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起刚刚申画师差点葬身火海,她是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那恶人锁上门窗,肯定是想置她于死地。
申家没人懂武功,遇事只能束手就擒。
孙苓坚持。“四哥,我要和申画师一道回府。”
“不准。”她这是养虎为患,孙四无论如何都不会心软。
“……”
两人争吵之际,突然有人高声说道:“阿四不准,我准了!”
第二十八章
众人闻声回首。
门外站着一个,夜风扬起她雅白的长裙,逆光之下仿如狐魅。
众人不禁心底一愕,待她跨步入厅,烛光中容貌一现,众人更是大吃一惊。来人比狐魅更可怕。
孙苓忍不住惊呼:“阿娘!”
来者正是孙家夫人。
孙夫人抖了抖披风上的灰尘,笑着颔首,动作优雅,神色自在仿佛在自己家一般。她往前一步,手指向儿子,先声夺人。“阿端,你先闭嘴,一句话也别说。”
孙四,名端。
被点名的孙端欲言又止,终也不敢违抗母亲的命令,抿唇站在一旁。
“吁!”
孙夫人叹了一口气,道:“我丢下家里那老头子,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们就长话短说吧申画师!”
一路策马飞奔,她久未骑马,现屁股隐隐生疼。啊!年岁渐长,身体大不如前,年少时她整夜四窜都没事。
唉,好汉不提当然勇。
申画师起身向她问好,又请坐。
孙夫人率性挥挥手,免去这些繁琐的礼节。她直接问:“现下你家已烧毁,不如到我家作客如何?”
此话一出,有人欢喜,有人愁。
一旁的孙四嘴唇动了动,触及母亲投来一记严厉的目光,只能咽下。
是谁多管闲事通报阿娘?还是阿娘一直派探子监视他们兄妹各人的动向?孙四瞬间头皮发麻,权衡轻重,他不敢插话,站在一旁静观其变。
申画师说:“感谢夫人的好意思。妾身心领了,只是不敢麻烦夫人!”
孙府这口深潭,她可不愿去搅和。一门疯癫,谁知会弄出什么事情,且她与孙家不过是泛泛之交,贸然登门作客留宿实是不当之举。
孙夫人柳眉一展,质问:“现下申画师是在拒绝我吗?”
“妾身……妾身只是……”
姜还是老的辣。
呛得申画师一口利牙,也无处磨。
孙夫人提步靠近,气势压人让申小枝不禁后退一步,脚已抵住椅角,无路可退。她唯有挺直腰杆,迎视。
两人皆是金都城有名的奇女子,深夜对峙令空气也一度凝住。
谁也不敢打断两人的对视。
孙夫人嘴角一扯,倾身凑近,伸出手拢起申画师披散的乌丝……
这比大刀砍下还要吓人,申小枝头皮发麻,身子僵直,无法拒绝,任孙夫人亲昵地以指替自己梳理那一头凌乱的发丝。
一旁的孙四吓得目瞪口呆,不敢直视眼前诡异又暧昧画面。
真不想承认这胆大包天的女子是自己的阿娘!
孙苓握紧拳头,身子僵住。
她,若不是她敬爱的阿娘,若不是……可偏偏她就是。孙苓的圆眸微眯,怒意渐浓……
孙夫人举止于礼不合,却没人敢阻止她。
又见她从自己的头上抽出一枝金簪,替申画师绾起一个简单的发髻。
她满意地抿唇一笑,再附耳轻喃:“申画师想去哪?你哥哥家,还是客栈?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死了你一个不要紧,可怜幼子没有养呀!孙家人人懂武,我保证,谁也动不了你和你的家人。”
说罢,不等申画师回答,她便扬声道:“我已经着人整理客房,烧了热水。七娃,还不赶快唤人替申画师收拾行装,上我家作客。”
母亲竟让申画师入住孙家,孙苓怒意全消,一脸高兴,忙去唤檀香简单收拾,一行人匆忙前往孙家。
孙四在房门前拦住了母亲。他质问:“阿娘,你为何要将申画师带回孙家?就不怕引狼入室么?”
将两人分到天南地北尚觉不够,母亲竟让申画师搬入孙家?!
孙夫人恼瞪了他一眼,以指示意他噤声,再移步引他到前院。
天空泛白,又将迎来新的一日。
孙夫人斥道:“阿端你这孩子,性子如此急燥怎能在商场上获利?轻点声,别吵醒你爹!”老头子若知她外出,肯定又是一翻折腾。
“关系到七娃,孩儿自然着急。”
孙夫人安抚道:“孩子呀,若不能操控,敌人放在身边是最安全的。在我眼皮的底下,任她是狼也是没有牙齿的狼。”
孙四一听,顿开茅塞。
论狡诈,他真比不过母亲。孙四不敢打扰,赶紧退下。
孙夫人放轻脚步,推开房门,一入门,却见孙老爷坐在榻前等她,一脸不悦地质问:“真儿,你这是去爬墙,还是偷人?”
不论哪一项都是死路一条。
“呵呵……老头子,笑话可不是这么讲的。”被人抓个现场,孙夫人倒理直气壮,不惊不慌。
孙老爷恼问:“那应该怎么说?”
孙夫人扬起妩媚的笑意,轻移莲步,直接扑上去——
虽然仍有些难以相信。
女儿一直不愿谈婚嫁,借口众多,甚至不惜离家多年。现下终于明白她心有所属,只是此路艰难,阿端不忍她痛苦,出手阻止。
身为娘亲自然不忍女儿伤心。
只是人嘛,感情一事哪能说断就断,说不要就不要的。
将申画师接进孙府,并不像阿端的想法一味拆散,也不是盲目支持女儿的痴想。她想了解申画师的想法……再作决定。
媳妇嘛,她是不嫌多的。
不愧是敢嫁给小叔的女子!
没料到自己会有这么一日。
徐有墨负手,站在孙家大门前,一早接到河东申府走水的消息,已让他大受打击,接着又听闻申画师借居孙府,让他几乎站不稳。
小枝呀,小枝你啥地不好去,偏要往虎口送?!
嘴巴不断恼骂,双脚却已来到了花前街。人在门前,他却不愿入门。要是半路碰上了孙五那只贪官怎么办?
自投罗网这等蠢事,他可不愿干。
左脚往前一步,右脚又退下。
来来回回数次,徐有墨仍是原地踏步。直到孙六上前查问,着门子请他入内,他才硬着头皮,踏入孙府。
孙府客房。
申画师披散乌丝靠在短榻上,双眼轻闭,檀香在报告大椒小舍的损失,一边替她修剪烧焦的发尾。
她的发丝柔软又顺滑,被火苗拂过后成了一堆发黄的杂草,无法梳整。披头散发在别人家作客,实在是不雅之举。
檀香扯着她,不让她睡觉,趁天亮,赶紧替她修剪。
这时,丫环领着一脸暗沉的徐有墨入门。
申小枝笑道:“哎哟,有墨你来了呀!”
徐有墨见她还活着,放松的同时,忍不住责骂:“好你个申画师,天堂有路你不去,地狱无门你倒敢闯。害得我差点就被那只贪官……”
刚入门,他便加快脚步,恨不得一步就到好友跟前。可天不从愿,越是不愿碰见,偏偏撞个正着。
孙二惊人的歌声尚不曾远走,前方有人迎面走来,躲也无法躲。
那人夸张地怪叫一声,以为自己尚在梦中。
孙五大步上前,抓住他的肩膀,叹叫:“有墨,我以为你已经从我的梦中远去了!”
“嗯,这是梦!”这是徐有墨现下的愿望。
当然这绝非梦镜。
梦中的徐有墨目光是温柔的,只有现实中的徐有墨才会冷若冰霜。何况现下日阳暖烘,春风舒适,不可能是梦。
被徐有墨甩开手,孙五仍旧一脸笑意。“我就知道你想我了!”
“你还知道什么?”
思慕之人突然出现在自己家,孙五兴奋的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探手抚上他的脸颊,情深款款地道:“你的心里其实是有我的,只是性别让你一时无法接受。有墨,我的有墨——”
徐有墨抽出小刀挡开他的碰触。
“孙大人应知刀剑无眼呀!”刀虽少,却锋利无比,寒光夺目使那爱惜生命的孙五收回手,退开一步以策安全。
徐有墨说:“我若对男子感兴趣,第一个找的肯定是公子闲忧,而不是你。”
“为什么?”
此言一出,一旁的仆人也忍俊不禁。
孙家人虽俊秀,却无法与三原国第一俊公子相比,那是谪仙般的人物,是凡人不可比拟的。
孙五恼羞成怒。“徐有墨我绝不会将你让给公子闲忧的。”
徐有墨笑道:“不让就不让。只是等徐某成亲时,一定给孙大人送上团书,让您来吃杯喜酒。”
“你敢!”
“嗯!”徐有墨点头,一本正经地说:“我敢!”
领路的仆人快要笑到肠子打结,却不敢出声,生怕惹主子不快。
申小枝笑言:“有墨,你就从了吧!我瞧孙五对你可谓痴心一片哪!”
檀香说忙,将修剪发丝的工作托付给徐有墨。他狠狠地剪去几缕焦黑的发,回道:“呸,要嫁他,倒不如娶你算了!”
“哈哈哈……”
好友仰头大笑。
笑毕,不怀好意地扫着他的胸膛,一脸鄙视地直摇头。“就凭你!呸,拿什么来娶啊?”还嫌不够,她纤指摸上好友胸口,吃吃大笑。
徐有墨丢下剪子,压上她。
“申小枝,你可别瞧不起人啊!今天就让你瞧瞧你徐爷的厉害!”
那胆大包天的女子不怕死地叫嚣:“哈哈……有本事来啊……”两人在短榻滚成一团,谁也不让谁……就像儿时嬉戏般打闹。
此时,门外有人撞见这一幕,双腿一软直撞向门框,发出一声巨响,“砰”的一声惊扰了那对玩闹中的“青梅竹马”。
第二十九章
一室寂静。
一地焦黄的碎发,被人踩在脚下。厅内有五人,五人心情复杂有异,谁也没有开腔,气氛僵硬且尴尬。
申画师躲在屏风后整理凌乱的衣衫,披散的长发也用簪绾起,让自己看起端庄些。被人撞见刚刚那一幕,端庄似乎没什么说服力。唉!
她和有墨偶有打闹,在她看来是寻常事,在孙家兄妹眼中怕是不检点之举。
她和孙家的气场果然不合。
只是孙夫人要求,她不敢轻易拒绝,更何况她个人不要紧,却不能拿阿秀和檀香的性命冒险。
横竖都是死,把心一狠,申小枝从屏风走出。一袭淡粉的襦裙衬得肤更白,苍白的脸容抹上一丝柔弱,楚楚可怜之姿令人心悯。
厅前,是三堂会审。
申小枝捡了不显眼的位置坐下,一坐下便迎来孙五狠毒的目光,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从前孙五是相信的,两人不过是青梅竹马的好友,不曾有过越轨之事。今日一瞧,两人在榻上你压我,我压你……
信任不过是一个屁,啥都不是。
孙四双手交叠,一副看好戏的嘴脸,不发一言,却露出比言语伤人的目光。尚不用他出手,七娃就可看清她水性杨花的模样,他自然乐得轻松。
今早在门外遇见妹妹端着早点来客房,他自然不放心,一路陪同,半路又碰到孙五来找徐有墨,三兄妹便不约而同前来,却被门内这对青梅竹马的举动吓了一跳。
孙苓更是摔了一跤。
妹妹一言不发,脸色苍白,定是失望万分。
徐有墨被人盯得浑身不自在,仿佛他做了什么坏事。此事有理说不清,仍要说。他打破沉默:“此事并非大家所见,我和小枝只是闹着玩,并不是——”
孙五打断,冷讽道:“闹着玩,都能玩到榻上压来压去,要是不闹着玩呢,都不知是怎样难堪入目。”
对他是左躲右藏,连一片指甲都舍不得,拒人于千里之外。和申画师倒能“闹着玩”,哼!
他,是他孙五定下的人,绝不拱手相让。
心底的恼火无处发泄,又被孙五无理取闹,此时他不作声,便是对他最大的帮助,徐有墨恼道:“孙大人你莫要含血喷人。有墨不要紧,你若抵毁小枝,让她闺誉有损,我可饶不了你!”
孙五妒火上扬,一发不可收拾:“徐有墨你说清楚,我哪点比不上她啊?你说,你说!”
“呸!你是男人啊!”
“男人又如何?”某人不要脸皮的反问。除了他自己以外,在场所有人都不免轻摇头,替他害羞。
“你这是……”
申小枝双手掩脸,恨不得将自己埋入掌中,不愿听那难堪入耳的质问。她和有墨之间多年的感情,却不是男女私情。
解释是无用的,她比谁都明白。
当年她和画友们多喝两杯酒,指责是不守妇道。前夫上青楼寻欢,众人都道是寻常,反而增添他男性的魅力。
世间如此不公,她只能掩上双耳,沉默相待。
两人的对话旁若无人,越来越胡闹,像孩童吵架般。孙苓抬眼,大喝一声,喝止这一场闹剧:“够了!不要再吵。”
见孙苓一脸严肃,两人猛地收住声音。
她指着孙五说:“五哥,你该去工部了!”
孙五一脸委屈,反驳:“七娃,我和他尚不——”
妹妹不许他拒绝。“你和徐公子的事改日你俩私下再讨论。”她头一偏,对孙四道:“四哥,戏你已经看够了,赶紧去铺里,掌柜的不见你,怕要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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