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衙内将怀中的烟花逐一分发,元仲辛手里捧着好几束吊金兰,王宽手里提着个花蝴蝶,薛映则拎着一个叫不出名字的烟花,小景手上的最精致,看上去就像个灯笼一般,赵简的是一根响竹,韦衙内的则是落地空。
那一夜,烟花真的很好看。
六人肩并着肩,仰头看着天上不断炸开的金花灿烂,心中涌出了许多思绪。
一个时辰后,烟花放完了,六人又要重新赶路回开封了,上马车前,韦衙内兴致高昂地挥着手:“咱们过年那会儿也要记得买烟花来放!”
元仲辛忍俊不禁地笑道:“没问题,只要你出钱,买多少我都陪你放。”
赵简已经在马车上坐定了,她伸手撩开帘子喊道:“唉韦衙内,本姑娘今日高兴,好心提醒你一句,你可别被元仲辛坑了啊!”
韦衙内傻愣愣地笑着说道:“高兴嘛,坑多少都成,我自己可是攒了不少私房钱的!”
终于,多亏了韦衙内的烟花,六人间的气氛不再压抑沉重。
因为元仲辛身上的伤势,众人不敢在外多留,于是马不停蹄地赶车回到了开封,那时正值第二日的午时。
六人奔波一晚,终于回到了秘阁,第一时间,便是回到自己的寝室瘫在床上,出任务这几日,七斋六人没一个睡得好,好不容易躺在床上了,就再也不想起来了。
六人美美地睡上一觉之后,翌日,除了元仲辛卧伤在床,其余五人皆精神十足地出现在学斋堂里,第一节 课本应是老贼的黑道秘闻,因为还没赶回来,换由岳军校暂代。
元仲辛在寝室里发着呆,因为王宽的嘱咐,他不得不老老实实躺在床上养伤,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元仲辛挑眉,知道敲门的绝对不是王宽他们,他慢悠悠地喊了声:“请进。”
见到来者,元仲辛并不感到意外,他懒洋洋地叫了声:“陆掌院,找我何事?”
陆观年自然瞥到元仲辛身上的包扎,见他气色不错,不像是受了重伤的,但他还是开口问了句:“你的伤怎么样?”
“陆掌院放心,死不了。”
陆观年没有理会他的阴阳怪气,知道元仲辛素来不待见自己,他也不在意元仲辛对自己态度如何:“清河镇一事,你作何处理?”
元仲辛眸光掠闪,轻描淡写说出二字:“烧了。”
陆观年在听到元仲辛的话之时,神色快速闪过一丝悲凉,随即又恢复如常:“里面的人,没一个出来?”
元仲辛一顿:“嗯。”
陆观年心酸长叹,声音瞬间苍老:“罢了,火烧成灰,尘归故土,能够死在清河镇,也算了了他一桩心愿。”
元仲辛眯眯眼:“陆掌院在里面,有认识的人?”
陆观年知道元仲辛心思敏捷瞒不过,刚想坦白,后者却抬手示意只住了他的话头:“算了,掌院和清河镇里的谁有什么渊源学生不想知道,也不感兴趣——学生只希望掌院日后若再要我们去完成这等艰险任务,不说要掌院知无不言,只求您可以稍稍透露一些消息,好让学生有所准备。”
陆观年欲言又止,看着元仲辛这般淡漠的反应,不知想到了谁,他叹气道:“此事我的确处理得不周到,我给你道歉,保证不会有下次。”清河镇有多惊险,陆观年就算不知道全部,也肯定猜到几分,这次他没有任何警醒与提示便让七斋的人全放进去,他责不旁贷。
陆观年心中惭愧,他嘱咐元仲辛:“你好好养伤,伤没好,课就不用上了。”而后,离开了寝室,掩门走远。
他方才没有告知元仲辛,昨天晚上,王宽背着元仲辛已经找了他一次,那是陆观年生平第一次见到如此强硬的王宽。
王宽面色寒凉,语气冷凝,眼眸难掩怒气。
他说:陆掌院,我不管您这次将清河镇的具体信息隐瞒到底是出于何由,但近日清河镇一事,元仲辛是受伤最严重的人,也是功劳最大的人,若无他,清河镇一事不会如此轻易地解决——无论如何,您都应该就自己的失职,给元仲辛说一声“对不起”。
陆观年点头答应,其实不管王宽是否会来找自己,他都会去找元仲辛,只不过王宽的到来让他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出乎了他的预料。
王宽淡漠地盯着陆观年,继续说道:“掌院当初为何找我们进秘阁,其理由不必多说,可若是我们师生之间连点滴信任都不能拥有,这秘阁留与不留又有何意义?”
陆观年瞳孔微缩,他现在才听到了王宽今晚要说的最为重要的话。
“若是下次再出现如此状况,我与元仲辛,立刻退出秘阁,从此与秘阁内的一切人事......”
形同陌路。
那一刻,说出四字的王宽,就如被触了逆鳞的龙,神情这般决绝漠然,竟到了义无反顾的地步。
第29章
五日后,在小景开的药以及王宽的悉心照顾之下,元仲辛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身上缠着的绷带也都解了下来,整个人没了绷带的缠绕,顿时神清气爽。
又过了两日,在小景的首肯下,元仲辛终于脱离了天天喝清粥的苦日子,兴高采烈奔到食堂,给自己叫了整碗的肉,刚要下去一口,都没怎么嚼,立刻吐了出来。
“我靠!这什么玩意儿?咸不咸辣不辣的!”元仲辛忙喝了一大口王宽递过来的茶水,面色难看地吼道。
王宽忍不住轻笑,他解释道:“三日前,第七斋的掌厨换人了,来了个新的厨师,他做的饭菜,的确......不太好吃。”
元仲辛神情哀怨地瞥了他一眼:“你刚刚怎么不早说?”
“我不忍扫你了的兴。”王宽侧头,笑意吟吟地看着他。
元仲辛一言难尽地盯着自己面前的饭菜:“你们这几日吃的都是这个?”
王宽摇头:“那倒不是,这几日,都是我与韦衙内出钱,薛映小景赵简出力,做的一日三餐。”
这时,小景与赵简人手拎着两个布袋走了过来。
赵简惊讶地看着元仲辛:“哟,可以出门啦?”
元仲辛干笑一声,探头看了看她们手里的布袋:“是啊是啊——咱们今晚吃什么?”
小景笑眼眯眯地说:“王大哥说你老早就念叨着想吃糖醋鱼和蒸螃蟹了,所以今天我和赵姐姐一下课就去了菜场,选了最肥美的鱼和螃蟹——对了,还有王大哥拜托我买的甜瓜子。”
赵简将手中的袋子扬了扬:“喏,螃蟹,今晚一人一只,谁都不许抢啊。”
元仲辛喜上眉梢,他的注意力已经全部放在螃蟹上了,眼里冒着精光:“那你们快去弄啊,我快饿死了!”
赵简与小景走后,就剩元仲辛与王宽在后院逛来逛去,闲得不得了。
元仲辛甩了甩手中的杨柳枝,漫不经心地笑道:“没想到啊王宽,我说我想吃糖醋鱼和螃蟹,那都多久之前的事了,这你都记得。”
王宽默默瞥了他一眼,随后垂眸低笑:“只要是你说的,我都记得。”
元仲辛不相信地眯了眯眼,眸光扑闪,他一把抓住了王宽的手臂:“那我考考你,怎么样?”
王宽不语,悠悠地凝视着他。
元仲辛以为他不愿,忙补了一句:“只要你可以答对五个,就有奖励。”
王宽眼神倏然明亮,深深望进了元仲辛的眸底:“什么奖励?”
元仲辛被他忽然变亮的眼神暗地惊了一跳,他顿了顿,眨眼思索一番后:“我不能说,说了就不好玩了。”
王宽摇头:“那我不答。”
“为什么?”
“你会耍赖。”
王宽语气笃定何其,以至于让元仲辛莫名地无言以对。
元仲辛轻啧一声,梗着脖子说道:“你赢了,我就答应你一个条件,同理,你若答不上来,就算我赢,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怎么样?”
王宽立马应声:“好。”
其速度之快,连元仲辛都反应不及,好像在生怕元仲辛反悔似的。
元仲辛愣了愣,看着王宽眉眼含笑运筹帷幄的模样,心生怪异,明明是自己在给他下套,怎么反倒感觉自己掉坑里了?
“在上岳军校的追踪课前,我说了句什么?”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王宽不假思索地回答,他别在背后的手悄悄竖起一根手指,默默道:一个了。
“那日追踪术课结束后,你叫我吃瓜子,我说了什么?”
“不吃,瓜子干燥,吃了火气大。”两个了。
“赌斋中,你说白白送了二十两出去,我说了什么?”
“怎么样,你这好人白当了吧。”三个了。
元仲辛眼角微跳,丫的,要不要连语气都学得这么像!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问:“你们去清河镇之前,我嘱咐过你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清河镇有一些不太好的传闻,你们此番前去小心便好,遇事不要莽头冲动。”四个了。
元仲辛咬咬牙,心中郁卒,他忽然不想问下去,嬉皮笑脸地想要从王宽身边跳开去找赵简他们:“嘿嘿嘿,王宽,不如咱们去看看灶房那边有什么要帮忙的吧。”
王宽一伸手,轻易地拎住了元仲辛的后衣领,将他提回到自己身边。王宽定定地凝视着他,声音坚定地说道:“还有一个。”
元仲辛心头微跳,抿着嘴,心中忽然有了主意:“好,最后一个。我第一次对你说的话,是什么?”他暗暗窃喜,元仲辛都已经忘了自己与王宽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王宽怎么可能......
一个声音娓娓道来,不紧不慢,打破了他的窃喜:“诶那个兄弟,进来了关个门呗。”
而后,王宽关了门,屋里只剩他与元仲辛。
王宽似笑非笑,微微歪头地看着元仲辛:“五个了,我赢了。”
元仲辛想耍赖,但他根本耍不来,王宽不说谎,他比谁都清楚,也就是说,王宽根本不可能伪造一句话出来骗自己。
他没好气瞪了王宽一眼,说道:“行了行了,知道你记忆力好,你赢了,说吧,你要什么?事先说好,钱绝对不行!”
王宽笑意加深,记住元仲辛说过的每一句话,不是因为他有着过目不忘闻耳则诵的记忆力。
而是因为,记住元仲辛的一切,是他自身的一个本能。
王宽认真思索了半晌元仲辛的问题,最终摇头:“我还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元仲辛气呼呼地拍了王宽一掌:“好你个王宽,我告诉你,你最好赶紧想出来,不然我随时反悔啊我告诉你!”话一说完,愤然转身,大摇大摆地离开,像足了一只炸毛的狮子。
元仲辛拍的那一掌根本没用力,王宽暗自叹气,实在感到无奈,他自己都说不清他想要什么——元仲辛的问题刚问出口,他的思绪就乱成一团。
他想元仲辛一生平安,他想元仲辛无痛无伤,他想元仲辛快活自由,他想元仲辛在需要帮助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人是他,他想元仲辛可以乖乖待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他想......他并非无欲无求,他什么都想要。
可元仲辛说了,只能答应自己一个条件,他该选哪个?
要不,先攒起来?
灶房外,王宽都还未走进去,便听见里面传来赵简的怒吼:“元仲辛!你给我出去!别在厨房里捣乱成不?!”
元仲辛嚷嚷:“我怎么捣乱了?都怪韦衙内,要不是他把盐给撒了,这糖醋鱼早就能吃了!”
韦衙内冲着元仲辛喊:“元仲辛你个没良心的!你怪我?!是谁端着活蹦乱跳的螃蟹蹲我身后的?我要不是被那蟹钳夹了一下屁股,我会把盐撒了?”
“薛映蹲那生火,我没地站,就只能站你身后啊!”
“薛映!你蹲那生火干嘛呢!”
“行了!元仲辛,韦衙内!两个现在立马给我滚出厨房去!不然今晚的糖醋鱼和螃蟹,谁都别碰一下!”赵简下了最后通牒。
下一秒,灶房前,站着两个相看不顺眼的傻子。
王宽忍俊不禁地看着他们:“好了,先休息一下吧,你们两个就别进去添乱了。”
天刚一入夜,七斋六人齐齐坐在饭桌前。
元仲辛心急,兴冲冲地夹了一筷子的糖醋鱼塞进自己嘴里,嚼了嚼,面色慢慢变得怪异,他难以下咽地说道:“这不糖醋鱼吗,怎么那么咸?”
话刚落,便有几道死亡凝视飞刀一般冲向元仲辛。
元仲辛动作一顿,讪笑着说:“咸也好吃!够味下饭,小景,给我装碗饭!”
小景乖乖地接过元仲辛递来的饭碗,装了满满一碗白饭给他。
韦衙内咬着筷子,就等着螃蟹上来:“螃蟹呢?还没行吗?”
赵简放下碗筷起身:“我去看看。”
回来时,她的手里捧着一盘红通通的螃蟹,大大的六只螃蟹,整整齐齐地排在盘子。
元仲辛刚伸手去抓,却被王宽按住了手:“螃蟹刚从沸水端上来,烫得很,先放凉些再吃。”
元仲辛不同意地嘟囔道:“放凉的螃蟹都不好吃了。”
七斋正热热闹闹的,此时,门外忽然闪进一个人影。
六人抬眸一看,居然是梁竹。
梁竹看了一眼他们饭桌,勾起嘴角:“哟,吃螃蟹呢?”
七斋六子愣了愣,齐齐伸手各自抓了一只螃蟹到自己碗里,随后极有默契地抬头看向梁竹,乐呵呵地异口同声道:“晚上好,梁都头。”
梁竹:“......”
老子不稀罕你们的螃蟹!
第30章
韦衙内讪笑着说:“梁都头,不是我们怕你抢,如果你真要抢,我们就是每人再多出一只手都不够你抢的......”
梁竹脸色越来越黑。
元仲辛用手肘狠狠地撞了撞不怕死的韦衙内,自己嬉皮笑脸地问:“梁都头今日怎么这么有兴致大驾光临我们七斋啊,是有什么事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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