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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认不是什么心思善良的人，会产生这种念头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翻过身，把被单又拽紧些，然后用力地闭上眼睛。
回想着郊区的风景，虽然荒凉，却视野开阔，奔驰在公路上是另一番风情的美。不知道阿尔弗雷德那所位于北边郊区的大学，又是什么样的风景呢。
还有，也该去看看在西边郊区的那片海。那片他在来到小镇的路上，因为不小心睡着而完整错过的海。
应该会是那样的吧：人烟稀少的沙滩，浅色的大片细沙，蓝绿色的清澈海水，遥远的海平线绵延伸展，几乎和天空的颜色融在一起，难以分离。
就仿佛记忆中的那片海一样。
第五章 5.
「你打算穿着制服回去吗？」伊丽莎白看着已经收拾好文档的亚瑟。
「是的。」英国人诚实地回答。明天是半个月以来第一次轮休，他计划把身上那套制服、连同还没清洗的制服一并带回去清洗。
关于制服的事情他还特地询问过马修，加拿大人的回答是只要警员守则上没有明确禁止，就不会被当作违纪。对于这样宽松得让人哭笑不得的默认原则，亚瑟已经不会再提出质疑了。他只是默默地提醒自己「要适应，要适应」。
「难得的休假，好好休息一下吧。」年轻的匈牙利女性已经换上颜色素雅的日常连衣裙，并且涂上了浅粉色的唇膏，比平常穿着警服的样子柔和不少。
「这个打扮真漂亮，非常合适。」亚瑟很有风度地赞美她。
「谢谢。」美丽的女性微笑地拨了拨头发，她在离开前再次嘱咐亚瑟，「你可要重视假期啊。当然警局不会禁止自发加班的行为。不过瓦修队长说过这种机制不健康，所以工作狂是不会有加班费的哦。」
亚瑟笑着与她道别，心想我才不会这么自虐。他已经大致拟好两天轮休的大致计划，首先是去商场购物，为新住处增添些便宜惬意的家居小物件，第二天则可以在公寓里安安静静地看书，什么也不想，平和地过一天。
自搬新家起已经过去半个月，亚瑟基本已经认清自己的处境：这座小镇位置偏僻，面积小，居民也不多。他所在的警局人员稀少，显然不是什么能实现雄才大略的地方，但也相应地少去人事斗争的顾虑。镇上的人们性格鲜明，虽然也有奇怪的地方，但大多平和无害。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挺喜欢这节奏的。
他在离开警局时遇到正在打卡的路德维希——惯例的交班时间，亚瑟也已经习惯在这时与德国人碰面。高大强壮的夜班警员拘谨地朝他打招呼，并把手上的点心盒打开，朝亚瑟递过来：「这是费里西安诺做的佛卡恰，你有兴趣试试吗？这里有小的分装盒。」
想到德国人一路小心翼翼地护着点心盒走来的场景，亚瑟莫名地觉得可爱。他从盒子里取走一块放进分装盒，微笑着道谢：「替我谢谢费里西安诺。」他就那样拿着一大口袋衣服和小点心盒，心情愉快地离开警局。
天色还不算太晚。
在路过法国人的咖啡屋时，他眯起眼睛，隔着落地窗户远远地观察着点心柜——他是颇为喜欢甜食的，就算用批判的眼光来看，法国人的甜点也无可挑剔——他自然而然地走进店里，观赏起点心柜来。
基尔伯特就坐在柜台，他转身笑着朝亚瑟大声打招呼。
亚瑟点点头，弗朗西斯惊讶地问：「唉？这个时间了，小少爷的工作还没结束吗？竟然还穿着制服？」
亚瑟已经习惯咖啡屋的主人用那个称呼跟他说话，他慢慢走向主柜台前，漫不经心地回答：「制服总要带回去清洗吧。」
「哦，苦命的单身汉生活啊～」法国人吹起口哨，挤眉弄眼地说。
「闭嘴，臭胡子。」不屑搭理法国人的花哨腔调，放下手中的物品后，亚瑟直接坐在柜台前，「我要一块新出的覆盆子果塔。」
「你手上不是有意大利兄弟做的点心吗？」基尔伯特好奇地凑过来。
英国人的脸一红，他撇撇嘴回答：「这并不冲突吧。」
基尔伯特耸耸肩，继续喝起手上的饮料，身上似乎还有淡淡的酒味。
亚瑟纳闷：「这家咖啡屋……难道还给客人供应酒精？」
「咦，原来你还不知道？我这边打烊之后就是酒吧，熟人随时可以来喝酒。」法国人把点心放在亚瑟面前，又附上精美的刀叉，一脸理所当然。
亚瑟快速地消化了信息，但还是没忍住朝法国人翻了个白眼。
基尔伯特朝英国人晃晃手中的酒杯：「既然你工作结束了，也来一杯？」
亚瑟望着面前的甜点，思考几秒后摇头：「还是下次吧。」他挺喜欢喝酒，特别是在工作结束后来上一杯的话，那真是再畅快不过。但空荡荡的胃和尝试新甜品的想法在此刻占了上风。
基尔伯特也不在意，直接聊起自己新车的故障，他说只是叫上自己那有责任感的弟弟和阿尔弗雷德，那两人一合力轻易就把车给修好了。
亚瑟对基尔伯特的私事没有浓厚兴趣，但听他提起阿尔弗雷德，还是生出些好奇：「他……阿尔弗雷德说过自己会修机车，原来还能修轿车啊。」
「那家伙很厉害哦，动手能力不错，头脑也灵光，」基尔伯特回答，手指随着店内的音乐轻敲桌子，「郊区那所大学虽然挺破，但航空航天课程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学好的啦。」
「你还挺了解他。」亚瑟把切下的一小块果塔放进嘴里，覆盆子的味道酸酸甜甜。
「毕竟认识很长时间了，」基尔伯特斜着眼睛看向亚瑟，「我看你对他挺好奇的。」
「也没什么特别的……」
亚瑟的反驳有些弱，他承认自己对阿尔弗雷德确实有着对别人不同的好奇心——也有着与别人不同的、奇妙的熟悉感。
这半个月以来，他和那位美国邻居熟络得挺快。只要碰见，他们总能闲聊上几句。
阿尔弗雷德总是开朗热情，但对自己的事情不常主动提起——如果谈话的对象不提问的话——而亚瑟通常是个不太主动问他人私事的人。
弗朗西斯一脸揶揄：「你这小少爷真是别扭。你们不是住在一起吗？那么好奇就自己去问他本人嘛，那小子挺大度，很少遮遮掩掩。」
亚瑟瞪着眼：「别用那种奇怪的说法！我们只是同一栋公寓的住客而已，也不是每天都能碰到。」却没有否定法国人说的「好奇」。
「还真是说谁谁就到，」弗朗西斯朝门口招手，亚瑟回头，便看到身上斜背着运动挎包的阿尔弗雷德大步进门，手里还提着体积可观的大设备袋，似乎装着什么重物。
看到店里的几张熟面孔，美国人神情快活地朝他们打招呼，并直接在英国人身旁的空位置坐下，放下手中重物时，那口袋发出沉闷的声响。
弗朗西斯忍不住大声抱怨：「喂喂，哥哥家的地板要被你砸穿了。」
「你是刚从什么工地回来吗？」亚瑟略带戏谑地看向那袋重物。
「不，这是我在商店买的工具，做模型用的。」看亚瑟面带疑惑，阿尔弗雷德补充，「学校的课程要求。」
不过美国人的关注点显然不在此，他略略歪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穿警察制服的样子哦。」天蓝色的眼睛隔着镜片饶有兴趣地打量亚瑟。
「是、是吗……」阿尔弗雷德的视线太过直白，亚瑟被看得有点不自在。他局促地站起来：「你想吃些什么，我替弗朗西斯帮你拿。」
「咦，不用，」阿尔弗雷德也跟着站起身来，他伸手要拉住走出几步的亚瑟，却因为动作太猛，另一只后扬的手臂直接甩到身旁的凳子，那凳子被掀翻又砸向侧面装饰精美的玻璃柜。好在他反应敏捷，及时转身把祸及的家具都扶稳。
那个仿佛推倒多米诺骨牌似的举动让亚瑟有些纳闷，他拧着眉看向噪音肇事者：「你怎么回事？」
「呃……」美国人的视线从亚瑟身上收回，他抓了抓头发，神情带着尴尬，「唉，抱歉。」
「也不用跟我道歉吧。」亚瑟觉得好笑。
「你该跟我道歉才对吧！」咖啡屋的法国主人大声抗议起来，「求你稍微控制下那股瞬间爆发力吧！」
「是是是，抱歉，弗朗西斯。」
基尔伯特拍着桌子哈哈大笑起来：「小子，你这样可不行啊！」他边嘲弄阿尔弗雷德，边意味深长地朝亚瑟使眼色，让英国人更加一头雾水。
美国青年索性不再理会，自顾自地从桌上抄起餐单勾选起来，用冷处理的方式来应对略显混乱的场面。
付款后，亚瑟拎起袋子和点心盒准备离开咖啡屋。阿尔弗雷德早把食物吃完，看见亚瑟站起，他也和其他人道别，站起身往外走。
「你现在打算直接回公寓？」
「对，你也是？」
「嗯。」
亚瑟抬眼看向已经暗下来的天色，阿尔弗雷德那辆显眼的重型机车就停在咖啡屋的门口——「禁止停泊」的实线区域内，他皱起眉头。
阿尔弗雷德顺着亚瑟的视线看去，终于察觉到不妙：「……不会吧。」
「虽然已经不是值班时间，我也没带电子传票机，」亚瑟从制服上衣口袋里翻出手写传票本和笔，语气并不留情，「不过我有后备，带签名的罚单依然是有效的。」
「饶过我吧，伊丽莎白和马修从来不会在非工作时段开罚单的。」
「规则就是规则。你的近视没有严重到看不见这个‘禁止停泊’的标志吧？」
「你明知道我没有近视。」
「那就是故意违规了，罪加一等。」亚瑟把写好的罚单撕下来，贴在那辆被认定违规的重型机车上，略为嘲讽的眼神扫过阿尔弗雷德。
阿尔弗雷德摇摇头，叹口气，语气倒不太沮丧：「英国人都像你这样刻板又不近人情吗？」
「英国人只是尊重职业道德，认为应该惩戒违规停泊、妨碍道路安全的美国人。」亚瑟一字一句地回敬。
「好好好，我记住了。」美国人撕下罚单塞进口袋，把自己的大设备袋放上机车后背，跨上机车，又回头打量起亚瑟手上的行头：「需要我顺便载你一程吗？」
他们是住得极近的邻居，这算是亲切又合乎情理的邀请。
但亚瑟还是没忍住反问：「你不觉得这种举动有点自虐吗？明明才刚收到我开的罚单。」
「这个和那个是两回事嘛。你也这么觉得吧？」阿尔弗雷德发动起引擎，回头朝亚瑟笑，露出整齐的牙齿，「而且我乐意。」
他把头盔递给亚瑟，后者也就不再客气，接过头盔戴上：「那就麻烦你了。」
把机车推进公寓车库途中，阿尔弗雷德停下脚步：「车头灯好像有点问题，亚瑟你先走吧。」
亚瑟没回答，他把手上的行李搁置地上，掏出自己那功能有限但电量异常持久的手机，打开手电按钮，弯腰帮美国人提供照明。
阿尔弗雷德一愣，随即笑笑，他从那巨大的设备袋里掏出螺丝刀和备用电池，借着光源拆下机车的车头灯更换。
亚瑟观察着专注修理机器的年轻大学生，他的手看起来宽大厚实，动作熟练且敏捷。
维修结束后，美国人把零件收拾好，往衣服上擦拭双手：「谢啦，亚瑟。」
「不客气。」
「我在咖啡屋的时候就想说了，」阿尔弗雷德抬手挠挠头——这似乎是他的惯有动作之一——他的眼神从亚瑟身上扫过，最后定在他的脸上，「……你穿这身制服真好看。」
那蓝色的瞳孔闪亮亮的，专注地凝视着英国人。
那里面是一种……亚瑟辨认不清的情绪。
英国人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语气不自觉地吞吐起来：「谢、谢谢称赞。」对方这种过分直白的话语让他感到别扭。他抄起随身物品，只想快点脱离这种尴尬：「那，我就先回去了。」
阿尔弗雷德也只是笑：「晚安。」
「晚安。」
亚瑟低着头往公寓走，没有回头去看身后。
美国人的笑容总是帅气又诚恳。他们不过认识半个月，亚瑟却觉得那浓金色头发和天蓝色双眼，熟悉得不可思议——熟悉得让他莫名地害羞，又有一丝隐隐的心痛。
他无法解释这种突如其来的复杂情绪。
第六章 6.
「花圃？」
正在修剪公寓大门草坪的本田略为挣扎地站直身。他看上去年轻，动作却总像个老头子，捶了捶腰后，他继续说：「这座公寓的顶楼倒是有一片，算公共区域，不额外收费。亚瑟先生对园艺感兴趣的话，确实可以考虑使用那边的空间。」
本田的情报让亚瑟由衷地开心，他正想开口道谢，东方人却摇摇头：「但是那里现在有其他住户在使用。我应该先打个电话通知他。」
「那就麻烦你了。」亚瑟稍微放下心来，「可以问是谁在用吗？」
「伊万.布拉金斯基。」
一阵略微尴尬的沉默。
本田黝黑的瞳孔直直地望着他：「您也许还不认识他。」
不，我已经见过他了。亚瑟在心里答道。回想起和俄罗斯人见面的场景，他心里陡然生出一股寒意，刚放松的情绪再次忐忑起来。
本田示意亚瑟在原地等待，在一通简短的电话，以及「是的。看来你对此没有意见，那真是太好了」的结束语后，他回头朝亚瑟笑笑：「伊万先生说非常期待和您共享花圃。」
「是、是吗。」英国人的反应称得上哭笑不得。
但这总归算是好消息。
面对新工作的第一次轮休，亚瑟早就做好安排。他先到葡萄牙人的店吃早餐，之后徒步前往镇中心那家规模不大的商场购物。
简单挑选好实用的生活用品，他又在文具部找到些样式别致的书签，正好可以拿来夹在他搬家一同带来的那些书里。
采购后他开始寻找花店，居然意外地在商场角落发现一家小型花店。
店主人是个束着丝带的金发女孩，看上去年轻可爱。见亚瑟在玫瑰花苗的展示柜台前徘徊，女孩笑着走上来，为英国人介绍适合本地种植的品种。
亚瑟在其中仔细分辨并选了三个品种，顺便买了简易的园艺工具。他预算不多，所幸这家花店的物价也很合适。
顺利完成采购计划后，亚瑟满心欢喜地回到公寓，搭上电梯直奔公寓的顶楼。
电梯门开启，亚瑟便是一愣。
天台周围设着半腰高的围栏，高大的俄罗斯人就站在其中一侧围栏的角落。电梯声响时，他回过头，视线对上亚瑟退缩的眼神，脸上满是笑意：「你好呀，可爱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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