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言生变,既是不按你的司命谱走,便是有了诸多变数。”天枢敛眉,却是有了忧色,“我只是担心昨夜替青龙和凤凰卜的生死卦。”
“如何?”
“...二者活其一。”
“......”司命叹气,“无妨,虽说人间事我们无法插手,这救命之事我们总能准备着的。”
天枢嗯了声,突见林间似有黑影略过,速度太快,他一顿,便听司命问:“怎么了?”
“无事,应当是看错了。”
却说此处,凤夕到了殿前离着谢青疏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见谢青疏迎着光立于原地。
他看着谢青疏的背影,想起方才僧人所说前路,对着自己告诫道:凤夕你记着,这每一刻时光都是你偷来的,莫要太贪心,也莫要舍不得自己的命。
才刚想完,便见眼前人转过身,看着自己笑意盈盈,“我还等着凤夕上前叫我,怎的半天不动一下?”
“临渊风姿绰绰,我一时不察,看痴了去。”凤夕惯常不会说什么假话,只是说着真心,因着无瑕而别样动人。
谢青疏心上狂跳,他颇有些咬牙切齿,看着凤夕那双情切的眼睛,低声含糊一句:“小祖宗可还是饶了我吧。”颇是无奈。
凤夕又问:“临渊不曾进宝殿里拜一拜?”
谢青疏摇头,“人间痴缠太多,佛祖又怎么能管的过来,还是放过他吧。”
说是如此,谢青疏只是觉得自己并不多敬畏这诸天神佛,他自有傲骨,总觉得自己不应低头,但这话说出来太过惊世骇俗,也就不吓唬眼前人了。
凤夕点了点头,没觉得不对。
求人不如求己,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便是了。
待重新坐了马车回上京,已是日暮黄昏时。凤夕原以为要回侯府,却在醉云楼前被人拦下。谢青疏先下了马车,只听偶有交谈声传来。
凤夕挑开珠帘去瞧,见谢青疏与一身姿不凡的俊秀男子说着话,那人着了如水的云袍,上绣白鹤凌霄,栩栩如生,萧琅是也。凤夕再细看,那人身上拢了紫金之气,想来是皇家子弟,本想观察观察是否为帝王之相,却见谢青疏往他这里瞧了瞧,他偷看被抓了包,连忙放下珠帘往里缩了一缩。
谢青疏见状,打量面前的人片刻,神色颇有些危险,但语调平静:“我看,你还是拿块布把自己的脸捂上吧。”
萧琅嘿了一声,怒道:“你这人真是好生不不讲道理,我请你和你小情儿来最贵的酒楼吃饭,蒙着脸算是怎么回事,我便如此见不得人!”
谢青疏哼了一声,暗道他和凤夕还没确定关系,又怎能让他被花花世界迷了眼,又想了想那车厢内的小可怜,待在府中近三月未出门,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也就收回金屋藏娇的心。
于是,萧琅便见谢青疏温柔问着车内的人要不要一道在外用饭,而后片刻,一只瓷玉般的手搭着谢青疏的掌心探了出来,那人另一只手抚开帘子,还未动作,就被谢青疏抱下了马车,安稳地放在了地上。谢青疏还替他掸了掸不存在的灰尘,笑着与他说话。
那海棠花妖与初见时是大不同,那日烟雨阁似是含着倦怠、不近人情的冷艳,如今在临渊身旁许久,竟是有了温和的人情味,愈发衬得眉目如画。无情美则美矣,却不如凡尘情浪,萧琅如此想道,又哀叹一声,捂住眼睛,只道真是瞎了自己的狗眼。
吃完饭后,天便黑了,萧琅与他们在酒楼前分道扬镳。谢青疏见这月光流水,实在是谈情的好时机,便问凤夕:“要不要走着回去?”
凤夕一向顺着他,见着谢青疏眼里的湖月,一瞬被迷了心窍,良久才嗯的回应。
二人原本只是凑的近些,谢青疏一路与他说这路间种种,原本不过是三两俗事,凤夕从不曾在意,却因谢青疏讲得妙趣横生,细细听下来也生了许多异趣。
这一搅和,便忽略了另一人凑过来与他十指紧握的双手。
凤夕原本只是听着,忽见几人拎着亮亮的花灯向他们这处行来,他扯了扯谢青疏的手,声调较往常高了许多,“那个...”
谢青疏看了便知,他道,“此为送春灯,要挂在家中,意为送春离去,盼春归来,算来明日便要过节了。”
凤夕望着他,有些孩子般的欢喜,“那院子里会挂吗?”言语切切,满是雀跃。
谢青疏看他这模样,也不说话,只是心头发软,他想着,凤夕此人,是春日里开着最好的那一只海棠,漂漂亮亮地长在他心上。
凤夕见谢青疏也不应他,想着侯府可能因着某些原因不能挂这灯火。他在府里待着的日子,虽不曾被束缚,但也是感受到一些隐隐的压抑,想来就是以前去尘世办事的妖所说的人间法则,同他们这些妖是不同的。
不过略微有些遗憾,他想起四年前挂在青寂山上的那盏花灯,可真是好看呀。
他这么想着,却是没注意自己攥紧了谢青疏的手。待他回了神,就已经到了住着的小院。
谢青疏把他送到屋内,等他沐浴完后,让他早些休息。
凤夕擦拭着湿漉漉的长发,灯下问他,“你呢?”
谢青疏摸了摸他眼下被热气氲起的薄红,说:“有些事情要出去一趟,等到明天晚上的时候便回来了。”
凤夕乖巧地点了点头,他想应该是宫里又有事情了,便凑上前小声地说:“那你要早点回来。”声音温软,只有对着谢青疏才会这样。
谢青疏哑哑地嗯了一声,他不敢看凤夕沐浴后不甚整齐的衣袍里露出的小段肌肤,引得他心火骤起,再说三两闲句便离了屋。
而谢青疏一离开,凤夕便停了动作,直到身上的热意被散干净。他像一尊石像坐在桌前的椅子上,盯着桌上那一小撮烛泪,等到窗户那里传来咚咚的响声,他想,又到了时辰啊。
如此,他的眼睛才动了动,摸了摸僵着的身体,如同之前来谢府后的数个夜晚,将消息传了出去。
所写不过“无事”二字。
第五章
许是昨日去了无名寺过于疲累,凤夕用了午饭以后又睡了一个囫囵觉,再醒来时,已是夜晚了。屋外有些喧闹,不似寻常,还可以听到怀珠指挥着什么的声音。凤夕他想,应该是谢青疏回来了。身子比头脑先动,穿上了鞋便往外跑,等到了门口才反应过来外袍未穿,闹了个大红脸。
他慢吞吞地踱步回去,披好了外衫,刚从台前拿了一条发带,平日跟在谢青疏旁边的小厮来寻他了。怀秋带着满面的喜色,对着凤夕道:“凤公子,我们爷让你去院里找他呢。”凤夕哦了一声,说着就来,怀秋笑了两声,便跑开了。
等他慢慢走到院子里,惊讶地叫了一声。
今日院中与往常是不太相同的。
这不同,便在这满园花灯。
灯色如昼,亦似满河星斗。
凤夕睁大了眼睛去看,顺着门廊去看那花灯上画着什么,每一盏,都是海棠。他知道这是谢青疏画给他的,因为他曾经见过。
凤夕听见自己的心跳,如长鼓鸣动。他还记得几年前有人说他心是冷的,嘲他这天地最冷情的妖想做这世间最平凡的人。可如今凤夕想,那人说错了,因他心里这热腾腾的欢喜,如人一般的欢喜。
凤夕他心里住着一个人,四年前青寂山初见,便在心尖上生了根,拽他入了这人间。
而那个人叫了他一声,在这月光揽辉,满院灯火的屋顶上。
凤夕抬眼去看,便见那人慵慵懒懒地坐在砖瓦上,摩挲一壶酒,冲他招了招手。
凤夕盯着他,慢慢地走近,这世间有情人的对视总是一眼万年。凤夕听见谢青疏啧了一声,似是不满他的速度,谢青疏跳下屋顶,又揽着他的腰跃上原位。
谢青疏递了一杯酒给他,二人相顾无言。
凤夕笑了,含着雀跃问他:“是你准备的吗?”
谢青疏饮一口酒,抬手去摸凤夕旖旎至瓦上的发尾,轻轻揉搓,他嗯了一声,又问:“喜欢吗?”他知道凤夕心中的想法,可他性子恶劣,偏要凤夕说出来。
“喜欢,”凤夕有些不好意思,又笑了笑,“特别特别喜欢。”而后轻轻去啄手中的酒,露出软软的舌尖。
谢青疏瞧他,觉得自己有些昏头,凤夕的眼角是红的,嘴唇是红的,便连藏在贝齿之下的舌头都是红艳艳的,晃得他脑袋发晕。
他似乎是醉了。可是今日的酒还没有在北疆打仗的时候喝得烈,怎么会醉呢。他想了许久才想出一个结果,哦,是凤夕让他醉了。
在他出神之间,凤夕又添第二盏。
等谢青疏再看凤夕,便发现自己添了一个新知识:比灯下美人好看的是月下美人,比月下美人好看的是酒后美人。
而这天底下最好看的便是面前的凤夕。
这月下美人因着醉酒,双目承着盈盈月光,荡着满满的水意,似乎一眨眼,便会有清晖沿着眼角落下。红色愈重,衬得他愈发的白,像是雪山上最干净的那捧水温养着的。
更甚者,美人还一步步地挪近,扬着眉,冲他甜甜地笑,软软地叫他一声“哥哥。”
谢青疏不应,他面色如常,只是攥着酒的手越发得紧,指节泛着青白。
凤夕不理,只是继续叫他:“哥哥。”可看面前的人没有反应,他似乎有些委屈,嘟着艳色的唇,在月光下明晃晃地勾引着谢青疏。
凤夕凑到谢青疏的面前,还想继续叫,才说出一个音节,就被压到了硌人的黑瓦上,凤夕刚想呼痛,便被勾住了舌尖。
这是一个并不温柔的吻。
谢青疏撬开凤夕的唇舌,只觉得软得一塌糊涂。世间竟有如此软和的地方,让他想着施虐。身下人的轻呼也不顾,只是执着地去寻他青涩的舌,他拥着最浓的情,去吻他心尖上的人。
凤夕似是受不住,呜咽两声,这般情热让他意乱,向后欲退出,谢青疏不让,牙齿咬着凤夕的舌尖,舌头去与艳色交缠,似要嚼碎了吞进肚里,津液换着津液。隐秘的色欲如春水漫上干涸的山涧,谢青疏去瞧凤夕的脸,那弯盈盈月色终是承受不住这一阵一阵的翻浪,落了下来,入了鬓间。
谢青疏与他抵着鼻尖,喘息声相映,他尝着凤夕的甜,似乎闻到了海棠香,他看着身下最冷的妖承着最艳的情,被迫舒展着花枝。
花开正盛,是人间好时节。
“凤夕,再叫我声哥哥吧。”谢青疏在他耳侧,温柔地哄求。
凤夕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谢青疏在说什么。他很乖地凑前,在谢青疏的脸侧嘬了一口,含着鼻音叫他:“哥哥。”好像将一整颗心都送给了谢青疏。
谢青疏心神一动,是再也忍不住了,他抱着凤夕从屋顶上翻身而下,将他放回床榻。
淋淋月色从床前跌落了进来,凤夕迷糊之间见那院中花灯随风晃起了点边。
似是经年,故人终归。
谢青疏的手很烫,揉得凤夕软了身子。酒意终究还是上了头,凤夕低声叫了一句,“哥哥。”
谢青疏“诶”一声,只觉得心尖发热,情潮太快,将他整个人烧得发烫。
正欲动作,便听了凤夕呢喃一句:“怀青哥哥。”就睡了过去。
四个字似是天惊,谢青疏的满腔火热瞬间被冷水浇了透,那声属于情人间的絮絮呢喃,不敢错认。
不是他的名字。
他坐在床侧,良久才收回颤颤的手,枯坐床头,直至街角第一声鸡鸣。
第六章
下一章
凤夕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一夜无梦。他半倚着床榻,想起昨夜种种,便痴痴地笑了一声。他想起谢青疏的吻和痴缠,那么热,热得他要化了一般。
还未回味片刻,抬眼发现几个家仆在收拾着昨日的花灯,凤夕以为是谢青疏准备收拾起来送给他的,可越盯越觉得不是这么回事。他未穿鞋袜,跑了出去。
凤夕扬声问:“你们在干什么?”含了点怒意。
怀珠手上拿了一个待要处理的花灯,朝他走了过来,“公子,是爷让我们处理掉这些。”怀珠想起早晨谢青疏从房内走出来时的阴郁面色,不禁打了个哆嗦。
她偷偷去瞧凤夕怅然若失的脸,心下纳闷:这二人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明明昨日公子还高兴地与他们一起准备这送春的花灯不让凤公子知道,今日便成了这样。
怀珠叹了口气,往四周望了望,悄悄把手上的花灯塞到了凤夕的怀里,顿了顿才道,“爷今日不太高兴,这花灯公子还是偷偷藏好。”而后拜了一礼,继续整理院子。
凤夕愣在原地,半天才回了神,他细想昨日行为,不知哪一桩哪一件触到了谢青疏的霉头。他一草木成精,自是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想了想便回了屋,准备直接去问谢青疏。他摩挲怀里的漂亮花灯还想着,若是谢青疏对他有什么不满意,他改便是了。
只是凤夕等了一天,也不曾见过谢青疏,夜半被怀珠赶上了床,他本想继续等,却被怀珠一句“公子会不高兴的。”给定了身。之后几日,便是如此状况,偶尔他会看到怀秋来瞧他,可是还未说什么,小孩就慌里慌张地跑了。
这夜睡不太安稳,忽然惊醒,发现床边坐着一人,乌色重重,看不清面容,凤夕低喝一声:“是谁!”
那人无甚反应,见凤夕醒了准备起身要走。
凤夕借着朦胧的月光,瞥见侧脸,他忙撑着身子去扯谢青疏的衣袖,叫了一声:“临渊...”谢青疏不动,良久才“呵”了一声。
“临渊,我可是做错了什么,惹你生气了?”凤夕抬眼,惴惴看他,夜色太深,连人的情绪都感知不到。
“没有。”谢青疏一叹,又道:“没有。”他见不得凤夕如此模样,总是温软泛起。
你只是不喜欢我,错的又怎会是你,于此一点,就颇感挫败。
谢青疏声色无澜,凤夕便信了,也生不出什么怀疑情绪,他总是最相信谢青疏的。
于是凤夕含了点笑,将前几日囫囵的委屈抛到了脑后,问他:“那临渊可要躺下休息,最近是宫中太忙吗?”凤夕有些不好意思,脖颈泛着粉红,他说:“见不到你,我就有些想你。”
其中情意缱绻,便是傻子也能听得出。谢青疏心中发苦,想道这是什么,难不成他成了旁人的替身。若是他不曾知晓凤夕在睡梦中叫着另一个人的名字,现下他必是一头热去拥着凤夕睡觉。因府内家仆多赐怀姓,他还连着夜去寻名册中是否有怀青此人,只是寻不到。
谢小公子自幼圣上恩宠,世人赞叹,便是入了北疆军营,他也不曾凭着父亲的威势,只靠着自己赢得军士敬重。他一路顺风顺水,竟在情这一字上栽了跟头,此刻的他颇有些恼羞成怒,生了些少爷脾气。挥开衣袖上捉着的那只手,猩红着一双眼去问:“凤夕,你何至于此?”有些气急败坏,亦有些伤心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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