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0日下午,经过具体、琐碎而冗长的磋商,确定帝国、旧同盟、费沙、伊谢尔伦和艾尔·帕西尔以及生活在这些地方的人们的“费沙公告”在临时充当帝国中枢办公机关的巴尔特安德鲁斯饭店第一贵宾厅举行了。代表帝国发布公告的是宰相吉尔菲艾斯,旧同盟的代表,包括政治代表罗布斯基和杨威利在内的六人出席了发布仪式。公告的主要内容包括:
一、银河系作为整体由银河帝国及其政府加以管理
二、银河帝国实行中央集权的行省制,帝国首都为费沙
三、巴拉特星糸
——巴拉特星系承认银河帝国的统治
——在此前提下,作为自治领,巴拉特星系享有独立的立法、行政和司法权
——自治领的政体、地方政府的产生和组织、经济、社会、文化等内部制度,根据多数民众意愿决定
——自治领保有用于维持地方治安的武装力量
——自治领致力于同帝国其他行省的经济、文化和人员往来保护版权 尊重作者 @ 露西弗俱乐部 www.lucifer-club.com
——帝国中央政府在自治领设代表处,首席代表代理帝国皇帝在自治领的权利及义务
四、行星艾尔·帕西尔纳入伊谢尔伦省,由帝国中央政府所派出的总督管理,共和国政府即日解散
第五条以下则是行省的划分和大体的法律规范,其中明确了罗严塔尔作为“新星省”总督,对除巴拉特星系和伊谢尔伦两端星系以外的旧同盟领土实行全面和有效的管理。
在讨论艾尔·帕西尔地位的进程中,罗布斯基意外地表现出政治远见与开放性。“如果巴拉特星系的完全、充分自治可以得到保证,艾尔·帕西尔共和国的地位可以重新考虑,我个人愿意辞去在共和国政府内的一切公职,并且劝告其他阁僚辞职。”在政治博弈中,小小的艾尔·帕西尔注定是作出让步的那一方,但罗布斯基却凭借自身的表态赢得了清誉与尊重。
公告发布完毕,举行了简单的招待酒会。我们与杨威利一行举杯互敬,轻松交谈。
“元帅今后打算做什么?从政?”凭借他的威望和能力,足以成为巴拉特的领袖。
“可是我自认没有特留尼希特先生的口才,同时又被公认为没有陛下的勤勉,而且政府已经为我慷慨地提供优厚的养老金,不悠哉度日的话是对养老金的亵渎。”
“那么您有兴趣游历费沙,还有奥丁么?”吉尔菲艾斯提议。
“听上去是很有吸引力的提案啊——”
杨威利发自内心的感慨立刻被他的年轻骑士打断了:“不过对元帅而言,最有吸引力的目的地是海尼森家中的枕头。”
“极是!再加上杨夫人亲手烹制的美食。”先寇布一脸怪笑地补充着。
“嗯,元帅与夫人分别多时,一定很挂念了吧。”吉尔菲艾斯转过脸来对着我解释道,“杨夫人可是军中有名的美女。”
为什么?!为什么要在我面前谈论别的女人的容貌。我不禁有些发窘,而杨威利的脸也明显地血色旺盛起来。幸好我们的尴尬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就被修特莱和奇斯里化解了。不过,注意到两人凝重的脸色,也许这种化解并非那么幸运。
“什么事?”我略略转过身,背对着客人问道。
“费沙卫戍司令部行动部的赫尔曼中校请求觐见,他们就在大厅外面。”修特莱压低了声音回复我的问题。
两人的脸色让我没有提出诸如“赫尔曼是谁”、“为什么要求觐见”、“有没有预约”的问题,只是看了看一旁的吉尔菲艾斯,简单地发出一声表示疑问的“哦”。
“实际上,赫尔曼带领两个中队封锁了整个三楼,楼梯、电梯、通道已经被荷枪实弹的士兵占领了,和宪兵总部或者统帅本部也完全联系不上,估计通讯已经被屏蔽。”修特莱回答了我的问题。
“另外,很抱歉陛下,在大厅外的亲卫队也都联系不上……我马上去确认紧急出口,或者打开缺口。”奇斯里黄玉色的眼中升起一些烟雾。
“目前还没有必要引发大范围的骚动。”我扫视四周,以政府阁僚为主的宾客正享受着美酒芬芳和即将到来的和平的馨香,“朕就见见那个——赫尔曼吧。”
“陛下!”低声的喝止,来自我面前的两人。
吉尔菲艾斯虽然没有出声,没有动作,甚至没有表情变化,但是对视之间,我知道他的想法。
——让我去吧,莱茵哈特大人。
——可是,他们想见的是皇帝本人,而且,留在这里的吉尔菲艾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哦。
——明白了,我会设法与外界取得联系,同时稳定这里的局势。
——很好,我也会尽量为你争取时间的。
——我爱你,所以,请小心。
——知道了。我也爱你。
语言并非人类唯一的交流方式,至少在我和吉尔菲艾斯之间是这样的。
“没必要紧张。朕只是去见自己的士兵,又不是上前线。带路吧,奇斯里。”我微笑着转向吉尔菲艾斯道,“在朕回来以前,代向杨元帅多敬两杯。”
“知道了。陛下也请注意会谈的时间,三点半米达麦亚元帅将向您汇报兴建要塞的事……您的表好像有点慢了。”他抬起我的左腕,为我仔细地调了调表。
没有阻止他略显亲密的动作,笑意在我的脸上更深了些。
转身离去,行走间,听到吉尔菲艾斯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啊,内务省有些事需要陛下定夺。杨元帅认为……”
Ⅲ
尽量不引人注目地离开大厅,来到连接外面过道的门厅。口鼻间充满了熟悉的类似废电池的臭味,是杰夫粒子的味道。
微微皱眉,正想推门出去,却被奇斯里硬生生拽住:“不可以,陛下!”
原来在连接外面的各个门口都被按上了高敏度感应式炸弹,稍经触碰就会立刻爆炸,而丁点火星便足以引发可怕的连锁反应,将整座厅堂化为人间炼狱。至于控制炸弹的装置,也就是近百人的生命安危,全部掌握在我未曾谋面的此刻正在门外的赫尔曼手中。
奇斯里用身体挡在门与我之间,修特莱对着门外高声道:“皇帝陛下同意接见,赫尔曼中校请进。”
两三分钟后,回应从外面传来:
“还是请陛下出来讲话,现在我暂时解除了爆炸装置,一分钟内可以安全通行。请陛下一个人过来。”
闻听此言,修特莱和奇斯里齐齐转头注视着他们的皇帝。我向他们敬了个军礼,只吩咐了一句“以后的事由大公指挥”,便推门向外走去。
这个瞬间像永恒一样漫长,门扉开启的时候我不由凝神屏息,因而清晰地听见秒针嘀嗒。
外面,也就是巴尔特安德鲁斯饭店的三楼走道上,布满了费沙防卫军。清一色地穿着陆战服,一个个蓄势待发,浑身如被压住的弹簧一般紧绷着,手中利斧的尖端闪着点点寒光,仿佛宇宙间的灿灿星辰。
迟疑间,三名军人迎面过来,从他们盔甲上的表示军衔的标记,可以确定来人的身份。
“赫尔曼中校,朕来见你了。”我朝着中间那人道。
他用左手致礼,右手依然紧紧握着黑色的小盒子,头盔后面传来闷闷的声音。
“陛下。费沙防卫部队三中队队长弗里德里希·冯·赫尔曼,中校。这两位是二中队代理队长古德里安·马歇尔少校、特别中队的斯拉德·冈特中尉。”
“中校,朕看不清你的脸。摘下头盔说话。少校和中尉也是。”
他们用眼神交换了意见,在赫尔曼的点头默许下依次缓缓摘下头盔。
标准的军人样貌,眼睛里多多少少流露出一些不安和焦躁,却没有任何犹豫。
我的眼神停留在赫尔曼脸上,四方形的下颔蓄着稀疏的胡须,灰色的眸子,右边的额角留微微突出。
依稀在哪里见过。
“朕见过中校。”
“是的,陛下。下官在调任现职前隶属于法伦海特一级上将阁下的舰队,职务是舰队司令部一等参谋。两周前在一级上将——我是说元帅阁下的葬礼上有幸见到陛下,地点是在这所建筑的一楼大厅。”
原来如此。
“陛下,想必下官不说陛下也了解的,已故的法伦海特元帅是很了不起的人。作为军人,不但勇敢、有能力,而且总是出色地执行命令。特别是,作为陛下的将军,他既忠诚又总是堂堂正正。记得利普休塔特战役的时候,我们曾劝提督投奔陛下您——当时还是公爵——的阵营。提督阁下当时表示,他敬重您的才华和志向,但最好的敬重方式就是在战场上极尽所能地与您作战,在那之后,如果他足够幸运可以活着,他会向您献上所有的忠诚……提督他,他后来确实这么做了。”
赫尔曼灰色的眼睛微微泛出些交织了怀念和感伤的颜色。
“那以后,我们有幸追随陛下。陛下,虽然您可能没有感觉到,但在中下级军官心目中,您就好比军神。有您在我们便能获得胜利,更重要的,您给我们以希望,并且让我们体会到可以借由自己的力量实现那种希望的喜悦。”
赫尔曼环视四周,一种名为“同感”的东西随着他的视线所及在他身边弥散开来。
“现在在这里的人,我们大多来自奥丁。很多年,很多年,我们在无休止的战争中失去亲人和朋友,我们也许某一天还会失去自己的生命。但是我们无所畏惧,至少现在不会害怕,因为即使今天失去了生命,我们的家人、朋友和爱人明天也可以很好地生活下去。给我们以这种信心的是陛下,陛下所建立的新帝国,您所推行的一系列政策,您带给我们的希望。”
希望啊。
“中校,以及你们现在的已经希望实现了?”
“就现在而言,是的。”赫尔曼肯定地点点头,“但是人不能只看到眼前。这也是陛下教会我们的。”
“嗯,那么将来……”
将来?无意识地玩弄胸前的坠饰,吉尔菲艾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希望,将来的年轻人在上大学时可以依爱好选择艺术人类学而不必担心将来如何生活糊口。
——我希望,老人在生病时可以去公立医院而不必担心那里的医疗水平。
——我希望,塞缪尔先生就市内交通系统改造发表的意见一个月后被吸纳进方案中去了。
——我希望,相爱的人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我们的希望是,这种希望可以一直延续下去。而这,只有在一个和平且统一的世界里才可能实现。”
和平而且统一。我不喜欢文字游戏,但在这个时候,也唯有如此了。
“那是朕孜孜以求的东西,而且几乎已经实现了。”梦游一样的解释,对他,也对我自己。
“恕下官冒犯,这个几乎的可能性等于零!杂草不处理干净的话,稍见火星,就会引发火灾。只要那个男人还活着,战端重启只是迟早问题。那个男人的能力、战力和魔力,陛下应该比谁都了解。所以,请不要被虚妄的论调蒙蔽了,相信可以和敌人和平地生活在同一个宇宙。”
“中校在指责朕缺乏足够的判断,因而被别人的谬论迷惑而失去了方向吗?”突然有微笑的念头。
“陛下失去的,是作决断的魄力。”
直言不讳的指出,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我自己也是有所感觉的,这些日子以来,和吉尔菲艾斯相爱以来,我变得有些——犹豫、谨慎、矜持、怀疑、患得患失。不过,那不是出于害怕,而是珍惜,珍惜每一晚的月华星辰,更珍惜每一次的红日初升。别人并不知道,在我内心,曾有一匹伴生双翼的飞马,由它驱动着,我无牵无挂地驰骋,甚至不管不顾地越过万丈悬崖;现今,飞马安上了缰绳,由着它的牵引和指向,我可以安心继续去到鲜花盛开的对岸,不再有险峻山路,不再有万壑纵横。牵引和指向我的那条缰绳,不是吉尔菲艾斯对我的爱,而是我对吉尔菲艾斯的爱。爱可以让人软弱,也可以让人坚强。我对吉尔菲艾斯的爱属于后者。为了那份心意,我会坚强地走下去,尽管,那可能是别人所无法理解、无法认同的坚强。
“中校所谓的决断无非是完全消灭同盟罢了。”
“不彻底的消灭只会留下后患。为什么陛下要相信所谓的自治、民主的奇谈怪论。鲁道夫的恶劣先例难道还不够么!”赫尔曼的声调渐渐高昂,只是在他同伴的示意下才渐渐平静下来,“陛下,现在就有彻底消灭的机会。请不要轻易放弃了。我们,就是为了这个才来打扰陛下的。”
“把在战场上不能战胜的敌人拉到谈判桌旁,然后再送他上断头台。这就是你们想要朕所做的?建立在欺诈与不信基础上的统一的宇宙会有未来吗!”属于吉尔菲艾斯的台词,这个时候自然而然地从我嘴里说出。
赫尔曼像被震住了似的,他咬了咬干涩的唇,攥着盒子的手微微发颤,另两个人似乎也有些乱了阵脚。他们用眼神交换着意见,片刻后赫尔曼方道:“陛下的忧虑确有道理……请允许下官现在进去,对外只需说是我们为法伦海特元帅还有舒坦梅兹元帅坎普和连内肯普一级上将报仇了。”
“中校!在会面之初朕钦佩过你的勇气,但现在却鄙夷你的怯懦。”
我的声音在长长的过道中回响,我知道有些人的感性在这过程中动摇了。
赫尔曼了解到了似的微微低下头:“陛下如果执意如此,我们只能……”
“你想按下按钮么?这种威胁并不能使朕改变主意。如果在这个地方被你们击败了,那也表示我的能力不过如此,担当不了这个宇宙的统治者,就是这样。”我耸了耸肩,把沉重的空气推到两边。
“不是的。我们不会伤害陛下。” 三人中的最年轻者冈特中尉急切地表明他们的立场,“我们,我们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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