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金毛了?”
“可以”,林雨浓不假思索道,细听不乏敷衍。
驾驶室里的两人不约而同的投过向后车镜,楚宴舒面上不曾显露,但语气严肃,“我提出的建议,你可以反驳我,大声打断我,不失时机地表达你自己的观点,不卑不亢的发表自己的意见,你将你心里的话说出来,这本身也是一种宣泄,如果无论别人做什么,你即便不满意也不说,甚至损害到了你的利益,你仍唯唯诺诺忍气吞声,你忍让压抑的过程,无疑会伤害你的神经,内分泌,以及相关的脏腑,久而久之就会发展成疾病,不喜欢,不同意,就要开口说出来。”
表情呆滞的男孩逐渐将脸转过来,无神的眼睛里密密麻麻织起网,最后将楚宴舒的整颗心都束缚起来。
楚宴舒突然懊恼自己话说得有些重。
“我想养一条拉布拉多犬…”
楚宴舒心头一紧,随即松了一口气,他透过后视镜去看林雨浓,轻声问道,“为什么想养拉布拉多呢?”
林雨浓低下头,脚尖顶在前车座的椅背上,“在奶奶家的时候,邻居家的小哥哥有只拉布拉多犬,他说是他舅舅送给他的,很金贵,所以不能借我玩,他也不让我去摸它的毛。”
第16章 副作用
有了目标,接下来的挑选变成了花色上的纠结,楚宴舒和乔柏年不参与,但是做一个决定对林雨浓来说是件十分艰难的事。
楚宴舒看他高耸的眉头,提议道,“我们可以把这个市场逛完再做决定。”
林雨浓抿着嘴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楚宴舒,“我还是不看了,就要第二家那只头顶有黄斑点的。”
乔柏年觉得花色一般,问他,“为什么?”
林雨浓不喜欢乔柏年,有时候对于乔柏年的亲近格外抗拒,他抿紧嘴巴不想说,一抬头看见楚宴舒眸色深沉的盯着自己,便开口解释道,“爷爷说黄色代表光明,光明代表希望。”
英俊的面庞染上淡淡的颜色,楚宴舒眉眼间溢出笑意,“好,就要那只,你想好名字了吗?”
林雨浓摇了摇头,低着头往回走,还没迈出几步就被楚宴舒宽大的手掌揽住了肩膀,一旁乔柏年凑过来,歪头对着他笑,“叫格日乐图吧!”
楚宴舒接着道,“翻译过来就是光明。”
“好。”
这是林雨浓唯一将乔柏年说的话听得进去的一次。
买了狗,又去买狗粮,狗窝,回到家里已经接近午饭时间,楚宴舒去给格日乐图布置小窝,乔柏年无疑又被奴役去做午饭。
林雨浓将五个月大的格日乐图抱到沙发上,刚刚进到新家的小狗还有些不适应,一双眼睛贼溜溜的乱转。
乔柏年做好饭出来,楚宴舒还在楼上没忙完,他看了眼二楼的方向,小心翼翼的坐到了林雨浓身边,强行搭讪。
“你真有眼光,这只狗狗不错。”
林雨浓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手指轻轻从拉布拉多头顶的斑点抚过,颇有被表扬了的架势,但兴致不高,“谢谢。”
乔柏年慵懒的往沙发背上一靠,眯着眼睛打量沉默不语的男孩,笑着道,“你这高冷的架势跟你家舒舒上大学时候有的一拼。”
林雨浓未抬头,“他不是我叔叔。”
乔柏年挑了挑眉,嘴角扯出好看的弧度,“是舒舒,不是叔叔,怎么能叫叔叔呢,他才多大!”
“二十九岁”
“那你呢?”
“十七岁”
乔柏年眉尾一颤,“…”,他呵呵两声,“你叔叔干点活可真磨蹭啊,他手脚不方便,我去帮帮他吧。”
“他一点也不高冷”
乔柏年刚一起身,就被林雨浓一句话拦住了,他扭头看了看一脸认真的男孩,笑着又坐回来,“那你是真不了解他,来来来,我给你讲讲他读书时候的事。”
林雨浓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显然是很感兴趣。
“大学时候,班级里有个捣乱的同学天天上课接老师话哗众取宠,教授气的拍桌大骂他是这个班级的搅屎棍,底下一众同学大笑,只有宴舒板着脸满脸不快,你猜为什么?”
林雨浓很给面子的问,“为什么?”
乔柏年道,“我也在想,就去问他了,你猜他怎么说?”
林雨浓将格日乐图抱进怀里,去捏它爪子上的小肉垫,问,“他怎么说?”
乔柏年看着明显敷衍的人,回忆起往事,捂脸笑哭,“他问我,他是搅屎棍,我们是什么?”
林雨浓反应了片刻,努力思考给出了答案,“屎。”
乔柏年看他神色,故事被讲成冷笑话,也不见林雨浓有什么反应,他换了个姿势想去碰碰他怀里的拉布拉多,手刚出过去林雨浓就转了个位置,将怀里的拉布拉多护得极好。
他讪讪收回手,继续道,“还有还有,大四实习的时候,有一个人来看心理医生,说自己身后有鬼,总感觉被扼住了喉咙,喘不出气来,但是又怀疑是那段时间工作压力很大,有合作伙伴背后阴他,担惊受怕的情况下,他就猜是不是自己心理出了问题,当时科室的人被他的鬼一说吓了一跳,只有宴舒淡淡的撩起眼皮看他一眼,问他,“你衣服穿反了吧?”
林雨浓不为所动的捏着小狗的肉垫,完全没有被触动的痕迹,乔柏年彻底束手无策,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
“你们在聊什么?”
二楼的台阶上脚步踢踏的声响同时惊了一楼的两个人,格日乐图的耳朵动了动,扭着头往声音的来源看。
“讲讲我们读书时候的故事”,乔柏年总算免去了尴尬,起身往厨房走,“你搭个狗窝也这么久!”
“一只手有些不方便,你有这没话找话的功夫上楼搭把手,就是十个狗窝也搭完了。”
刚刚一脚踏进厨房的男人顿了一顿,一张脸顿时拉得老长,“楚宴舒,你怎么这么没良心呢!”
楚宴舒拉起坐在沙发上看戏的男孩,刚刚走了几步又往卫生间拐,“良心是什么?你当初为了你老婆把我抛出去当诱饵算是有良心了?”
他一只手将格日乐图从林雨浓怀里捞出来放在地上,轻哄一般的语气对着林雨浓道,“去洗手,需不需要帮忙?”
林雨浓看了眼拉布拉多扭着屁股奔到沙发旁,抬腿一跃窝在了刚刚林雨浓坐过的位置上,这才将视线放在男人英俊的脸上,“你在一边等着我。”
“好。”
乔柏年在厨房门口,对两人的行为嗤之以鼻,小声咕囔,“你们好像幼儿园的小姑娘,上厕所也要手拉手…”
楚宴舒回头淡淡瞥了一眼,乔柏年耸了耸肩。
下午吃过饭,乔柏年接了个电话,神色匆匆的走了。
楚宴舒看着林雨浓吃过药,去小菜园子除草,林雨浓趴在二楼的防护窗前看他,颇有点被关在牢笼的即视感。
“下来一起?”楚宴舒空暇的间隙抬头看他。
“不要”,林雨浓小声回道。
“身体不舒服吗?”
林雨浓眼神涣散,流流转转不知道在看什么,“嗯,头痛,头晕”
楚宴舒放下手里的活,隔着窗子看他,“下来走走,好吗,天气不热,我们去附近看看花草。”
“不”,林雨浓摇了摇头,突然情绪有些崩溃,他张了张嘴,低吟一般,“我走不了,路…不平,楼梯很高…”
好看的眉头皱在一起,楚宴舒算了算林雨浓断断续续用药的日子,猜测大概是用药出现了严重的副作用。
他彻底扔下手里的活上楼,格日乐图还不能爬楼梯,被林雨浓抱上二楼后胆怯怯的堵在楼梯口不敢下来,楚宴舒提着它的脖颈推开卧室的门,林雨浓整个人萎在窗台前震颤不止。
“雨浓”,楚宴舒来不及用格日乐图来转移他注意力,欣长的腿迈过去将人捞进怀里,左手不便,手腕处隐隐有些痛,但他还是将人打横抱起来往床边走。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不舒服的?中午?”
“昨天晚上隐隐有些头痛,我也不知道,吃完午饭就严重了,我不知道…我真的很难受”
“我知道我知道”,楚宴舒将他放在床上,心疼的摸了摸他的额头,“有些热,你为什么不能走路呢?是觉得手脚无力吗?”
“我不知道,我想下楼找你,可是突然不能迈步子,突然害怕高高的楼梯,我中午吃饭的时候就没办法将菜夹起来,我现在什么都不能做,我的嘴巴苦苦的,我明明将药片吞下去了…我喝了好多水…”
楚宴舒的指尖从林雨浓的脸颊上划过,带走眼角灼热的晶莹,“听我说雨浓,这是药的副作用,但是我们不能停药,之前你断断续续的吐了几次药,我也不能保证药物起效的时间是什么时候,我们再吃几天看看,好吗?”
林雨浓闭了闭眼,抿紧嘴巴不肯说话,楚宴舒从口袋里摸出几颗糖果,“嘴巴苦就吃糖果,不能走路我来背你,没办法夹菜我来帮你,你不能做的我都帮你做,你只要咬牙挺过去就好,好吗?”
楚宴舒将糖果剥好放在他嘴边,林雨浓薄唇轻启,将糖果含进去,两人这才算达成协议。
之后的几天,林雨浓用药的副反应越来越明显,头痛,头晕,内热,尿潴留,楚宴舒问他一句话,他勉强说一句,有时候理都不理,饭菜送到嘴边他张嘴咬上一口,吃过几口就扭头不要,楚宴舒舍不得他饿着,又舍不得招他烦,几乎是林雨浓想干什么,他都依。
林雨浓躺在床上,几乎一整天都不会动,有时候翻个身,眼泪奔涌而出,想歇斯底里声嘶力竭的喊上一声,却没办法哭出声音。
夜里睡不着,他巴巴的看着天花板的白炽灯,不知道明天究竟还有什么盼头。
楚宴舒一连陪了几夜,最后熬不过一闭眼睡着了,心里有事人也惊觉,听到点响动就赶紧爬起来,房间里没人。
一连在床上瘫了几天的人不在。
昨天夜里新换的床单不在。
窗帘被扯乱,夜里的风吹的人心格外的凉。
“雨浓!”
楚宴舒彻底慌了,楼上楼下几乎所有地方他翻了一遍,厨房里锅碗瓢盆扬了一地,格日乐图被眼罩裹紧嘴巴,恹恹的蜷缩在沙发角落。
“雨浓!”
楚宴舒开始往外找,一边跑一遍打电话,那端刚刚响起声音,他便看到了横躺在马路上的身影,手机也顾不得了,奔过去就将人抱在怀里。
“雨浓,为什么要这样啊!”
那双眼睛睁着,眼底却死寂了一般,他轻轻眨了眨,眼泪隐入发根,他呻,吟一般出声,“为什么不让我去死呢,在我这里死亡会比现在更让我好过…”
高大的男人身躯微震,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嗓音颤抖,“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不能再开口说话,不能让别人知道你曾经受过的委屈,不能感受到爱人给你的快乐,不能看繁花落尽,不能赏雪落枝头,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啊!”
第17章 心疼
“太难熬了,我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正常的,吃了药没有好转,副作用就已经将我击垮了…”
楚宴舒颤抖着指尖从他的眉心一点点抚过,狠着心一遍一遍的重复,“我们吃够足够的疗程,再挺挺,再挺挺好吗?”
楚宴舒从来没像此刻一般无法镇定,他心底里难受,却又无法说出口,该怎么办呢,雨浓,你眉头一蹙,神情一哀,我的心都要痛死了…
寂静的夏夜里,高大的男人抱着苦苦哀求挣扎的男孩,刺眼的灯光像是舞台上的追光灯将两人照亮,刹车声在暗夜里尤为刺耳。
乔柏年带着维多从车里下来,看着眼前紧紧相拥仿佛沉浸在另外世界里的两个人。
“林雨浓想要自杀?”乔柏年低着头问道。
“嗯”,楚宴舒看了眼怀里已经筋疲力尽的男孩儿,小心翼翼不敢用力抱一分,生怕碰碎了一般。
乔柏年借着灯光打量了林雨浓一番,松了口气,“看样子没事了,真是佩服你,事先将所有的事情都想到了,安排好,闹的时候想死都无力,闹够了,一切都能挺过去。”
楚宴舒这才抬头看了一下,视线放在乔柏年身后的人,微一点头算是打了声招呼,喉结滚动,嗓音沙哑,“这么晚了麻烦你们了,时间不早了,就在这里休息吧…”
乔柏年弯身想把林雨浓抬起来,刚一伸手就被楚宴舒拦住了。
“抱屋里去吧,总躺在马路上也不是办法啊!”乔柏年解释。
楚宴舒这才动了动麻木的双腿,忍住从脚底蔓延上来的不适,轻轻摇了摇头,“没关系,我来吧,他睡得轻,我担心醒了以后还会闹。”
乔柏年抿了抿嘴,哼了一声,“还说不是当儿子养,养儿子也没你这样的!”
楚宴舒还是将林雨浓惊醒了,那双混沌的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天花板,突然间泪水如江河奔涌,一发不可收拾。
“还是很难受吗?”楚宴舒俯身看他,明知故问,仿佛不说一句话就与眼前这个人不在同一个世界一般。
林雨浓动了动眼珠,脆弱的睫毛轻轻一颤,明明很用力,声音却依然像低吟,“你就成全我吧,现在这样的感觉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废人…”
楚宴舒侧躺在他身旁,指尖一遍一遍的去抚平林雨浓紧蹙的眉头,就像去触摸他千疮百孔的伤口,眼底氤氲起湿润,“为什么会这样想呢,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喜欢你的人,在你是一个花样滑冰运动员的时候,在你是一个有着流量的小明星时,在你是一个普通的男孩子站在阳光下微笑时…有的人喜欢你是因为你好看,有的是因为你可爱,有的人喜欢你是因为你的笑容灿烂…”
…有的人喜欢你是因为你痛苦的时候他能感同身受你的绝望,想把肩膀和爱都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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