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黎权柄掌在一人手中,南梁权柄分散,再加上长公主传来的边关的消息,北黎军马无主帅,收到调令已经回撤了。信中还说到,北黎新王想与南梁重新缔结盟约,互惠互利,但还是请祁相做使臣。
萧子昱这个时候还没明白过来,两族相合,总会有一个是弱势的一方才能再出现变故的时候以武力镇压,照南梁与北黎如今的境况,两国实力分明不相上下,如此一来,一旦盟约出现利益问题,或者一国势大,或主动或被动拉开战局,所谓的血脉相融,无异族之分只是笑话。
难不成是让我南梁女子嫁入蛮人之境,生儿育女,等到战火绵延的时候女人和孩子站在两军阵前做和谈的筹码吗?
萧子昱希望史书上能留下崇安帝在位期间,化解了中原和蛮族世仇这样彪炳史册的言论的,稷存司的存在也是为此服务的,毕竟北黎与南梁盟约必然不会少了粮草。
这时候稚嫩的帝王还未曾想过,自他起,才是一个盛世的起始,当然这都是后话了,眼下最要紧的事也不是与北黎的和谈,而是南梁内部门阀世家所图为利,军中的大小将领的异动,虽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但他们在与北黎的交战中私心作祟 ,虽然没有造成大的损伤,但这些人也是该警醒警醒了!
其实未等皇帝动作,韶阳殿下和林舒两人已经将上下将官整理过一遍了,这些虽有些私心,但还是忠君爱国的将领,尚且做不出投敌叛国的事来,他们针对韩谨也只是不想让韩氏东山再起,从他们手里夺取利益。
经此一事,韶阳殿下对林舒十分赏识,军中受过林祝恩惠的人自然也不会为难林老亲子,是以林舒在军中的话很有分量北黎大军回撤之后,韶阳殿下同林舒商议了一下也决定回撤了。
和彦和韩谨一路慢悠悠,四月中旬,才到达了金陵。昔日里繁华热闹的金陵城,如今人烟稀少,陋街鄙巷,不见昔日荣光。
和彦心里其实还能接受,自他散尽家财,疏散了城中百姓就知道会有这光景,但韩谨不一样,他去年走时的光景与如今相差太大,那时候熙熙攘攘的人群,欢声笑语的百姓,还有那年灯节,夜空中绽放的那朵烟花,这是他对金陵城的印象。
他记忆里的鲜活明亮的颜色变成了一片青灰色,可他知道相较于自己,对和彦而言更加沉痛,这里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有他庇护了许久的人。
韩谨看了看和彦的表情,云淡风轻,和彦回以微笑:“你不用这样看着我,这城中的百姓安乐无虞,就是最大的幸事。”
韩谨心道:你可真会安慰人呢!说的话尽往他心窝子里戳呢!于是他也回以微笑,“走吧,回家吧!”
这二人像对刚成婚不久的小夫妻手拉着手去敲了敲和府的大门。
和彦遭了大难,宗族叔伯之类的恨不得撇清关系,也无人来这和府。敲了一会儿,这院子里才有人回道“来了,来了!”
开门的人赫然便是老管家,只是见着街坊邻里听到响动,有出来看的人问道:“老李,这是哪家的姑娘模样这样俊俏?”
老管家解释道:“这是我远房侄子和他媳妇,这不是家道中落,又是俩年轻人才来投奔我的。”
说着就招呼着俩人进来,边招呼还边心酸道:“你说你们俩,大老远从江北一路走过来吃了不少苦吧!”说着还用袖子擦了擦眼泪,似模似样倒真像是怜悯遭了难的小辈
外人见状劝道:“诶呦,老李你可有福气了,怎么还伤感上了呢,这一下子都有人给你养老送终了!”
“可不敢,可不敢,年轻人一直在我老头子身边能有什么出息,还是得出去闯荡闯荡,难不成还得我替他养媳妇和娃呀!”
和彦无奈道:“叔父说的是,男子汉大丈夫还是得立业,不敢劳烦叔父替我养娘子。”
老管家听完笑着道:“你这臭小子,还不许我说你几句了?”转而又对门外的人说道:“你们快走开,再把我家侄子看恼了,可饶不了你们。”
门外的人笑着回家了,老管家把人拉进来后关上门,老泪纵横,失声喊了句“大少爷!”毕竟是自己打小看着长大的人,戴个面具也不至于认不出来,可老管家期盼着和彦平安归来,自然一眼就能将他认出来。
和彦无奈,把面具摘下来,说了句:“我回来了!”
就这一句话硬是把老管家憋回去的泪又逼出来了,和彦没办法只能把韩谨拉过来,“李叔,我这不是没事么,你再看看这是谁?”
韩谨开口喊了句“老管家”,老管家这才反应过来手哆嗦着说道:“这…这是…是小少爷吗?若不是你开口还真认不出来。”
韩谨无奈,要是能认出来才麻烦,老管家更加激动,连说了“好,好好。”“都说这小少爷于战场上不知所踪,八成连尸首都没留下,如今这么个大活人站在我面前,我真是死而无憾了!”
“说什么死而无憾了,您呐,还要活的长长久久长命百岁,等着我俩孝敬您呢!”和彦笑着安抚道,“再说,这好不容易才捡回来的命可赶回来可不是光让您看两眼过过瘾的。”
老管家擦擦泪,“大少爷说的对,我要活的长长久久的,可不能再叫外人欺负了你们。”
和彦笑道:“叔父说的是。
我与韩谨如今都是已死的人,您自我父母双亡就一直陪在我身边,喊您一声叔父不过分。若有人问起就说您老家有个兄弟流离到了了江北一个姓颜的人家,就得了个独子,一场火灾烧的什么都不剩了,我这脸上的疤也是怕吓着人,见人也不敢摘面具。若是有人问起来侄媳妇,我家娘子生来带哑疾,不会说话。
以后您在外人面前称呼我们就叫‘小颜’和‘阿衿’。”
老管家忙道:“是,是是。你们饿了没,这一路上走过来肯定也没吃什么好的,等着啊,我去给你们做点好吃的。”说完便火急火燎地走了,留在院子里的和彦和韩谨相视一笑,此时才有了轻松的感觉,就像一只飘在半空的人,脚踩到了实地上,方才有了感觉,他们是真的回来了,回家了。
两人的房间还留着,还是原来的模样,和彦走了不到一年,韩谨走了有一年多了,屋子里的摆放跟他走前一模一样,看起来李管家是经常收拾的,他们回来也没带什么东西,包裹里的衣服放下来就好了。
和彦和韩谨坐在院子中的时候,还觉得这半年来的时光像是一场大梦,梦醒过后,他们都回到了一切还未开始的时候,但心里又明白,年华似水不可追。
和彦开口道:“你怎么回来了还是这副打扮?”
韩谨回道:“你不也是,还戴着面具做什么?”
两人心里都在想,难不成是装上瘾了?相视一笑不拆穿。
韩谨道:“现在已经到了金陵了,我们下一步要做什么?”
和彦道:“还做什么?我们俩千里迢迢来投奔叔父,自然是好好侍奉他老人家了。”
韩谨笑了笑道:“叔父是要侍奉的,可你也不能吃白饭啊!”
“我还是了解你是什么样的人的,如今已经到了金陵了,天下大势已有了大致的方向却未明了,林祝还在金陵城,你是不可能坐视不理的!”
和彦轻“呵”了一声道:“那你有什么想法?你想做什么?暗杀林祝?你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这些事不用我做,你且瞧着,他不会甘心就这样的,再有动作,那就是他自寻死路。”
“但你明白,林老他没有对不起天下人,不然的话那些将官也不会听他的话暗地里针对你了。”
韩谨沉默,他知道林祝不是个坏人,哪怕他所作所为以杀止杀是为了振兴韩氏,但也确实是对南梁有益的,但他依旧不服,不平,没道理有些事情对大多数人有益,就该牺牲掉少数人。
老管家正好招呼着要开饭了,这偌大的和府只剩了老管家和一个洒扫的仆人,这饭菜还得他们亲自上手端,菜上齐了,老管家转身离开,却被和彦叫住,“叔父,坐下来一起吃吧!我们初来乍到还有些金陵城的事要问问您呢!”
老管家罢罢手,还是被韩谨拉上了桌,老管家无奈只得坐下,“你们俩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这是自己家里,不用这般藏着掖着。”
和彦嘿嘿一笑,“不是藏着掖着,先习惯习惯,免得外人面前漏了馅。”
此话一出果不其然被老管家一个白眼扫过去,大少爷你只是想着有趣吧!
韩谨开口问道:“李叔,金陵出了什么事,竟要和府家财散尽?”
“说来这回事我本来是不同意的,但大少爷坚持,没想到今天看来反倒是一件好事。
小少爷你走后每回来信都是‘安好’,可就是这样,大少爷才更加担心,总觉得不对,只是未雨绸缪,怕累及金陵百姓才散尽家财,没想到倒是一件好事。”
老管家叹了口气想要接着说下去,却被和彦制止,“再后来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夏孟瑜遣人来找我,我背了投敌叛国的罪名。含烟楼覆灭,新帝登基不会允许金陵还如往日一般的,如今刚好。”
老管家老泪纵横,“大少爷,你何至于如此,那来人跟你说了什么我不知道,但那个时候,和府早已散尽金银,他绝对是没有从和府取走一粒粟的,是您平白担了这莫须有的罪名啊!”
和彦提高声音,厉声道:“李叔,你别说了,吃饭。”
所幸这段不是很愉快的对话没有影响食欲,吃完收拾好碗筷后,老管家照例泡了一壶茶,只不过都是些陈年粗茶,比不得昔年的珍品茶叶,在场的三个人没有一个人嫌弃,反倒是脸上露出了餍足的表情。老管家看着也乐呵呵地笑了。
和彦开口道:“这段时间里可有人登门拜访?”
老管家回道:“您被押往临安提审的时候,林祝老将军来过,说是要找什么能为您洗脱罪名的证据,不过我没让他进来。
这个林老将军一大把年纪了还耍这些把戏,分明是他状告的您,反倒来做好人。
倒是金陵城中受了您恩惠的人不少,大家都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不像外头的那些个人非得骂的狗血淋头,才显他们忠君爱国,只是小少爷的骂名倒是洗不清了。”说完还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其中的弯弯道道他也不清楚,但养在金陵衣食无忧的,谁愿意为了个虚名远赴疆场呢?
这事倒在意料之中,韩谨冒名顶替之事已成定局,庆幸的是金陵百姓未忘和彦的恩情,这是最令人欣慰的事了,只是他们终究还是拖累了这些百姓,差点儿给他们招来灭顶之祸。
☆、第 22 章
北黎既然请南梁祁相前去议和,这个消息不日便会传遍南梁境内,议和是真,顺便也给那些心怀他意的人一个机会。
若是想利用战火来造势,那可得快点了,打了半年的仗就停了,这次和谈成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打起来,这回再没动作的话还不知要等到何时了。
因着此次的战事表面上还是北黎挑起的,所以议和的地点选在南梁境内,依旧是多年前的使臣,夏孟瑜和祁寒,一国之主和一朝权相。
远在金陵的和彦接到了祁寒的飞鸽传书,信中所言,若是林舒当真是真正的韩氏遗孤的话,林祝恐怕等不起了,此时他就有可能采取行动,而这也是最好的时机,北黎之主亲往南梁,若他在南梁遭遇刺杀,或者干脆身亡,北黎蛮人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战事重启。
那么林祝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和彦也未将此事瞒着韩谨,直接将祁相的传书让他看了,可他总觉得韩谨好像是故意的,他好像就是在等着林祝了。
韩谨看了也没说什么,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那我们就是什么都不做,等着看戏就好了?”
和彦蹭了蹭韩谨的额头,“阿衿,你该明白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单靠我们的话,或许能揭穿林祝也或许真能杀了他,但于南梁、于战死沙场的将士而言都不是更好的方式。”
这是和彦第一次这么正经地叫他“阿衿,”可他看不到他们这个姿势在外人看来是多么亲密。
韩谨知道和彦在开导他,但还是被和彦的举动惊了一下,呆了一会儿又问道:“那我们俩就要在这金陵城中改头换面,混吃等死吗?”
和彦放开他之后笑着说:“混吃等地不好吗?不用操心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你要是不愿意用这副面容的话,我们可以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改名换姓,重新来过。”
“和彦,你别撒谎,你从来就不是甘于这样平淡的。”韩谨盯着的眼睛看着说道。
和彦眼眸微动,这么多年他与祁寒两人也联手干过不少事,当年他父亲的死虽是南梁皇帝容不下,可下手的人,这些年来他也没少处理,再后来是韩谨的假身份容易招致祸端,他的手也确实不太干净。
可和彦还是释然一笑:“那是以前,最开始是想活着,后来是想护着你,如今你不用我护着了,我们俩又都差点死了,什么名利富贵都能放下了。
再者,以前你也不能一直陪着我呀!现在和彦和韩谨这两个人一个是卑鄙小人冒名顶替,一个是投敌叛国十恶不赦,也就不存在谁耽搁谁了。
那我就找个山清水秀的村子,陪着你到老吧!”
韩谨本来面目平静,听了此言仍在努力装作平静,自他前往边关前夜那回说过一句低不可闻的“我喜欢你”之后,在没提过这样的话,在临安城中与和彦相逢后,虽然言语举措上都与往常不一样,但他也没见和彦有什么不一样的反应,他当时被打击了一下,兼之不确定两人还能不能活,便也没多大顾忌。
待他们从临安城中出来的时候,韩谨就想,能活着,死缠烂打也不能就这么放手了。这一路上他们扮作夫妻,亲密的举动不少,他就想着若是一直这样就好了。
回来金陵这几天,亲密之举少了,今天是唯一一次还是和彦主动蹭上来的,韩谨当时内心一直在问“什么意思?安慰我吗?”却不想收到了这样惊喜的回答。不由得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什么问题了,便出声道:“你刚刚说了什么?能不能再说一遍?”
和彦本来是想呛他一声“听到了就行了,”猝不及防看见了韩谨的眼睛,那是和往日里平静的眼神不一样的,但又好像是一样的,只是多了一片星海,熠熠生辉,再见他那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无奈一笑,“听好了,只说这一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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