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会把陛下带到安全的地方,然后,引爆炸弹。”
不可以!吉尔菲艾斯还在里面。
按耐住内心的惊呼,我冷冷地道:“大厅里有近百人,大多是政府要员和文职人员。这些都无所谓吗?”
“为了大义牺牲再所难免。”沉默至今的马歇尔少校终于开口,一开口即是军务尚书的论调。不过——
“以大义之名进行的屠杀,朕不允许。”
那样的事,决不允许再发生了!
“而且,这就是你们的希望?”我扫视四下,对着我的士兵们,“你们中的大多数人朕并不认识,但朕知道,你们中的大多数人多少年来都和朕在一起,在战场,在宇宙,在未知的危险中赢得一次又一次光荣的胜利,当然,还有更多的人,他们,他们永远留在遥远的地方。但是,他们没有沉默,他们就像星星一样,在黑暗中注视着朕、注视着你们。朕不为别人而活,也不需要别人为朕而活。但是,他们的存在,他们的注视让朕意识到,战斗还远未结束,与贫困,与饥饿,与病痛,与愚昧,与不公正的战斗还将继续。朕向你们保证,在通向未来的道路上,朕不会停止战斗,朕将与你们同在,同过去一样,在战斗中取得更大的荣耀和胜利。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回荡在幽长的过道里,同时也回荡在每个人心中。此时此刻,仿佛我所面对的不仅是眼前一个中队的士兵,而是千军万马,是以伯伦希尔为首的宇宙舰队,是帝国的千万亿民众,是从奥丁到伊谢尔伦的广阔星域,是五百年来的历史与思想,是吉尔菲艾斯,我爱的以及爱我的人。
“但是,战斗和胜利不是依靠流血打仗来实现的,不只是那些。我们的战斗,新的战斗需要智慧、信心和面向未来的——勇气。重建银河的秩序是任务,是容易的,只需要一点毅力,模仿前人就可以了;新建银河的秩序就困难得多,那是挑战,需要创造,需要投入全部的大脑和心灵。现在,这样的挑战,同时也是机会,是希望已经摆在朕和你们的面前。在朕身后的大厅里,在门的背后,有一条道路通向新的银河复兴。这次复兴会由朕来推动。如果,你们信任你们的皇帝,就像在不久前的宇宙战争中把生命交付你们的主帅一般地信任的话,就和朕一起上路,一起去实现新的和新的希望,当然也是你们的希望。”
稍作停顿的我并不期望雷动的掌声,三五声发自内心的“陛下”已经足够。
“上校,愿意和朕一起打开那扇通向复兴之路的门吗?”
同时也是仇恨的门、狭隘的门、阻隔了过去与未来的门。
“……”赫尔曼在犹豫,在理智与情感之间。
“下不了决心?可朕已经决定了,即使只有一个人,还是要走过那道门。”
转过身,迈着有节律的步子,踏上一个人的征途。
三米。
两米。
一米。
面前的士兵不由自主地纷纷闪开,让出通行的空间。
黄铜制成的门把手近在眼前,纤长的手有力地把命运之轮纳入自己的掌控。
门打开了!
在苍白的脸色和燃烧的眼神中,几种声音同时响起——
门把手转动的吱嘎
电子控制器按动的嘀嗒
急速迫近的步伐
赫尔曼近乎失态的呼唤
然后是春天般短暂的冰峰沉默和划过沉默的蓝绿光束。
光束来自门的那边,掠过我的肩头,精确击中我身后的目标——赫尔曼中校的眉心。
与此同时,一条身影野猫般从门后窜出,在赫尔曼倒地前将他手中的黑色盒子抢了过去。
“结束了!所有人放下武器,立刻。”
吉尔菲艾斯的声音和他的身形从已经全部打开的门外迅速切入,高举的激光枪对准了我身后的两位军官。在他身边,是同样持枪待发的流肯。
巨变让在场的士兵不知所措,既没有人反抗作乱,也没有人放下武器。他们只是静静等待,等着由别人来决定自己的命运。
“还没有结束。大家冲进去,杀了杨威利!”马歇尔少校终于扔下大理石的面具,丧心病狂地叫嚣着。
略一皱眉的功夫,吉尔菲艾斯已经干脆利落地用枪托砸晕了狂言者,只是因为马歇尔煽动性的语言,一些士兵开始躁动。然而在躁动爆发之前,更大的喧哗已经从外面传来,那是由战斧交接的尖锐声响、痛苦的低沉呻吟和鲜血四溅的惊心所交杂成的死亡交响曲。位于通道深处的士兵由茫然变为不安,他们下意识地握紧了战斧,偷偷打量着我,又立刻在与我的目光交接中恐惧地扭过头去。也有少数人蠢蠢欲动,开始向我的身侧欺近,但是为时已晚。在最初的流血事件发生的刹那没有果断行动的人,从一开始就已经把主动权拱手相让,注定了只能成为历史舞台上的匆匆过客。只是几秒钟的时间,严密的士兵阵型出现缺口,随即溃堤般崩裂,米达麦亚舰队士兵的涌入,在长长的过道刮起强劲的风。
“全部结束了。放下武器,向陛下跪拜谢罪。”精干的灰眼元帅在士兵的簇拥下发号施令。
“对现在认罪的人,陛下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用眼神征得我的同意后,吉尔菲艾斯给米达麦亚的命令作了补充。
……
……
哐、当——
……
哐当哐当
哐当当当当
战斧们无力弯腰低头,匍匐在皇帝的脚下。
“一中队二中队维持现场,三中队去检查饭店其他区域,四中队守住大门。”
拜尔耶蓝继承了“疾风之狼”的作风,高效指挥着,进一步稳住了形势。
米达麦亚则径直走到我面前,单膝跪地:“陛下,臣来迟了。”
看看手表所指示的时间,我淡定地安慰立下新功的元帅:“三点四十二分。来得正是时候,元帅。”说罢便朝大厅走去。经过赫尔曼——他的尸体——的时候,我不禁停下。赫尔曼的眼睛还睁得老大,因为无法相信也无法想象所发生的一切,在他最后的意识里,一定认为我真的是“军神”,所以才能未卜先知地、鬼斧神工般地扭转局势吧。
其实,一切都来的极为简单——
由我出面稳住局势,拖延时间。
吉尔菲艾斯留在里面寻求对策。
当然,所谓对策并非剧情片里所展示的,通过空调管道或者蜘蛛人般延着建筑物外墙爬出去求援,我们所要做的只是等待时机,里应外合,而是——
三点半米达麦亚元帅将向您汇报兴建要塞的事……
“新银河帝国皇帝陛下所持有的诸多美德中,守时是最容易被忽视但却尤为重要的一点。守时对银行家或者电视明星来说只是良好的职业习惯,但在全宇宙的统治者而言,这已经远远超越了这些琐碎的范畴,而表现出莱茵哈特大帝对帝国事务的精确掌控能力,后者在新帝国历二年的未遂兵谏中体现地尤为集中和显著。”
我的传记或者皇朝史编撰者或许会这么论述吧。因此,当皇帝鲜有而反常的延误了约见时间十分钟之后,忠诚且机灵的臣子如米达麦亚一定会发现事态的严重性,而在任何渠道都没有获得负面的消息这一点,又可以推知事态仍未完全陷入困境。在这种判断下,果断且高位的臣子如米达麦亚一定会采取行动的。十分钟,这是整个事件的关键点,也是邱梅尔事件中克斯拉他们所用来观望的时间。自那之后,这一时间跨度在军队上层形成了某种一致的认知,而是否具有这种认知也成为高级将领和干部重要分水岭。
当然,赫尔曼他们表面上控制了会场所在的楼层这一点不容轻视,但这也并不意味着他占据了主动权。赫尔曼把引爆机关掌握在自己手里,也就是说必须同时负责决定、指挥和行动等各个环节。无疑这是过于沉重的任务,也给了我们以可趁之机,吉尔菲艾斯正是利用这一点得以在我门打开的刹那从准确射中赫尔曼。
至于吉尔菲艾斯为什么在我开门的时候正好就在门边,虽然是深知对方的一切,我们还没有默契到可以准确预知对方一举一动的程度,那只是因为
——他抬起我的左腕,为我仔细地调了调表。
我们的手表,同时也是微型对讲机。身为帝国第一和(事实上的)第二号人物,为了公务而分隔的情形不胜枚举,即使同处一室,也因为是公众场合而不能随意地交换意见。看着他耀眼的笑容而不能与之说话对我而言是一种折磨,于是,就有了专门为我们制作的对讲机手表。刚才,吉尔菲艾斯正是借着调表的机会将我的对讲机输出音量调到最大,同时关闭输入功能,所以我在过道中的每一句话以及我身边的点滴响动,都被门那边的吉尔菲艾斯听得一清二楚,而这也成为他准确行动的信号。
所以,我成功了,赫尔曼失败了,因为我拥有赫尔曼所没有的东西——
信任。
君臣间的信任,相信米达麦亚或者其他人一定会了解到事态并且果断行动;对吉尔菲艾斯的信任,相信他可以配合行动,将差错的可能性降到最小;以及,对自己的信任,在第一时间作了决定,并且毫不动摇地坚持着,直到最后的胜利。
甩了甩头,我默默经过赫尔曼已经凝固的注视:“让中校安详地去。”
这是命令,也是,希望。
Ⅳ
当日晚间,吉尔菲艾斯在位于饭店顶层的我的私人套房向我报告事件的处理缮后情况。我坐在沙发里,一边啜着热可可,一边听取他的汇报。
“参加……求见莱茵哈特大人的士兵已经悉数收压。”他瞄了我一眼,精心选择着字眼,“那些士兵大多来自奥丁,初步询问显示他们只是服从上级命令,并且认为行动的目的只是处死杨元帅。因为之前已经保证过他们的生命安全,所以……”
“嗯,答应过的事当然要做到,而且那还是我的士兵。不过——”
我拍拍沙发,示意他坐到我身边,他却不为所动,继续站在茶几以外的地方。
“知道了,对他们过段日子会考虑重新整编。另外,对马歇尔少校和冈特中尉的审查会费些时间。我比较在意那位少校,他表现得相当亢奋,似乎是有精神控制的迹象。”
“事必躬亲的话你会累坏的,这个交给克斯拉慢慢查吧。”我摆手打断了他。
“可是,克斯拉提督已经提出辞呈,目前正在自我禁闭中,说是等待陛下责罚。”
作为费沙守卫司令部司令,直属部队参与了叛乱,司令官也是难辞其咎。不过……
“不能说他完全没有责任,让他戴罪立功吧。”
“是。”吉尔菲艾斯不露声色道笑着答道。
“另外叫克斯拉务必保证杨威利他们的安全务必保证。”
算是对他的考验吧——后半句话我没说出口。
“那么,奥贝斯坦阁下的辞呈又该怎么处理呢?”
“哎?”
“因为赫尔曼是军务尚书指派到防卫部队任职的,尚书认为自己有用人不察之嫌。” 吉尔菲艾斯收起笑脸,拿出了帝国宰相的威严。
“你认为呢。”
“以我的立场,不方便发表评论。您也知道我对尚书有成见。”
吉尔菲艾斯的坦率令我一时没了主意,忍不住开始咬指甲。
“我会亲自和奥贝斯坦谈。”虽然已经知道会谈的结果,但是有些事即使没有结果还是要去做的。
“嗯……莱茵哈特大人,我……”
“有什么事么?”吉尔菲艾斯欲言又止的态度让我更加摸不着头脑,“怎么了吗?”
“对不起,莱茵哈特大人。”他扭过头,痛苦的神色一望而知。
“为了什么而道歉。”
“赫尔曼……射击的有效范围只有头部。所以……”
这件事么,虽然我并不庆幸赫尔曼的死掉,但,如果那造成了吉尔菲艾斯的困扰。
“如果那一枪没有射中,吉尔菲艾斯现在要向谁道歉呢。”我从沙发里站起来,走到他面前,“话说回来,吉尔菲艾斯的射击技术真是了不得,没有实战经历的新式激光枪用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笨拙地改变话题,为了把我的爱人从负面情绪里解放出来。
“啊……是的。如果不是冷光源的新式激光枪,引发了杰夫粒子大爆炸就糟糕了。”他的呼吸开始紊乱,“对不起,莱茵哈特大人……我,没想过会出这种事。让你有危险……我”
“吉尔菲艾斯也不是神呐,当然不能未卜先知……好了好了,别再提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的。”我托起他的脸,用哄孩子一样的口气说道。
“我……是我想错了吗。难道和平不是所有人想要的?那么究竟又是为了什么而打仗。”他没有听见我的话似的,明朗汽船的眼睛开始燃烧。
“不是的!吉尔菲艾斯没有错!你听到没有。”你没有错,不要,不要因为我而有所动摇。你的动摇会让我心碎。
“吉尔菲艾斯回去好好休息吧。”睡一觉,恶梦便会消散。
“我不想,不想一个人。”他盯着我的双眼传达出内心的解渴与焦躁,然后说出他的要求。
……
那一晚,吉尔菲艾斯的自制、冷静和温柔被彻底击败。一次又一次,他在我身留下一处处爱的印记。几乎虚脱的我紧紧抱住他的头,竭尽所能地给他安慰和温存。
那一晚,我发现了吉尔菲艾斯平日里掩藏在结实健美的躯体下的内心脆弱的一面。
也是在那一晚,我知道,吉尔菲艾斯将由我来保护。
第十四章 chapter 14 Purple Rain
I never meant 2 cause u any sorrow
I never meant 2 cause u any p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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