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培生深呼吸,微微皱眉道:“他父亲前阵子突然离世,对他打击颇大。”
郑楚轩联系起前些时日纪越到海市的事,斟酌道:“……这也是人之常情。”
“正常吗?”祁培生轻声喃喃道,而后站了起来,他走到落地窗边,习惯性的俯视着整个世界,然而眼前却浮现出这几个月来纪越一次次反常的举动,对比着纪明辉出事、去世时纪越的反应,纪越那张无暇的脸庞上病态的脆弱神色,祁培生不耐烦的闭了闭眼。
“给我联系宗林吧,把时间安排在……明天下午。”祁培生低声道。
郑楚轩昨日才把这部分的工作交给纪越,闻言顿了顿,方才开口:“您明天下午有个董事会例行会议,不能缺席。”
祁培生回过头来看向郑楚轩,皱眉沉声道:“提前通知所有董事会议往后推两个小时,先把宗林找来。”
“是。”郑楚轩点头应下。
纪越在会议室并未呆很久,该交代的主要情况前一日都由尹正君说完了,今天主要是跟各部门负责人认识认识,因此不多时便回来了。
祁培生赶鸭子上架,如今纪越已经被推着站到了这个位置,他心知肚明工作时候的祁培生绝不会是床笫之间那个堪称温柔的情人,同时广生的任何一点意外都不是他能承担的,纪越战战兢兢得恨不得多出三头六臂,唯恐因为自己的疏忽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纪越在电脑里熟悉着最近几日祁培生的日程安排,把滨海项目最近需要查验的时间节点背熟,然而当压力过大的时候,即使纪越没有时间去胡思乱想,却也很难集中注意力。他效率低下。
纪越深呼吸,抬起头看了一眼微微皱眉在看手中文件的祁培生,放缓了动作轻轻起身走到咖啡机旁边准备给自己做一杯黑咖啡提提神。
纪越拿着咖啡杯回过头来,确认了一下电脑上的时间,走到祁培生的桌子旁,小心的开口:“您两点在会议室有个会,是和昌建的合作项目,现在还有半个小时。”
“嗯。”祁培生应了一声,眼都没抬。
纪越顿了顿,迟疑着问道:“我不知道,是应该像这样提前半小时跟您说可以吗?还是再晚一些,或者再提前一点?又或者是在每天的早些时候就把一天的主要安排告诉您比较好?”
闻言,祁培生这才将视线从手中文件挪开,看向纪越,微微眯起眼睛,无奈道:“你不必如此紧张。”
“哦。”纪越微微皱眉,祁培生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萦绕在纪越心头的疑虑便不能消退,他又不能一问再问,只得闷闷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他未察觉,在他身后祁培生随着他的动作抬起头来,眉头紧皱,平添几分寻常人才有的无奈。
纪越则悄悄给郑楚轩发去一条消息,询问他以往都是如何通知祁培生的。
不多时郑楚轩发来回复,纪越小心翼翼的在笔记本上记下来。不过两日,他那厚厚的笔记本就已经写了三分之一。
第19章
晚餐纪越是和祁培生、公司部分高层以及下午过来的昌建高层一起在最近的广华花朝酒店吃的,他如今总算有个上的了台面的正经身份能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可顾虑和担忧却变得更多。
纪越不知道先前郑楚轩是如何应对这样的场面,反正他是感觉自己仿佛被捆绑的螃蟹,却更惨,明明已是束手束脚,还要努力挣扎着动作。
“如果是初次见面,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尽可能快的将他们的人和名字、职位对上号,避免开口时出错,要记得你代表的不是你自己,而是祁董和广生。”
纪越脑海中回忆起郑楚轩的话,再看眼前驾轻就熟的郑楚轩,默默的低下头去,以余光看向在他身旁从容自若的祁培生。
纪越下意识的咬紧下唇,不着痕迹的视线掠过圆桌上每个陌生的面孔,同时竖起耳朵,从周围人的交谈声中再次铭记众人的身份,毕竟能坐上这桌的,没有一个能轻看。
一顿饭如此忙碌紧张自然食不下咽,祁培生忙于和昌建的董事长交谈,无暇顾及纪越,但也发觉他没吃什么东西。
“这是花朝的招牌瑶柱松茸汤,各位都尝尝看。”祁培生朗声开口,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到纪越身上,也很快扫过。祁培生看向身旁坐着的昌建董事长,面上带笑低声道:“刘董,喝汤。”
“好的,祁董客气。”
纪越抿了抿嘴,方才的酒过喉咙还在舌尖停留些许辣意,他拿起瓷勺,抬起头看周围的人,就见众人因着祁培生的话几乎同时喝起汤来,纪越莫名觉得这场面有些滑稽,有些想笑,他低头握着勺子送到嘴边,然而山珍海味的鲜美味道却让他微微蹙眉,有些反胃,纪越以余光看向祁培生,而后不着痕迹的将瓷勺中舀的汤又沿着盅壁倒了回去。
要真喝下去,怕是要像在海市时一样吐个昏天黑地了。
纪越不想生事。
饭席末尾,临到分别的时候,仅剩下祁培生和昌建的董事长二人及各自的助理,就见昌建的董事长助理从外面带进来一个人,纪越认出那是前一阵子广悦投资的热播剧里一个出彩的小配角秦向明。眼见着那人被推着站到祁培生身边,同时也是纪越身边,真正年轻的男人从头到脚都散发着青春气息,虽拘谨,眼睛却极亮,紧张又羞涩的跟祁培生问好。纪越酒量还凑合,今日喝了几杯白酒此时也还算清醒,瞬间就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纪越一时有些懊恼的想,自己怎么忘了,诚然有祁培生主动带回家的人,可更有多少主动靠近的人。该来的,总是逃不掉的。
秦向明星眸皓齿,是真正的明星,想来是做了功课,知道祁培生不喜浓妆艳抹,即使素着一张脸也熠熠生辉,符合祁培生的喜好。
纪越沉默的低下头,他心想,祁培生的确是个难得的好金主,这位秦先生是寻了个好对象。
纪越抿着嘴,拿起茶杯将所有情绪隐匿在喝茶的动作里,一边庆幸今日郑楚轩还在,轮不到他来应对这些事。
“祁董,我的车到了,今日就先走了,有空咱们改日再聚。”昌建的刘董这时开口,他看向自己的助理,而后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
“慢走。”祁培生淡淡开口,脸上仍然带着一抹客气的弧度。
“我替祁董送您们二位。”纪越起身,一半职责所在,一半私心逃避,送他们二人走出酒店大门。
夜间室外的冷气一吹,几分醉意上头,纪越看着酒店门前的大型喷泉,他凑近了几步,便有零碎的水珠飞溅到他身上和脸上,带来更多的凉意。先前纪越以为自己出了门就会崩溃,可到了这会儿,他才发觉自己远比想象中承受力强,纪越不知道祁培生对那位秦先生意向如何,他也无暇顾及自己的情绪,因为这回有郑楚轩在,他还要跟着学如何应对像秦向明这样送上门来的人。否则再有下回,他又该如何处理。
纪越苦笑了一声,随后深呼吸转身重新回到酒店。
“小秦,先前演过广悦投资的剧是吗?”
“是的,《红梅香》,我在里面演小王爷,祁董您看过吗?”
“没有,不过有机会会看的。”
纪越走到包房门口,听到就是这样的对话,纪越本想再停一会儿,但守在门边的餐厅经理朝他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这样纪越只好直接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见到纪越回来,宽敞的包房里剩下的三个人都抬起头看向他,纪越下意识的低下头,错开了他们的视线,几步的距离,然而还未走到桌旁,就听祁培生开口道:“去打个电话给老六,让他开车出来。”是对纪越说的。
“……是。”
这是又要支开自己了,纪越脚步一顿,抿了抿嘴,又走出了包房来到了大厅。
花朝餐厅价格不菲,大厅是另一个“有钱人的世界”,纪越倚着墙边,感叹着不知人们这一晚上吃掉了多少天价食物,同时拨通了司机老六的电话。
这时候包房门再次打开,郑楚轩带着秦向明走了出来,他打了个手势示意纪越去门口,随后领着秦向明向后门走去。
“好,我在门口等您。”纪越挂断了电话,看向后门的方向,他想秦向明毕竟是个明星,是要记着他是不能轻易露面的,就是不知道祁培生这会儿在哪,或是要去哪儿。
再次回到酒店门廊,不多时司机就到了,守在门边的迎宾员认得这辆车,走上前拉开车门。
“不必了,谢谢。”纪越正有些疑惑在这里还等不等得到祁培生的时候,郑楚轩只身一人走了回来。
“那位秦先生……”公众场合,纪越问的简略。
“送走了。”
郑楚轩也答的简略,只是他看向纪越的眼神有些不同意味。纪越希望是自己太敏感,错觉他眼中的怜悯,开口问道:“那祁董?”
“祁董有事跟餐厅经理说。”
纪越点了点头,夜风惬意,却吹不散纪越的心事重重,又顿了顿,他迟疑着开口问郑楚轩:“郑助,方才如果先生喜欢,是不是也要由我记下来,方便往后联系……”
郑楚轩微微一愣,没想到纪越没有预想中的高兴,还问了这样的问题,他的眸色一瞬间更加深沉,他看向纪越,点了点头,而后在心里叹了口气,纪越说的是事实,安慰的话说不出口,只能与纪越一同在路边等待。
第20章
“不高兴?”坐上车,祁培生淡淡开口。
纪越一愣,诚实的摇了摇头:“没有,我就是,就是不太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事,还好今天郑助在。”秦向明的出现让纪越有些意外,但严格来说也是意料之中,纪越早有心理准备,他没有不高兴的立场。
“呵。”祁培生嗤笑了一声,没有多少讥讽意味,倒像是感慨。
他没再开口,纪越也不敢多言,沉默的垂下头。
豪车盘旋上山,途中纪越心里却有一丝异样的情绪从心头一点向周围缓慢扩散开来,长时间的情绪低落,一件事接着一件事,纪越试图从杂乱的现实中找出扰乱一切的线头,却一次次发觉自己的徒劳无功,干脆放弃了抵抗,继续落入沮丧消沉的情绪之中,但这一会儿,他竟然感到些许厌倦,对当下生活,对自己,也对祁培生。
纪越心中悲戚,他又想自己其实一早就厌倦了,只是原先纪明辉活着,他的生活还有个目标,所以直到这一刻才发觉罢了。
祁培生却是不知纪越的所思所想,回到家,对着守在大门旁的贺伯开口:“叫何婶准备一碗解酒汤,再给他下碗面。”说完,他大步就过了客厅上了楼。
跟在祁培生身后还没来得及脱鞋的纪越愣了愣,对于这样明显的关心和照料,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自处,该不该为了祁培生的话而高兴。
“先生今日似乎情绪不好。”餐桌旁,贺伯在一旁谨慎的开口。
纪越握着瓷勺的手微微一顿,抿了抿嘴:“是吗?”他倒是真的没有察觉,可能如祁培生所言,他醉了,确实该喝点解酒汤。
纪越喝了一口,随即马上压低声音叫住了在厨房忙碌的何婶:“您别忙了,我吃不下。”他看何婶欲言又止,赶紧开口:“这汤喝完我就上楼去看看先生。”
然而也不知是喝得太急还是怎的,纪越上楼时便觉得胃里一阵翻腾,让他不得不握住扶手停下脚步,随后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反胃的感觉,这才接着往前走。
纪越在主卧的门口驻足,祁培生没有合上门,于是纪越能听见浴室里传出的水声,大概是酒精作祟,让他反应迟钝,纪越到这时候也没觉得今天发生了什么事让祁培生不高兴了。
仔细想来,好像就只有方才饭后那个明星的事,可送走他也是祁培生的意思,纪越实在琢磨不透。
想不明白,祁培生也不在,纪越干脆就转过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准备洗澡,毕竟不知道祁培生一会儿要不要跟他做,还是提早准备好。
纪越打开水龙头,又放任自己沉没在浴缸里,缓缓闭上眼。
他想祁培生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痴迷溺水的窒息感很大程度是因为他总是在浴室和祁培生**。他缺乏安全感,当祁培生不在的时候,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感到踏实满足,让他不再胡思乱想。
淋浴头下纪越闭上眼,水流从头顶流下,滑落脸颊,这时候浴室的门被敲响,纪越一把关了水,听见门外的祁培生开口:“洗完下楼找我。”
这回,纪越总算是确认祁培生不太高兴了。
纪越不敢拖沓,干脆利落的冲掉身上残余的泡沫,头发都还没擦干就下了楼,他没有在灯火通明的客厅看到祁培生,脚步逐渐变慢,看见了坐在餐桌前的祁培生。
还有桌上的碗筷。
纪越停下了脚步,祁培生听见声音扭过头来,手指无意识的在餐桌上敲了几下:“来。”
纪越闭了闭眼,小步子挪到了桌边,挣扎道:“先生,我不想吃……”话是这样说,纪越还是乖顺的坐了下来。
祁培生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手横到纪越身后,捻起纪越耳后一抹还在滴水的碎发,随后略带湿润的手捏了捏纪越的后颈。
纪越一瞬间紧闭上眼,再睁开眼的时候看向面前的一碗鸡汤面,漂浮的油沫让他迟疑。
祁培生的手依旧在纪越后颈上,他比了个手势,示意贺伯和何婶退了下去。
“中午就吃的少,晚上也没动筷子,你是挑剔,觉得花朝的汤现在不合口味了?”
“我……”纪越浑身一颤,一时惶恐不已,他吸了吸鼻子,嗫嚅着开口:“我就是不想吃,没有胃口。”
祁培生闻言神色并没有柔下来,只低声道:“你不看看自己这阵子瘦了多少,还能任性?我平时有多忙你心里有数,明知道我不喜欢,还跟我使小性子?生病了,明天就上不了班,你的工作交给谁替你做?多大了,一点责任感都没有吗?!”
这下纪越转过头,溢满水光的眸子连瞳孔都在颤抖,他的手拿起筷子,颤颤巍巍的开口:“……我知道,我错了,您别生气。”
纪越三下五除二的吃完了一碗面,本来觉得还挺舒服,直到起身的一瞬,纪越张了张嘴,犯呕的感觉被强行压在舌根。
刷完牙,吹干头发,纪越推开洗手间的玻璃门,看见祁培生端了一杯水在吃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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