用力地拍打着那扇紧闭的大门。他脑中只剩一个念头,等会见了萧啟一定要痛骂他一顿。
门开了,一个面生的小童露出一张脸来,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来此?”
顾容先是一惊,继而整整仪容,极正经地说道:“你去告知你家主子,说顾春朝来访。”接着,又把独属于顾春朝的令牌拿了出来,给那小童看了一眼。
那小童也是听说过顾春朝的,便赶紧进去禀报萧啟了。
萧啟自认从未见过顾春朝,也不知他是何来意,可人到门前了,也没有不让进的道理。想着,他便对那小童道:“你把人引到厅前,我等等就来。”
那小童领了命,飞快地奔去大门处,眼也来不及眨一下,就已经开了门,把人让进来了。他以为顾容是第一次来汝阴侯府,便仔仔细细地引路,说这里是哪儿,那里又是哪儿。顾容没怎么把他说的听进去,只是压下心中的怒火,把眼光在这久别的院落里留了又留。不知不觉,他心中的火气就被这勾起惆怅的地方完全压下了。
他还来不及走到大厅上,就见厅前那人站在正中间,呆愣愣地看着自己。他好似迈不动步子了,就那么站在离萧啟三米远的地方,在想象里抱住了他。萧啟的脸上再不见当初回京时的风采,增添了愁苦的痕迹,少了锐气。而他自己呢?却好似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鲜活鲜活的,正好可以把萧啟救回来。
突然,顾容心中一动,再也不愿意站着不作为,冲上前去,抱住了萧啟。萧啟起初只是张开了双手,一点也没有回抱住顾容的打算。可是,这个久违了的人,这个久违了的拥抱,都在呼唤他。他最终还是抱住了顾容,然后露出了一抹满足的笑。
那小童看得呆愣住了,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把那脑袋转来转去,又不敢看向那两人。他听说过他家主子以往的风流事,以前还不觉得是真,这下他可不得不信了。
萧啟先一步松开手,领着人在厅上坐下,又让那小童去备茶。他着实没想到,天下有名的顾春朝居然就是顾容。他看了顾容好半晌,都没想到能说些什么话,最后所有心思汇聚起来,到了嘴边,道:“这些年,你过得如何?”
顾容立马恢复了轻松的神色,整个人随意地坐在那里,痴痴地望着萧啟,道:“我过得如何,你还关心?”
萧啟露出一抹苦笑,自嘲道:“是啊,我的确不该问。”
顾容笑了,接过小童递来的茶,随意喝了一口就放下了,道:“萧家的事,我解决了,不过你父亲暂时还没法放出来,被削了官职的也没法恢复了。”
萧啟抬眼看向顾容,眼中的感激自不用说,可更多的是若有所思。萧家落难了,顾容却出现了,不由得他不相信,他是专为了救他而回来的。可是,如今的他哪还有什么可以回报他的呢?他连一颗真心都丢了。
“那你是想要什么呢?”
一盆冷水兜头泼下,顾容没想到萧啟会这般问。他好似这时才发现,萧啟变了。可是想想又不对,几年前他送自己走的时候就已经变了。他救他本就是因为想救就救了,可萧啟凭什么问他想要什么。他想要的,他就给吗?
“我要你就给吗?”
萧啟张了张嘴,继而低下了头,径自沉思。他其实还是不希望顾容出现在自己面前,哪怕顾容如今足够强大,能够保护好自己。所以,他才会故意问出那句话,可是顾容偏又这般问,他真不知该回答什么了。
“你是一人来到京中的吗?”
顾容摇摇头,道:“阿蒙,你可真是好本事,居然学会忽视我的话了。我就问你,我要你就给吗?”
萧啟没想到顾容如此执着于这点,其实他也知道顾容要的是什么。只是如今,他有妻有女,又是戴罪之身。顾容又自有他的路要走,再搅合到一起,未必不是坏了顾容的名声。
“你可曾想过,如今你我有着天壤之别。你再与我混在一处,今上如何看你,天下人如何看你,我不希望你错走一着。”
顾容不住地点头,心中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大声道:“我看你不是怕我错走一着,而是怕你自己错走一着!我且问你,你为何不救韩昀?”
萧啟一听这名字,就知道顾容是为何事了。可是韩昀此人并非他不救,而是他无力相救。因为韩昀惹得并非什么王爷这么简单,他惹得其实是当今太子。
太子那年微服出巡,想要在京中内外好好看一看,走一走。可巧也是碰上了雨天,也是在避雨。偏偏韩昀不卖伞与他,还道:“我这伞只卖与普通百姓,不卖与达官贵人,你要买伞,请找别家。”
太子受人奉承惯了,如今骤然听得这番不讲理的言语自是大怒,当场就想要把他捉了,好好惩治一番。可是他身边的亲信拦住了他,悄声对他道:“此事不宜闹大,殿下且放心,来日方长,但凡他还在京中,自有法子对付他。”
原来太子身边这亲信正是京兆尹的外甥,向来喜欢恃强凌弱,京中无人不知晓他的坏名声。韩昀也正是因为认出了他,这才不卖伞的。他那日对太子许了诺,当晚不及归家就去了京兆尹府上,把韩昀拒卖伞这事说了一通。那京兆尹自然知晓了他的来意,没过多久就把韩昀给除了。
这事发生得突然,且丝毫风声都没来得及传出,嗣后也只听说韩昀死了。萧啟当时听闻也很是震惊,派人去查才知道前因。
“韩昀惹的是太子,我如何救得他。”他明明该说出所有因缘,却偏偏说了最无关的原因,无非是想要把顾容推得远远的。
顾容听后自然是愤恨至极,可略一思考后,他道:“当初你都没忍心让我不带分文地走,又哪会故意不救他,你定也是有你的苦衷。你不说,我也不逼你,可你别故意把我给气走了。”
萧啟见这番说不通,便道:“那你要如何才会离开?”
顾容哈哈一笑,道:“你要我死的时候,我自会离开。”
萧啟望向厅外,那里一株柳树上的几簇凌霄花正在迎风飞舞,顾容的笑和那凌霄花交相辉映,令他有些分不清人是花还是花是人。
“你若留下,也不可待在汝阴侯府,你需自寻住处。”
顾容丝毫没有被为难到,他狡黠一笑,道:“我若到今上面前言及想要住在汝阴侯府,你怕是拒绝不得的。”
萧啟知道这人无论如何也要留下了,故而心里又是一阵愁。无可奈何之下,他把人引到了客房,安置下了。可一转身,他就抑制不住自己脸上的笑意了,他自言自语道:“顾容,阿素,顾容,阿素……”其实,他哪里是真心想让顾容走啊。
可是,他才走出去,守门的小童就跑到他面前,道:“将军,张大娘正找你,说老夫人出事啦!”
萧啟虽然对萧夫人有颇多怨怼,可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恩恩怨怨,也是飞快地赶了过去。
说来,这萧夫人自从萧钦和萧钰出事后就茶饭不思,常常觉得是自己害了整个萧家,又害了唐家。如若她没有和萧钰苟合,那萧钦也不会因爱生恨,做出泄露萧钰身份的事来。是的,在她看来,一切都是萧钦做的。
如今,她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罪人,不知怎么就背着张大娘做出了上吊自杀的事来。还好张大娘听见响声觉得不对,这才及时把人救了下来,一边叫人去请郎中,一边又叫人去唤来萧啟。
萧啟到的时候萧夫人已经醒了,她含着泪望着他,道:“我儿,是我的错啊!”
萧啟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既已无事,我便先走了。还烦张大娘好生照看母亲,莫让她再做傻事。如今萧家有幸得遇贵人相救,已可保全,母亲也不必自责了。”
说完,萧啟头也不回地走了。他虽担忧萧夫人的生死,可也没那份闲心担忧她的心境了。更何况,她所言又的确如此,不是她的一时冲动哪会有萧家的今日。他还没有原谅她的打算,故而只好冷着一张脸去,冷着一张脸回。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被一些事情搅扰到了,心态不好,因此更得慢了些。
还是吐槽一下吧。周六被安排干活,我因为腰肌劳损复发让领导换人,结果领导让我正常履行请假手续。当时我的心里闪过无数个“呵呵”,然后写了张请假条,上面写着请假两天(周末)。拿到领导那里,领导问我怎么写两天,我说怕周日也有事啊。领导就说不用,周日是正常假期。这么说,周六不是正常假期咯,好气啊!!!(如果小可爱们遇到了这样的单位,请果断抛弃啊!)
第40章 感时抚事增惋伤
顾容很快就在汝阴侯府安顿下来了,他顺便还把武英以及十个随从领了进来。萧啟听说时没有什么反应,但还是很快就去了客房,想知道顾容究竟是何打算。而且,对于顾容的身份,他还是心存疑惑的。
萧啟进到院子里,就见武英在向一众随从吩咐事情。他的脑中闪过一个人影,熟悉感穿过岁月的长河涌上头来。他总觉得,眼前这个女子他在哪里见过,可是这人姓甚名谁他却是想不起来了。他不禁摇摇头,又看了武英一眼,这才走进房间,去寻顾容的所在。
顾容正半躺在榻上,手中把玩着什么。萧啟凑上前去看,却见他手中拿着的是早该没了踪影的月白玉佩。当年清和放的那场火本该毁了沉香苑里所有的物件,萧啟在之后也只找到了那块玉佩上的绦绳,可今日这玉佩怎么就出现在了顾容手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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