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俊面孔上拢着一股森冷煞意,只是瞧上一眼还以为鬼怪修罗。
这几个地痞瞬间两股战战。
沈玉蓝心情正不好恰遇上几个不长眼的地痞流氓,几乎是同时与身后的秦疏一同冷声道:“滚。”
下一刻那几个人自觉给沈玉蓝让开了道路,四处逃窜。
秦疏正斟酌着言语,沈玉蓝侧了侧脸,在冷洁月色下轮廓清俊,他轻张薄唇道:“折岳太可怜了,所以请跟我去酒楼用膳吧。”
秦疏有些摸不着头脑道:“这时用膳,不免太早了。”
“因为你太可怜了,不仅没有一处遮阴避雨的住所,还没有俸禄吃上一顿好饭。”
第24章 水患
秦疏稀里糊涂的跟着沈玉蓝来到了京城中最好的一处酒楼中。
二人坐在二楼靠窗雅座,微微侧头便能一览夜市千灯,沈玉蓝冷着一张脸向小二叫了好几盘菜。
秦疏听他报的菜名跟长篇累牍似的,拢着眉道:“就你我二人,不必点这么多。”
“我自然清楚折岳荷包里兜不住几个铜钱,这顿晚膳便由我包了,特意点了一桌子名贵好菜,且让你尝尝鲜。”
沈玉蓝轻抿一口热茶,似笑非笑道。
他的语气有些半讽半嘲,实在令人不适。
秦疏倒不觉得刺耳,知晓沈玉蓝是在生着他的闷气,故意这番说的。
秦疏看着他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了些迁就。
他常年心事压身,眉间有道抚不去的川痕,纵使面孔英俊,气势却是摄人,不怒而威。但此时看向沈玉蓝时有,却种别样的温情。
他道:“幼灵请不必生气,我自当不会再说那钟话了。”
沈玉蓝瞥了他一眼,恰遇他的眼神对上,心中一动,轻描淡写的迅速移开眼神道:“但愿折岳知晓,束缚雄鹰的枷锁已落,便是击空时,莫要自甘堕落却做那石缩龟。”
说完,他又放下茶杯,恶狠狠道:“我方才的确是在气折岳的泄气悲观,可更是对朝廷,是陛下失望。你在战场上立下汗血功劳,当之无愧乃是大圭的英雄,可英雄却只能蜷缩在几十尺的草院内,凭什么?”
“方才幼灵不是才说,天下不公之事如芝麻多吗?”
沈玉蓝这次不肯认账了道:“是吗,我可不记得了。”
秦疏瞧沈玉蓝不肯看着自己,只是撑着下巴自顾自瞧着窗外夜景道:“幼灵每次与人论事时,总能讲的头头是道。”
“秦将军过逾了,我这人最会呈口舌之利罢了。”沈玉蓝漫不经心道。
秦疏嘴角微微上扬道:“而且每次都是在替别人挺身而出时,替别人不公。”
“折岳说笑了,官场上云介风波,我且自顾不暇,哪里有空去管他人的闲事。”沈玉蓝口是心非道。
秦疏算是见到沈玉蓝生闷气时的功力,越是说些好话,越是较劲般与你对着干。
沈玉蓝做事滴水不漏,遇事沉稳从容,此刻他的稳重仿佛不翼而飞,与他平时君子温谦作态大相径庭,失态也失态的可爱。
沈玉蓝爱理不理,气氛有些沉默,正好此时小二上了菜,红木桌案上摆满了香气浓郁的热菜,色泽红艳。
沈玉蓝敲着一桌子的珍肴异馔,也是食欲大开,正准备不跟秦疏计较,拿起筷子夹了一片鱼肉时。
忽听旁桌的人悄声道:“听说今年夏江闹了水患,流民争相恐后的入了建南门,被官兵们拦在外面,还不知道如何安置呢?”
“奇怪,现已是凛冬怎会突发洪灾,还是如此大规模的泛滥。”
“各位可知夏江一带流传的诗词吗?雁下天尽处,黑云翻墨时。河神如决倾,五年归雨期。”
“归雨归雨,不正是旧太子的字吗?此诗为何意?
“五年前旧太子下江南十四洲,夏江便是那时发了一次洪灾,有人说是旧太子乃贪狼破星,与水相克,导致河神不满才水淹夏江。”
“可旧太子不是已经刺杀身亡了?”
“旧太子虽不,当今太子却是他的嫡子,血缘相承啊。如此看五年已到,洪灾又起,不正是那应验了诗词上的话啊,新太子恐怕是与那河神星宿相冲,给夏江带来了灾祸。”
“嘘,万万不可声张此事啊,说不定就被哪位有心人听见了。”
正恰好被两人的口中的有心人听见了,沈玉蓝想。
秦疏见他脸色渐渐凝重下来,疑惑道:“怎么了?”
“这里人多口杂,出去讲。”
等两人付完账出了酒楼后,沈玉蓝拽着秦疏来到一处无人偏僻街道:“夏江水灾泛滥,大批流民涌入京城以求陛下庇护,现如今正被官兵们挡在门外。”
秦疏蹙眉道:“夏江离京城有一百多里远,若不是无处可去,灾民们何必长途跋涉来至京城。”
“他们是被逼无奈,怀着希望来到这里,怎么可以将他们拒之城外。”
“大批灾民涌入了京城中,不但寻不到安身之地,也会给京城本地的百姓造成不好的影响,拒之门外不过是暂缓之计,折岳不必急躁。”
“依幼灵看,该是如何?”
沈玉蓝思量半晌,道:“此事还需明日早朝之上决断,看陛下如何处置了。”
翌日下起了雨,给凛冬中的京城皇宫平添几分寒意,雨水打在昭阳殿勾檐上,滴露于汉白玉阶上,溅起水花。
官员身穿朱红朝服,鱼贯入昭阳殿早朝觐见。
老皇帝强撑着一股气力来上朝,经历了道殿炼长生丹一事,终于是改过自新认识到了长生乃是无稽之谈,想在老暮之时再做一次明君,在史书上给之前的胡作非为抹去一些墨水。
宦官拉长了嗓音道:“上朝。”
工部尚书上前一步,举起玉扳道:“今年夏江一带突发异灾,洪水泛滥,灾民官话,损失惨重。”
户部尚书后跟道:“请陛下拨一笔灾款,派一任官员作巡抚察带着灾款南下救济灾民。”
“从前都是派谁去的?”皇帝问道。
这下可难倒了官员,纷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片刻户部尚书道:“从前都是由左相派一任官员南下赈灾。”
皇帝冷哼一声道:“赈灾?朕看是赈到他的藏宝密室里了吧。”
朝臣惶恐跪下道:“陛下息怒。”
掌管建南门流通的从五品武官拱手道:“陛下,投奔京城的流民已经聚集在门前,臣且将他们拦在城外,设立了安置灾民的简易帐篷。”
“爱卿办得不错,其余爱卿看该如何安置这批流民?”
流民乃是一大隐患,若是处置的不好,很容易与京城当地的百姓爆发冲突,从而导致京城局面混乱不堪,更会动摇天子政业。
众臣心中虽各有各地想法,却怕处置的不当,惹皇帝不喜,断送了自己的前途,一时昭阳殿上鸦雀无声。
第25章 石青
此时沈玉蓝却举着玉扳站出来道:“臣有一想法。”
众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在沈玉蓝身上,沈玉蓝此人仿佛生来适合站在最明亮处,不惧他人议论与目光,好似一块晶莹剔透的蓝田美玉。
“爱卿请说。”
“京城南侧与东侧青山上有两大寺庙,分别是广普寺与香济庙,不如将流民分批安置在寺庙处,两位住持心怀慈悲,普渡众生,必定会接受流民的暂且安置。”
此刻却有一位臣子反对道:“不可,广普寺乃是专供皇家第一大圣庙,岂能容这群肮脏贱民们玷污践踏,令陛下身份于何地。”
沈玉蓝不着痕迹的蹙了蹙眉,心想刚才出主意时候是哑口无言,急着反驳他人倒是振振有词了。
皇帝道:“流民滞留一日,便是令京城百姓于动荡之中,朕觉得沈爱卿此言有理,可仅仅靠两处寺庙似乎是不能容纳基数庞大的灾民们。”
沈玉蓝道:“臣记得旧国子监的旧屋现已荒废,还有其他大圭废弃的学堂旧址可以做容纳流民之所。”
此话一出,众臣议论纷纷,显然是不赞同的。
“流民安置不过是暂时的,等水患一过,便可给点流民安置银两,让他们重回夏江重建家园。”
老皇帝思量片刻道:“此方法似乎可行,何尚书,便按照沈爱卿的意思去办吧。”
而后皇帝道:“虽然流民安置问题已经有了可行之计,可此次赈灾巡抚之人却还没有定下来。”他看向一旁的谢争鸣道:“谢爱卿看,此次巡抚察应由谁来担任?”
谢争鸣站出一步来道:“此次水患泛滥严重,百姓流离失所民心不稳。依臣看,当是派一位最能代表陛下的人南下夏江。太子殿下如今已年满十五,天资聪慧,也是独当一面的时候,为代表陛下的最佳人选。”
“潋儿吗?”老皇帝喃喃道,猛地想起五年前那次江南大水,自己最宠爱的嫡子设为巡抚察,下江南十四洲,治理水患。
结果,却是一去不复返。
往事记忆触动了老皇帝寒薄冷血的心,竟然生出几丝莫名的不舍。
谢争鸣说这番话确实是有自己的私心的,若是姚潋南下治水,大大减少五王爷无法在皇帝的规定期限内完成落案的可能。
沈玉蓝听了谢争鸣的一席话道,不着痕迹的蹙了蹙眉,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老皇帝受往事感染,浑浊的眼里难得看到一点良心发现的慈爱,看着台下的姚潋道:“潋儿,此次你可否愿意替皇祖父南下,若是不愿皇祖父绝对不逼你,你也无须放在心上。”
谢争鸣却听老皇帝的言下之意,还是想让姚潋留在皇宫之中,不肯让他南下。
此时姚潋踏出一步道:“儿臣,愿意为皇祖父分忧,南下夏江布粮赈灾。”
皇帝听完姚潋,心中涌起一种复杂情感,姚潋长相肖似母亲,与旧太子只有三分像。
可不知老皇帝是老眼昏花,竟然是将姚潋的身姿与旧太子重叠了,不禁轻声唤了一句:“宇儿。”
众臣听完皇帝对着姚潋唤了一句旧太子的名讳,皆是面面相觑,却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好齐刷刷的跪下来了。
姚潋此时拱手,振声道:“皇祖父,儿臣不是父亲。”
老皇帝叹息一声,渐渐闭上眼,有种悲凉无力之感道:“你是潋儿,不是宇儿。”
“那便任命太子为此次南下的巡抚察吧。”
“儿臣谢皇祖父。”
下朝后,姚潋走在回东宫的正午道上,沈玉蓝与他并排行走,目光放远看那金銮之上道:“成璧当真是要南下吗?”
姚潋轻笑道:“回太傅,自是当然。南下赈灾此乃要事,皇祖父愿意将此重任交与我,是信任我,更是为了锻炼我。”
沈玉蓝微微侧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雁下天尽处,黑云翻墨时。河神如决倾,五年归雨期,成璧可听说过否?”
姚潋面色不改,负于背后的手却攥紧道:“未曾听说过。”
沈玉蓝停下脚步仔细盯着他的眸子道:“成璧是否是为了查清旧太子真正死因,才愿意听从陛下命令担任巡抚察?”
姚潋依旧是文质彬彬,嘴角弯着一抹浅笑道:“太傅说的成璧不知,现如今朝中官员空虚,人手不足,成璧只不过一心为皇祖父分忧罢了。”
沈玉蓝见他是要抗拒到底了,只能放弃了争辩一转语风道:“成璧的生辰便要到了吧。”
姚潋微微吃惊道:“太傅怎知?”
沈玉蓝见姚潋一瞬间松懈下了防备,故作狡黠地眨眨眼道:“这种事情微微一查便知,太傅本来为成璧准备了一份大礼,成璧若是南下恐怕是要错过了。”
姚潋不禁莞尔,温浅似月的笑犹如昙花一现,后缓缓正色徐徐道:“太傅到底为何阻止我南下?”
沈玉蓝也收敛笑意道:“昨夜月淡星稀,于是夜探星象,见天龙与英仙两星渐暗,恐夏江一带不光有天灾还有人祸。”
姚潋道:“太傅是也相信了流传的诗词,听了流言之扰吗?”
姚潋生父姚归宇便是死在了流言之下,沈玉蓝理解他此时的心情。
昨日他在酒楼中听了那诗词,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于是专门为姚潋卜算了一卦,算出了他此次若是南下的大凶之兆。
沈玉蓝苦口婆心道:“成璧听臣一言,陛下此次在朝堂之上,也有舍不得你去的意思。”
姚潋依旧是翩翩如玉,眼里却没了笑意道:“成璧意已决,太傅不必多话口舌相劝了。”
“臣.......”
“太傅请勿要相劝了,免得破坏了你我难得的师生情谊。”
沈玉蓝张了张口,最后还是闭上了双唇,躬身道:“臣明白了,臣告退。”
姚潋看着沈玉蓝一步一步,独自远去的秀欣背影,眼神里有种复杂的离伤。
他默默地站在原地许久,转身离开。
一晚孤月高悬在天边,皇宫里也是寒风料峭,姚潋披着一身石青狐袄织锦篷,来至千乾宫内。
他跪下道:“儿臣见过皇祖父,见过皇祖母。”
第26章 佳肴
他跪下道:“儿臣见过皇祖父,见过皇祖母。”
宫内四壁角搁着常青花木,琉璃炉中燃着红朱炭,绮罗凤绡帷帐里皇帝倚于龙榻上,而皇后侍奉于皇帝身旁给老皇帝喂药,细心擦拭着老皇帝花白的胡子上药渣。
皇后端着药碗,对着姚潋微笑道:“潋儿来了,怎么脸上如此苍白,今日寒潮颇来袭可否有多穿些?”
姚潋拱手回道:“回皇祖母,儿臣因前几天感染了风寒,所以气色不好。”
皇后温声细语道:“可让太医为你看过了?”
姚潋回道:“回皇祖母的话,已经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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