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为师托人打造的,”张子忠道:“虽然你与袁府断了关系,但你毕竟是袁永道老天师的嫡系子孙,血脉是永不能割断的,既然入了天师门,还需拜过这位天师界了不起的人物。”
袁双卿颇为惊讶,喃喃道:“太祖爷爷竟然也是天师?”
“袁府在袁永道之前不过是个落魄户,是袁永道一手打造了袁府基业,只可惜后辈落没,人才凋零。近几十年,鬼神之事也早已变成了袁家的不可说。”
袁双卿不禁问:“为何会变成不可说?”
张子忠挑了挑眉:“好奇心太重可不是好事,赶明儿我再和你说一说,你先把你这头低一低,行了大礼。”
袁双卿不敢再造次,跪拜先祖自然要诚心实意,她摒弃杂念,好好的叩了三个响头,将点燃的三束檀香插进炉灰里,虔诚的希望能得到祖师爷爷们的庇佑。
“袁家的人来了……”张子忠慢悠悠道。
袁双卿呼吸一滞,还没有反应过来,又听张子忠继续说道:“他们送来了你及笄的贺礼。”
“师父,您收下啦?”
“嗯,收下了,”张子忠看着袁双卿略带复杂的神情,略有迟疑的摸了摸鬓角,他背着袁双卿收了礼,确实很不妥当:“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等到袁老太太高寿,你再送回同等价值的就是了,袁家来的人难缠得很,我懒得与他们起争执,不过这些人也有自知之明,送完礼就走了,倒免除了相见的尴尬。”
尽管张子忠轻描淡写,袁双卿面色却依然有些凝重,看来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袁家了。
“他们为什么不能把我忘了呢?”
袁双卿略感惆怅。
张子忠拍拍爱徒的肩膀:“试着靠近吧,也许他们不同于从前了。”
袁双卿垂下眼帘,心思沉重,张子忠暗暗叹了一口气,他回身对着祖先的牌位郑重作拜,领着袁双卿离开,想起了什么,脸上又重新挂起笑容:“你今天及笄,附近村子和镇子里认识的人都送了礼过来,我留他们下来吃午饭了,此刻都在大厅里歇脚,等会跟我一起出去认识认识。”
“知道了。”
“我留了遗嘱,在我卧室床底下的暗格里。”
袁双卿先是一愣,而后快速抬起眉眼,怔怔地看着张子忠的后背,良久才呐呐的说:“师父,您正当壮年,这么早留遗嘱干嘛?”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张子忠背着手,慢慢说道:“你可知咱家家业丰厚,有多少是先辈传下来的?我的师父虽然没有留后,可他死后,却有一些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远方亲眷想与我分一杯羹,我体会过这其中之艰辛,是以虽然我是孤儿,举目无亲,却不得不帮你打点,要知道,我身边的人安了什么心,谁又晓得呢?尤其我那个不肖的养子……”
张子忠提到了他的养子张一游,另袁双卿竖起耳朵倾听,她对这素未谋面的少年夹带着一丝好奇,又对张子忠这防贼一般的态度感到复杂。
可是张子忠却不继续说下去,像是想到了什么,沉默了下来。
第四十八章
袁双卿忍不住追问:“师父,您那养子如何了?为何欲言又止……”
“他偏执成狂,残忍成性,不说也罢,日后他若对你不利,不必留情面,也怪我……怪我……”张子忠喃喃自语,最后都化做了无声的叹息。
大厅里坐满了客人。
十里八乡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包括张子忠名下很多铺子的管理者也受邀来认一认这匪泉山庄的下一任主人,袁双卿在这百来号人的注视下,表现的从容不迫,心细如发的她,却感受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氛。
似乎有些人,虽然口中无言,眼神里却是对她的轻视漠然,袁双卿虽然面上不显,可是心里门儿清。大抵是因着她女子的身份,激起了他们的不满,又或者她不是幼年就养在师父身边的,所以有人不服。
一阵寒暄后,菜品陆续摆了上来,袁双卿坐在师父身边以茶代酒,喜欢闹腾的那些人,来敬酒时撒着欢要求她把白水换成酒,袁双卿为难得很,几次拒绝后就有些疲于应付了,跟张子忠悄悄告知一声,趁乱离开了宴席。
玉器铺子的掌柜过来敬张子忠的酒,十分隐晦地说:“少主子似乎过于含蓄了,不过也是,女子在外抛头露面,总归是不好的。”
“她确实不需要抛头露面,”张子忠盯着他,缓缓道:“否则还要你们干嘛呢?”
掌柜大惊失色,连忙喝干了酒,灰溜溜退下了。
张子忠有些乏味,周围的人见他心情不好,也都不敢再来叨扰,张子忠招来侍女,吩咐道:“双卿那丫头恐怕没有吃好,你去弄些饭菜送去归沐居。”
张子忠猜的不错,袁双卿确实没有吃好。那种场合基本就是胡吃海塞了一通,都没琢磨出味来,她回到归沐居时,冬银她们都还在酒席上没有回来。
袁双卿靠在床头,嫌头发盘得太过拘束紧绷,干脆直接松了,让秀发垂落而下。
不过一会儿便有侍女送来了饭菜,袁双卿这才得以饱餐一顿,她收拾了一下桌子,就趴到榻上小憩,午后的春光正好,袁双卿看着窗前投下的阳光剪影,有些困意懒懒,又觉得不能辜负了这大好光景,于是整理好仪容,从后门离开,去到后山崖壁上吹暖风。
吃酒宴的人开始散去,从山庄的正门鱼贯而出,袁双卿在山顶上默默看着,觉得这一切与自己毫不相干。
许是因为热闹后忽然的寂寞寥寥,袁双卿格外想念长曦,她拿出那半块玉佩置在阳光盛开处观摩,眼神却因为绵长的思绪而涣散。
张子忠送走了最后一拨人,开始寻找他的宝贝徒弟,今天是个特殊日子,他还有许多事要嘱咐袁双卿。
“丫头,你不高兴?”
袁双卿听到身后的动静,身子一僵,立刻收起玉佩,站起身来:“徒儿没有不高兴。”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成年人了,”张子忠与她并肩而立:“成年人,要学会肩负起自己的责任,师父这一身的担子,说重也不重,说轻也不轻,你可是害怕了?”
袁双卿缓缓摇头:“我只是……没办法融入进去,师父,我只想专心问道,不想掺合生意上的往来。”
“你不想要钱财?”
“双卿觉得,够用即可。”
“可惜,并非如此简单,”张子忠叹息:“我们并未出世,仍旧身在凡尘中,只要一天还在这尘世中游走,就必须要有足够的力量去对抗某些未知的山雨欲来。”
袁双卿不知张子忠所言何意,正要开口询问,便又听他继续说:“你以为我在各地开的那些铺子,只是收敛钱财用的?那些背后,都是一小股能为我所用的势力,只要把它们拧成一股绳,就是非常可观的力量。”
袁双卿不以为意:“我们是驱鬼天师,又不做犯法的事,要那么大的势力干嘛?”
张子忠淡淡的哼了一声,用奇怪的目光凝视着她,搅得袁双卿有些迷惑:“师父,您怎么这样看着我?”
“傻丫头啊……”张子忠叹息着拍了拍她的额头,犹豫了片刻,还是把想说的说了:“你忘了你父亲如何死的了?有些时候不是你想要淡泊就能换得一世安稳,你的天赋比你爹好,难保以后不会被有心人盯上。”
“可我不会炼鬼,”袁双卿想了想,忽然福至心灵:“师父,这怕就是您不教我炼鬼兵的原因吧?”
“我是怕你行差就错啊,”张子忠摸了摸鬓角,有些感触:“炼鬼本就是行极阴毒之事,鬼魂炼制之后,他们就再也不能踏入轮回路,这些都是业报,到最后都是要定因果的。”
“那您又为何炼鬼兵呢?”
“年少轻狂犯下的错事,不提也罢,”张子忠不欲多谈,转而又说起其他:“青柏也学到了不少东西,我已经没什么可以教他的了,我准备让人带他到上京,跟在京里的老掌柜身后观摩学习,你去给他娘做做思想工作,她就这一个儿子,难免不忍心放手。”
“知道了。”袁双卿笑了笑,心想她师父虽然对媚娘她们不爱搭理,对勾栏之人有所不齿,但终归还是存有善意的,也知道照顾别人的感受。
这样的一个好男人却又不知为何没找伴侣,袁双卿觉得有些可惜了。人这一辈子无知己爱人相陪,那该多孤独遗憾。
袁双卿心思跳脱,想到什么就问了:“师父,您为什么不找个师娘?”
张子忠冷笑:“师娘不师娘的无所谓,我倒挺想多一个人管我叫师父的。”
袁双卿的脸糗了糗,复而又微笑着眨眨眼:“您看阿白怎么样?她那么厉害,管你叫师父肯定倍有面子。”
这已经算是一种暗示了,可是张子忠压根没有往那处想,还以为袁双卿在跟他揣着明白装糊涂,挑了挑眉道:“我虽不知她何时死的,单看道行,也能猜测到她比我大个几百岁,我可担不起她一声师父。你别打岔啊,你已经成年了,连个亲事都还没定下,不太像话,别跟师父学,师父是男子,经得住说,你要是不成婚,传出去人家会说我张子忠的徒弟怕是个无盐女,丑得嫁不出去。”
“让他们说去呗。”
“不行不行,我得帮你挑挑。”
袁双卿脑袋有些疼,她本觉得及笄是个喜庆的事,可张子忠这会一耳提面命,她就觉得长大反而不好了,以防张子忠真的给她介绍什么青年才俊,袁双卿低下眉眼,小声道:“师父,我有喜欢的人了,她也喜欢我,我们两情相悦。”
“啥?”张子忠一愣,心道不好,也没见她有和哪个男孩子打交道,这丫头不会是看上府里的哪个小年轻了吧,可府上的人他都知道,都是些歪瓜裂枣,没一个配得上他徒弟,这要是袁双卿真跟谁看对眼了,也太有些想不开。
“分了,马上分了!”
袁双卿眼巴巴地:“师父,您知道是谁了?”
张子忠没好气:“不管是谁都分了!”
“您都不问问是谁吗?”
张子忠犹豫了一下,看袁双卿的样子,她喜欢的人怕和他想的有出入,有可能更加具有打击性,张子忠仔细回想袁双卿平日里都干了些什么,最终哆嗦着说:“张青柏!?”
“?”这些轮到袁双卿迷惑了。
张子忠嘴唇哆嗦:“……这怕不妥吧?他比你小啊。”
但若真是张青柏,那也并不是很难接受。
“……”袁双卿默了。
好嘛,她师父想歪了,正常人没接触到此类事,也确实很难联想到两个女孩子之间,会产生除友情以外的情感,莫说袁双卿爱了个女孩子,单论阿白自身身份就已经足够张子忠排斥,袁双卿咬着唇,最终还是决定先不说,棱模两可地略了过去。
晚间,长曦从虚空中走来,腰间的铃铛声清脆,她的脸被红衣映衬得如同耀目的白玉羊脂,散发着莹润的光辉。
袁双卿早已托着腮帮子等候在榻上,身前摆好了棋盘,看到她就眯着眼笑起来:“来一局?”
“不来,”长曦缓缓摇头,她的一只手本是背在身后,现下拿出来,手上还提溜着一坛酒:“今天不下棋,我们喝酒。”
袁双卿眼珠滴溜溜在她身上转了一圈,讶异道:“你不是不让我喝酒的嘛。”
“那是因为你以前尚未成年,”长曦笑了笑,慢慢走过来,长裙摇曳掠过桌角,指尖划过空气,拉扯出两个酒杯,分别置于棋盘两端:“今天就让你尝尝酒滋味,但可别上瘾啦。”
袁双卿低头瞅了瞅杯子,心里想到酒的味道如何辛辣,也并不是很想饮了,老老实实地说:“我不想喝,咱们做别的事吧。”
“嗯,做别的事。”长曦意味深长地说,袁双卿还在考虑她怎么忽然变得深沉,长曦已经放下了酒坛,指尖轻轻搭在袁双卿的脖颈处,人也忽然矮身过来,直接坐进袁双卿的怀里。
袁双卿下意识搂住长曦的细腰,好让她坐得舒服些,心里却大喊:要命!
对于长曦难得的主动,袁双卿非常受用,却也有些乱了方寸,长曦的脸分外柔美,眼神清澈,坐下后就在默默注视着她,也不说话,却比说了话更叫袁双卿心痒难耐。
“你干嘛?”袁双卿故作镇定的问,但是耳朵的通红已经暴露了她内心的羞涩。
长曦轻声细语道:“你不愿意喝酒,我只好来喂你呀。”
第四十九章
长曦勾起唇亲了亲她的额头,将酒杯里倒满酒水,却并没有拿给袁双卿喝,反而自己一饮而尽。
而后轻轻勾起她的下颚,低下头亲了上去,长曦微微张开唇瓣,也带开了袁双卿的唇,将口里的酒水尽数渡到袁双卿的嘴中,舌头在里面胡乱搅了一圈,等到袁双卿全都咽下去了,这才出来。
口腔中的辛辣感觉顿时弥漫过袁双卿的感官,袁双卿在长曦的嘴唇偏离后,辣得不住咳嗽,眼里的光都变得极是软绵绵的,让人看着就不忍卒读。
长曦问道:“好喝吗?”
这样温柔又浓烈的刺激令她即爱且怕,可是本质上袁双卿是很喜欢的,于是红着脸点点头,小声抱怨:“好辣。”
长曦笑了笑,将袁双卿唇边泛光的酒渍擦去:“这么辣啊,那便不喝了。”
“不喝了不喝了。”
长曦意味不明地轻声哼笑了一声,拉下她的手,就准备离开她的怀抱,袁双卿情急之下,拉住了长曦的衣角:“你去哪?”
“你不喝了,我们就下棋吧。”
袁双卿张了张嘴,复又手掌用力,将她拉了回来,小声道:“我还要喝。”相比起下棋,自然是呼吸相缠更加让人心驰神往,袁双卿很懂得取舍。
长曦挑眉笑得清甜,继续坐在袁双卿腿上,把重量全都倾泻在她身上,袁双卿软着身子应承,伸出舌尖描绘着长曦的唇形,眼里泛着水汪汪皎洁的光彩,看得长曦不自觉加重了亲吻的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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