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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朗索瓦的石像被人发现沉在近海的海底，发现者正好是泊在附近的七海家货船的水手。若非货物凑巧落水，那水手潜下去捞，也许他们永远也不会发现失踪的弗朗索瓦身在何处。
除了她之外，还有两名随行的保镖失踪。他们三人身手都不俗，并且持有枪械。倘若他们面对石化装置都束手无策，警察也不见得对付得了荆棘。
千空思索片刻，道：“虽然我配置的药剂能解除石化，但是我们还不知道石化装置的杀伤力和作用面积。就算提前准备好药剂进行救治，也太过被动了。如果能得到更多关于石化装置的情报，会对我们的行动更有利。”
脱口而出“情报”这个词时，他自然而然又想到了那个情报贩子。
千空是个一贯思虑周全的人，他理应仔细向对方询问关于石化装置的细节。但那时，紧跟幻觉产生的不适已经蔓延至他全身。他急于离开，一时间忘记了重要的事情。
还要再去一次吗？他想。
龙水看着他，他们在考虑同一件事。
“明天早上，我再去找他一次吧。”千空道。虽然他很想立刻从“蝙蝠”那里得到关于石化装置的情报，但是今天，他说什么也不想再见到那个扰乱他心绪的人。
他走到放着垃圾桶的墙角，把喝光了水后捏成一团的纸杯扔进去。他的影被白炽灯投在墙上，融进立在墙边的资料柜的影子里。他转身，没有看见从自己的影子里，缓缓飞出一只蝙蝠的影。它在墙上扇动着翅膀，钻进资料柜后。
“为什么要等明天？”坐在“犬鬼灯”吧台前，正为自己捏着猫咪玩偶的恶魔突然开口道。
他站起身，那件演出用的燕尾服登时变成织得松松垮垮的黑色针织衫。他将放在吧台上的猫咪抱进怀里，小家伙睁开眼，在他的抚摸下，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天色暗了下来，千空从办公室出来，往研究所附近的商业街走。他拒绝龙水一起吃晚饭的邀请，因为那少爷总是太过讲究，吃一顿饭也要花上不少时间。千空不喜欢把时间耽误在无意义的享受上，比起高档酒店的料理，他更愿意用便利店的饭团解决温饱问题。
最好还能一边吃，一边写因为去找那情报贩子而耽误了的实验报告。
他穿过一条夜幕降临后变得热闹起来的小吃街，转角就是目的地的便利店。这时，一只黑猫不知从哪里窜出来，迈着慵懒的步子走到他脚边。
对这预示着不详的小动物，路人们都选择绕开。千空蹲下身，摸了摸黑猫的脑袋，后者伸出带着倒刺的舌头，舔他的掌心。
“饿了吗？”他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千空常吃的饭团里夹着金枪鱼，他打算和这小朋友分享自己的晚餐。买好金枪鱼饭团出来时，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那里。
浅雾幻抱着黑猫，正在挠它的下巴。猫作为回应，亲昵地用脸颊蹭他。
“好巧啊，小千空。”幻率先开口打招呼。
看起来和在酒吧时，气质完全不一样了。
脱下演出服的幻，似乎也脱下了属于魔术师的那层诡谲与神秘。他抱着猫对千空笑，侧脸的轮廓被街边小店亮起的灯牌照耀得很柔和，分外人畜无害。
“好巧，你住附近？”千空不动声色地问。
“喏，后面那条街。”幻对着便利店另一侧的住宅区扬了扬下巴：“出来吃饭？要不要一起？”
千空想说不用了，他拿起手里的饭团示意，幻怀里的猫儿却突然一跃而起，叼住他单薄的晚餐。黑猫落地时，饭团从包着它的塑料纸中滚落出来，散了一地。
“抱歉抱歉，这孩子一点规矩都没有。”幻想把猫抱起来，猫却喵呜叫着躲闪，去咬作为饭团内馅儿的金枪鱼。
在酒吧暧昧的光线下，拥有着仿佛无所不知魔力的情报贩子，此刻被一只小猫弄得团团转。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一幕，千空忽然觉得他也没有旁人说得那么可怕。
“没关系，猫就是这样的动物。”千空转身：“我再去买。”
“哎。”幻拉住他的手腕：“这是我的猫，理应我补偿你一顿饭。”
幻的手很冷，扣住他手腕的一瞬间，不可忽视的凉意传来。千空突然想起，那混沌中和他接吻的幻觉，他的唇也是这样冰凉。
该死，怎么又想到这个。
“赏个脸呗？”幻松开手：“别人和我聊天可是要花钱的。”
这倒也是。
千空不知道自己在怯什么，对他来说，现在不正是套话的好机会吗？况且，这条街上的市井小店都人来人往，就算对方真的有古怪，也不敢对他做什么。
“好吧，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千空应道。
他们挑了一家高峰期还有座位的定食屋，点几样老板推荐的菜式。两人并排坐在吧台前。穿白色制服的厨师正在为他们炸一块鲭花鱼，油滋滋作响，和背后几个白领饮酒聊天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和“犬鬼灯”内截然不同的氛围，让千空对坐在身侧这个正期待地等着上菜的人有了不同的感觉。
好一会儿，千空才发现，自己正无意识地偷看对方。不等他收回视线，幻那双泛着幽蓝色调的眼睛便看向他，再次道歉：“真不好意思，我的猫娇纵惯了，总是想吃什么给它什么。”
那猫儿吃饱喝足，独自上街溜达。幻说它能找回自己的家，很有灵性。
千空道：“猫的智商和性格跟花色有很大关系，黑猫通常都很聪明。”
“但大多数人都觉得黑猫不吉利，说是……它们会带来死亡？”
“那不过是迷信。”科学家笑笑：“黑猫和乌鸦一样，都能察觉出濒死之人散发出的生物信号，所以它们会在将死者周围徘徊。这并不代表死亡是由它们招来的。人们将黑猫污名化，不过是发泄他们对死亡的恐惧罢了。”
幻像在酒吧里那样托腮看他，目光中笑意流转。他突然问道：“那么恶魔呢？假若这世上真的有恶魔存在，你认为那是否是不详的象征？”
“这是个伪命题。但要是世界上真的有恶魔存在，人类不应该以单一的印象将他们标签化。就好比说致人死亡的病毒，毫无疑问对人类而言就是一种恶魔。可是往大了说，它们亦是生物的一种。杀死宿主，是它们的生存方式，和人类杀死鱼羊的意义差别不大。”
一盘边缘煎成金黄色的鲭花鱼适时地被厨师端了上来。
两人相视一笑。
千空接着道：“恶魔如果存在，他的存在就是合理的，像人类以及其他生物一样。”
这番言论让恶魔点了点头，又好奇追问：“你似乎认为，任何事情都能用科学依据将其诠释，对吗？那么如果遇到了连科学也无法解释的事情，你会……”
“你这说法本末倒置了，想方设法去解释未知的事物，才能叫科学。”
科学家拿起筷子，说一声我开动了，然后夹起一块鱼肉放进嘴里。味道比他想象的还要好。他听到幻带笑地说：“你这人还真有意思，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嘈杂的人声和煎炸食物的滋滋声在这一刻化为了白噪音渐渐淡去，独留下幻的声音，再次成为蛊惑他的魔咒。
“我可以理解为，你在表达对我的欣赏？”他觉得耳根发烫，不敢回头。他知道，此刻那双让他动摇过的眼睛仍在看着他。
他感觉到幻倾身向他靠过来，包裹在针织衫下的手臂贴上了他的。后者笑盈盈道：“就是你现在想的那种喜欢。”
TBC
第四章 04
某一瞬间，千空觉得自己的意识和真实的世界完全隔离开来。这种感觉像是什么病症发作，很不真实。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的确被心灵魔术师一语道破心中所想。甚至在产生那念头的刹那，负罪感随之迸发。
很快，那几乎消失的嘈杂声再次响了起来，他重新置身这条街上终日可见的烟火气中。身侧的人依然没有拉开和他的距离，在定食屋拥挤的小吧台上，他无处可躲。
“怎么，你好像听到我这么说，显得很为难？”幻捕捉到对方眼中闪过的慌乱，对这一收获还算满意。就算他的对手再怎么不同寻常，到底也还是人类。
是人类，就有情欲，也就有了破绽。
他喜欢这种一点一点俘获猎物的感觉，比起从前，那些无条件臣服他畏惧他的人类，征服这样一个看起来理性又禁欲的科学家会让他愉悦得多。何况，他心中所产生的并非只有恶魔那点以玩弄其他生物来取乐的本能，还有些许他从未有过的对人类的好感。
这个人类，说恶魔只要存在就是合理。他还未听过如此有趣的论调。真不知道当他得知自己真实身份时，会作何表情？
“那当然。”科学家整理好思绪，尽量忽视从对方身上传来的幽香：“我们不过第一次见面，你就说这种话，是否太轻浮了点？”
的确，人类是一种讲究循序渐进的生物。
“轻浮？坦率说出自己的感觉也算轻浮吗？那么，你觉得什么时候说不算轻浮，我们下一次见面时？还是下下次？”幻这么说着，把手放在对方膝头。那制服裤下的大腿肌肉明显紧绷起来，千空拍开他的手：“你经常这样和客户出来吃饭？”
恶魔很容易嗅到这用怒意装裱起来的情绪掩盖下有着何种内涵，千空若是真的对他毫无感觉，倒也不至于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了。他以退为进，收回那只不安分的手，道：“怎么会，我为什么要和那些只想从我口中套出情报的人吃饭？”
千空被反将一军，一直想找机会提的石化装置的事情也被噎在了喉咙里。
“不过嘛，如果是你的话，再免费赠送一点我也很乐意。”幻用语言恶作剧一般不断在科学家心里掀起波澜，后者刚刚打算寻找托词离开，还未起身，就为这番话重新打定主意留下来。
他不确定情报贩子是否在戏弄他。原本情爱之事就在他的理解范围之外，他也不曾对任何人产生过可以称作爱慕的感情。
敬仰的人倒是有，比如爱因斯坦。
“我不习惯说话绕弯子，你到底想怎么样，不妨直说。”千空发现自己实在应付不来魔术师这种类型，索性把话说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只谈利益关系，他有龙水这个出手阔绰的靠山。
虽然他也无法说服自己，这个以五万日元的价格卖了两条情报给他的人，接近他是为了利益。
可他们说，“蝙蝠”的所作所为，只会受利益驱使。
“蝙蝠”自己却说，眼见为实。
他心乱如麻。
恶魔坏笑着见好就收：“别把我的目的想得太复杂。我只是单纯对你有好感，所以拿出一点诚意。你就不想知道，应该怎么对付荆棘手里的石化装置吗？”
药对症了。
最后一道菜被厨师端上来，将原本就不宽裕的吧台桌挤得满满当当。幻夹一片鱼生蘸上酱油：“先吃饭吧？”
千空只好作陪。
他没什么胃口，吃得不多。心不在焉进餐的途中，视线总忍不住从眼前丰盛的食物转移到正大快朵颐的情报贩子身上。
为了不让鬓角的发丝落进餐盘，幻好几次用手将它们别在耳后。微微张口将食物放进去时，会露出尖得异于常人的犬齿。那犬齿并不因为尖利而让人觉得惧怕，反而在艳红如滴血般双唇的衬托下，充斥着诱人的美感。不知道用舌头舔上去，若刺破舌尖，会是什么感觉？
千空被自己脑中平白产生的想法吓了一跳。他终于意识到，酒吧里的幻觉之后，一直折磨着自己的，是对浅雾幻产生的无名欲火。
他视爱情为一种无聊的游戏，这概念从龙水身边隔三差五更换的女孩里学来。可以说，之于石神千空，爱是一种陌生又遥远的感觉。但欲不是，作为健全的男性，他早在青春期就对自己的生理现象有了正确的认知。
此刻，千空坐在这里，忽然清楚地意识到，他对一个男人产生了让自己害怕的欲望。
幻很美，美到完全可以忽略性别。但美貌不是让千空失去自制力的理由，他跟随龙水身边，什么样的美色没有见过？
“你缺少一个契机。”
他的脑海中回响起幻觉中魔术师吻他前所说的这句话，很显然，潘多拉的魔盒已经被打开了。
一对小情侣说笑着在他们身旁的座位坐下，幻为了给他们让出更多空间，身体再次向千空靠了过来。他们的大腿贴在一起，这次并非幻故意挑逗——只是千空这么以为，所以他无法再做出能让自己逃脱的举动，只好忍受着大腿外侧的皮肤隔着布料和对方触碰。
酥麻感无法控制地从那里开始蔓延。
幻侧过脸来，那双仿佛能摄人心魂的眼睛弯起笑意，他低声道：“东西不好吃？你一直看着我。”
他没什么可辩驳的。
桌下，幻那冰凉的手指再次隔着布料抚上他的腿。那分明是一双骨节分明却又柔软的手，却掠夺一般，攫取着他的体温和理性。
邻桌的女孩将视线投到他们面前的新鲜海胆上，和男友商量想要来一份同样的菜式。显然这时候引起他们的注意，是不明智的选择。
千空放下筷子，抓住那只向他大腿根部探去的手，对方却反手握住他的手，绞着他的手指，耳语道：“去我家吗？就在附近。”
理智告诉他应该拒绝。
可，那得是在理智尚存的前提下。
幻得偿所愿，获取了一个由对方主动的亲吻。他轻易从这个吻里读取到和在酒吧时天壤之别的思绪。猎物的防线已经完全崩溃了，鲜美的果实立刻就能采摘。他的吻亦让科学家赤红的眼睛染上了疯狂。
“看不出来，你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千空好不容易找回了一点神志时，发现他正将那浑身赤裸的恶魔禁锢在身下。恶魔的身体没有一丝属于人类的温度，不断从他们贴合的皮肤上夺走他的体温。但是他停不下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这丝毫不压抑甜美呻吟的诱惑者面前，变得不值一提。
幻说：“小千空，吻我。”
于是，那一点刚刚恢复的神志，便再次湮灭在了这个吻里。
当千空真正清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他睁开眼，看见陌生的天花板。一双手臂搂着他，温度很低。
“醒了吗？”
他听见幻的声音。
千空坐起来，支离破碎的记忆正断断续续流回他的脑海。他依稀记得自己是怎么跟幻离开那家定食屋，来到不远处这间房子里的。也记得自己是怎样……几近疯狂地和他做爱。可这一切，都不是出自他的本意。
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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