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雾雨不是个爱开玩笑的女孩。
忽然，他回想起百舌带人冲进七海家后，向他报告过那个被他当成实验品给石化了的女管家正坐在桌边的事情。
荆棘亲自带人把弗朗索瓦沉入海底。那时百舌也在，把她被石化后保持的姿态记得很清楚。而在七海家找到的弗朗索瓦的石像，却是坐在书房的桌案边，面前还摆着一本账本。
百舌将这件事汇报给荆棘，后者决定保险起见，把七海家所有的石像都打碎，并且埋进了院子里。现在，留在七海家门外的眼线看到，这个因为石化装置而一夜之间变成空宅的地方，突然之间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之前发生的事情好像被未知的神明拿一把剪刀，从时间线上整个剪掉了。
难道有人把他们复活了？
还是说，从WM那里买来的石化装置的力量，是有时效性的？
不管怎么样，他必须亲自去确认。
荆棘对心腹道：“雾雨，准备一下，你得再去一趟七海家。把那个东西一起带上。”
女保镖点点头，她对于石化装置的使用越来越得心应手。刚打算转身出去，就听见身后荆棘叫她：“雾雨，等一下。”
她不解地回过头。
荆棘道：“你还是把那东西给我吧。”
另一边，龙水看着那辆皮卡开出去，对旁边的千空道：“这样真的有用？”
“比你大张旗鼓带人冲出去有用。”千空说：“现在，荆棘一定正带着他的石化装置急匆匆赶过来。”
龙水刚刚醒来时，一时间还弄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只记得自己正在看一册讲市场经济的书籍，突然一道刺目的光从外面照进来，紧接着，他的世界就沦为一片黑暗。他一直清醒着，听到外面传来有东西被打碎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又响起铲子挖土的声音。这之后，一切的声音都消失了。
光线重新照进他眼中的瞬间，他看见千空对身后的人道：“龙水没事了，下一个。”
然后那个情报贩子便出现在他面前。
他来不及惊讶为什么“蝙蝠”会和千空一起站在他面前，自己身体的状况更让他不解。
“我这是……”龙水低下头，看到自己周围都是石块碎片，看形状，显然是从身上剥落下来的。他见过千空把复活液浇在弗朗索瓦身上的场面，很快明白过来自己处于何种状况：“我被石化了？”
“你们家族所有的人都遭到了荆棘的攻击。”千空简单说明：“没时间解释了，接下来听我们安排，准备反击。”
龙水是聪明人，也足够信任千空。他说了一声好，然后捡起千空扔在他身上的衣服穿上。穿衣服时，他看到千空和那情报贩子站在外面，正说着话。好不容易等到幻拿着复活液去了别的房间，他才开口问道：“他怎么在这里？”
“来帮忙的。”千空回答。
七海家的少主目瞪口呆：“他？”
任谁出现在这里，龙水都不意外。唯独这个唯利是图且性格恶劣的情报贩子出现在这里，让他觉得自己在听天方夜谭。退一万步说，就算这个只是跟他聊天就需要支付高昂费用的情报贩子真的肯帮忙做苦力，那也一定是对千空提出了什么格外苛刻的条件吧？
“醒了就干活。”千空扫一眼龙水的表情，很容易猜到他在想什么。这件事的确难以解释，于是他把一瓶托克罗姆配置好偷偷送进来的硝酸酒精溶液塞给龙水：“先复活左边第一个房间里的人，然后把他们带过来。”
龙水点点头。刚要出去，情报贩子又进来了，对千空晃了晃手里的空瓶：“小千空，这个还有吗？”
两人擦肩而过时，对方开口道：“早啊，小龙水。”
的确是浅雾幻。那个一年前坐在“犬鬼灯”酒吧里，笑着说出“你要的情报可不便宜，必须给我等价的报酬”的“蝙蝠”，正在帮忙处理七海家所面临的最大危机。
他到底跟千空要了什么啊？该不会这件事结束之后，自己得把家产都交出去吧。龙水叹一口气，不敢多想。
被复活的人越多，帮手越多，事情也变得顺利了起来。他们从天刚破晓开始解除七海家所有人的石化，只花了半个钟头不到，就让石像们通通恢复成人类。
幻建议千空率先复活龙水和弗朗索瓦。接下来是平时与他们亲近的年轻干部。等这一部分人了解现状，并且都同意配合千空的计划后，再复活组里的元老。最后，才是家眷和佣人们。
千空也是这个意思。
他之所以把所有人集中在同一个时间段复活，就是不希望事先被外面监视的人察觉。一旦有一个人对他的计划产生质疑，他们就会面临功败垂成的风险。
现在，尽管部分元老持有不同意见，认为应该把外面监视的人抓起来严加拷问，但还是受形势所迫，勉强答应跟他们配合。
于是就有了门外眼线们看到的那一幕——七海家在这个早晨突然恢复了往日的生机。一大清早，佣人打开后门出去丢垃圾，厨子开车出去采购新鲜食材。仿佛再过不久，他们的小少爷就会起床，在餐厅享用一顿丰盛的早餐。
事实上，龙水的确在餐厅，吃厨子做的鸡蛋三明治。
不过面包片是两天前的，被放进烤箱里烤得酥脆，杀灭了放置几个晚上滋生的细菌。紧要关头他也不讲究，能填饱肚子就行。
千空交代，让他们就像平时那样该干嘛干嘛，就和幻离开了。临走前厨子问两位少爷要不要吃早餐，千空道，吃过了，借了厨房一点米。
龙水顺口问：“自己做饭？你做的还是他做的？”
“我们一起做的。”千空说。
愣了一会儿，龙水回想起那五万日元的开价来，突然觉得意味深长。
“不会吧……”他咬着鸡蛋三明治，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事件的两位主角正坐在一辆贴了单向透视膜的车里，后座上载着弗朗索瓦，和一个龙水最信赖的年轻干部。他们从正门把车开出去，盯梢的人没拦也没追。开一圈之后，又绕回来，停在不远处可以看到七海家大宅子的地方。
幻瞄一眼手机。那上面什么也没有，不过他还是得装装样子，道：“荆棘往这边过来了。”
“果然是他本人亲自来的？”千空问。
幻笑道：“我的情报什么时候出过错。”
“那就多谢了。”千空道：“虽然我们的目标不是他，但是运气好，说不定能把他一网打尽。只要他们使用一次石化装置，我们就赢了。”
千空在宅子里设置了拦截石化装置的机关。他看过整个宅院的布局图，测量出正中央的位置——这数据很好获取，如果荆棘希望石化光线能一次性覆盖整个七海家，既不遗漏，又不影响到外面的人，那么一定会把石化装置抛投到这条垂直线上。
换言之，只要石化装置出现在这条垂直线上，他设置的机关就能把那东西截获。
问题就在于，怎么才能让荆棘再次对七海家使用石化装置。
加上这一次，弗朗索瓦已经复活了两次。他会继续相信这个从神秘商人手中买来的魔幻武器吗？
“他信的。”
晚上在和幻聊到这件事时，情报贩子笃定说道：“他亲眼看到了弗朗索瓦被石化的过程，却没有看到七海家其他人被石化和弗朗索瓦被复活。”
“你想说，以他的个性，一定会质疑执行这件事的人向他汇报的内容，是否属实？”千空立刻领悟到他想说什么。
“就是这个意思。你觉得一件武器所向披靡，掌握这件武器的部下却一再告诉你它并不像你想的那样好用。亲眼看到被石化的人，部下告诉你她复活了。而部下告诉你被石化的人，你又亲眼看到他们被复活。你会怎么想？”
荆棘是绝对的自我主义者。按照常理，他会把危险的事情都交给雾雨和百舌两名保镖兼心腹，绝不将自己置身于危险的境地。可现在，他不再将自己藏在暗处，而是急不可耐地亲自出来确认，就是因为他不相信石化装置真如心腹们所说，失去了它原本的威力。
倘若他再信任自己的部下一点，也就不会无端作出“雾雨和百舌想要独占石化装置，因此向他撒了谎”这样的猜测了。
几分钟后，荆棘带着雾雨，敲开了七海家的门。
七海财阀和荆棘的公司在商场上亦敌亦友，虽然竞争的时候更多，但合作次数也不少。他的到来，出来接待的人看起来并不意外。
“少爷刚起来，您在客厅稍等一会儿，他马上就来。”为他沏茶的女佣这么说道。
他环顾四周，没有任何异样。厅外的院子里，园丁在修剪树枝。几个七海组的成员路过，看到他时礼节性地鞠躬。
没有异样，就是最大的异样。
待到佣人们走远，荆棘冷着脸对雾雨道：“你说你把他们石化了？”
察觉到雇主的情绪骤然降温至冰点，雾雨惊慌道：“我的确是把整个宅子的人都石化了，还打碎埋了起来。那天参与的所有人都可以为我作证！”
“那天，那天来这里的，都是追随百舌的人吧？我早就察觉到那小子有异心，但是没想到，雾雨你也……”
“我没有！”雾雨涨红了脸。她并不擅长口舌之争，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解释：“一定是他们自己解除了石化！”
龙水的脚步声从外面廊上响起。
他穿得很随便，大概是因为今天没有要外出与人见面的计划，只套一件居家T恤，看上去就像个学生。他坐下来，刚才的女佣立刻也为他泡了一杯茶。
“我记得，你从来只喝你那小管家泡的茶，今天怎么没看到她？”荆棘的开场白看似有意无意，他想问什么，龙水却早已心知肚明。
“蝙蝠”告诉他，荆棘进来之后，应该会向他打探弗朗索瓦的去向。
“她……出去买东西了。”龙水像是被问了个措手不及，顿了几秒，才想到理由。
“买东西？这种小事，交给下面的佣人就好了。听说她都快接替总管家的职务了，还这么事必躬亲，真叫人佩服。”荆棘呷一口茶，抬眼看龙水的反应。
年轻气盛的七海家少主终于收起笑容，道：“您对我们家的家务事，是不是了解得太多了一点？”
隐忍与愠怒表现得恰到好处，也是“蝙蝠”教的。
荆棘完全相信了自己的判断。
他哈哈笑道：“别生叔叔气嘛。我今天来，其实是有生意想跟你谈。不过刚才接了个电话，有点急事，接下来，就让雾雨跟你谈吧。”
说罢，他站起身。
在龙水进来之前，他看着拼命为自己辩解的雾雨道：“自己？好吧，我相信你。如果他们可以自己解除石化，你应该也可以。”
冷汗从雾雨的额头上淌下来，她低着头，盯着地上被女佣不慎落下的一截茶梗。这时，荆棘干瘦的手拿着石化装置出现在她面前。
“你拿着它，走到宅子中间去，再把这里石化一次，我就相信你。你还记得你对你的前任老板承诺过什么吧？”荆棘说罢，对着那石化装置，低声说了一个启动时间，和范围距离。
TBC
第九章 09
一道光芒笼罩七海宅邸上空，远看如白虹贯日。
“荆棘出来了。”千空拿着望远镜，看七海家大门外荆棘正抱着胳膊等，而那个叫雾雨的女孩并没有跟出来。他觉得奇怪，于是看了看连接到手机上的摄像头。
他愣住了，因为从监控中看到，雾雨正站在他测量出来的中心点上，保留着一手掩面哭泣，一手拿着石化装置的姿势。龙水就在她不远处，看起来正想去拦住她。
两人都在石化光线的照射下，变成了石像。石化装置仍被握住雾雨手里。
白光过后，荆棘笑着转身回去，去回收他的战果和武器。
“不好，我们得抢在他前面。”千空一脚油门往大门冲过去。为了不被发现，他们停得很远，离大门还有一段距离。听到汽车发动的声音，荆棘往这边看了一眼，立刻关上门。
他们原计划等截获了石化装置之后，跟在返回七海家回收石化装置的荆棘和雾雨后面，趁他们不留神制服他们。因此还特地带上了枪法不错的年轻干部。
当然，千空并不是想就这么击毙荆棘了结此事。事实上，他也不能这么做。如果荆棘被枪杀于七海宅邸，龙水刚刚走上正轨的事业也就此完蛋了。他只是想吓唬吓唬荆棘和他那个身手了得的女保镖，逼迫他们离开七海家而已。
可是没想到，荆棘会狠下心来完全舍弃了雾雨。
车子急刹在门前，弗朗索瓦率先下车打开一旦关上就要输入密码才能重新开启的大门。四个人冲进去时，荆棘已经没了影子。
完了，追不上了，一旦被荆棘拿到了石化装置，这一切就结束了。
千空仍不死心。他的头脑清醒地告诉他自己已经败给了荆棘，可身体却不听使唤地继续朝着雾雨的方向狂奔。
等精疲力竭来到那条垂直线所在的位置时，他看见荆棘发愣的背影。
龙水依然保持着伸出双手，像要扑上去阻拦谁的姿势。可是他要扑过去的地方，却什么也没有。
荆棘回过头来，眼睛发红地看着千空。
“雾雨呢？！”他怒喝道。
弗朗索瓦和那年轻的干部已经赶过来，后者掏出手枪。
“荆棘先生，虽然不知道您有什么目的，私闯可不太好吧？”弗朗索瓦用余光瞥了一眼龙水的石像，若无其事道。
久经沙场的老商人立刻冷静下来。他知道，他已经满盘皆输了。可是碍于他的身份，这个龙水的小管家必须给他一个台阶下。
“不好意思，刚才把外套落在这里了，叔叔我立刻离开。”他挤出一个笑。
这时，他的目光落在最后一个来到这里的人身上。
其他三人都因为奔跑而涨红了脸，只有他依然是瓷白的肤色，没有汗，也没有喘气。他袖着手站在那里，视线对上时，对荆棘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是“蝙蝠”。
荆棘没有见过他，却因为他而泄露过好几次重要机密。他常常听人提起，这个情报贩子拥有着让人为之恐惧的力量。脸颊那个如恶魔的笑容一般的刺青，就是“蝙蝠”的标志。荆棘相信自己没有认错。
有人说，也许“蝙蝠”不是人类。
这样的场合下，就连千空都几乎乱了阵脚，他却好整以暇站在那里，还能露出从容不迫的笑。这样看上去，的确不像人类。
荆棘快步从他们之间穿过，说：“叔叔我还有事忙，先走了。”
7/11 首页 上一页 5 6 7 8 9 10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