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太丢人!
她挣扎,退开那俱烫热的身躯。双腿仍旧发麻,她狼狈地跄了一步,方站稳,并没有抓住孙七子递来的手板。
申小枝忙旋过身,深怕那令人害羞的念头被她知晓。此时的自己肯定是脸红耳赤,不能见人。
“小……小枝姐姐!”
黑夜中孙七子喃喃唤道,失望地收回自己的手,她也知道自己唐突。当申画师惊恐万分地问她:小七,这位姑娘爱慕你?!
她吓得无法思考,一把抱起她撒腿就跑。
如果被申画师知道,晓得她被女子爱慕……不知她会怎么看待自己?恐惧令她手足无措,抱起她,撒脚就跑了!
留在摊位前的张家姑娘吓得目瞪口呆,话不成调:这……这……#$#鬼……要抱也是抱我……
而檀香一脸淡定地拖着申三秀离开,仿佛她们不过是其中两名围观者。
申小枝悄悄地吐了一口气,抚平那些不知名的悸动,方转首质问:“小七,你作什么抱着我乱跑?”
月色之下将这一抹柳黄染上了一层莹白的光晕,乍一看仿似不是世间之物。
孙七子没有作答,眼光一沉,缠上她的眉。
目光直接又大胆。
申小枝一愕,四目相接,竟无法移开。仿佛那里头藏着什么珍馐美馔,让人垂涎欲滴来一场饕餮大餐。
晚膳刚过不久,怎又饿了?!
或许是月色朦胧,怕是自己看错了。
小七又怎么可能用狼虎一般的目光看着自己,她虽有一点点肉,也不足以成为盘中大餐呀!
年关前后,美食不绝,看来她又吃多了!
看来,往后几日只能喝清粥!
呜……她是喝水都会胖的体质,一不小心就胖了,一不小心纤腰便圆了,一不小心就会成了胖妞。
呜……
在申画师自责之际,孙七子终于开腔答道:“我……我怕小枝姐姐听那不堪入耳之言……所以……所以就——”
“就带着我逃跑。”
申小枝轻哼一声,恼问:“什么是不堪入耳之言?是张家姑娘上孙家向你提亲,还是她爱慕你?”
孙七子泄气地垂下脑袋,不敢回语。
她果然听入耳了。
果然!
“小七呀,姐姐知你因长得像儿郎很是苦恼。但人嘛,喜爱他人的心是无法控制的。既然张姑娘明知你是女子,仍没有断念,说明她是真心诚意的。你纵使没有这方面的想念,也不能伤害她人之心。”
她的叔父半生与酒作伴,宁愿被烈酒折磨得连笔也无法握紧,也不愿戒酒,不过是为情所困罢了。
那一段世间难容之情,又是谁之过?
若论对错,也不过是命运的错。
孙夫人以叔父的感情作腰胁。
一桩旧事,已快要封尘。叔父已快要淡忘了,现下提起,无疑是往他胸口捅刀,将他最后一丝安宁砍断。
她断不能让外人伤害叔父,故只能答应收孙七子为徒。
申画师的一番话,又教孙七子升起希望。她猛地抬首,露出俊俏的脸儿,敛上所有笑意,语调转硬:“那小枝姐姐能接受女子爱慕自己么?”
“呃!”
申小枝没料到她会反问自己。
这个问题嘛!
又没有女子爱慕她,对她表明心迹。
她也……也不知道。
忽地,她忆起刚才被孙七子抱在怀内,自己脸红耳赤,心口乱跳……这要是被她知道,莫不会笑话她。
明明大家都是女子,怎会如此?
不。
那张家姑娘不也是爱慕同为女子的孙七子吗?
哎哟,要怪只能怪小七为何长得如此俊俏,多瞧几眼便会脸红心跳,真是罪过呀,罪过。
在申画师头痛之际。
忽地,黑夜中窜出几名黑衣蒙脸大汉,手中晃动的大刀,寒气迫来。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孙七子往前几步,将申画师纳在身后。
她警惕,扬声斥问:“什么人?想要做什么?”
“小子,将你身后的美人儿留下。这儿没有你的事情,滚!”其中一人应道,误将孙七子当男子。
孙七子冷哼一声,冷冷地反问:“若是你们,会将美人留下么?”
竟敢打她的小枝姐姐主意!
呸!
“臭小子,玩剩的也不便宜我们兄弟。”另一个人嚷道。本以为新年能尝尝女儿香,没料到还有一个碍事的小子在场。
话语粗俗不堪,难以入耳。
申小枝气得跨前一步,骂道:“姑娘我便是八十岁,也不便宜你们。你们可知我是谁?我是圣上钦点的画师,我要有个不测,必将你们碎尸万段。”
她在朝中旧识不小,喜爱她画作的官员又何是一,两位。在金都城内不知道她申画师的人,真是少之又少。
粗汉闻言,仰天大笑。
领头人笑说:“哦,申画师,我好怕呀!装什么纯洁,和元二少爷那头玩完,这头就找急着找少年郎。矫情什么,也陪我们玩玩,啊!”
孙七子以为这几人不过是趁夜打劫的小贼。他们竟是冲着申画师而来,看来不能太大意。
脚步一沉,摆出功架。
申小枝何曾听过这般粗鄙又下流的话。她满脸通红,怒火上扬,恨不得撕这几人的坏嘴脸。
她……
何时矫情?
装纯洁?
孙七子见她气红了眼,忙将她拉回怀内,轻声交待:“小枝姐姐,抱住我,别作声。”她的语调生硬,显严肃,申小枝感到她语调中的紧张,不禁地听话地点头。
孙七子一脸情深地看着她,亲昵地以指腹轻轻划过她的下巴。不顾那几名大汉不满地叫嚣,她顺势将她的脸按入肩膀,再大吼一声:“我的女人,谁也不能沾。”
此话一出,不远处的树上有人应声跌落地,那人狼狈地爬起,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夜风太狂,稍停的烟火又在空中继续炸开,那一头双方剑拔弩张,无人察觉他的存在。
申小枝虽早知孙七子早年习武,却不知道孙七子是如何出手。
她被纳入她怀内,脸埋入她的肩。不论外间的寒风,还是刀光,一切皆她无关。她像停靠在海湾的船只,无惧风雨。
她随着她舞动……在烟火灿烂的夜空中两人翩翩起舞,像两只蝴蝶在月下追逐灿烂的烟火,不离不弃。
申小枝抱住孙七子的腰,将自己身躯和生命都交给她。
烟火大会结束。
夜,又再度陷入黑暗。
人们尽兴而归,早已歇下。
空荡荡的街道无人行走,只有寒风呼啸,吹着招牌“吱呀”作响。
突然,有一名高壮的黑影闪进一间商铺内——
微弱的烛火照不亮一室,隐隐可见有一名男子靠在窗边,手掩着酒杯,一见来人,便不悦地问:“怎这么久?”
那人扑通地一声,跪下。“报主子,事情失败。”
窗边的男子轻合眼眸,仿佛极力忍着满腔怒火,他一挥手,将酒杯掷到那人面前,斥道:“申画师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你们居然连这点小事都办不成,养你们又有何用啊!”
一地碎片,那人不敢乱动,只老实地回道:“当时申画师身边有一名武功高手,我们几人不敌,又怕漏露身份,只好先退下。”
武功高手?!
“一名年轻的小子,应该是申画师的情人。武功高强,怕是我们的人全部出动,也不是他的对手。”
那男子听闻,以指抚过唇,喃喃地笑道:“哎啦,这就有趣了。我还当申画师是不懂风情的老古究。这下就好玩了!”
同样的深夜,同样的狂风。
城南孙府,账房内,仍亮着几点灯火。
孙四端坐在案旁,案上堆满了雪花花的银锭,本是阴冷深夜,也被雪白的银两灿亮了几分。
忽地,窗棂叩向了四下,随即有人出声道:“四爷!”
孙四放下一锭银子,宽声道:“进来。”
那人应了声,便推门入内。
一室的银锭,他早已见怪不怪。
孙四就是钱多嘛!
被人打断数银两的乐子,他最好有要紧的事情,要不然扣他工钱。孙见跟在孙四身边多年,又怎会不晓得他的心思。
一入门,他率先报告:“是关于七姑娘的……”
烛火明灭不定,而孙四眉头拧成一团,他不敢置信地重复喃道:“七娃当真……当真这么说,我的女人,谁也不能沾?!”
孙见重重地点头,他也被吓得跌落在地,差点摔断腿了。
七公子,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这一夜,孙四双手环胸,没有数银两,而是对着烛光不言不语。
第十一章
赤狗,熛怒之神,位南方,司夏。遇之则不吉,因此赤狗日,易生口角,不宜外出,应烧松柏和门笺,闭门谢客,修养生息。
赤狗日清晨,日轮初升,沿街的白雪渐薄,百姓尚在被窝,酒客刚归。
孙七子策马而过,直奔河东竹林。
莫说是赤口日,便是七月十五,她也不怕。
申画师授课的日子定在赤狗日。她说:这日,我有空,你有闲,正好。
别人拜师,是为了学艺。
她拜师,是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
申小枝的画室位于大椒小舍的左边,与竹林相依。竹影如画,时刻不同,风吹竹叶如奏乐,绕梁余韵。
申画师嗜竹如命,曾言: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她的作品除了山水之像,最多便是翠竹。
画室很大,正中摆下一张紫檀大画桌,长两仞,宽半仞,桌面摆着纸笔墨砚,以及杂乱的画稿,两旁是又宽又大的纸窗,窗下是竹制的长几,几上摆满是瓶瓶瓶罐罐,其余几乎空无一物。
孙七子站在半开的窗前,任寒风吹走她快要满溢的紧张。
门,自外而开。
有人推门入内。
那人见她背影笔直,僵如门外的青竹,不禁笑道:“哎哟,我的徒儿在哪儿呀?不会是等太久,变成一根竹子了呀!”
孙七子一早登门,申画师尚未起,只有阿秀在厅中独个玩耍,檀香替两人准备了早饭,才叩响了申画师的房门。
和阿秀用过早饭后,申画师仍未起,檀香便着她前来画室等候。这一等,便是两柱香,她却浑然不觉。
又甜又软的嗓音非申画师莫属。
孙七子猛地回首,露出她一贯温煦笑脸,柔声回道:“小枝姐姐,你的徒儿在这。”
称呼仍旧不当,但申小枝却不在意,已然习惯。
“等久了吧?!”她脸不红气不喘地问。
若是可以,她只想躺在床上睡到日落西山。她为何要将课程订在今日清早?!她刚刚曾质问檀香。
檀香淡然地应了句:姑娘,无求死则无死矣!
孙七子摇首说应该的。
申小枝搁下手中的布袋,见徒儿拘谨地站在窗边,她招手道:“快过来!坐下。”时辰已晚,授课尚未开始。
“是。”
孙七子缓步靠近。
申画师一把将她推坐在唯一的椅上,又言:“拜师日,我送你的笔砚带来了么?”
孙七子忙从怀内拿出一只锦盒,小心翼翼地打开。
申小枝大手一挥,挑出一枝大号的毛笔抓在手中,正式开始授课。“今日先学习握笔。先来看看我手的动作。”
窗外,竹声如乐。
窗内,人影交缠。
…………
她眉头一皱,叫道:“不。不是这样……小七,你的手太僵硬了!这是笔,不是剑,不用使蛮劲。像对待花儿般抚摸,轻一点,再轻一点……”
只要一靠近,铃铃香的香味越来越浓。这股香气像是迷烟般纠缠着她不放,让她精神散乱。
又听到申画师在耳边呵气如兰,吐字殷殷,教她浮想翩翩。
执笔的手哪能听自己使唤,连她的心现下都乱成一团毛绒线……
猛地,一只软绵的小手握住了她略显粗大的手背,雪白与暖艳的色调重叠,却又界限分明。
申小枝握住她的手,从后环住她的肩膀。
孙七子心口一颤,几乎握不住笔。
这……幸福来得太凶猛!
她的心脏快炸裂了。
申小枝很专注,小手带着大手,调整姿势,继续授课:“小七,你要记住,笔是画师的剑,要用软劲。”
“嗯!”
孙七子听到自己如蚊蝇般的声线应道。她大气不敢喘,却感到自己已经在喘气,热汗微冒。
阿弥陀佛!
别让小枝姐姐发现!!
申画师爱梳着松散的流云髻,她俯身之势令几缕乌丝滑落,正落在孙七子的脖子及脸颊之上。
乌丝又黑又滑,搔着她脆弱且绷紧的神经。
痒痒的,像是抛到九霄云外,脚不着地,又像是被顺毛的猫儿,却不能发出舒服的叫声。
痛,并快乐着。
不一会后,有人在门外将她直直摔落在地。
叩叩!
檀香来到门外,先叩响了门,不等申画师应声,她便推门而入。过于清冷的脸容,隐现一丝不悦。
赤狗日,不宜出门访客,看来时人都不爱看通胜,她却想歇一日。
她径直报告:“姑娘,冼家公子来访。”
申小枝一住,松开手,直起身子,反问:“冼家公子?”随即又反应过来:啊!是他。不会是来逼婚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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