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下狠话,她怀抱佳人,大步离去。
埋入怀内的申画师无法瞧见她的神情,孙四却被她一脸的决然所慑,利剑脱掌落地,发出清脆响声。
脚下是一地碎落的桃花。
孙四默默地拾起剑,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申画师必须死!
刚入牵夷居,申小枝便挣脱她的怀抱,双脚着地,方有真实感。她拉着孙苓,着她坐在走廊的栏杆上。
孙苓依言坐好,申画师弯下身,抽出手帕,细心拭着她沾泥的光脚丫。
她说:“下回再急也得套上鞋袜。这一路光脚,都削了口子。女儿家的脚落下疤痕,可不好啊!”
孙苓脸一热,忙缩回脚。
申小枝见此也不勉强,拍掉掌中的碎屑,随手丢下脏手帕,问:“你的手臂怎么样?好些了么?”
这是她此行的目的。
“嗯!”
没料到申画师亲自上门探望,孙苓自然又惊又喜。那一点伤早就好了,只是她受伤一事惹四哥不快,让他囚于家中,不能外出。
“既然没事,明日记得来上课!”说罢,申画师起身,理了理衣裙,四下张望,问:“哪条路能回去?”
吓?!
刀光剑影之下才能来一趟,她就要走?
孙苓依依不舍地问:“申画师不到屋里坐一会?”
申小枝摆摆手,说:“我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误会了。作者君没有弃文的意思!会好好写的,自我反省之后继续发文,希望能日更,希望啦。
偶,要偷懒,各位催一催哦!
作者君脸皮薄,多吹几回,总会回来更的哦!
第二十四章
城北,东华门大街,明照小巷。
申小枝拈起一支排萧,紫竹制,浑身灰褐,色泽圆润,竹身厚圆,纹理细密,应是一支好萧。
仔细一瞧,竹身以绢秀的字迹刻着: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题记为:饮五诗。
靖节先生的饮酒诗,怎会刻在萧上?
莫非是爱酒的同好?
店内,徐有墨见好友拿着一支排萧沉思,不禁问道:“小枝,想学排萧?”他记是好友五音不全,自少不沾乐器。
昨日孙五忽然登门说了一堆诨话,最后被他的履屐相送。
深知好友胆小怕死,同时胆大包天爱惹是非。孙五的消息真假难辨,他坐立不安,只能亲自跑一趟,当他一入大椒小舍,见好友在家正忙喝参鸡汤。
一个午膳能啃下三只鸡的女人,能有啥事!
死/贪/官的话,果然连一只字也不能相信。徐有墨果断添了一双筷子,帮忙啃了半只鸡才慢悠悠散步回家。
而他今日本应教阿秀习字,偏申小枝出门选墨。
檀香怕她一出门又被劫财害命,故请他作伴出行。说实话他武艺平平,真有个万一,他只能逃命,哪能保下好友的贼命。
檀香听罢,又指派了一名少年。
唉!
大不了就死在一块吧!徐有墨想。
申小枝有些不舍地放下排箫,摇头说不是。
她没有空闲。
每日吃喝和儿子秀聊天占了过半时光,偶尔磨一下颜色,画朵花或草,偶尔午睡,一睁眼又入夜了。
日头哪么短,时光那么飞速。
她哪有闲余发展兴趣。
就一辈子画画得了,反正也画了半辈子。
忽地,有人出声问:“申画师为何不想学?”
申小枝回首一望。
只见淡绿的纱帘后走出一位玉人,一身清雅的绿意配上一张精致瓜子小脸,眉眼如画,樱唇不点而朱,艳而不俗,左眼角下妆着一点美人痣,正是有翠乐坊的坊主:翠伞。
翠伞不但人美,更通晓音律,是仅次于罗家独女的瑟琴大师。
申小枝与她相识是因为同门师弟:辛爷。
辛爷情人遍布三原国上下,最有名,也是他最纵宠的两位红颜知己,一位就是眼前的乐坊老板翠伞,另一位是东门花家的女儿花红朵。
二人色艺双绝,兰质蕙心,独钟情于辛爷一人,难免教金都城的才子们又妒又恨,常至惠芳桥底喝酒,酒后大肆痛骂一番。
申画师曾夜里挑灯,躲在竹林中偷听那些词汇丰富的咒骂,画出《夜竹》这幅佳作。
“总不得闲。”申小枝答。
闻言,美人挑眉冷视。“闭门赏月尚有闲,申画师要闲是易如反掌之事。”意思是不要拿没有空闲当借口,懒就是懒。
美人总是恃才傲物,恃美无礼,尤其是极美艳的美人更是如此。
申小枝轻咳一声,回道:“申某专注绘画,故总不得闲。”
“哼!”
翠伞冷哼一声,一脸认真地教育:“女子无才便是德,都是那些无能臭男人自卑的说词。绘画虽好,但习乐能通晓天地之灵气。无才能的女子易枯燥失色,申画师该不会想梅开三度?”
好毒啊!
申小枝脚一滑,差点站不住。
这根本是恃美行凶。
她不过是说没有空闲学排萧,美人便狠心往她心口插刀,还暗讽她要三嫁,一嫁都快要了她半条命,二嫁尚没有半点消息,还三……三嫁?!
被人猛打了一下,不奉还就不是申小枝了。
“翠老板说得是。说得是。申某近日的确有些枯燥失色,所以去了一趟金乌楼。师弟还着我问候翠老板呢!”
听闻两人有点争闹,已有段时间不来往,谣传翠伞将失宠。
闻言,美人脸皮一僵,将手中包好的物件递给她,道:“这是琴弦。”
申小枝接过,笑问:“哦,多少钱?”檀香习瑟琴已有三载,琴音悦耳,她喜爱听之。今日难得路过有翠坊,替她买几根琴弦替换,来日可多听琴声。
翠伞转回案后,摇头说不用了。
申小枝抽出钱袋,说:“翠老板,人情是人情,买卖是买卖,小本经营,怎可赊账。”
那头美人冷声回道:“委屈申画师陪辛爷玩乐。这……就当是辛苦费吧!反正那人心都烂了,也不值几个钱!”
这下,申小枝真是站不稳了。
浑身一颤。
徐有墨适时扶住她。
听到她张开小嘴,轻声道:“有墨,快走!”再不走,我快要被人用唾液毒死啦!她丢下碎银,二人匆忙逃出了有翠乐坊。
明照小巷内,商铺林立,以手工艺店铺居多。
未出嫁前申小枝常陪兄长前来挑选刀具或石材。她眼光好,常有惊人的收获,兄妹两人常满载而归。
那时的她尚不知人间疾苦。
那时的她仍是申家姑娘。
临近午时,小巷内的人家开始煎炒煮炸,准备午膳。食物的香气随风飘扬在街上,诱人食指大动。
申小枝吩咐阿志:“你去寻林峰,着他在路口等。我和有墨一会到。”
少年应声。
申小枝再回首,少年一闪身,便已没了踪影。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张久违的脸容,她凤眸瞪直,身体僵化,提步却迈不开步子。
她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遇见他了。
只是心中的“以为”总抱着一丝微弱的光芒。或者……也许……会在某日相见……会相见的。
心底深处偶而升起这样执拗的念头。
大概多久没见面了?!
四年,还是五年?
不,应该有六年了。
他脱去稚气,已长成了厚壮的青年。
墨绿色云缎的长衫,宽袖之上绣着两株忘忧草,长发束起以玉为冠,敦厚的脸容未变,只是肤色越发黝黑,身形健壮。
见到他的瞬间,申小枝的双腿仿佛被锁在地上,无法行走。那人提步来到跟前,墨黑的眼眸盯着她。
申小枝无法控制自己声音。“……好……好久不见……!”
那人震惊不亚于她。
语带颤抖地回了句:“……嗯!”
然后,彼此相望,竟一时无言。
一切仿佛都停止了。
食物的香气,街道上的行人……仿佛都消失在他们眼中……他们眼中只看到彼此。或者是看到年少时的彼此。
那也是一个春日,阳光明媚,风是那么的柔和。
午后,阿娘发病,大夫来了一个又一个……后院被药香侵占,她站在墙角,耳边全是阿娘痛苦尖叫……
六岁小童承受不住这份悲伤,她捂住双耳,直往外跑,一口气跑上城南的高墙,迎着温柔的春风,她也想随春风而去。
突然有人拉住她。
“此处跳墙是死不了,最多摔断脚。”
她一回首,泪珠落下,便再也止不住。少年手忙脚乱,不懂安慰她,唯有耍了一套拳法,吸引她的注意……
此时,徐有墨在人群中发现了僵住的好友。行近,拉她一把,发现她脸容有异,顺着她的目光一瞧。
他讶了一声:是他?!
申画师从儿时的记忆中醒来,她反手抓住好友的手臂以此支撑快要瘫软的自己。她垂首往那人轻鞠身,便扯着徐有墨头也不回地冲向巷口。
那人任她走出自己的视线,轻喃:“小枝,我们又见面了!”
春临大地,山花灿烂。
孙苓左手受伤,无法策马,只能乘马车前来。一入大椒小舍便觉气氛有异,直到她在画室见到申画师。
她靠窗而立,一袭柳黄如溪边的落叶,添了几分落寞。
见弟子依约前来,申小枝没有雀跃的表情,只着她自己练习。她仍靠在窗边,望着那一丛已经调零的黄素馨,神游天外。
孙苓握笔,望着她,不知竟看痴了。
忽地,窗边人脸儿一偏,一道晶莹的水珠滑落……孙苓一急,上前托起她的小脸,问:“申画师你……”
申小枝咬唇,泪珠仿佛断了线珠儿,不断滚落,烫得孙苓心口发疼。
她是怎么了?
连她四哥都不怕,是谁令她泪流满面?
稍后,在申府的茶点时光,孙苓从徐有墨口中得知,申画师与旧情人在街头相遇,导致郁郁寡欢。
情人?!
孙苓自然知道,申画师的心底一直藏着一人。
两人本是一对令人羡慕的佳偶,阴差阳错,错过彼此。女子由长辈定下婚约,男子远走边疆保家卫国。
这已经是多年前的旧事,久到她几乎忘记。看来忘记的只有她,而当事人并没有遗忘彼此,以及年少那段情。
那人就是高都统家的次子高参领高右。
他,何时回城?!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又打脸了。忽地杂事多了,所以说不能傲骄,哈哈哈……催呢,是等我好多天不更,天天催,脸皮会变厚的哦!谢谢一直看文的亲!
第二十五章
孙苓的伤势已愈,孙四敌不过她固执,同意她外出。
说不敌,只因哥哥对妹妹向来纵宠兼溺爱,视作珍宝般,见她误入歧途出手纠正,却不忍对她提刀相向。
孙家人护短是出了名的。
曲终人散,沾了一身桃花。
孙四独自回到青蚨居,瘫坐在案上,双手托腮,歪着俊俏的脑瓜子。这日连孙二的歌声也无法惊扰他的沉思。
待西方日暮轻降,黑夜潜入,男仆前来点灯。
烛光一亮,同时也照亮了他僵化的脑袋。
他圆眸一亮,着人磨墨,挥笔疾书,寥寥几行,却是他心之所系。唤孙见不来,只好着管家派人将信送出,越快越好。
不是他杞人忧天,无的放矢。
瞧那申画师独个闯上门的模样,怎不令人担心呀!
坊间传言她倨傲,胆大,好酒。
她忧愁时,便是圣上诏见,也敢闭门不出,托言闭关绘画。她心悦时,画友们一呼,倒屐而出,来个不醉无归。
总之,这女子不是一般的娇弱无能的妇人。
为人/妻,却敢上青楼酒馆替丈夫付资费;为人母,却敢视弱儿为友;为友更是两肋插刀,肝胆相照。
程家女子美名在前。
申画师婚前婚后,追求者众。甚至有人夸张地说:她单身不过日。这日和离,次日便可披霞再嫁。
且只会高嫁,而不低就。
这集英气才气于一身的女子,也是众多青俊爱慕的对象,她又怎会突然关心妹妹?甚至不惜与他对峙,非要硬闯入孙府。
莫不是,她也有那点意思?!
那……画面太吓人了。
孙四冷汗直冒,甩头挥去。他宁可先下手为强,也不要后下手遭殃。七娃,四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呀!
这个残酷的世间,批评指责,流言蜚语,会将你淹没。
四哥怕你受累,承受不住,抑郁而终。唯有亲手替你砍下另一条康庄大道,只愿你一路平安顺遂。
孙苓不知兄长的担忧和计划,呆坐在牵夷居的走廊上笑得像个傻瓜。
表明心意之后一直受她冷言冷语,冷眼相待。今日她不但心平气和,还主动上门寻她。兴许只因她出手相救之恩,但能让她记挂入心,也是令人兴奋雀跃。
光溜溜的脚板还有她触碰的余温。
她,还是她温柔善良的小枝姐姐!
这夜,她在梦中梦见了申画师,与她共乘一骑,天南地北赏江山秀色……梦是好梦!
次日一早,孙苓整装出门,而孙四有自己盘算后不加阻拦,任她自由出行。
申画师母子爱吃零嘴,胃口是常人的三倍,非常惊人。
她准备去买些食物,待午后带去大椒小舍。
一出大门,孙六如常在门前摆下金鸡独立的姿势,双目狠狠地瞪着路口,似乎要来个水落石穿。
行人不经意转入,一见他,忙后退三步,拔脚就跑。
18/50 首页 上一页 16 17 18 19 20 2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