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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他在那张支票上象征性地写了一个数字。千空扫了一眼，那是个连他都可以支付得起的价格。
“就这么简单？”千空不可置信：“你和他们说的不太一样。”
“他们？”魔术师的声音有一瞬降温，随即又不着痕迹恢复原有的频率：“科学家应该相信眼见为实，而不是道听途说。”
幻对“他们”确实不够友好。 在他看来，那些顶着不同的面孔，带着不同的欲求找到他的人，却可以用同一个轮廓来描摹。在此之前，他甚至认为人类大抵如此。这年轻科学家的出现，让他第一次对人类这种生物产生了兴趣。
能从人类身上找到乐子，实在是太难得了。他之所以开出这一条件，并非是因为他对石化装置感兴趣。这个世界上像他一样拥有魔力的生物或物品，数量远超出人类的想象。他感兴趣的，是石神千空这个人。
研究成果，是一个可以合理跟他接触下去的好借口。
“你同意了？”恶魔笑眯眯地问。
千空应允：“当然。”
侍应生走到他们身侧的时机仿佛经过预先计算，他毕恭毕敬将一个文件袋递给幻，由后者亲手打开，然后将里面的资料放在千空面前。
“这石化装置是由WM在上个月卖出去的，你听说过WM吗？”
“听过。”
作为真实存在的商人，WM甚至比恶魔还近似于都市传说。听说他贩卖的，都是从世界各地搜集来的奇珍异宝。
千空供职的研究所内，有个名叫卡瑟吉的上了年纪的助理。他曾在茶余饭后闲聊亲身经历的奇闻异事，提到有位富翁向WM购买过一条一尺长的美人鱼。富翁将那娇小的人鱼饲养在热带鱼缸中，却遭到了鱼缸内其他观赏鱼的袭击。第二天早上他起床去看那美人鱼，只见缸中漂浮着半截鱼尾，人类外形的上身已经被吃得一干二净。
“我见过那鱼尾。”老助理张开手指比划鱼尾的尺寸：“这么长，这么宽。那时候我在生物研究院工作，富翁把人鱼送来我们研究室，希望我们能把她救活。”
“救活了吗？”千空的另一个助理克罗姆提问道。他是所内的在读研究生，对一切新鲜事物都充满好奇。
“没了上半身，当然活不成。”卡瑟吉回想道：“那鱼尾还在动，不过我认为是死后的神经反应。我们围过去看，都觉得它只不过是一条普通的鱼尾，有人甚至判断出它属于鲈形目。但是富翁坚称那美人鱼的鱼尾。”
克罗姆若有所思：“假若保留下来的是上半身，倒还有些说服力。”
一旁转身实验的千空一心二用，把这闲聊听了去。到这里时他忍不住接话：“那也可能是个侏儒。”
老爷子笑起来，他本人也不相信那是真正的美人鱼。作为科研人员，不可能将怪谈信以为真。
此刻从幻口中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千空觉得意外。
“WM从南美原始部落弄到这个石化装置，回国后把它高价卖给了一个名叫荆棘的商人。要是没有意外，袭击七海家那名女性的，就是荆棘。我能提供给你的情报，也就只有这么多啦。”
千空将那些关于荆棘的资料装进文件袋，站起来欠了欠身：“非常感谢，已经足够了。”
魔术师双手交叠托着腮，道：“接下来，你打算和小龙水商量对策，怎么把这石化装置弄到手，对吗？”
千空顿了顿，道：“他们也叫你心灵魔术师。”
“这可不是读心，是推测。”幻笑着说：“正因为我推测你一定会想要研究石化装置的作用机制，所以我才提出了那个交换条件。”
幻说的没错，他读心的能力具有时效性，只能读取被他摄取DNA之人那片刻的思维。现在千空在想什么，他已经无从窥探了。
魅惑他，强制他服从自己也不是不可能。恶魔想，但是这么做有风险。毕竟刚才自己试探着操控他的精神，却立刻被他挣脱了。
若非精神力强大的人类，是绝对做不到这一点的。何况好不容易有了如此有趣的玩物，他想尽量让这愉快的时光变得更长。
“蝙蝠”是利益至上主义者？并不，那只不过是恶魔让人类这么认为罢了。比起利益，他追求的更多是乐趣。用秘密交换秘密，就是他的恶趣味之一。试图通过“蝙蝠”获取情报之人，亦会交出自己重要的秘密作为出卖给他人的情报。那会使他们活在不安之中，随时都在揣测“蝙蝠”是否会将秘密卖给他们的仇敌。
恐慌、猜忌、后悔乃至痛苦，无趣的人类逐渐在心灵遭受的折磨中，变成了负面情绪滋生的温床。
恶魔乐见于此。
不过，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能让他觉得有趣的人类了。普通人类的情绪变化大多如出一辙，担忧转变为恐惧后，他们往往会选择杀掉这个知晓秘密的情报贩子。闯入“犬鬼灯”的杀手无一例外自此消失人间，也有黑帮成员因为至亲失踪选择报警这条下策，但警方未曾在“犬鬼灯”中搜索出半点证据。浅雾幻不是人类的传言，也因此不胫而走。
现在，这个恶魔从眼前的人类身上品尝到了久违的乐趣。他不知道自己对这年轻的科学家是什么感觉，亦鲜少主动触碰令他厌恶的人类。可是刚才，也许是出于好奇，也许是他想要了解千空。在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下，他吻了他。
那个计划外的吻更是意外地遭到了反抗。恶魔意识到，石神千空并非他轻易就能操控的虫豸之辈。这让他无比兴奋。
“那我就告辞了。”千空说。
他礼节性地与魔术师对视，发现对方笑眼弯弯看着他。不知是否因为那怪诞的幻觉，这双之前只是让他觉得漂亮的眼睛，现在却真正拥有了魔力。
在那片混沌中，对方身上幽香袭来，与他唇舌交缠的记忆再度被唤醒。他越发觉得那并不是幻觉。若要说是幻觉，会产生这样幻觉的自己，也太过奇怪了点。
“怎么了吗？”魔术师歪着头问。
“没什么，我先走了。”千空拿起文件夹，转过身。
他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
随着千空迈出酒吧，大门在他身后关上，吧台上老唱机的歌声戛然而止。端着托盘的侍应生驻足在恶魔身边，吧台内的调酒师，舞台上的红鼻子小丑，以及酒吧里的客人们都像是发条不再转动的玩偶，顷刻间都停止了动作。
幻站起来，在如同时间静止的酒吧内转了一圈，然后停在一个正搂着女伴，嘴角凝固着笑容的男人面前。
“这个不太好看。”他自言自语道，然后伸出手，在男人眼窝上按了按。男人的脸如同一块面团，在恶魔的手中，眼睛变得更加深邃起来。
幻旋足，又来到那侍应生身边：“这个做得和外面那个太像了，不知道会不会被看出来，还是换个脸型吧。”
酒吧外，千空刚掏出车钥匙，替他泊车的侍应生就迎上前来，毕恭毕敬道：“我们老板说，因为您喝了酒，所以由我来开车送您回家。”
“谢谢，那就麻烦你了。”千空并不拒绝，从刚才开始，他就感觉大脑昏昏沉沉。应该不是酒精的缘故，他想，因为自始至终他都只尝了一小口。
他坐进副驾驶，系上安全带。余光瞥到那已经在发动车子的侍应生，忽然觉得他有些眼熟。
对了，他长得和酒吧内负责点单的侍应生很像。是双胞胎吗？千空迷迷糊糊地想。
“我稍微睡一会儿，送我到这个地址就好。”千空在车载导航上定位研究所的地址，对侍应生说道。
他并非真的困倦，而是想要通过小憩来让自己的头脑恢复清醒。在和幻的视线对上的那一瞬间，他的心脏跳动得异常的快。
逐渐急促的心跳和呼吸是从那幻觉产生之后开始的。为了继续交谈，他强忍着自己身体的异样。可这种不适，在那魔术师含笑的眼睛里达到了让他难以再忍受的境地。
好在，他及时离开了那酒吧。
千空把脸贴在车窗玻璃上，那冰凉的触感缓和了涌上脸颊的热度。他从后视镜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亦瞥到驾驶座上侍应生波澜不惊的脸。
对方似乎对自己此刻表现出的不适没有丝毫察觉。不如说，他的行为机械化得有点不太自然。
但千空没有余裕对这古怪的侍应生继续分析下去，莫名的燥热让他开始喘不过气来。他扯开打在自己衬衫领下的领带，又解开几颗扣子。
奇怪，这是什么感觉？
他闭上眼，眼前却浮现出幻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他脸颊上的刺青如同一个诡谲的笑容，又像是一张即将吞噬掉他的恶魔的嘴。
恶魔，我怎么会想到这个。千空自嘲地笑了笑，把视线转移到车窗外的景色。看了一会儿，困倦终于袭来。他闭上眼，睡了过去。
车子在研究所前停下，一直端坐着开车的侍应生突然转过身来。他的半张脸上逐渐显现出一条如笑容般的刺青，一只眼睛在深黑中漾开了幽蓝。
“原来小千空住在这里。”人偶侍应生用属于他主人的声音开口说道。他垂下眼，看着熟睡的千空。后者脸上的潮红仍未褪去。
“许久不用，我都忘记了，我的唾液有催情的效果。”他将人偶冷冰冰的手放在千空额头，转瞬间，科学家的呼吸平稳了下来。他说：“对不起，这不好受吧？”
睡梦中人无法回应。
人偶的手指摩挲着千空的嘴唇，喃喃自语：“真想再一次……可惜，这不是我的身体。”
说罢，那刺青从侍应生脸上消失了，眼睛也重新恢复成黑色。
“石神先生，研究所到了。”侍应生用毫无感情起伏地声音说道。
TBC
第三章 03
龙水在千空的办公室里等。
他少有这样的闲暇花在无所事事上，看来，千空对于石化现象来自于某种武器的推测，让他非常在意。
办公室门被人推开，发出一声响。
“回来了，知道什么了吗……”龙水站起来，话没说完，就看到千空正在扣敞开的衣领。后者脸上不太好，眼周有红晕，眼神也是少见的恍惚。他走过去想扶千空：“你没事吧？他对你做什么了？”
“我怎么了？”千空反问，没有任他搀扶。那难忍的燥热已经彻底消失了，或许是车上的小憩起到了作用吧。他依稀记得睡梦中，有一双冰冷的手抚摸着他的额头。紧接着，那折磨他的不适就潮退而去。
睁眼时，“犬鬼灯”的侍应生已经帮他停好了车。
是这个人抚摸了自己的额头吗？千空想。但是看到那张没有感情色彩的脸孔时，他觉得自己或许是做了场梦。
“你看上去……”龙水盯着他，想用什么词汇来形容他，但又觉得对这一向不近女色的科学家使用这样的词汇太过失礼。于是用纸杯从饮水机接了一杯水，递过去，道：“他都告诉你什么了？”
千空道了声谢，把那杯水灌进喉咙里。
“你知道荆棘吗？”千空问，他将荆棘在WM处购买那块来自南美的石化装置的事和盘托出。
七海家年轻少主的脸色沉了下来，千空想，弗朗索瓦会变成石像果然不是意外。
弗朗索瓦虽然是个娇小的女性，却自幼辅佐七海龙水。现在七海家的各种生意的账目几乎都交由她在打理。可以说，七海财阀的正常运转，离不开弗朗索瓦在财务上的掌舵。
七海家的敌人们都明白一点，那就是杀掉弗朗索瓦，就等于砍掉了即将接任家主之位的龙水的双臂。
“荆棘是这几年我在内贸上最大的竞争对手。他表面上是个普通商人，私下却庇护着一条风俗街，借此作为掩护，干着买卖人口的勾当。”龙水看着千空带回来的资料，怔了怔，因为那上面所写的内容远比他知道的还要多。
“浅雾幻给你的？”他问。
“对。”千空道。他也没想到那些情报会详细到如此程度。
龙水兴奋起来，他看到其中一张资料上写着，两周后即将进行一桩人口交易：“如果这情报属实，我们完全可以动用警方的力量将他们一网打尽。天，连地址都查出来了。真不愧是‘蝙蝠’……”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抬眼看千空，迟疑问道：“那么，你交换给他的情报是什么？”
一年前，龙水为了查出背后对七海家族使绊子的人到底是谁，不得不求助恶名远扬的“蝙蝠”。那俊美的青年对他开出一个几近天价的数字，并且要求他用一个足以影响到七海家明面上声誉的秘密来交换。
彼时龙水坐在“犬鬼灯”一隅，听到那魔术师提及就连自己也是成年之后才知晓的家族秘闻时，背后惊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似乎并不需要他开口，对方也已经将那秘密掌握在手中。
权衡再三，他同意了那个条件，把秘密交了出去。虽然到现在为止还未有人以此向他发难，但是想起此事，他仍忐忑不安。
石化装置的存在和荆棘的地下交易无疑是更有价值的情报，按理来说，那阴险的“蝙蝠”会开出比当初开给自己更高的价格。
“他要了我五万元，以及我需要把对那石化装置的研究成果告诉他。”千空淡淡道。
龙水愣在原地，好一会儿说不出话。他确信自己没有听错，不甘心又问：“五万美金？”
“五万日元。”千空叹气：“早知道我就带现金去了。”
“蝙蝠”是个怪人，他会根据自己的心情开价。但无论是他的怪异，还是他的恶劣，都没能阻止想要情报的人纷至沓来。因为他的情报从未出过差错，亦没有他不知晓的事情。
“倒也不必这么惊讶。”千空道：“若我真的能查清那装置将人石化的原由，制作出同样的武器也未尝不可。”
龙水明白他的意思。石化装置如果能被量产，无疑会掀起一场新的武器革命。到时候，掌握了这一机密的浅雾幻，当然能将它卖出一个好价钱。他提出这个条件，也不尽然是亏本的买卖。
前提是，他绝对信任千空能解开石化之谜。
他在赌吗？千空想。
“总之，石化装置的事情还没有掀起风浪，看来荆棘也有意在隐瞒。你说，如果我们联合警方对他进行围剿，为了脱身，他会再次使用那东西来攻击我们吗？”龙水问。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一件如同神话中美杜莎的眼睛一般能将人类变成石头的装置掌握在名为荆棘的商人手中，这件事就算提前告知警方，他们定然也会认为龙水是在说笑。好吧，就算警方有百分之一的可能相信了他们，又该怎么对这件像是拥有魔力一般的武器做出防备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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