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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渊(近代现代)——咸骆驼/昏姑七

时间:2018-09-02 09:12:41  作者:咸骆驼/昏姑七
  孟成蹊东张西望寻找父亲的身影,忽然肩膀上一重,回头看见孟重迁就站在身后。
  “傻站着干什么?快随我入席。”
  宴会厅前排搭了个临时舞台,是为了特别节目准备的。大家听了出京剧,又看了场爱尔兰踢踏舞表演,才等来寿星到各桌敬酒。
  到他们这桌的时候,沈寒清已经喝了不少酒,他身形微晃,一只手被身边一个青年搀着,苍白得脸上多了血色,反倒增添些许亲和力。
  跟全桌人喝过一杯后,沈寒清同孟重迁客气寒暄:“孟先生真是虎父无犬子,令公子文质彬彬,一看便知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哈哈,沈老板谬赞了。”孟重迁使眼色让儿子给沈寒清斟酒。
  孟成蹊遂替他把酒满上,沈寒清也不推却,笑眯眯举起杯子刚要喝,手腕竟被人牢牢握住了。
  沈慕枝轻轻夺过他的酒杯,仰头喝尽,然后朝孟重迁他们作揖道:“孟先生孟公子恕罪,我爹不胜酒力,在下自作主张替他喝了这杯。”
  身后的青年从阴影里走进人们的视线,长身玉立,丰采高雅。孟成蹊的目光停在沈慕枝身上,像中了邪,就这么死死盯着,难以移开半寸。
  他自认是个花痴,看到美的东西便会心神荡漾,可沈慕枝的俊美是巧夺天工的奇山异水,如此浑然天成,让人惊心。他痴了、醉了、迷了,片刻找不到魂。
  “你……你叫什么名字?”孟成蹊用脑袋中残存的一丝理智,问了个蠢问题。
  “沈慕枝,你呢?”
  “成蹊,孟成蹊。”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好名字。”
  名字好不好孟成蹊不知道,但沈慕枝对他笑得像春风一样,他也盲目地相信自己的名字超凡脱俗了。待沈家父子去了别处,孟成蹊的脸还微微发烫。
  他抠着手指小声跟孟重迁咬耳朵:“沈寒清竟然能生出这样的儿子。”
  “他是生不出,生的都是女儿。”
  “咦?”孟成蹊一惊。
  “大惊小怪,”孟重迁用他们两个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那沈慕枝是沈寒清的养子。”
  孟成蹊听了这话,心里一阵舒适,他对沈慕枝的印象极好,一个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人物,和沈寒清这种满身铜臭味的商人,自然不能有血缘关系。
  酒至半酣,宴会正进行得如火如荼,两个不速之客不请自来。涂金元和涂延一人捧一个礼盒,神态端庄肃穆,活像唐朝时候向皇帝进献贡品的邻国使臣。
  众人皆知涂金元与沈寒清素来不和,私底下连话都很少说。可两人同是上海滩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不好将关系弄得太尴尬。所以沈寒清做寿,涂金元不打算拆他的台,不但不拆台,他还要给足对方面子。
  把手中的礼品往侍从怀里一塞,涂金元佯装亲切地握住沈寒清的手:“剑臣兄,有事来晚啦,实在抱歉,老哥我给你赔不是。”
  “涂老板严重了,你们二位能来即是我沈某人的荣幸,欢迎欢迎。”沈寒清面上波澜不惊,右手实际上被涂金元握得吃痛不已,又不能说,兀自暗暗咬牙坚持着。
  涂金元装傻充楞,把手握得死紧,仿佛要把对方的骨头捏碎:“剑臣兄,我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家和业旺,寿比南山!”
  说着他继续用力地晃动两个人的手,痛得沈寒清眉头微蹙。
  “祝福我们收下了,但涂伯伯姗姗来迟不可不罚,”沈慕枝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他挥手让人呈上来一个托盘,上面是三个装满酒的水晶酒杯,“我爹的大日子随便不得,罚您先喝掉这三杯,不知您意下如何?”
  “好,喝就喝。”涂金元虽心有不爽,但碍于面子不能发作,只得接过杯子把酒喝了。
  手上得到解脱的沈寒清感到轻松不少,皮笑肉不笑地招呼涂金元他们入座。
  涂延把礼盒递给身侧的沈慕枝,见他一本正经,心血来潮开玩笑说:“沈少爷绷着脸做什么?怕我这盒子里装了炸弹吗?”
  沈慕枝手上一抖,盒子不易察觉地晃了晃,随之意识到是他的恶作剧,才淡淡朝涂延道:“涂少爷当真幽默。”
  孟成蹊一早看到涂延进来,以为他跑错了地方,后来瞧见沈寒清对他们父子礼遇有加的态度,就有点摸不着头脑。
  “那两人是谁?”他悄悄问孟重迁。
  “洪帮听过吗?坐在那里的不是别人,正是洪帮的大佬涂金元和他儿子。”
  孟成蹊鼻子哼了一下,透出轻蔑:“切,地痞流氓啊,我当是谁。”
  “你晓得什么,流氓大亨可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涂金元能混到现在的地步,很有些本事。”
  酒会到了尾声,宾客们开始相互串门,优美的乐队演奏声淹没在人们嘈杂的谈交谈声里。孟重迁被几个老熟人拖住讲话,孟成蹊乐得清闲,自个儿端了香槟小口啜饮。
  一杯很快喝光,还没等他放下空杯,有人递给他新的一杯。
  “是你?”孟成蹊眼睛扫过那头浓密粗硬的头发,一点也不意外地接了酒。
  涂延见他那么快认出了自己,暗忖孟成蹊对他的好感不是一星半点,心里顿时有些得意。
  “孟公子,我就说我们会再相见吧,这岂不是人们常说的缘分?”
  “你想多了,我只是记得你欠我个大人情而已。”
  “那是,救命之恩,不得不报。以后你有什么事情,尽管开口,我必当鞍前马后,在所不辞。”
  “算了,你既已送过我谢礼,我们之间两清了。”
  言毕孟成蹊漫不经心地看向涂延,这不看倒还好,看了之后他两眼皮直跳:“你出门前照镜子了吗?”
  “什么?”涂延一片茫然。
  “你这身什么搭配?酒店门童居然放你进来,难道是你威逼利诱他的?”孟成蹊指指他身上的苹果绿衬衫,又瞄瞄他的灰格子吊带裤,郁卒得想杀人。
  这么一比较,家里那尊金佛像似乎没有那么不堪入目了。
  “嘿嘿,我们这些粗人不注重打扮,见笑了,”涂延大咧咧一抹后脑勺,复又不死心地问道,“很丑吗?”
  孟成蹊点头,无情地道出真相:“丑。”
  涂延顺手抓起孟成蹊的杯子吞下一口酒,凑近了,带了酒气的呼吸拂过他的耳廓:“我是不懂流行的那一套,你懂啊,以后多教教我。”
  耳朵发痒,孟成蹊不自在地别开头去,心道这人不仅厚颜,还喜欢蹬鼻子上脸。
 
 
第4章 
  宴席散了,人走空了,半醉的沈寒清由沈慕枝护送着回到沈宅。挥退众人,他独自坐在临院子的落地窗前,看那天光一点一点暗下来。
  太阳还未下山,雨先落了。淋淋漓漓的秋雨打在桂花树上,打下一地碎金,连带着将那满院的桂花香气也驱散了。梧桐叶几乎掉尽,徒留丑陋的枝干向上伸展,把青灰色的天空割裂成一块块。
  沈寒清在这萧瑟的冷雨中,觉出一股难言的寂寞。
  他望见玻璃窗倒映出自己的影子,这么多年轮廓分明没有变样,但他知道,精神气是大不相同了。辛辛苦苦钻营几十年,千帆过尽,换来万贯家财和无尽的虚情假意,如今年华不再,却连个能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想到这里,身上一阵阵发冷,力气像被抽干了一般。
  沈慕枝轻手轻脚走近,拿了件外衣披在他肩上,仿佛知道他的冷似的:“快入冬了,我刚吩咐了下去,今年早些把热水汀烧起来。”
  “嗯。”沈寒清恹恹的,声音听不出悲喜。
  “干爹若是累了,回房间歇息吧。”
  沈寒清扭头看他,揶揄道:“怎么今天叫我干爹了,你后悔给我做儿子?”
  “没有的事,”沈慕枝闻言面色突变,紧张得汗水濡湿了手心,“不过一时口误罢了,慕枝感念爹的养育之恩,爹让我做什么,我都甘之如饴,何来后悔一说?”
  沈寒清对他的应答,说不上多满意,好听的话谁不爱听,但谎话要说得让人信服,须先骗过自己。那么,沈慕枝相信他自己说的话吗?
  赌王举目望向远处的天际,每个字说得轻描淡写:“呵,一个称呼而已,叫什么都没有关系,我明白,你向来最有孝心。”
  他看着沈慕枝长大,知道他断不会是个简单温驯的角色。养这么一只幼虎在身边,保不齐他哪天对自己露出凶狠的獠牙。杀了他吗?可他又确确实实舍不得这个孩子。他年轻俊美的肉体,他嘘寒问暖的陪伴,每回行那事时他忍辱负重的表情,这一切,都让沈寒清生气,也令他沉醉。
  他深沉的心思暗自在肚子里绕了百八十圈,方下定决心想:怕什么?他一个讨饭的小东西,还能反了天?纵使他以后有三头六臂,我总有方法制住他。
  想到这里,沈寒清心中好受些,他站起来往门口走,回头对沈慕枝说:“跟我过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隔壁的烟室,沈寒清踢掉鞋子上烟塌,半倚着看沈慕枝烧烟泡。
  沈慕枝从柜子里取出烟具一字排开,用烟夹取了几块熬好的深色烟膏,熟练地放在酒精灯上烤。待烧好烟泡,他才拿起手边的镀金烟枪,将烟泡塞进大的口,封好,小心翼翼地递到沈寒清嘴边。
  沈寒清侧身而躺,凑上去急急吸上几口,感觉四肢百骸的冰冷如潮水般退去。再吸几口,身子软绵而轻巧,化为天上的一朵云,他终于全身心松弛下来,陶陶然眯了眼。
  沈慕枝偷偷用余光打量他,瞄见那颈项上松软的皮和眼角的细纹,心里冒出一个念头:干爹老了。
  对于这个结论,他有些微感伤,但更多是狂喜,还有难以抑制的兴奋,好像他蛰伏那么多年就为等到那一天。谢天谢地,他终于老了!
  想起与之相伴的近二十年,与其说沈寒清把他当儿子养,不如说把他当家奴折辱。赌王性格乖僻,时常因小事动怒,他小时候便当了很长时间他的出气筒,干爹一不高兴,他就要被吊起来挨鞭子。往往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直到近些年沈寒清上了年纪,才不那么暴躁了。
  按理说,沈寒清养他这么些年,给他吃穿供他念书,如今还把他当接班人培养,哪怕是块石头也该焐热了。但沈慕枝不一样,早在孩童时代,他就没有了心,胸前挂着的那块热络,是钢铁炼成的替代品。
  忽然,沈寒清在氤氲的烟气中睁开眼,笑着问他:“你盯着我做什么?”
  “没,”他慌忙挪开视线,“没什么。”
  沈寒清拍拍身边的位置,命令道:“上来。”
  见沈慕枝不动,他伸出一只脚,轻轻搭在干儿子的肩膀,缓慢地,一路向下。
  “干爹……”沈慕枝的呼吸重了,他想要逃跑,却避无可避,只剩胸口激荡起伏。
  脚已经够到了要命的那处,对方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反而更加卖力地亵玩逗弄,整个屋子都回响着沈慕枝粗重的呼吸声。
  赌王一挑眉,讥诮问他道:“你是不行,还是不愿?”
  又一回故伎重演!像第一次那样,分明知道他不情愿,非要把他往穷途末路的悬崖上逼,以征服者的姿态将他的自尊心踩在脚下,好更加肆无忌惮地操控他,毁灭他。
  干爹啊干爹,你到底要把我怎么样呢?
  沈慕枝目眦欲裂,硬生生从羞辱中迸出熊熊欲火,翻身上了塌。
  夜里,沈慕枝在自己房间的床上辗转反侧。窗外雨还在下着,丰沛的雨水哗啦哗啦,下得酣畅,像要荡涤世间所有的龌龊与猥杂。他的心,也跟着潮湿起来。
  灰色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过去的点滴像放电影般,重回他的脑海。
  他的母亲,是老北门那头的卖花姑娘,人称卖花西施阿珍。阿珍年幼失怙,自小就跟她母亲一起投靠了好心的舅舅家。岂料她十岁那年,母亲不幸染病,阿珍很快成了孤儿。舅母开始对她有了怨言,说她是讨命鬼,克死了双亲,还要来白白浪费他们家粮食。小小的阿珍姑娘不甘忍受责难,跑去卖花赚钱,借此养活自己。
  等到阿珍长到十六七岁,生得亭亭玉立,妍丽异常,是远近闻名的美人,来舅舅家做媒的人更是络绎不绝。但是好景不长,某天,舅妈发现阿珍掩盖在层层衣服下的肚子,居然有四五个月大了。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平白被人搞大了肚子,简直伤风败俗不可饶恕。
  舅舅问她孩子的父亲是谁,阿珍打死不肯说,还说要独自抚养孩子。舅舅对她失望透顶,将她赶出了家门。阿珍找了个简陋的窝棚落脚,每日挺着大肚子去卖花,饥一顿饱一顿,还要时时忍受人们的白眼和唾弃。
  他是在恶臭连天的菜市场口降生的,卖鱼大婶用一把杀鱼的剪刀剪断了连接他们母子的脐带。初生的婴儿哭得格外嘹亮,丝毫没有为自己私生子的身份怯场。
  自那时候起,阿珍下定决心要为儿子撑起一个家,她起早贪黑地奔波,尽最大努力去赚钱。但是太难了,她没有学历,没有特别的技能,名声又不好,日子渐渐滑向山穷水尽。看着儿子的小脸因为营养不良而皲裂发灰,阿珍心如刀绞,最后,她甘心沉沦,做了一名暗娼。
  沈慕枝那时候不姓沈,他娘给了取了乳名,叫小木头。孩子虽然小,却早早懂得了母亲的苦痛。有很多个晚上,娘以为他睡了,背过身悄悄地流眼泪。想起平时那些嫖客对娘的辱骂轻亵,小木头在黑暗里握紧拳头,心里发誓:我要带我娘走,离开这里。
  可惜天不遂人愿,沈慕枝六岁那年,阿珍得了肺病,没过一年转为肺痨,抛下孤苦伶仃的儿子走了。邻居们帮忙,用草席把她尸体卷了卷,板车拉着埋在了城郊。
  七岁的小木头,从此浪迹在上海滩,以天为盖地为庐,成为了一名乞丐。
  那年的冬天深而冷,像一口井,雪纷纷扬扬地,从灰茫的上空洒落。他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饿得头重脚轻,浑浑噩噩。脚上的鞋子被野狗叼走一只,另一只也好不到哪里去,鞋头上破了大洞,露出长了冻疮流血的脚趾。
  他实在走不动了,身上的破棉袄御不了寒,冻得他皮肤青紫,胃里因为太久没有进食,正火烧火燎地痛。脚底磨起成片的水泡,脓水混合着血,每走一步都是酷刑,双腿一软,他跌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在意识模糊中,他绝望地想:我快要死了,死了也好,可以和娘团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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