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正在往屋檐边上挂灯笼的老仆,说道:“王伯,你可小心点儿,仔细别摔着,你下来我来帮你。”
些许是受了节日感染,王伯脸上牵着笑容道:“多谢老爷关心,王伯我挂几个灯笼还是没问题的。”
“府上是你布置的吗?”
王伯回道:“是我们大家伙儿一同布置的,老爷这些日子对我们这些下人躬亲关怀,我们无以回报,想着也是过年了,便把府上布置的热闹些。”
沈玉蓝看本是庭院深深,冷冷清清,现在倒是焕然一新,充满了人味,嘴角不禁扬起一丝弧度道:“布置的很好看,多谢你们。”
“这是我们做下人的本分,老爷不必说什么谢不谢的。”
沈玉蓝道:“皇上赐给我的宅府比之前的宽阔许多,宅府里除了你们几个人之外,的确是显得寂寥冷清,现在一番布置倒是显得热闹许多。”
王伯此时已经挂好了灯笼,从凳子上下来,笑眯眯道:“老爷若是想要让府上真正热闹起来,也不是难事,只要找一位女主人,这府上定不会再冷清的。”
沈玉蓝失笑道:“王伯这是要作媒,跟我说亲了?”
“老爷这话说的,王伯周围的都是些粗野姑娘,哪儿能入老爷的眼。老爷年轻俊美又身处高位,该是要找一位名门望族的小姐,才与老爷门当户对啊。”
沈玉蓝被老人的憨厚之语逗得有些忍俊不禁,不禁想多聊几句道:“依王伯看,该是哪家的小姐才能与我登配。”
王伯羞涩一笑道:“嘿嘿,不瞒老爷的,我们这下下人经常聚在一起讨论老爷如此龙章凤姿之人,京城中都找不出几个来。哪家的小姐能入府作女主人的,我们可为老爷物色了好几位。”
“殷尚书之女,才品难得,更是难得一见的貌美,还有那李祭酒之女,也是才情横溢,对对对,差点忘了皇族的三公主,听说的美艳无双。陛下如此器重老爷,说不定会将那三公主许配于老爷,还有......”
沈玉蓝见王伯人选如此冗长,赶紧叫停道:“好了好了,多谢王伯关心我的终身大事,只不过我现在心中还无此意,先放放吧。”
王伯憨厚的挠挠后脑勺道:“好好好,不说便不说了,老爷若是遇上一位心动佳人,定要抓紧啊,不可错失良机啊。”
心动吗?沈玉蓝自问着,脑中突然浮现自己与秦疏在酒楼之上,窗栏外香车宝马,灯似星火,月似笼纱。
而秦疏漆黑如墨的眼中溢出来的温情,却是熠熠生辉,好似大海星辰。
沈玉蓝突然意识到什么,赶紧转过身背对着王伯,掩饰住自己脸上的温烫道:“王伯我要出街一趟,你先忙着吧。”
“好,老爷。”
沈玉蓝独步正要往大门外走出,却见两顶小子停在大门口,卷帘掀起走下来一个人,是那五王爷。
而后一顶轿子下来的人,是谢争鸣。
沈玉蓝心中惊异这两人此时拜访于他是有何用意?
他连下石阶行礼道:“见过五王爷。”而后又与谢争鸣行同阶之礼,颔首道:“谢大学士。”
“不知两位大驾光临于我寒府中,是有何要事?”
姚乘凤今日内里身着湛蓝葛布束腰直裰,外披貂裘圆领滚边长袍,显得他贵气清雅,临风玉树。
姚乘凤托起沈玉蓝的手道:“幼灵此话说的,好歹以我们的交情,没有要事便不能来了吗?”
说罢便在沈玉蓝手上摩挲着,沈玉蓝眉间一蹙把手抽了出来道:“五王爷寒舍陋鄙,恐没有什么好招待的。”
姚乘凤抿嘴笑,凤眸潋滟道:“幼灵府上就算是一寒如此,本王却是奔着你这个人来的。幼灵此番一味拒绝,难不成是在对本王爷欲拒还迎不成?”
沈玉蓝默然的看着他道。
姚乘凤标准翩翩如玉的君子笑容,微微有些凝固在脸上。
谢争鸣无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在他耳边小声道:“五王爷请注意分寸,这位是可是清风月朗的太傅大人,不是平日那些痴恋王爷的女子们。”
姚乘凤叹息道,眸中也有些漫不经心的慵懒,道:“若是幼灵有那些女子一半痴迷于本王爷,便好了。”
沈玉蓝此时终于见识到了姚乘凤这厮是有多不要皮脸了,他也不好将这二人跟石狮子一同摆在宅府门口。只能道:“王爷请,谢大学士请。”
姚乘凤神色一亮,嘴角明显勾起,对着谢争鸣挑眉一笑,随后便跟着沈玉蓝进入了宅府中。
谢争鸣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也进了太子太傅府。
沈玉蓝请二人进了正堂,让下人们好生招待。
第28章 醉鸡
下人端上来一个紫砂茶壶,壶嘴还散着氤氲的热气。
姚乘凤啜了一口热茶,略有新奇问道:“这是什么茶?香气沁人心脾,味道醇厚悠远,虽然有些涩意,但这股涩意也是拿捏的恰到好处。”
沈玉蓝端着茶喝了一口,漫不经心回道:“五王爷莫要与我开玩笑了,不过是寻常的普洱罢了。”
姚乘凤也不作在意,调侃般的眨眨眼道:“幼灵今日可是新春,本王该是第一个向你庆贺佳节的,怎么样态度不至于如此冷淡。”
沈玉蓝挑了挑眉,看了看他道:“王爷此话差矣,下官若是真的冷淡,方才便将王爷晾在门口了。”
谢争鸣见姚乘凤还要与沈玉蓝戏谑下去,清咳了一声道:“沈太傅,新春佳节本应赠礼才对,不过太傅两袖清风,端的是正人君子,不屑于俗物的。思来想去,最好的还是带着诚心,邀请五王爷一起上门拜访。”
沈玉蓝这次回答语气可叫温柔许多:“多谢大学士心意,若是诚心诚意前来拜访陋室一同祝贺佳节的,在下自当欢迎不过。”
“可若是要讲些令大家扫兴的话题,在下心中可就另当别论了。”
谢争鸣收抿着笑意,低头瞧着茶杯里黑黝的茶叶:“今日便不提那些朝堂谋权,只管谈天说地,拉闲散闷。太傅以为如何?”
沈玉蓝用茶盖拨开水面上浮着的茶叶,等散去热气才慢慢喝了一口,不做回答。
谢争鸣看了姚乘凤一眼,姚乘凤挑起话由道:“幼灵可知那福聚楼中的太白醉鸡,味美鲜香,本王已经派下人去买好了一只,一会儿在饭桌上便为太傅庖开。”
沈玉蓝道:“多谢王爷好意,不过在下并没有留王爷下来吃饭的意思。”
姚乘凤一张脸仿若铜墙铁壁般,尽管遭到这么明显的逐客令,戏谑散漫的神情依旧不变,嬉皮笑脸着:“幼灵若是不肯留本王至晚宴上,方才在本王轻薄于你时就闭门不见了,何必亲自请我们进来呢?”
沈玉蓝也不知是被姚乘凤不要脸皮的功夫惊讶住了,还是佩服他天马行空的想象,掩嘴无奈轻笑道:“五王爷啊五王爷,试问看哪个亲王像您一般非要往臣子家中钻的?”
姚乘凤收起嬉皮笑脸,立刻正色反驳道:“古人云: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乐也。当今贤臣难求,本王求贤若渴之心,如一轮明月,皎皎昭然,幼灵怎能不为之动容?”
沈玉蓝垂眸,他自然是明白言下之意,心想这五王爷总是一副不着调的模样,却是大智若愚,看似云里雾里摸不透的话语中却藏着深意,一个不注意就会被他绕进去。
沈玉蓝放下茶杯道:“王爷,还记得下官方才可说的,该是要适可而止。”
姚乘凤眯着一双凤眼,眼角稍稍上挑,愈发狭长。
他道:“瞧方才幼灵是要出门的样子,要去作甚?”
沈玉蓝心想本来是请秦疏来自己府中度新年,却被姚乘凤中途里打了岔。
心里微微有些不满,刚想随便扯个由头应付姚乘凤时,一个下人来到正堂向他禀告道:“老爷,门外有一位姓秦的公子求见。”
沈玉蓝心中一喜,对下人道:“快请他进来。”
姚乘凤见他方才神情是一派的沉着云淡,如今一听秦疏便是喜形于色,毫不遮掩的。
姚乘凤神色冷漠,凤眸绞着星光略显黯淡。
谢争鸣常伴他于左右,先如今瞧他神情,自然是清楚姚乘凤心里破涛汹涌在想着什么,不过也是品茶不肯点透罢了。
沈玉蓝刚出正堂,碰上秦疏在游廊,捧着一个红漆梅花食盒。
沈玉蓝笑颜似花,眸如弯月道:“折岳你来的正好,我刚叫人备下了一桌好酒好菜,正等着你入席,你这食盒里是装的什么?”
秦疏轻笑道:“这是我从洪铺记上买的蟹壳黄烧饼,听说是咸春一带的特产,特拿来与你尝尝。”
“多谢折岳,有心了。我这便让下人去蒸热了吧。”沈玉蓝吩咐下人拿走了食盒,他又压低了声音对秦疏道:“今日恰遇五王爷和谢大学士拜访,折岳,可否介意?”
恰好姚乘凤慵懒声线从沈玉蓝背后响起,道:“幼灵竟已约了客人,看来本王来的真是不凑巧啊。”
五王爷此人看似荒唐无理,却藏心攻术,不能小瞧。在朝堂上若是友一派还好,可若是敌一派,那可是比左相这头老狐狸更加难对付之人。
沈玉蓝自是不愿与他为敌,虽对他三番五次的孟浪心有嫌恶,却不能把话说的太过,将关系处僵断了。
圆滑二字是习得权谋的第一步,他放柔了声音轻言细语,面上如沐春风道:“五王爷是客人,秦将军也是客人,客登门而来岂有不欢迎之礼,方才种种不过是与王爷打趣说笑而已,五王爷切莫当真。”
“听说五王爷备好的那只太白醉鸡,与美酒甚为相配,便在晚宴上拿来与大家一起鉴品如何?”
姚乘凤眼里终于有了点笑意,面目又换上那副王侯无双的风流潇洒。
谢争鸣瞧自家王爷一哄便好,在沈玉蓝面前自动放低了身价,直在一旁暗自摇头叹气。
几人入正堂落座,抛开了诡计情愫,倒是谈笑风生起来。
不一会儿,下人们备好菜品,摆满了热气腾腾的美味佳肴,四人结束了闲谈,沈玉蓝起身请他们一同赴宴。
晚宴上,沈玉蓝作为主人自是位于主席上,他用筷子夹了一块切成四方的蟹黄壳烧饼,放入嘴中咀嚼完,赞许道:“唔,面壳酥脆,内中馅味鲜香,口感虽然复杂却柔和的极佳,甜中带辣,的确是味道独特的一道民间点心。”
秦疏望着沈玉蓝道:“幼灵喜欢便好。”
姚乘凤见这二人是眉来眼去,心中涌起一股比这点心口味更加复杂的情绪,面上却是很愉快的。
他道:“幼灵还未尝过这道太白醉鸡呢,福聚楼每日仅限五份,本王可是费了一番功夫呢,幼灵莫要辜负了。”
摆在案桌上的这道太白醉鸡色泽淡黄油亮,肉眼一瞧也是醇香肥嫩,比那盘渣滓掉屑的烧饼,看起来是精致养眼许多。
不过沈玉蓝这里,只论送菜的人,不论菜品外观高低的。
沈玉蓝为给五王爷存点颜面,也没有当场拒绝于他,象征性品尝了一小口,的确是酒香扑鼻,爽口不腻。
沈玉蓝任有余韵道:“唔,太白醉鸡不愧为此名,初品起来便有股醉人酒意,肉质更是肥美,王爷的这道太白醉鸡一摆在案桌上,便将下官府上的菜肴比较起来的枯柴无味。”
姚乘凤略占上风,笑容洋溢道:“银子这东西,虽买不来诚意,却能买来与价钱相匹配的物品,有时候也是有它的妙处。”
第29章 酒色
秦疏坐在姚乘凤对面,喝了一口温酒道:“五王爷这话虽是有理,可钱财却换不回来诚意,足以见得真诚比钱财的可贵。”
姚乘凤不作在意,漫不经心道:“不过是各人的量力而行罢了,有人家缠万贯便能从精贵之物,品尝出钱财的魅力,有人一贫如洗却也能从常物,品尝到诚意的魅力。”
沈玉蓝正察觉到两人之间气氛渐古怪,想说的什么时,门口走来一个少年,踏着月色,身披一袭带风帽的斗篷,头戴玉冠,丰神如玉,身材修长。
面容渐渐在烛火下隐出,轮廓秀挺,一双桃花眸映着波光,笑容轻轻浅浅道:“太傅新春万安。”
说完姚潋才发现晚宴上竟多余了三个人,他微微收敛了神色,暗自攥紧了拳头道:“真是好巧,竟然能在太傅府上遇上五皇叔、秦将军、谢大学士。”
“今日本来是想与太傅一起恭贺新春,师生二人把酒言欢,看来成璧实在是来的不凑巧。这样,成璧便将这瓶贺酒留在太傅府上,改日再来拜访。”
这段时日沈玉蓝与姚潋之间颇为微妙,明上是恭敬谦教,可关系却是大不如从前,倒是生分了许多。
姚潋想借着一壶热酒破冰,沈玉蓝自然是愿意承这个情的,此番若是错过,不知何时他们师生关系才能回。
于是热情道:“成璧来都来了,哪有走的道理,坐下来与我们一同共度新春夜。”
虽然沈玉蓝极力挽留,可姚潋觉得若不能与太傅独处,还不如一个人呆着,瞧着其他三人碍眼不说,也是心烦的很。
他莞尔道:“多谢太傅好意,不过有三位与太傅一同度新春夜,太傅定不会觉得独单寂寥。昨日留的作业成璧还未做完,便先告辞了。”
姚乘凤听自家侄儿如此识趣,心情愉悦,仰头喝了一口酒道:“潋儿如此刻苦实乃大圭之幸,想当初本王读书时,在夫子的眼皮底下溜出去玩耍,那快活滋味,潋儿还未体会过吧。”
沈玉蓝听姚乘凤三言两语,便是要诱着姚潋往乖张的方向引导,略有不悦,蹙眉瞧了姚乘凤一眼道:“五王爷,这酒味道,难道不值得多饮几杯吗?”
言下之意便是,此等美酒还封不住你那张嘴吗?
姚乘凤豪爽一笑道:“听闻幼灵平日里吃用素简,自持慎律,桌上难得一见好酒的。现如今为了招待本王特意拿出了酒来,本王怎能不多饮几杯,这便来。”说完便痛饮了三杯。
姚潋却是眼睫微垂,文雅有礼道:“听闻国子监夫子博闻开智,五皇叔究竟是偷天换日近义词偷偷溜走,还是夫子随心故意放五皇叔一马?”
姚潋此言中有两意直指姚乘凤痛处,一是夫子纵容姚乘凤幼时顽劣,明是博闻开智,实则是对他有所放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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