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宗佑低头数清现钞,分类放好,指尖不小心又碰到了那团裹着保鲜袋的长条状软肉。
“……这袋子,呃,怎么办?”
徐文祖想了想道:“喂狗吧。”
——没有侮辱人的意思。他只是觉得,横竖都是肉,起码还有点剩余价值。
徐文祖很难理解痛苦,对自己尚且如此,何况他人,男人涕泗横流的求饶也不过换来两个字“好吵”。
人生七情六欲,他天生就缺了那么一点儿,不会害怕、也不会落泪。
他倒是没觉出什么不妥,别人越畏惧他,就越不敢觊觎他的所有物,这一点令他心满意足。
“收拾好啦。”宗佑扯了扯他的领子,撒娇似的哼哼,“大的那袋哥哥拎,我手疼。”
徐文祖低头看向他,眼底露出一丝笑意。
没错,宗佑不怕他。这就够了,宗佑不是“别人”。
———tbc———
为了小兔,老徐在人间和地狱反复横跳(此处应有坂本)
第十章 10 善恶
拉上仓库门之前,尹宗佑扭过头,自铁门的间隙里,瞥了最后一眼。
角落里,那个试图侵犯他的男人癞皮狗般昏死着,头脸和裆部浸透了暗色的血迹,也不知究竟是死是活。
尹宗佑盯了一会儿,没什么表情地挪开视线。
冷酷的世道很早就教会他,对于弱者,世上是没什么公理正义可言的。
倘若刚才他没能挣脱,那现在裤子里淌着血的人,就该轮到他了。
他又能向谁哭去呢?
旁的人受了欺负,有妈妈哄着,爸爸护着,他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徐文祖。
想到这里,尹宗佑伸出手,死死攥住了徐文祖的T恤下摆,指节泛出青白。
徐文祖果然回过头来,温柔地端详他:“亲爱的,怎么了?”
“我害怕……”尹宗佑软糯的黑眼睛睁得大大的,当真像一只惊惶无措的幼犬,“哥哥,呜,我怕。”
徐文祖笑了,锋利的牙齿在路灯下一闪。
“不要怕了,没人能伤害你。”他腾出左手,搂过宗佑窄窄的肩膀。
尹宗佑垂头遮住表情,顺势往他温暖的外套里缩了缩,浑身不间断地打着小哆嗦,似乎刚刚从噩梦中回过神来。
头顶路灯排成行列。山路蜿蜒起伏,暖黄的灯光由近及远,一盏接一盏亮起,如振翅欲飞的候鸟。
春夜秾丽,万家灯火,他们牵着手逃亡。
某一瞬间,徐文祖抬起头,突然有些恍惚,似乎很久以前也曾有过这样的情景。
“是错觉吧……”他摇摇头,提起行李跨上了列车。
1999,仁川。
这座港口城市距离首尔不远,总在追着首都的潮流,也总是慢了那么小半拍。
打个比方,首尔大街小巷的唱片店都已被神话和高耀太攻陷,仁川却还张贴着“徐太志和孩子们”的怀旧海报。
徐文祖倒是更喜欢这里。
——慢了半拍,就意味着来自首尔的消息也传播得慢一些。
他们在中华街附近找了一座阁楼房住下,房东阿姨是个热心肠的寡妇,常招待他们兄弟俩一起吃饭。
经过上次的意外,徐文祖不肯再留宗佑一个人在家,送他去了学校附近的公立托管所。也不知他编了一套什么说辞,免费入学不说,竟还从区管处骗到了每月10万韩元的补助费。
补助,兼职工资,再加上剩下的细软,两人的生活一下子宽裕起来。
至于首尔的案子,大概是老板自知理亏,不敢报警,所以一直没有消息。
五个月后,秋天快结束的时节,徐文祖确信风声过了,便卖掉那块抢来的金表,换了台收音机,多余的钱买了一点肉、菜和年糕,煮锅子给尹宗佑吃。
难得的好菜,徐文祖却没怎么吃。
他托着腮,很满足地看着尹宗佑,不时替他夹一筷子。宗佑吃得两颊都鼓起来,像只软乎乎的小仓鼠。
徐文祖看得心痒,忍不住伸手过去掐了掐。
“哥哥?”尹宗佑含糊不清地说,夹起一片五花肉递到他嘴边,“喏。”
熟肉的香气往鼻子里猛钻,徐文祖喉结滚动了一下,顺着筷子看去,只见尹宗佑正弯着眼睛冲他笑,满脸期待。
他没说什么,张嘴含住,机械性地嚼了嚼,缓缓咽进了肚子。
“好吃吗?”
“……”
徐文祖站起身,淡淡道:“哥很饱了,你吃吧。”
他端着碗筷走进一墙之隔的厨房,关上门,终于忍不住,扒着流理台猛地干呕起来。
他挣扎着摸索到水龙头,一把拧到最大,哗啦啦的水声立刻盖过了他的动静。
唾液混合着肉末,被冰凉的自来水冲进下水道。
徐文祖反反复复地漱了口,抬起头来,破旧的镜子映出他苍白的面孔,眼眶泛着病态的红。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吃不了肉了。
无论是滑腻的口感,还是嚼劲的肌理,甚至于肉汤的香气,都叫他恶心反胃。
每一口,似乎都泛着浓郁的海潮腥味,要将他拖回黑暗潮湿的地狱里。
“……哥?”
“嗯?”徐文祖撑着灶台回头,微微笑了一下,“吃完了吗?”
尹宗佑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徐文祖接过碗,顺手摸了摸他的头,神色缓和了些:“去玩吧,我来收拾。”
宗佑看了他一会儿,面露隐忧,最后还是很听话地出去了。
也不知他是否发现了什么,从那天起,尹宗佑不再嚷嚷着要吃肉了。就算他们手头有闲钱,路过肉摊,他也会扯着徐文祖快步走过去。
“买米糕吧,哥?那个更好吃。”
吃穿这种小事,徐文祖自然没有异议,全凭宗佑做主。大多时候,他更像一个过分溺爱弟弟的好哥哥。
就连尹宗佑的老师们都记得他,明明自己也还是小孩,却每天准点等在校门口接弟弟,他们对此赞叹不已。
徐文祖热衷于扮演“乖孩子”的角色,不光是生活上,学习也名列前茅。毕竟,伪装越完美,他们就越安全。
日复一日,他身上的野性收敛了,深深掩藏在斯文俊秀的外表底下,如今,就算是铁证如山,恐怕也没人相信这样一个乖巧的孩子会犯过命案。
时间消磨的,除了人们的记忆,还有他们二人的警戒心。
苏刑警找上门的那天晚上,两人毫无防备,正忙着准备圣诞节的节礼。
门是宗佑开的。
他撑着门把,脸上的笑意还未褪去,见到陌生人愣了愣。下一秒,似乎凭本能觉察出便服刑警身上的危险气息,他猛地缩回了手。
“晚上好啊,小弟弟。”刑警在墙面上摁熄烟头,笑容痞气,一脚踩进玄关,强行架住了房门。
“……”
“挺温馨嘛。”他扫视一圈小屋,夹出本破烂的册子晃了晃,“大叔不是坏人哦,喏,警员证。”
尹宗佑背着手没有接,也没有搭话,单是沉默地望着他。
中年刑警也不在意,笑了一笑,随手揉乱了宗佑的头发:“别怕,大叔有个和你差不多的女儿,她今年……”
“你是谁?”
刑警循声望去,门后走出一个清瘦的男孩,眼珠乌黑而面色雪白,俊秀极了。
男孩视线扫到大叔的手掌,微微皱了皱眉,将弟弟向后扯了一步。
苏警官讪笑两声,收回手,从怀里掏出一只透明证物袋,垂在两人眼前:“这个,认识吗?”
袋子里静静躺着一支做工粗糙的金表,也不知用了多少年,皮质表带磨损得厉害,秒针已经不走了。
宗佑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哥哥。徐文祖面色沉静,仔细辨认一番,道:“的确是我的,上个月刚拿去当掉。”
“你的?”
“嗯,”徐文祖掀起眼皮子,语气毫无波动,“礼物。”
刑警嗤笑了一声,蹲下身子直视他,眼神如鹰隼一样锐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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