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由殷衣说出来已是十分的客气了,谁知殷雀居然还不识好歹迎难而上,直直对着殷衣笑道:“我帮哥哥打热水来吧。”
“……”殷衣蹙眉望着他,不知道这位弟弟究竟想干什么。
殷雀迎着殷衣怀疑的目光也不恼:“哥哥应是不想被下人看见吧?”
“……”
“我来帮哥哥。”
殷衣又打量他几眼,还是点头应下了,也没再说什么,只伸手给他指了自己房间的方向,颔首道:“我先回房了。”
说罢也不去看殷雀的反应了,转身便走。
殷雀倒也手脚伶俐,不知他怎么跟下人说的,居然不多时便亲自给殷衣端了浴桶和热水进来。恰好赶上殷衣将里衣外衣皆脱了,袒露着一片光裸的背。
入了秋的天气还是有些冷,殷衣抱着双臂打了个寒颤。他听见了身后细碎声响,便半转过脸对殷雀道:“多谢呃……殷雀。”
殷雀只是笑:“殷衣哥哥太客气了。”说着又帮他将热水倒入浴桶中。
殷衣看他一眼,又看他一眼,见他毫无识趣离开的意思,不由一阵气闷,但也实在不好意思再开口赶人了,只得背过身去,权当房里没有这号人,伸手迅速脱了亵裤便扶着浴桶跨了进去。
“嘶……”他被这热水烫了一下,嫌它蒸得人难受,在水中转了身,半靠着桶壁,对殷雀言简意赅地抱怨道:“太烫。”
殷雀道:“我下次注意。”
殷衣睁圆了眼,心中纳闷道这还想有下次???
殷雀似是觉得他的反应有趣,又笑。完了拿过一条澡巾,道:“我帮哥哥擦背吧。”
殷衣又想,无事献殷勤,非不怀好意即别有居心,但有便宜可占何乐而不为……便默默转了身,将一头长发撩至身前。
虽然刚才体会到了殷雀堪称不可思议的力气,这会儿他给殷衣擦背的力度却用得刚刚好,既不过轻也不过重,伺候得殷衣半眯了眼,竟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殷衣自然不敢真的睡过去,使劲眨了眨眼,没话找话地问道:“怎么今日突然想到来我院里,我也没个准备……”
“是殷……父亲叫我过来的,”殷雀低声道,“说是进府这么久,也该来看看哥哥。”
他中间改口改得实在生硬,听得殷衣想笑,心里却明白了,这是父亲借着殷雀向他示好来了……
殷衣也没憋着,懒洋洋地笑道:“我又不会为难你……和你娘,你尽可放心。下次他还叫你来,你不想来便不用……”
殷雀没等他说完,打断道:“想。”
殷衣不由转过身,瞪大眼睛看着他,奇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转瞬又想到,这傻孩子,兴许是想有个兄长好好教导他,便又立即改口道:“……我可当不了好兄长。”
殷雀将澡巾放去一边,笑道:“我当得了好弟弟。”
殷衣无言以对,迷惑地同殷雀对视一阵,还是败下阵来,只得将身子转回来,背对着他喃喃道:“……随便你。”心里暗道,反正自己是个脾气不好的,也不知殷雀这“好弟弟”能当得多久……
殷雀不知他心中所想,笑得露出了两个尖尖的小虎牙:“那哥哥等会早些休息,莫要着凉了。”他顿一顿,似乎还有几分不情愿:“我先走了……明日再来叨扰哥哥。”
殷衣头也不回,随意摆摆手。
第六章
殷衣醒来时已是中午。
前一晚纵欲太过,殷衣睡了大半日仍是腰酸腿疼,加之又梦见了年代久远的往事,他抚着额缓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勉强从床上坐起身。
殷雀已不在房中,殷衣一时无事可做,只得曲起腿发呆。想到六年前的殷雀的确对他说了“明日再来叨扰”,他那时还觉无所谓,事不关己地想着不知殷雀能坚持“叨扰”几日。谁知一晃眼,殷雀竟已“扰”了他六年了……
想想觉得好笑,殷衣忍不住将脸埋入被褥中闷笑两声。只是转瞬又想到两年前那场意外,还有这两年间同殷雀的种种纠缠,霎时便清醒过来,只觉得被冬日里的雨雪夹杂吹了一通,直叫人遍体生寒。
他默默地躺回床上,于被褥中蜷缩起来,又不动了。
殷雀进房时刚好看见殷衣缩回被中。他生怕殷衣被闷着,连忙走过去将殷衣从被子里扒出来,小心地问道:“哥哥饿不饿?”
殷衣有些意外,瞅了殷雀半晌才答道:“没胃口……”又忍不住问:“你今日这么闲?”
“今日是比较闲。”殷雀看殷衣不似心情烦闷的模样,便腆着脸俯身亲亲他的嘴角,低声哄道:“我吩咐下人煮了粥,哥哥等会喝一点罢。”
“……”殷衣偏头躲了一下,又被殷雀掐着下巴扳回来。殷衣见躲不开便作罢了,只蹙了眉道:“我不喝白粥。”
殷雀坐到床边,伸手将殷衣抱进怀里,又为他梳了梳一头长发,笑道:“放心……我让他们熬了百合粥,特地说了要放糖的。”
殷衣勉勉强强点了头,静静地靠在殷雀怀里,突然犹豫着开口道:“方才……梦见你了。”
殷雀一愣,不由苦笑了一声,心道那可能不是个好梦吧……
却听见殷衣难得地、带了些温情道:“梦的是六年前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殷雀又愣了一愣,似乎也想起了那场乱七八糟的初遇,便笑着道:“我记得。那日给哥哥打了水来,哥哥恰好脱了外衣,我便想,哥哥的后背真是白……”
殷衣揪了一把殷雀的耳朵,笑骂:“小兔崽子……那会儿便知道肖想你哥了?”
显是没有当真。殷雀低下头也跟着笑起来,心里却回想起他真正初见殷衣的光景。
那是殷雀跟着母亲初下江南。
他前十四年同母亲一齐生活在京城,哪里见过江南这种种风物?来到殷府那日稀奇得不行,东张西望看个不停。
他母亲站在殷慕身边,等着见这府中的女主人一面。殷雀远远地立在他们身后,他懒得管这些人的勾心斗角,便自得其乐地看着殷府中争奇斗艳的花儿,听蝉声都听得眉开眼笑。
府中女主人带着那位大少爷姗姗来迟。想来又是虚情假意的寒暄,殷雀心中翻腾着一阵无由来的烦闷,不由皱着眉瞥一眼前方站着的几人。
这一瞥不得了,殷雀一时没能移开目光。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殷衣。
殷家这位大少爷是出了名的好看。当时正值盛夏,一片灼热中,殷衣却似一捧自冬日里捞出来的冰雪,白得让殷雀疑心他在阳光下会融成雪水。那殷衣生得眉目精致,面上的表情却寡淡;生得一双含情桃花眼,那点情却全冻在眼中,半点不肯漏给他人。
殷雀方才恨不得离人堆越远越好,此刻却情不自禁向前迈了好几步,放肆而逾矩地打量着他的这位哥哥。
殷衣似乎也是被强拉着来的,只不远不近地缀在人群之外。他那日穿了一件银线滚边的白袍,袖口还绣着繁复的花纹,整个人瞧着是娇气又矜贵。
只是那衣袍看着并不轻薄,殷衣却一滴汗也没有出。殷雀便思忖道,自己这位哥哥只怕是身体不大好……
果然,刚这么想到,殷雀便见殷衣侧过头掩唇低咳几声。想是不耐烦继续等了,殷衣同身边候着的下人低语几句,又冲殷慕遥遥一点头,竟就这么转身走了。
殷雀蓦然生出想要追上去的冲动,只是迟疑了一瞬,没有付诸行动。
自己这是怎么了?殷雀迷茫地心想,难道是太想要个哥哥了?
他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不由低头掩饰翘起的嘴角,却突然懵懂想到,自己也许是喜欢这位哥哥吧?
十四岁的殷雀茫然无措。
……可是喜欢又是什么呢?
喜欢便是想疼他,想照顾他,想占有他,想和他长相厮守……二十岁的殷雀默不作声地笑一笑,从回忆中抽身而出。
殷雀方才兀自陷入往昔中,怀中的殷衣却安安静静。他正有些担心,垂着头一看,不由失笑——殷衣竟乖巧地靠在他肩上,又睡过去了。
殷雀低头在殷衣颈侧磨蹭一阵。殷衣还没睡熟,没使什么力地挣扎了一下,猫儿似的呢喃道:“殷雀……我还困着呢……”殷雀连忙安抚似地摸了摸殷衣的发,殷衣便十分安心地闭了眼继续睡去。
殷雀看他又没动静了,这才动作轻柔地将他掖回被子里,放轻脚步出了房,打算给殷衣打热水来洗漱。
结果殷衣觉察到殷雀离开,没一会儿又莫名其妙醒来了。他迟钝地眨眨眼,一时没了睡意,但意识仍是朦胧的,竟有些惶恐起来。
他一边为自己对殷雀的依赖心惊,一边又不可抑制地陷入巨大的惶惑中。
第七章
殷衣怔怔地往房门的方向望了一眼,想着殷雀今日也许不会再过来了,不由垂眸无声地叹了口气。他畏寒一般拥紧被子,突然又想起桃花扇里的两句,嗓子哑了唱不出来,他便闭了眼低低念道:
“青溪尽是辛夷树,不及东风桃李花。”
他突然对自己升起一阵无端的厌弃,只疲累地蜷起身,又叹口气。
睡是睡不着了,殷衣也懒得起身,打算在床上舒舒服服躺过一日。
正闭着眼浑浑噩噩着,额上却突然传来温热触感,殷衣一惊,连忙睁了眼。
却是殷雀举着手巾正要为他擦脸,见他倏然睁眼也吓了一跳。
殷雀见殷衣满眼惶然,不由便倾身在他眼皮上落下一吻,问道:“我吵醒哥哥了?”
殷衣道:“……没有。”侧头一看,殷雀还半跪在床边。他便吃力地撑起身,接过殷雀手里的手巾:“我自己来罢……你去给我把粥端来。”
殷雀帮他将水盆搁在了床头柜上,闻言便笑着应了声“好”,转身出了房间。
殷衣随意擦擦脸,又拿那热手巾捂了一阵眼睛,这才觉得自己重又清醒过来。
殷衣现下回想起自己方才深闺怨妇般的种种不安,不由一阵无力,简直想栽进院里湖中淹死自己算了。
他不由感到一片荒唐,殷雀便不说了,怎么会把他这一无是处的哥哥当一回事;自己作甚又跟中了邪似的,越来越习惯殷雀,越来越离不开殷雀……
难不成还真能被肏出感情?殷衣在心里冷冷嘲道,却又抑不住心底酸苦。
自然,这也能忍,不过是叫人难受……偏又无从发泄。
殷衣只得一股火气憋心里。起身要下地时一晃神,不知怎的竟没扶稳床栏,失手将床头柜上摆着的铜盆打翻了。
那铜盆掉在地上摔了个震天响,吵得殷衣眼前一黑,几乎要站不住。半晌才发现殷雀不知何时进了房里,正将他按在怀里,温暖的手掌抚着他的后颈,附在他耳边焦急地低声道:“哥哥,没事了……”
殷衣急喘几下,又将殷雀稍稍推开,仰头同他对视着。
殷雀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担忧,殷衣被他看得头脑发热,竟深吸一口气,揪着他的领子,踮起脚亲了亲他的下唇。
仅仅是两唇相贴。
殷雀耳畔轰然作响,简直是三魂七魄丢了大半。仿佛度过了永恒,才终于魂魄归位,回过神来。
殷衣却觉得殷雀的反应快得惊人。他这边刚松了手,便又被殷雀掐着下巴吻住了。唇舌交缠,最是亲密无间。
等得殷衣呼吸不畅,眼角生晕,殷雀才终于放过他。趁着殷衣尚不清醒,又在他颊边啄吻两下,一时只觉满心狂喜。
殷衣被殷雀搂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只得偏过头低咳几声,却又奇怪地不想挣开殷雀的怀抱。
还是殷雀担心殷衣,这才率先松开他,低声问道:“哥哥怎么了……外头候着的下人都吓着了,以为哥哥发火了。”
殷衣仰起头望着殷雀,怔怔地摇了摇头:“我做什么胡乱发脾气…… ”
殷雀道:“那哥哥先去喝点粥罢,我放在外间,再等便要凉了。”
殷衣下意识上前一步,整个人都快要依在殷雀臂膀上了。他握住殷雀的手,脱口道:“你呢?”
殷雀反手与他十指相扣,笑道:“我先收拾好这里,哥哥……”他忍下后半句打趣,只道:“哥哥等我一等,我一会儿便来。”
殷衣被他掌心的热度一烫,这才如梦初醒地点点头。放开殷雀的手时还忍不住抬头望了他一眼,正好撞入殷雀含着笑的眼中,吓得殷衣慌慌张张地松了手,飘似地去了外间。
殷雀只觉掌心被殷衣无意识地划过,差点忍不住要伸手,重捉住那只冰凉的手。
最后还是放下了手,只是想起方才忍下没说出口的半句打趣,便低笑道:“哥哥近来怎么越来越粘人了……”转瞬又想到昨日殷衣的回话,立时便笑不出来了,只好俯身老老实实地收拾残局。
殷雀里里外外走了几趟,将打湿的床单被褥全拿去房间外,好一会儿才得空,又巴巴地凑到殷衣身边坐下。
殷衣还在慢吞吞地喝粥,知道殷雀坐了过来也没什么表示,只是默默看他一眼,用下巴指了指桌上另一碗粥,意思十分明了:喝你的粥,别烦我。
殷雀道:“我还不饿。”仍是直直盯着殷衣。
殷衣便干脆不看他了,只捧着碗小口喝着粥。只是最后还是只喝了半碗就撂下了,淡淡道:“饱了。”
殷雀便轻轻松松将殷衣抱到腿上,心情还是飞扬的,还拿手背蹭了蹭殷衣的脸:“哥哥等会再吃点什么吧?”
殷衣扶着殷雀的肩,既不推开也不靠近,只是垂着眸,恹恹道:“吃什么……天太热了,我可没这副好胃口。”他看一眼殷雀,突然道:“今年你便及冠了,要在这里办礼还是去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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