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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坠落(近代现代)——林子律

时间:2019-10-30 15:17:44  作者:林子律
  李逾白准备敲第二下的动作停了,音调都奇异地挑高:“……谁?”
  顾随说:“濂哥啊,他说你刚看着那个女生,笑得好甜,别不是——哎,你打我干什么?!……白,你干什么去?”
  “冤有头债有主。”李逾白说完,走出两步又停了,长叹一声,“算了……”
  顾随满脸问号。
  拍摄辛苦又枯燥,他再也没空找贺濂算账,在棚里补到了凌晨一点收工。李逾白困得哈欠连天,强撑着去卸了妆,回到卧室时路过贺濂的房间。
  灯关了,他站在门口,愣愣地,有五分钟,这才走了。
  书桌上摊开的空白笔记本,这天有了第一句话。
  李逾白抓着笔写完,凌晨两点十四分,他想了想,拍个照,发到了朋友圈——某人那次的抽奖仿佛还在昨天,李逾白眼神温柔,如法炮制设置了分组。
  新分组内只有贺濂一个。
  等他醒来,就能看见笔记本上遒劲锐利的字体,写:
  “趁着头脑发热,我们要不顾一切。”
 
 
第38章 抓住你了
  深夜容易产生冲动,事实上,李逾白第二天睡醒就想删掉朋友圈。如果只是文字,还能解释为一时兴奋,手写怎么看都有种暗示意味。
  尤其那行字并不能随便搪塞的内容,像欲拒还迎的暧昧,放在男女之间恐怕已经是赤裸裸的调情。点不下删除键,李逾白不敢,怕贺濂已经看到了这么做更显得奇怪,他也不舍得,说服自己因为照片拍得很好。
  一早晨的纠结后,李逾白想好了几十种方法,自以为能够应对贺濂有可能的全部质问,然后逐一落空。
  贺濂没来问他,甚至有可能压根儿没看见。
  在接下来的练习和生活中,贺濂与他同从前没两样地相处着。李逾白很快也没心思去纠结那句写在纸上的波德莱尔,每天除了练习就是营业,粉丝数在上涨,每条微博的热度变高,属于自己的时间却越来越少了。
  演唱会的日子仿佛一眨眼就迫在眉睫,他们推了一个通告,提前两天抵达宁城。来不及入住酒店,他们就被接到南澳中心彩排。
  灯光还没调试好,音响倒是就位了,可惜电缆拉错了一条线路,话筒发不出声。
  内场的塑料凳子还摞在一边,高高的像红色的山,又像烧起的火焰。工作人员穿梭其中,要等到演唱会的前一晚才开始逐一摆放,现在只会挡路。
  李逾白坐在场地边沿,两条长腿晃悠着,侧过脸看正在和舞美沟通的贺濂。
  周年要撑满两个小时的场,光靠FALL的新歌老歌是不行的,买了前辈歌曲的翻唱版权,又各自准备SOLO,还有游戏与freetalk。
  因为没有主持人cue流程,中途各环节如何衔接也亟待沟通——裴勉拒绝当主持,本来该口条好的顾随来,但这人硬是不肯,说牙龈发炎,李逾白人设冷淡话少,江逐流不是这块料,重任最后落在了贺濂身上。
  来场馆的路上,他都还在背台词,时间没到,已经紧张得不行。
  大概正是这样才没有把重心放在他这边?李逾白想着,又有点不忿,当真事业心那么重,想要拯救组合于水火吗?
  衬托得自己太不敬业了。
  他目不转睛地看,想了一茬又一茬,没注意到贺濂的注意力不知什么时候飘向了自己。戴着棒球帽的青年朝他笑,接着跟舞美老师说了几句,走过来。
  场馆内不时有金属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声响,贺濂单手一撑,坐在了李逾白身边。
  “刚才对了一下台词,有的地方要改,我拿不准……你帮我看看吗?”他说着,殷殷切切,把手里一直攥着的纸递给李逾白。
  李逾白说好的,接过来看。
  横格,作业纸一样,写的字却并不如同学生中规中矩。除了签名以外,他第一次看见贺濂的手写,练笔,小标记,只有他自己看得懂的符号,不时夹杂着几个英文,应当是他熟悉的表达方式,用红色笔圈起来重点,不能遗漏的地方下面加了小三角。
  有一段特别长的主持词,在表演完《Cynics》和致谢粉丝的环节中间。陈戈给他找了写串词的老师,但写得过于拗口,贺濂做了不少标记。
  旁边还画了个惨兮兮的哭脸,李逾白一看,突然笑出来。
  “我帮你改改吧。”他说,朝贺濂摊开手,下一秒就有马克笔送上。
  两头用,一粗一细,李逾白咬着笔帽摘下来,也不放到一边,就着这姿势迅速地涂掉几个冗长的句子,在旁边潦草重写。
  贺濂说:“我就知道找你才对,勉哥他们铁定不成。”
  李逾白嘴里咬了塑料壳,说话含糊:“少戴高帽,全饭圈都知道我以前理科生。”
  “理科生搞起浪漫来才要命。”贺濂话外有话。
  朱红色的几行小字,越写越往下面走。笔走龙蛇地划过略显粗糙的纸面,眼看就要写到最下方了,一排细密的字母从阴影中浮现出迟钝的了轮廓。
  贺濂突然坐不住了,他抬手捂住半边脸眨了眨眼,站起身东张西望。
  李逾白不抬头,眉心一皱:“去哪儿?”
  正巧那边舞美老师路过,贺濂抓住救命稻草,丢下一句“我有事情要问老师关于SOLO中间的节奏”,三两步地跑远了。
  和他们每次独处一样,最终不是同进同出就是一方落荒而逃。李逾白余光见到贺濂当真拦下老师开始询问,眼睫沉沉地垂着,舞台的明暗交界线遮住他嘴角的笑意,也遮住了那只刚才靠近贺濂的、通红的耳朵。
  这次就先放过你,李逾白想着,专注于手头的事。
  他不擅长文字描述,但对于主持词略有心得,出于大学时代为当学生会主席的室友代笔。这事李逾白无意中和贺濂提过一嘴,哪知竟被他记住,自己有朝一日还能为贺濂再次写这些酸不拉几的台词。
  “……接下来。”李逾白小声地念着,笔尖一顿。
  正调试的灯光在这一刻突然被全部打开,射灯直直地袭击李逾白的眼睛。他情不自禁地背过身,避开过于强烈的光照。
  可整座舞台都被笼罩在了灯光中,过分明亮,让一切秘语都无从遁形。
  李逾白闭了闭眼,好不容易适应了由暗转亮的光线。他执笔的手正要继续,那行不清晰的小字便在这时映入了识海。
  写在横格纸的最下方,如蚊蝇细腿一般大小,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有一点近视,看起来是浅红色的一团,再近些——
  Je t’aime d’autant plus, belle, que tu me fuis
  法语。
  他一面之缘的波德莱尔。
  李逾白先是愣怔,接着想了想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惊慌失措地抬起头,正在跟舞蹈老师说话的贺濂背影看上去那么正常。
  笔迹是贺濂的,对方怎么知道他学过这门语言?他说过四川东路的酒吧,那阵子正是他最痴迷这种浪漫语言的时候,四处挑着歌唱,还学了椎名林檎,但那首歌他只唱过一次,正正好被贺濂碰上,这是什么概率?
  “白衬衫,黑裤子,抢了主唱的话筒。”
  他说这话时,南海的咸水温柔地卷过午夜时分的银色沙滩,那双微微下垂的眼底倒映出两朵火焰,两朵波浪。
  李逾白想起了那天,尽管他对贺濂说,“不记得了”。
  手里没写完的主持词被他连同横格纸一起折起来塞进口袋,李逾白闷声地向后台走,背后,满场明媚重又归于沉寂。
  他没见到贺濂投过来的目光,比灯要亮。
  “白哥怎么来了?”江逐流正在打电话,李逾白突然出现,他匆忙地挂断。
  放在往常他绝对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否则也得嘲讽江逐流一番,这天李逾白没了兴致,那句话反复在他指尖跳跃似的,把他弄得心乱如麻。
  他说我喝口水,拿起旁边的矿泉水瓶摘了盖子,欲盖弥彰地灌自己。
  没有烟也没有酒,冰凉的水倒进胃里,勉强起到了镇定的作用。李逾白挫败地坐在一边,想贺濂到底是什么意思。
  要好好做偶像,为什么要撩拨自己,要写那句话,要似是而非地回应他?
  要谈恋爱,为什么总希望组合红起来,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暗度陈仓,很刺激吗?
  这二者不能兼容是长时间来的结论,他有心打破规则,也找不到更好的方式。
  FALL如贺濂所愿的越来越红,不过半年,他们灰暗的前半截已经被人遗忘了似的,从没有人提。偶尔有提起,也被粉丝友好地解释回去。
  粉丝和公司默契地统一口径,用“闭关”和“练习”来欺骗大众,为的不就是瑕疵能够少,这条路能走的安稳吗?
  李逾白攥紧了兜里的纸,喃喃地念出了声,像一行神秘的咒语,结束时释放他关在心底的代表未知欲望的野兽。
  它美丽,危险,充满诱惑。
  “爱”是它的名字。
  最底端的小字写:“你愈是逃离,我愈是爱你。”
  头顶的灯泡闪了闪,江逐流好像出去了,叫着顾随的名字。李逾白长长地出气,试图平复他的心跳,喉咙被掐住一般,又紧又痛。
  他的追求在这一刻坍塌,但飞快地重建了另一个执着。
  贺濂是在剖白吗?
  下一秒,他念完的名字主人敲三下虚掩的门:“白哥,我能进去吗?”
  “嗯?好。”李逾白如梦初醒,他握着矿泉水瓶,把揉皱了的纸掏出来展平,慌张地解释,“刚才弄不平了,我给你压几下,明天可能还要用……”
  “没事,你留着吧。”贺濂说,看向他的眼神竟然很平静。
  李逾白缄口不语,贺濂便坐过来,肩膀挨着他的肩膀。这平常的距离却无端滋生出了情愫,它疯长,像被埋了二十来年的种子终于见到阳光,迫不及待要宣誓存在感。接触的地方开始升温,与之一道的还有贺濂的脸。
  他看向贺濂,像被摄魂一样鬼使神差地问:“热吗?”
  贺濂呆呆地望着李逾白,甚至忘了摇头。
  后台尚未布置完毕,只有一个简陋的雏形,幕布乱七八糟地卷起来堆在角落。没空调,七月底的长三角平原梅雨季节过去,却还留着一点潮湿,与高温搅和得人心不宁,安静坐着,后颈也有热乎乎的汗意。
  离得近,他嗅到贺濂的气味,忙了一晚上,不太好闻,他却开始着迷。那件黑色Tee好像是冬天见他时穿过的,有相同的红星。
  外间的声音很远,贺濂离他很近。
  谁都不说话。
  李逾白突然盖住了贺濂的手,强硬地握住手腕,把他钉在桌面上一样,接着另一只手按住了贺濂的后腰。他来不及让贺濂发出任何疑问的词字,咬住了对方的嘴唇。
  先是咬,察觉到贺濂没有抗拒后变成了吻。
  他舔过自己留下的牙印。
  贺濂的腰很软,很细,一条胳膊就围拢了,能把他嵌进自己怀里。李逾白吻他像渴水的人遇见绿洲,哪怕海市蜃楼也甘心耗尽最后一点气力靠近,他放开了贺濂的手腕,摸了摸被自己攥出的红痕,双唇分开了一个呼吸,又吻上去。
  他乱来了,在一个半封闭的空间,他是最不该做这种事的人。
  但他忍不住,他想,“小濂写了爱我。”
  一只手轻柔地从后腰探上来拍他的背,李逾白将这视为回应,舌头也伸进去了,裹着贺濂的,舔他那颗尖尖的虎牙。钝痛感其实不太清晰,刺激感官,让他越来越渴,耳畔有一声很小的喘息,是换气,又是在笑。
  吻算不得狂乱,却强势,他到最后几乎压着贺濂,一只手撑着两个人的重量,让贺濂不至于整个儿往后仰,直到摔在堆满道具的桌面。
  他们弄碎了一个没点亮的灯泡,“噗嚓”的声音,接着贺濂喊疼。
  李逾白放开他,托起贺濂的手去看,玻璃碎片划破了一点,伤口很小,翻着鲜红的肉,在暖色的光下并不可怕。
  李逾白颔首,吻过贺濂的舌尖舔了一下那道细小的伤痕。
  没有血液的铁锈味,却是咸的,让他想起无边无际的海水。
  他再次觉得自己是蒙了,匆忙放开贺濂。李逾白没站,还坐在远处,随手抓过被他们弄得更乱的桌边一小块窗帘布。
  应该说点什么,是他冲动地挑破了那层纸。可李逾白不承认自己当了始作俑者,他们之间像两边都点了火的引线,共同引爆漫天的火树银花。
  “你看懂了啊。”贺濂说着,勾了下他的手指。
  李逾白想笑,却还绷着脸:“废话。”
  贺濂倒是比他坦率,眼睛弯弯,吻过的唇角也弯弯:“我以为你忘了呢,心想……如果他没看懂,那要怎么说呢?就要问你,SOLO的歌到底定哪首了。”
  “是三选二。”李逾白提醒。
  “嗯,是三选二。”
  “Nunca Es Suficiente,Amireux,La vin en rose。”李逾白说他的节目单,有小心思却都是稳妥起见,而且外文不容易浮想联翩。
  “我想听玫瑰人生。”贺濂说。
  “那不唱玫瑰人生了。”李逾白悄悄地握了他的手,“不给他们听。”
 
 
第39章 为你唱首玫瑰人生
  “热吗?”
  李逾白问他,接着给了他一个吻。
  四片嘴唇接触到一起的瞬间,贺濂被他的温度点燃。放在桌面的手指略一挣扎,想要抱他的脖子,让两个人贴得更紧,可李逾白按着他,不给他动作的余地。
  后腰不知道抵着个什么,有点酸痛,手掌侧面也被划破的时候,贺濂忍不住轻轻地喊出声。接着他收获了一个迷茫而温情的眼神,舌尖湿漉漉地舔过那条鲜艳的伤口,他在那一刻突然想,为什么不更鲜血淋漓。
  这念头太过危险,贺濂很快抛弃了它。他握住李逾白的手,伤口贴在他掌心,被滚烫的温度融化,他喘不过气。
  贺濂从来不知道光是牵手就能侵蚀他所有的感官。
  平时随意靠他的时候,心跳都没有这么快。
  说完那句话,李逾白很小声地叹了口气,找回了呼吸节奏似的,仍然挨着他站。他任由自己握住那只手不放,贺濂垂着眼皮,突然鼻子一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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