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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漠然地经过书房门口往楼下走。
徐慧没有停下笔，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站住。这么晚了去哪里？”
“烦，出去逛逛。”
“撒谎。”藏在眼镜片后面的眼睛注视着他，“嘉仁，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有人不好吗？赶紧结婚生孩子，一个随你们老徐家姓，一个随他们老张家姓，这不是你们希望的吗？”
徐慧放下笔，拿旁边的手巾擦手指：“只怕你心里的这个人，没办法给你生孩子。”她的嘴角有浅淡的笑意，“是那个叫何远的穷学生，对不对？”
张嘉仁猛地转身：“我的私事你别管！再找人监视我，我一刀宰了他！”
徐慧站起身轻盈地走近：“玩玩没关系，男孩女孩想怎么玩怎么玩，但你动心就不成。”她高傲地扬起头，“你是天下最优秀的男人，他配不上你。”
【嘉仁，你是天下最优秀的男人。】
【你完全不需要对他们好，只要做你自己就没有人能逃过你的手。他们会迫不及待地求你，求你赏给他们至高无上的快乐。】
【只要你愿意，可以让任何人跪下舔你踏过的土地。】
“能不能配得上我，是我的事，你管不着。”张嘉仁硬邦邦地回答，转身往楼下走。
徐慧站在他面前：“我知道说这些你不高兴，等你冷静下来，咱们再好好聊。”她温柔地笑，“但你喝酒了，无论如何不能开车。老刘你总信得过，等几分钟，我叫老刘陪你去。”
两个人面对面僵持着，徐慧似乎是无意中侧了侧头，领子下面露出一小块刺眼的痕迹，张嘉仁吐出一口气：“叫他快点。”
徐慧赞许地点头，转身向书桌走去：“嘉仁，来陪我坐一会。”
她走路的姿态永远这样轻盈，就像天边的云彩。
这是一个在人前从不失仪的女人，优雅知性，风华绝代，仿佛高不可攀，让人不由自主地尊重、敬畏。
他清楚记得那天，她在电视上对着无数人侃侃而谈，镇定如恒，风姿翩然，如空谷幽兰。
台上台下的人、坐在电视机前的人，他们所有人，根本看不出这个神祇般高傲、琉璃般纯净的女人刚刚经历了什么。
只有他知道。
电话铃响起，张嘉仁下意识拿起手机，是个陌生号码。他仿佛有什么预感一样，鬼使神差地按下了接听键，话筒中传来何远虚弱的声音：“嘉仁，救我。”
第58章
挂断电话，何远急促的心跳微微平静了一些，他不知道张嘉仁会不会看出问题，也不确定这个女人是不是真的相信自己的说辞，帮自己骗过张嘉仁，但他已别无选择。
他从阳台走回屋里，晓薇妈正抱着胳膊靠在门边看他：“这么说，你其实不是送外卖的，只是怕他发现才故意这么打扮？”
何远点点头。
“他给你不少钱吧。”
何远犹豫片刻，再次点头。
“没想到我女儿看上的是这么个男人，亏得她死得早，不然跟你也落不着什么好。这年头男人真占便宜啊，傍富婆也行，傍富翁也行，真是不给女人留活路。”晓薇妈冷笑一声，“丑话说在前头，我女儿已经死了，被你害死的，她爸无情无义，我没了依靠，现在就指着你了，你要是反悔不给钱，我就把你来找我的事情说出去。”
何远整理了一下/身上有些宽大的衬衫，点头：“你放心，我更不想让他看到我和晓薇还有牵扯，有人问，你就把我教你的告诉他，就说我来找你，只为和过去诀别，刚好今天给了你一笔钱，可以取信于他。我也不亏待你，每个月的钱我会按时打过来，你别再找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上门，晓薇要是知道她妈在她床上和别的男人鬼混，会伤心的。”
“啧啧啧，真是多情，人都死了还惦记着。行，只要你给钱养着我，我才懒得伺候那些糟老头子。”
张嘉仁开着车一路超速逆行闯红灯，在小区门口也没停下，一声巨响，直接撞断杆子就进去了，保安被惊醒，大喊着匆忙从保安亭里跑出来对着一点没减速的张嘉仁远去的车影怒骂，老刘开车在后面猛追，刚好看到这一幕，匆忙下车一把抓住保安拨打电话的手：“兄弟，别打电话，别声张，这杆子多少钱我陪，双倍，多的你留着。”
好不容易安抚住保安，又赶紧给徐慧打电话：“太太，少爷路上有不少次违章，肯定被拍了，您得赶紧安排一下。好，好，我这就把沿途路线给您发过去。我在……在……哦，滨河路芳华苑小区门口，少爷的车已经开进去了。好，好，我明白。”
晓薇妈打开门的时候险些被张嘉仁拍在门背后，他根本没注意开门的是什么人，眼睛里只看见何远。
穿着不合身的衣服靠在沙发上，头发还是湿的，脑门和脸上有淤青，袖子和裤脚高高卷起，露出擦破的手肘和膝盖，应该被清洗过，伤口青紫，和他之前留下的爱痕夹杂在一起，分外刺眼。
何远看到他进门，露出不安的神色，原本捂着后脑的手刚刚放下，好像疼得厉害，又忍不住捂回去。
“嘉仁，我……”
张嘉仁铁青着脸向他走来，何远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他发现了什么？
“我……我手机被抢走，其他人的电话都记不住，就记得你的……不是故意晚上打扰你……”
张嘉仁小心在他擦破的膝盖上虚虚抚摸了一下，眉毛拧得死死的：“伤口怎么都不知道处理一下？”
何远高高悬着的心落下去一半：“没……没找到外用药。”
“什么人干的？”
“不知道，打我后脑上，直接就晕了，什么也没看见。”
张嘉仁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的头摸了摸后脑，那里好像有点肿。
“现在什么感觉？”
“就是疼，还有点晕，有点恶心，想吐。”
张嘉仁的眉毛拧得更紧了。“不行，得去医院拍个片子。”他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何远身上，一手抱住他肩膀，一手抄起他腿弯，把他抱在怀里转身就走，临出门时对晓薇妈说：“谢谢你照顾他，明天我会派人给你送些东西聊表谢意，请不要拒绝。”口气异常斯文有礼貌，眼睛却看都没看晓薇妈一眼，一直注视着怀里的何远，说着话便和晓薇妈擦身而过。
何远的眼角余光瞟见晓薇妈一双眼睁得极大极大，正死死盯着张嘉仁。
第59章
三院急诊，外伤不重，怀疑有轻微脑震荡，需要进一步检查。刘耀寒在何远做检查途中赶过来，风尘仆仆，进门和急诊大夫打了个招呼，等检查做完捏着结果直接把何远带进了一间空着的注射室，张嘉仁被无情地关在门外。
这间屋子隔音不太好，刘耀寒压低声音问他：“怎么回事，是嘉仁对你做什么了吗？”
他担忧的神色看起来不像伪装。
张嘉仁在外头敲门：“刘大夫？”他当着外人的面倒是很谨慎，没直接叫小寒那么亲热。
刘耀寒头也不回冷冷答了一句：“去外头等着。”他扬声喊，“张大夫！帮我把闲杂人等一律请到楼道里，诊室里太乱我听不清病人说话！”
外头那个急诊大夫答应一声，张嘉仁似乎咕哝了几句，就被请出了急诊室。
何远犹豫着，把被抢劫的事情说了一遍，是他打算说给张嘉仁的那套说辞。大概内容就是心念旧女友，心怀内疚，忍不住去晓薇家看望女友妈妈，给钱顺便了结心愿，和过去告个别，结果被人打劫掉进臭水沟，他没了手机无法求助，只好重新敲开晓薇妈的门，晓薇妈好心收留他，让他洗掉一身臭泥，还帮他找了一身衣服换上。
这套说辞九真一假，按理说比较容易取信于人。
“你在说谎。”刘耀寒的语气极其肯定，“我不知道真相是什么，但我确信你在说谎。请你告诉我真相，不然我帮不到你。”他盯着何远，“你说谎，我看得出，嘉仁也早晚看得出。我想你应该了解嘉仁的性格，要让他发现你说谎，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谁也说不好。你实话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何远没有回答。
刘耀寒在他斜对面坐下，目光平视：“何远，我们开诚布公地谈谈吧。其实从上次你和我说那些事情，让我帮你劝说张嘉仁放你出去住，却没有成功开始，我就知道你还有很多事情瞒着我。一个正常人鼓足勇气揭开自己的伤疤要追求的事情，不会因为简单的挫折就放弃，你嘴上说想和张嘉仁拉开距离，让他慢慢放手，却在第一次尝试失败后就再没提及过这件事，这说明，你最初的目的根本就不是这个。我一直尊重你的选择，没有追问，可是现在我已经不得不问。”
刘耀寒把何远的检查结果平放在桌上：“你可以不回答我，但是今晚的事情，你露出的破绽太多了，嘉仁现在是关心则乱，一时想不到，但他不会一直想不到。等他反应过来，那时你该怎么办？”
何远慢慢把捂着后脑的手放下，坐直了身体，终于开口：“什么破绽？”
“首先，轻微脑震荡导致的头晕头痛恶心会因为体位变化而加重，你没有相应表现。你只是大概听说轻微脑震荡会有怎样的症状，却伪装得不像。
第二，你描述的被袭击过程很明显是个预谋犯罪过程，凶手事先知道会有人经过那里，攻击手段也是有针对性的。这种抢劫方式都会选择很少有人经过的地方，避免有目击者，你作为这个小区的外来者，陌生人，为什么会认得很少有人经过的路？为什么凶手会事先知道你要经过那里？
第三，据你所说被攻击时你掉进臭水沟，苏醒后才找晓薇妈妈求助，之后用晓薇妈的手机给嘉仁打的电话。现在是1月份，这么冷的天气，身体再健壮的人掉进冰水冻一段时间也会有相应的症状出现，何况还是昏迷时掉进污水，你身体虽然不错，但在这么极端的环境昏迷一段时间竟然一点都不受影响，这不正常。
我不是犯罪专家，暂时只能看出这些，但我觉得已经足够了，足够证明你刚才在撒谎。你认为这些问题，嘉仁会一直发现不了吗？”
何远叹了口气：“我不该在一个天才面前耍心眼。”
第60章
他坐得笔直笔直，再也看不到受伤后那种虚弱的姿态，反问刘耀寒：“请问刘大夫，您是以什么立场来问我这些的呢？从过往来看，您可没您嘴里说的那么遵守职业道德。”
刘耀寒很诚恳地回答：“作为你的主治医生，嘉仁的朋友，我既不希望你出事，也不希望嘉仁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
“刘大夫，您是认为张嘉仁现在做的事情还可以挽回吗？”何远的笑容惨淡，“没错，他很强大，似乎我能逃离他就是最幸福的事情了，但您凭什么认为我会对已经发生的一切完全不介意？或者说，不敢介意？”
刘耀寒一言不发，但他的呼吸明显加快了一些。
“您说他因为个人经历，对一些事情特别执着，近乎偏执，言外之意我听得懂，是告诉我，他对我做出那些伤害都是有原因的。而且把这件事情揭出来，他可以很容易抹平对他的影响，我却会身败名裂。为了避免受到更大的伤害，我最好的选择就是想办法让他放我走，拿一大笔钱，忘记过去，好好生活。您说这些是为我好，我知道。我感激您这些日子帮我做出的隐瞒和帮助，可是刘大夫，如果我宁愿身败名裂，也要把这件事情揭出来呢？如果我不想忘记过去，只想把张嘉仁绳之于法呢？你会继续帮他？还是会帮我？”
“为什么一定要追究到底？我帮你平安离开他，让嘉仁以后改过自新，这样不好吗？你何必一定要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因为，张嘉仁，绝不会，改过自新。”何远极慢极慢，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回答，“您，还有他周围所有那些一直在包庇他，让他闯祸之后还能任意逍遥的人，都是他的帮凶，而你们的所作所为就是他越来越无法无天，越来越肆无忌惮的主要原因。您以为您在帮他吗？错了，您是在看着他走向死路。即便不是我，总有一天，一定会有一个人，或者很多人，站出来，让张嘉仁自食恶果。”
他的语气异常凌厉，迥异平时的温和隐忍：“现在制止他，让他尝到作恶会受到的惩罚，我认为，才是真的对他好。刘大夫，您觉得呢？”
刘耀寒沉默了很久，手掌下那份检查单被他不由自主痉挛的手指抠出几个破洞，他终于艰难地开口：“我会帮你，平安度过今天晚上，我会帮你想出完美的理由解释今晚的事情，前提是你一定要把全部细节告诉我。另外，未来有一天，假如你需要的话，我可以为你做证人，但是，仅限于此。对嘉仁，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再规劝他一次，会以你被我催眠说出所有过去为理由，争取让他承认错误，改邪归正。但是，同样也仅限于此。如果这样依旧没办法和平解决这件事，我……”刘耀寒痛苦地闭上眼睛，“原谅我的懦弱和逃避，只能两不相帮，从此抽身事外。”
何远认真看了他一会，忽然站起身，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您，刘大夫，真的，非常非常感谢您。”
第61章
在急诊室门口往里死盯了三四分钟，何远被刘耀寒带进去那间小屋的门始终没开，张嘉仁呼出一口气，走到外面候诊大厅无人的角落，摸出电话。
他的声音极低：“今天傍晚，滨河路芳华苑小区里发生一起抢劫案，抢了我的人。……不管谁做的，有一个算一个，你得让他们后悔生下来。”他冷笑，“你可以不帮我这个忙，我也可以和你一刀两断。”
“摩托车、手机，应该还有些钱。其他东西找不回来没关系，手机不行。……对，就是何远。他是我的人，你敢动他，我和你拼命！……对，我就是疯了，咱们这一家子，就他妈的没有一个正常人！”张嘉仁最后几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说完，狠狠挂断了电话。
他站在原地，用了很大力气压抑住自己的情绪才重新回到急诊室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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