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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所事事的时光总是过得很慢,风息躺在木筏上,看天、看海、看无限长发飘飘的背影,间或回忆起曾经的往事,更多的时候则是思索如何逃脱。
日上中天,无限准时收了束缚的铁片,将几条鱼丢上木筏。风息揉了揉又麻又痛的手腕,盘膝在对方身后坐下。他拎起其中一条鱼,刚打算想个办法刮去鱼鳞,余光却见无限猛地旋身挥剑:“你怎……”
话未说完,风息便被两枚铁片锁着手腕按倒在了木筏上,手中的鱼也蹦跳着弹入海中。他下意识地挣扎,铁片却勒得更紧,几乎嵌进肉里。风息完全不知对方为何突然发难,不由有些恼怒,瞪着无限:“你做什么?!”
锋利的剑尖抵在风息颈侧,无限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你刚刚在聚灵。”
“你不是让我吃鱼吗?”
“吃鱼需要灵质力?”
“你吃鱼连着鳞片和内脏一起吃?”风息气得发笑,猛然挣脱禁锢翻身跃起,强悍妖力霎时喷薄而出,张开的藤蔓如同巨网,挡住了袭来的铁刃,“还是说在无限大人眼中,妖精就是茹毛饮血、与走兽无异?!”
小小的木筏不过方寸,两人各自踏着一端跃至空中,片刻之间已过了数招。
风息刚刚不过是想召出柄木刀处理一下食物,就被无限不由分说地按在脚下。他知道自己不该反抗、更不该贸然动手,然而愤恨与委屈的情绪还是不可遏制地爆发出来——战败被俘的屈辱、技不如人的不甘、前路难测的绝望……诸般种种都混杂在一处,终于击碎了由那层隐忍和伪装构建的外壳。
“不是。”
无限忽然开口,悬在风息面前的铁片倏然全都飞了回去。他落回木筏之上,抬手握住一根当胸刺来的树枝,“我从没这样想过。”
风息一怔,敌人果断地停了手,那些蓄势待发的枝条便也无措地停在了半道。
“下来,吃饭。”
“……哦。”
两人相顾无言地坐回木筏上,冷静下来之后,风息开始仔细回忆刚才那场对峙中的每一个细节。虽说聚灵成型要比操纵现成的物质要慢上一些,但他只不过是刚刚开始施法就被无限察觉并打断。这样的反应与速度,再次让风息清楚地意识到了两人之间实力的差距,正面相争的话,哪怕是偷袭,自己也基本没有胜算。
他想得太过出神,抬眼却看见无限竟也正盯着自己。这场景何其恐怖,面无表情的人专注起来更是双重的面无表情,风息差点被吓得炸了毛:“……无限大人想说什么?”
无限移开了目光。他虽与风息周旋多年,却还是第一次在对方身上见到这样激烈的情绪。并且他大致能猜到,个中缘由并不仅仅是因为自己不讲道理的骤然发难。他并不是会去揣摩对手心思的人,然而刚才风息的表情却给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愤怒而无助,仿佛受伤的小兽,不知为何刺眼非常。
良久,无限叹了口气:“刚刚是我冲动。”
“谁让我是会馆的通缉犯呢。”风息答的飞快,又恢复了之前顺从疏离的模样,“何况也不怪你,妖精大多避世离索,让人类产生误会也是情理之中。”
“避世离索?”无限摇了摇头,“刻板印象的是你,会馆的妖精早都换智能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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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旅途仿佛永无终点,按理说一般人都会在空间里存上些食物,但无限明显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于是两人的伙食除了鱼还是鱼,风息甚至自学成才了一手漂亮的花刀,一副誓要将一样东西做出百样菜的气势。
这日风息照例对着条鱼使劲,无限看了一会,忽然开口:“你吃饭越来越慢了。”
“因为只有在吃饭的时候,能自由一会。”
他答得直言不讳,当中的措辞却让无限略怔了怔。他的视线向下移去,只见风息的腕子上尽是斑驳瘀青与交错伤痕,麻布制成的护手也早就散了,被当成包扎的布条缠在伤口上,却依旧有崭新的鲜血渗出。
无限复又抬头去看风息,大妖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依旧专注于手中的木刀。
若论智谋,无限自认无法与风息相比。因此他也无法判断,这是不是风息在试探自己的底线。而在他出神的时候,风息已经把鱼切好了,薄如蝉翼的鱼片码得整整齐齐,盘底甚至用御灵术铺了一层冰,整道菜看起来都是晶莹剔透。
“我剩了点,你也尝尝?”
风息把盘子往木筏中间推了推,用随意的口气说道。无限也不推辞,伸出筷子来夹了一口——然后就是第二口、第三口、第四口……直到整盘吃完,他才抬起头:“好吃。”
风息轻轻地“哼”了一声,没有说话,眉梢眼角却飞扬起小小的得意。往常无限见他多是苦大仇深、眉头紧锁的模样,这生动的表情仿佛换了个人。他心中微动,语气却还是没带什么情绪:“吃完了?”
难得一见笑容又隐去了,风息垂下目光,点了点头:“嗯。”
无限回到船头坐下,小臂上裹缠的铁片分毫未动。
“你要老实一点,知道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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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拥有丰富逃跑经验的风息,无限其实已经做好对方不会老实听话的心理准备。然而出乎他的预料,风息确实没什么动作,无限因此也不必始终分神操控着那么多枚铁片,倒也乐得轻松。
这日午后开始,天色便开始转阴。广阔无边的海面翻腾着泡沫,如同煮着粥的铁锅。到了傍晚时分,光线愈发混乱幽暗,木筏间或被被巨浪高高抛起、复又狠狠落入谷底。随着一声闷雷,暴雨倾盆而下,无限喃喃开口:“真是讨厌的天气。”
“我有办法。”
风息站起身来,语调笃定,无限不由诧异:“你能操控天象……是生灵系的能力?”
“当然——”
风息朝天空举起了手,无限顺着他的动作抬头看去,青白色的电光当中,那只修长的手在空中虚虚一握,仿佛要抓住无形的雨线。
下一个霎那,偌大树冠在二人头顶展开,犹如一顶苍翠的华盖,挡住了倾盆暴雨。风息倚着树干,望着无限愣住的表情,笑得狡黠,“不能。”
他倚树而立的帅气英姿只维持了三秒不到,一道巨浪就直接掀翻了重心过高的木筏。风息猝不及防地被甩入海中,当即便呛了一大口水。腥咸的海水让他口鼻生疼,自然的伟力在此刻方才显出狰狞之色,是任何人力难以抗衡的存在。
十几米高的水墙自上砸下,风息挣扎着召出长木,想要以此借力飞出海面,翻倒的木筏却恰在此时兜头拍来。漆黑浑浊的巨浪遮蔽了视线,风息注意到时已经躲不开了。他咬牙挥剑将木筏一斩为二,虽化解了力道,却仍被重重撞到额角。
窒息与疼痛同海浪一并淹没了他,模糊的意识当中,有谁踏浪而来,雪亮剑刃刺破黑暗,竟比天穹的电光还要耀眼。
“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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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冰,无限看起来会点水的法术(弄干衣服),我估摸着风息应该也可以。金生水、水生木,都不是相克的属性。
关于操纵天象属于生灵系,是我瞎编的。因为就目前的所知的技能来看,基本上最难以分类的那些全给扔到生灵系去了(豪夺、念磁、清洗、洞察、薄音、幻化之类的全是)
以及,雨天站在树下容易被雷劈,尤其是装逼的时候【不
第四章 〇四.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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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筏翻倒的时候,无限反应极快地一跃而起,以铁片为依托悬在半空,而风息的身影只在浪花中闪了一下便不见踪影。他迅速操控数枚铁片沉入海中,但在滔天巨浪中,想要搜寻实在是难于登天。
无限深吸一口气,闭目凝神,五感的干扰被降至最低,关于“灵”的感知迅速铺展开来,覆盖了周遭海域。
无数纷杂混乱的灵质波动霎时涌入脑海,风中滑翔的水鸟、路过的鱼群、海底蛰伏的远古妖物、自水雾中新生的精灵体……嘈嘈切切振聋发聩,如同千人耳语,不啻于另一场风暴。
接收这样密集巨量的讯息,哪怕对无限而言也是巨大的负担。尖锐的刺痛直袭脑海,但他面色不变,仍强硬地调动灵质,将自己的领域铺延伸得更深更远。终于,在这万千洪流般的灵质波动中,他感知到了一抹属于大妖的、熟悉的灵识——
无限猛然睁眼,俯身冲入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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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浪漆黑的谷底,风息早已陷入昏迷,不自觉地化为原型,被几根藤蔓缚在一块破碎的浮木之上,应当是在他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求生本能。在无限碰触到他脊背的一瞬间,藤蔓与浮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朽殆尽,片片碎裂,没入海中。
无限抱着大猫跃入空中,载了两人一程的木筏已被风息从当中一斩为二。其中大的那半被冲得散了架,只剩下短的那截还在浪头中打转。无限想了想,索性操纵铁片让那残余的木筏悬至半空,载着二人飞往云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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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黑暗之中,风息仿佛回到了家乡。和煦的阳光晒着皮毛,微风轻轻拂过,身下的草地也是柔软舒服。他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冗长的梦境,梦中有山林的呜咽、机械的嘶鸣,也着有温暖的阳光与草地,熟悉得让他安心。
“风息?”
有人在唤他的名字,风息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没有睁眼。
“醒醒。”
那个声音仍然锲而不舍,他留恋地在那柔软的草地上又蹭了蹭,这才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
入目是无限熟悉而讨厌的脸,因为距离过近而放大了数倍,上面是毫不掩饰的嫌弃表情:“噫。”
“你——?!”
如果说有什么比美梦醒来却发现自己仍然受制人手更加可怕的话,那就是美梦醒来,却发现自己正躺在死对头的怀里。
风息尾巴一炸,下意识地矮身蹿出——却踩了个空,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坠落。头脑来不及思索,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他挥爪向上甩出一根藤蔓,勾住木筏突出的圆木,稳住了跌落的势头。
直到此时,风息才分出神来关注一下自己的处境,只见头顶阳光灿烂,脚下却是阴沉翻涌的云层。原来在他昏迷的时候,无限已将木筏驶入空中。这样不上不下地半悬着不是办法,但如果回到木筏上,就意味着又要和无限待在一起。
而就在他犹豫的当口,木筏上松垮的绳索却已承受不住重量,边缘数根圆木都松脱开来,向下落入海中。无限面无表情地伸手拽住滑落的藤蔓,朝自己的方向一甩,把不情不愿的大猫又拎了回来。
风息蹲在残破木筏的一角,弓着脊背,警惕地瞪着无限:“你想做什么?”
无限连眼皮都没抬:“坐好。”
“……我可以站着么?”
“挡视线。”
“那你转过去?”
“坐不开。”
风息沉默了。木筏只剩下原本小半的长度,刚刚又被他拽掉了两根木头,确实只剩下堪堪落脚的地方。于是他不得不挪回无限身边,勉为其难地靠着他坐下,闷声发问:“你打算这样飞回大陆?”
“飞不了那么远。”无限顿了顿,“我没有木头,一会你来修。”
“哦。”
“你能不能变回去?这样很重,飞起来累。”
“不要。”
风息斩钉截铁地回答。现在的场景已经足够尴尬,他着实难以想象自己变成人形和无限依偎在一起的样子。联想起梦中的情形、那片柔软的“草地”,风息的头越垂越低,几乎蜷缩成一只大毛团子。
无限却不知对方此刻正别扭得要死,或者说这等小事于最强执行者而言,不过飞絮扬尘,挂不得心。因此当他发觉身边好像越来越热的时候,便难能担忧地摸了摸豹子毛绒绒的额头,问道:“你发烧了?妖精真的不生病么?”
“……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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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飞了小半个钟头,两人终于离开了那片风暴的区域。在浅色洋流经过的位置,有一片小小的礁石露出海面,上面零星长着几棵椰子。
还没等落地,风息就迫不及待地跳下木筏,冰冷的海水令他整个人冷静了不少。待他游回岸上,无限这才稳稳跃了下来,表情有些诧异:“原来你会游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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