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相舒川。”江晓寒说:“明日朝会,你必得想办法让他上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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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不出江晓寒所料,第二日一早,宫中果然来请颜清上朝面圣。
颜清最初还不明白,为何江晓寒一定要让他想办法使舒川上朝,现在望着前头跟宁宗源吵得脸红脖子粗的舒川,才骤然明了。
——原来这位舒大人是宁宗源的克星。
昆仑传人的名号在现如今的朝堂中犹如泼油救火,宁宗源又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在朝会上对他大肆赞扬,无论颜清说什么,皆能被宁宗源扭曲成带有神谕色彩的所谓‘预兆’,其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比江晓寒不知高了几成。
他对颜清言听计从,俨然一个对玄学之道深信不疑的昏君,甚至还想当朝封颜清个一品国师,可惜被舒川拦住了。
宁宗源捧杀这招用的甚妙,他惯喜欢将人高高捧起竖成个靶子,再抽身而退,看着靶子自己面对往来的刀剑。
可惜他这次没成功。
舒川不愧是文臣典范,先搬出个先圣,后抬出位先帝,引经据典地驳斥着宁宗源,说颜清布衣出身难以服众,又说先帝在位时便与昆仑君子之交,并无往来,此举有悖治国之道——总之是寸步不让地跟这位陛下在堂上吵了个你来我往。
颜清目不斜视,一言不发,只往大殿正中一站,谁也不理。他本身就性子清冷不爱笑,现下这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叫人看了更不敢亲近。
江晓寒必定是早知道宁宗源会如何行事,才叫他搬了个舒川上来——这位右相性格使然,哪怕什么都不说不做,他都必定会成为挡着宁宗源的最好屏障。
颜清看着舒川的背影,心口微烫。
江晓寒确实什么都想到了,他哪怕身在牢狱之中,也还是能将他护得周全。
舒川是老臣了,这满朝上下也只有他有这个胆子和资历跟宁宗源叫板。这位右相大人迂腐之名来的一点都不冤枉,直吵得宁宗源松口放弃了封颜清为官的念头,才肯作罢。
最后宁宗源不得不暂退一步,只说要替颜清修一座生祠,将其奉为座上宾,见帝王皇亲皆不用行礼参拜,用以展现自己尊崇天道之心。
区区一座生祠与正一品文牒相比,能做的就太少了,舒川像个刚刚斗赢的公鸡,趾高气昂地站回文臣那一列,被人扶着在御赐的软座上坐了下来。
舒川年岁也大了,跟宁宗源半斤八两。两只年迈的斗鸡打了一场两败俱伤,一时间谁也不记得颜清这码子事儿。
颜清忽而觉得十分无趣——满朝文武看似低着头不言不语,心中的算盘却打得响亮,放眼望去个顶个都是披着人皮的豺狼虎豹。偶尔有几位站在前头的大人,心口那点破洞窟窿呼呼地漏着风,往底下一看,满是金银玉帛。
宁煜现在还尚在监国,并不在文武两臣之列,而是站在高台之下,与颜清之间也就两三步远。
这位忽然冒出来的昆仑传人让宁煜心中警铃大作,这位颜先生悄无声息地进了京,谁也没收到消息不说,还在短短时间内就得了宁宗源的青眼。
宁煜承认,他先前确实有以颜清为饵拿捏江晓寒之心,可当真见了正主,却觉得从平江传来的消息似乎有误。何况正逢传位之时,宁煜千般万般不愿在此关头有什么差错。
“颜先生。”宁煜试探道:“有一事困扰本王好几日,不知可否请先生解惑解惑。”
颜清看向他。
宁煜见他不说话,便以为他是默许,自顾自道:“前日晨起,本王的卧房窗上落了一大一小两只麻雀。大的那只口中衔了半只虫,小的那只毛色明亮。冬日里有麻雀甚是常见,奇的是,这两只麻雀先是落在本王廊下的玉珊瑚上,用爪印踩出了一个‘十’字后,又往东边飞去了……不知是否有何预兆。”
“朱雀引舆,日出东方。”颜清似乎压根没将他放在眼中,眼神在他身上的蟒袍上一扫而过,漫不经心地道:“殿下想这个还太早了些……等坐上皇位,再来问我吧。”
一语惊满堂。
满朝文武皆没想到他会说出如此胆大包天的话来,一时间满堂侧目,宁煜更是吓得一身冷汗,双膝重重地跪倒在地,惶恐地冲宁宗源磕了三个响头。
“父皇明鉴,儿臣绝没有僭越之心!”
宁宗源目光沉沉,不置可否。
颜清听了江晓寒的话,端出一身世外高人的架势,草草向宁宗源颔首一礼,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转身走出了紫宸殿。
满堂哗然。
宁宗源还要做一场对颜清百般顺从的戏,自然不会拦他。只是可怜了舒川,老大人被江晓寒气出的病刚好,差点又被颜清气了个倒仰。
颜清将一众心思各异的君臣留在大殿,自己闲庭信步般地逛出了宫城,他连做做样子都懒得慌,大摇大摆地进了江府的大宅。
这几日他住在江府,大多仆从虽不明白他的身份,但大略也知道是不能惹的人物,见了他皆毕恭毕敬地行礼问好。
颜清径直往主院走,过了二门才发现,向来只是午夜出门的江影正在门口等他。
颜清停下脚步问道:“怎么了?是他在狱中有什么?”
“那倒不是。”江影神色轻松:“公子不放心您,叫我来看看,您今儿个上朝有没有人为难你。”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这件事颜清便想起宁宗源那副吃瘪的模样,十分想笑。
“……咳。”颜清干咳一声:“挺好,舒大人老当益壮,跟陛下大战几个回合毫不落下风。”
江影用力压了压上翘的唇角,赞同道:“可以想象。”
“除了这个呢,还有什么事?”颜清一边往主院走,一边问道:“你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会就为了替他带话吧。”
江影摇摇头:“带了个人来见公子。”
他说着前行两步,引着颜清往一旁的花厅走去。
颜清不明所以地跟着他走,推开花厅的门,才发现里头站了个高瘦的少年。
少年闻声回头,见是颜清进门,不声不响地扯下了脸上的布巾,跪了下来。
颜清问:“……谢小将军?”
满打满算下来,颜清也有两个多月没见过谢珏了。少年人的身条抽量起来,看起来消瘦了不少,原本总是笑呵呵的唇角习惯性抿得死紧,他的眉眼被苦难刻上了一层霜,已经能依稀看出大人的模样。细细端详时,还能发现他手中那层尚未痊愈的薄茧。
是练武留下的痕迹。
少年的肩骨依旧稚嫩,却已经能勉强担得起事来了。
“是。”谢珏说:“好久不见,颜先生。”
他说着弯腰下去,给颜清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颜清上下打量他一遭,奇怪道:“那你这是干什么?”
“明远在牢里,我给你磕这个头也是一样的。”谢珏低声说:“……无论如何,多谢了。”
颜清听懂了,他弯腰扶了谢珏一把:“要去做该做的事儿了?”
“对。”谢珏没有否认:“这一去,成功与否尚且不知,我提前先来与先生辞行。”
江晓寒给过谢珏选择的机会,是他自己打开了那匣子,就合该担起整个姓氏的荣耀。时至今日,宁铮虽因谢永铭之死无缘帝位,但宁宗源还未替谢家洗这身脏水。
将军百战声名裂。
谢家的名声谢珏不能卑躬屈膝地等着新帝来给,他得自己去挣。
颜清没有劝他,只是忽然道:“程沅也来了京城,你知道吗?”
谢珏眸色一动,他舔了舔干涩的唇,攥了一把衣角:“他……怎么来了?”
似乎提起谢珏时,他还是那个青涩无措的少年。
“听闻谢家出事,他担心你,进京路上正巧遇上了庄小公子,便跟着一起来了。”颜清说:“现下应在庄府,你想见他的话,可以趁夜去见一面。”
出乎颜清的意料,谢珏犹豫了片刻,咬牙摇了摇头:“不必节外生枝了……”
谢珏是想去的,颜清看得出来。听他提起程沅时,谢珏眼中的期待和欣喜是骗不了人的,只是那欣喜很快被一种不安和犹疑所取代,颜清再看过去的时候,那双眸子里已然重新变回了一潭死水,方才种种皆被冲刷得干净。
谢珏似乎也是怕自己反悔,匆匆拜过了颜清便告辞了。他功夫长进了不少,在刘家村时尚且没见过世面一般缠着颜清问东问西,现下已经能独自一人来去自如了。
“对了。”颜清想起了什么:“谢珏走了,两个孩子还在恭亲王府呢?”
“在呢。”江影点点头:“公子也惦记着,着我去看过……少爷和小姐跟六殿下相处得甚好,听说昨天小姐跟六殿下还差点为了块糖酥打起来,少爷拉了个偏架,最后三个人一起被恭亲王罚抄了六篇大字。 ”
颜清:“……”
“宁怀瑾……”颜清由衷的感慨道:“也算个人才了。”
花厅窗外一棵桂花孤零零地立在寒冬之中,今年冬天忙乱,府中的花匠也忘了将其移到室内,两场冬雪下来,眼瞅着已经不成了。
“看这天气,这几天是要下大雪,牢狱中潮湿寒冷,你给他带条毯子去。”
江影反应不及:“您今夜不去了?”
颜清摇了摇头:“我要出城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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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颜清是想去找找陆枫。
长安城一半是皇城,天子禁地不可窥伺,背后依山而建,想要往外就只有一条路。
换言之,陆枫若是来,也仅有一条路可以来。
颜清跟陆枫相依为命二十多年,心知他这个人一言九鼎,既然说了此生不入长安城,就必定半步也不会踩在城门边上。
但出来也不过是碰碰运气,颜清漫无目的地在城郊晃了三天,依然毫无所获。京中的事还未定下,颜清不敢走得太远,只能在城郊五十里的范围内转悠。中途宁宗源派人来请过他一次,颜清懒得与他做戏,只交了张字条上去了事。
宁宗源究竟在京中怎么跟群臣百官说的,颜清也不清楚,他只知道隔天宁宗源便将宁衍接回皇城用了顿晚膳,席上龙颜大悦,直言宁衍在众子之中,最有他的风范。
江影连夜来送信时,颜清还直言道,这恐怕是六殿下平生所听最冤枉的评价。
在茫茫人海里找一个不知在不在此处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何况颜清连“捞”都算不上,顶多一个走马观花。
说到底,江晓寒叫他等,可他怎么能安心等。
城郊大多都是皇亲世家的别院,而再往外走才是村落小镇,只有进城的官道旁边孤零零地开着一家客栈。
客栈开在长安城外,等闲没个生意,掌柜的和小二也懒散,每日戌时不到便要关大门。
颜清踩着时辰进了门,随手往柜台上丢了两粒散碎银子,便自行上楼了。
他在这住了几天,掌柜的已经摸清了他的脾性,不必他吩咐便收起银子入账,随意叫了个小二去后厨催菜。
颜清进了屋,将佩剑卸下。临近生辰宴,外头的亲王外臣都开始陆续进京,光今日颜清便看见三家的车架。只是他今日闲逛一天,除了顺手救了个差点落水的孩子外一无所获,连陆枫的影子都没见着。
今日是第四天,离京中的生辰宴还有十二天。
颜清本想着只给自己五天的时间,无论陆枫是否愿意现身相见,亦或是陆枫根本不在这里,他都得回京中去。
门外传来一阵略显沉闷的脚步声,脚步声一轻一重,腿脚有些稍稍的跛,是店家跑堂的小二。客栈二层拢共只有颜清这么一个客人,想也知道是来找他的。
不等对方到门口,颜清便先行起身准备去迎一下,谁知他刚一开门,便听见走廊里哎哟一声痛呼,迎面一个托盘向他飞了过来。
颜清下意识一手接住那摇摇欲坠的茶盘,好悬没洒他一身菜汤。
耳边有什么物件破风而来,颜清抬脚一撤,顺手摸了茶盘上一只杯盖掷了出去。
两物在半空相撞,杯盖发出一声脆响,彻底宣告寿终正寝,与对方一起落在了地上,颜清定睛一看,发现是一枚桃核。
身着霜色长衫的人影踩着碎瓷轻飘飘地顺走了那盏没盖的茶,擦着颜清的肩膀毫不客气地登堂入了室。
颜清木着脸回头,将手里的菜盘桌上一放:“……师父,我出门就带了两身衣裳。”
“这不是没洒吗。”陆枫大言不惭:“还好意思说,要是连这都接不住,活该你洗衣裳。”
虽说先前颜清早有预感,但当真看见陆枫现身时,他还是有种奇妙的脱离感,仿佛对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陆枫从碟里捡了个小巧的雪菜饼不客气地吃了,才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看了颜清一眼。
“怎么,找了我这些天,现在又不说话了。”陆枫深深叹了口气,舐犊之情溢于言表:“银子不够花了,还是江家小子又在闹妖了?”
颜清:“……”
颜清忽然觉得,凭陆枫的心性,他出现在哪都不奇怪。
“宁宗源想见您。”颜清直言道:“他与我谈条件,说见了您,放了江晓寒。”
“看看,小没良心。”陆枫用手指点了点桌面,痛心疾首地道:“养了二十多年,才跟人跑了几天,心就不知道偏到哪去了。”
“我没替他办事。”颜清老老实实地辩解道:“……我只是觉着,应该问问您自己的意思。”
陆枫颇为不信地瞥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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