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衙内试探着提议道:“要不,让梁竹与萧大人也跟去吧,萧大人是爹你的亲信,梁竹身后又有宣武军,他们可不是吃素的,有他们作为后援,办事也安心多了。”
韦卓然与王参政对视一眼,倒也觉得这个法子可行,默认了韦衙内的话。
赵简的目光来回流转,忽然举手:“我有个问题。”
王宽等人皆望向了赵简,静静等待着她的下文,赵简犹疑说道:“咱们现在任务分配好了,那我们留在开封,是不是要开始对付孟天阳和常艺这俩王八蛋了?”
赵简刚提及孟天阳和常艺两人,厅内顿时冷意飙升,不寒而栗,所有人的心里都不由自主地咯噔一下,意味不明地看向王宽。
要说王宽最想报复的人,除却林邀和那个给元仲辛下毒的,这俩人绝对位列前茅!
王宽无声冷笑,那一层遍布在眼底的蠢蠢欲动的狠戾猛然迸发,他舔了舔后槽牙,眼睛开始变得猩红,只不过因为逆着光,无人看清他双眸的变化,他慢条斯理地开口,清冽温润的声线有刹那的喑哑:“不用急,欧阳意不是因为偷取国玺,已经被处斩首之刑了吗,副宰执的位置空出来,既无人选,不若就由孟天阳坐上去如何?”
王宽在说“孟天阳”三字的时候,杀意倾泄得暴露无遗,他连掩饰都懒得作,其余人不傻,自然知道王宽意欲何为。
孟天阳利欲熏心,不择手段往上爬,渴望站在高处事的盛气凌人,渴望掌握重权的滋味——于王宽来说,孟天阳就是一粒连蝼蚁都不足为惧的尘土,他要碾杀孟天阳简直易如反掌。
但王宽偏不,死,对于孟天阳来说,太过简单了。
他王宽报仇,不仅杀人,更要诛心,挫骨扬灰之事,早在他心里上演无数遍了!
既然孟天阳对位高权重如饥似渴,那王宽就施舍于他,等孟天阳登上顶峰之后,王宽便将一切尽数夺走,他要当着孟天阳的面,把他最看重的东西一点一滴地碾碎成粉,等孟天阳绝望够了,再送他一程!
他不仅要孟天阳从高处摔在地上,还要孟天阳直接堕入无间地狱,是生是死都永无宁日!
孟天阳的灰飞烟灭,将会是王宽送给元仲辛回家时的第一份礼物!
走出秘阁之时,室外一片暖阳骄光,万里无云,天蓝得干净纯洁,果真是雨过天晴。
王参政抬眸望着茁壮参天的大树,绿意盎然,生气勃勃,他忽而长叹一气,眉宇间煞是苦恼。
赵王爷刚走出来,便见到这般的王参政,自然知道他心里担忧着什么,他走上前,安慰出声道:“老王啊,你就别太担心了,王宽这孩子说是那么说,但其实他心里有分寸,不会乱来的。”
王参政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不了解他这人,他说到做到,从不言戏——你看看,才刚一开始,就说要养私兵了,若是日后那个九五至尊的不合他意,他是不是还要在皇子夺位一事上掺一脚?唉,我这个当爹的,劝不了,能劝的,又不知道哪去了,你说我能不担心吗?”
赵王爷心中也是叹息:“或许你该换个角度想想,元仲辛那么有远见的人,他能料不到王宽半点心思吗?若是王宽真出了什么问题,元仲辛也必然带着他假死算了,何必留他在开封呢?元仲辛把他的计划全盘告诉王宽,就是因为信任他,自然也会尊重王宽设下的计谋——莫说元仲辛不在这劝不了王宽,就算他在了,他也只会对王宽的计划双手赞成。我们也都老了,这官场终究是要留给孩子们的,咱们迟早要放手,你就别老担着颗心了。”
王参政再一次深深叹气,百般思量下,也只说得出三个字:“或许吧……”
第172章
韦卓然等人走后,厅里一片寂静无言,王宽冰凉的眼神毫无重量地落在面前两张纸上,陷入一阵沉思。
赵简四人面面相觑,韦衙内面露难色,支支吾吾着开口问道:“王宽,你真的要养私兵?”
王宽抬眸扫向一脸凝重的四人,轻描淡写地说道:“有何不可?”
赵简紧紧蹙眉,迟疑提议说道:“王宽,养私兵真的不是一件小事,咱们现在人手不够,要不先向唐瞬借人来用用?”
王宽淡淡瞥了赵简一眼:“借来的人也只能顶一阵子,用不了长久,况且那是唐瞬的人,我怎么知道他们日后会不会因为听命于唐瞬而坏了我的事?”
赵简被王宽那一眼看得呼吸微滞,她无奈退让:“那好,就算我们赞成你养私兵,咱们上哪去找人,你总不会满大街招人当私兵吧,那些人也信不过啊?”
王宽垂眸凝视着指尖,不紧不慢地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李慕和好像欠了元仲辛一个人情……”
赵简四人立马瞪大双眸,眼里充满了惊异,顿时明白王宽话中的深意。
虽然李慕和与他的手下干回了正道行当,板桥镇上的百姓都清楚他们的本性不坏,刘乔也默许了他们的商船拥有对外经商权,但由于刘乔手下的疏忽,在官方案册登记录上,李慕和等人至今的官案身份依旧是海盗,只不过无人对他们作出制裁而已。
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留有案底将会使他们在这世道上寸步难行,尽管他们可以在板桥镇生活得好好儿的,但出了板桥镇,受到的就只有不公的待遇——李慕和已经在板桥镇安家落户了,但他的手下总是要回家的,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板桥镇里。
但若是李慕和的手下愿意成为王宽的私兵,王宽要为他们抹去官方案底,又或是给他们一个全新的身份,这对于王参政之子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
李慕和的手下经年漂洋过海,见识极广,身手不错,头脑还算机敏,鉴于他们没有一丝犹豫便追随李慕和成为海盗,整整五年都不离不弃,可见其忠心义气——以上种种,都颇为符合王宽对私兵的要求。
人选有了,人选的品质也还算过关,现如今,只要他们这群知情的人闭口不提养私兵的事,谁又能知道王参政的儿子要搞事情呢是吧?
四人愣愣眨眼,这么想来,要养私兵好像也不是件难事儿……
王宽歪了歪头,饶有兴致地望着浑然不觉已被自己洗脑的四人,好整以暇地开口:“所以,你们还要劝我吗?”
四人茫然眨眨眼,极有默契地摇头。
王宽眸光幽深,嘴角便勾勒出一抹满意的笑意,他交叉着修长的双腿,右手倚在朱木扶把上,支撑着腮骨,整个人看上去悠然自得,但实际上,他的漫不经心之下杀气暗涌,将他以往的谦逊温润尽数吞噬。
他慢悠悠开口:“既然你们都没有异议,我明日便会启程去往板桥镇。”
韦衙内不解:“这件事,写封信去不就好了,何必亲自前往?”
王宽解释道:“安离九有一封写给素伊姐姐的信,他想让我亲自交给素伊姐姐,何况,素伊姐姐貌似还不知道安离九仍活着这件事,我也想借这次机会把整件事说清楚。”
薛映问道:“你什么时候见过安离九?”
王宽:“昨晚,你们都不在秘阁的时候,他来把林良接走了。”
提及林良,所有人又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小景眼见气氛不对劲,忙开口转移话题:“去板桥镇好啊,我们还可以见见素伊姐姐和聂娘姐姐他们。”
王宽凝望小景半晌,蓦然开口问道:“小景,你是不是可以仅仅根据一颗现成的药丸就可以研制出配药的方子?”
小景微微一愣,犹疑说道:“算是吧,我配制出半生死的解药也是借住了瑶卓姑娘的帮忙,若是让我一个人来研制,可能要花上更多的时间。”
王宽漫不经心地问道:“若是要你配制半生死,要多长时间?”
赵简四人猛然瞪大眼眸,不敢置信地盯着王宽,瞠目结舌得说不出话来,顿时一阵毛骨悚然之意涌上心头。
小景快速眨着眼睛,颇有些语无伦次地开口:“王,王大哥你……你想配制半生死?”
王宽直视着小景不语,无形中默认了她的问题。
小景被王宽的目光望得微微晃神,她心中思量片刻,不太确定地说道:“可能需要四日吧。”
王宽垂眸思索,左手莹白好看的指尖一下又一下地敲打在面前的木桌上,喃喃道:“四日……”他蓦然抬眸看向小景,若有所思地说道:“那若是,我想在半生死里再加一种毒效呢?”
小景呼吸顿时僵滞,心中警铃大作,磕磕巴巴地问道:“什,什么毒效?”
王宽张嘴刚要说出来,下一刻便止住了,他朝小景扬了扬手示意她靠近。
看着王宽这般意味不明的举动,赵简四人话都不敢乱说,惊忧地瞪着王宽,脸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
小景虽深觉一种不祥的预感,却还是听话地把脑袋贴近王宽,后者轻轻说了一句什么,片刻过后,小景呆滞地直起身子,犹如灵魂出了窍。
赵简他们是既好奇又担心,心里迫切地想知道王宽到底说了什么,却又不敢当面问个清楚。
王宽颇有耐心地看着小景:“怎么样,能做到吗?”
小景立马回神,一言难尽地瞥了王宽几眼,终究还是点头,迟疑说道:“能是能,不过也得花上十天时间,而且我不能确保能成功。”
王宽自动忽略了小景最后一句话,他一边从容不迫地从衣袖中掏出一个白色瓷瓶,端放在桌上,一边说道:“十天不算太长,我可以让他活到那个时候——这里面便是半生死,你拿去好好研究,若有什么需要,让衙内他们帮帮你便好。”
韦衙内惊愕万分地看着瓷瓶,音量瞬间拔升:“王宽,你这半生死哪儿来的?!”
王宽:“安离九给的,至于此次板桥镇的出行,我一个人去便足够了,快的话来回不过六日行程,你们四人留在开封,小景专心配药,赵简,衙内还有薛映,你们要时刻留意着老贼和他的泼皮传回来的消息,虽然安离九这次也会跟随韦大人他们前往南岭,但难说会不会有什么变故发生,若届时真的发生了意外,立刻写信给我,我会快马加鞭地赶回来。”
王宽顿了顿,又从袖中拿出一张白纸,缓缓展开平铺在桌上,纸上写着十余个人名,他解释道:“这是元仲辛认为朝内仍旧可以信任的官员的名单,我如果没能及时赶回来,你们可以向这些人求助,尽管处理不了核心问题,必要时也能解燃眉之急。”
交代完事情,王宽便离开了正厅,想着后院走去,小景神色忧虑重重地凝望着王宽逐渐远去的背影,眉眼间尽是无奈与担忧。
赵简担心地问道:“小景,王宽说的多加一种毒效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们?”
小景抿了抿嘴,眸光微闪,她隐晦地开口:“王大哥不告诉你们是怕吓到你们,赵姐姐,你还是别问了,等我把药研制出来,你们自然就知道了。”
韦衙内还想问,但眼见小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到嘴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无奈之下,只好将满心的好奇压了回去。
小景看向厅外,那里已经没有了王宽的身影,她心中不住叹气,一想起王宽的话,她便头皮一阵发麻,颇觉欲哭无泪。
呜呜呜元大哥,求你快些回来吧,再不回来,王大哥估计都要成魔了!
王宽安静无言地坐在床沿边,眸光晦暗不明,晃动不止,倏然间,他抬手捻上颈间的链子,指尖触到一抹清凉凝滑,悄无声息地流入心底,而后蔓延到四肢躯干。
王宽死死咬牙,双眼充血般的猩红。
原来要忍着身心莫大的痛苦,设下步步兵棋,竟是这般的生不如死。
元仲辛不过离开堪堪两日,王宽便几乎要被刻入寸骨的思念折磨得几欲不成人形,他甚至都不知自己到底能不能撑到元仲辛回来的那日。
三年……
他与元仲辛经历如此多的事,历历在目,清河镇那三十六人,板桥镇的李慕和,乌木寨的顾家兄妹,安离九和素伊,高丽的裴家,探寻地下城,再到秘阁那一段最黑暗无光的日子,都只过了一年。
明明只过了一年,却恍若隔世,像是发生在镜花水月中似的。
元仲辛与秘阁的一年之约,竟真的在不知不觉中实现了,期限到了,元仲辛便离开了。
王宽眼底茫然无措,他心中郁结至极,却无法释怀。
明明之前分开的每一刻都已然是煎熬至极,他怎么能够独自一人撑三年?
怎么可能?
昏沉混沌之中,一个喑哑的声音低低响起,一字一句间,撕裂着三魂七魄,淬着玉石俱焚的绝望,如同身处在冰火交融的炼狱中的恶魔在呻吟,渴望得到救赎:
“元仲辛,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第173章
元仲辛,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求你回到我的身边……
元仲辛,求你。
“少主,瑶卓说元公子的脉象恢复了,但依旧虚弱,要想种下蛇蛊,恐怕得再等五日。”
“我们还有几日的行程?”
“照如今这个速度,至少还需四日,少主,是否需要加急赶路?”
“若是赶路,我担心他的身体会吃不消,你转告瑶卓,让她先照顾元仲辛几日,等他养好身子,在乌木寨落脚歇息之时,再行种蛊之事。”
“是。”
唐瞬身如修竹,负手默立,神情淡漠,看不出喜怒,眸光深邃地遥望着开封城的方向,心中思绪万千,蓦然间,他不知为何又回想起王宽那句卑微的乞问,如同濒死之人抓着最后一根即将折断的稻草,久久不肯放手。
那一刻,唐瞬虽表面淡定,心里却是五味杂陈,在他眼里,这样的王宽是他一辈子都料想不到的。
王宽何许人?
大宋当朝参政之子,眉宇轩昂,气度不凡,天生便被赋予极高的厚望,冠以麒麟名号,虽出身高贵显赫,为人刚正不阿,一生求直,故字宽,慈悲为怀,谦逊有礼,翩翩朗月玉面君子一个。
明明可以干净得一尘不染,当个悠然自得,与逍遥相伴的温润贵公子,偏生一念之差,终究是为了元仲辛,一步又一步地把自己逼成了杀伐决断,妄图血洗整个大宋的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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