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乖。”姬少越奖励似地亲他的额头,“以前和人打架摔青了也不叫一声,现在是知道自己哭起来可怜,就越来越会哭了。”
姬南齐不怎么记得以前的事,也不知道姬少越说的是哪一件,倒是清楚该怎么让姬少越心软,对他抿出笑,软软说:“你疼我,就不要和她们笑。”
姬少越拧他的脸,说:“她就是来带个消息。”
“你都不常对我笑。”姬南齐和他贴着额头,眼睛水亮清澈,“而且你又不是真的开心。”
姬少越把他拉开,然后点头答应,出去前手指拨了拨他的下巴。
半封闭的小套间可以从一扇磨砂玻璃观察外面,但外面也可能看过来,姬南齐就坐在一颗景观树旁边,没有敢张望。
手机在外套里,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经常一个人消磨时间的姬南齐也不觉得无聊,捧着一杯茶色清淡的水,手指轻轻转着杯子观察里面旋转的水波。
小套间的门被推开,大步进来的人没想到里面还有人,和抬头看过来的姬南齐一起吃惊。
夏侯猛地对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差点就想吹声轻佻的哨音,电光火石间想起对方的身份:“嘶,我认得你。”
姬南齐不记人,不认得他,比他哥高冷很多地坐着,肩背不放松地端平。
夏侯自己倒了杯水,顺着杯沿去打量意外遇到的姬南齐。
他还以为真的藏了个小情人,没想到是他弟弟。
是叫姬南齐,就见过几次,还是小时候一群人屁颠颠去找回国的姬少越遇见的。
那时候姬南齐是会门外偷偷看他们的小雪人,脸小小的,又白又漂亮。
姬少越也是一个取名鬼才,“小雪人”,是很白,现在看,还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当初大家都知道那是他的便宜弟弟,是出于好奇和好玩,都跃跃欲试要把人抓过来看看。
不过姬少越看似不怎么喜欢这个小弟,人被吓跑后,就让管家不准让他再来他们在的房间。
而夏侯那段时间很想要一个小弟,瞧着姬少越很不喜欢的样子,还找姬少越商量过把小雪人抱给自己家养。
姬少越答应了,说把人找到就让他抱走。
夏侯在他家找了半下午,最后讪讪离开,回家把这件蠢事和他妈一说,挨了一顿揍,再后来长大一点,又从大人口中听到了些事,小时候幼稚的想法也就彻底忘记。
现在突然瞧见深居简出的姬南齐,夏侯突然想到了以前自己那个不过脑子的念头,问:“以前你哥是不是就把你藏在他房间里?”
姬南齐没有回答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夏侯换了种说法:“你小时候是不是经常待在你哥房间?去你家也没怎么看到你。”
姬南齐估计觉得不说话不礼貌,过了一会,轻声“唔”了一声。
解开了一个多年的未解之谜,夏侯心底痛骂某个人阳奉阴违。
因为夏侯比看上去健谈很多,姬少越也让他进来,证明两个人关系也不错,姬南齐对他有了一些模模糊糊的印象,人也没有那么紧张,往磨砂玻璃那边看了看,主动问:“外面是谁?”
夏侯比他大方很多地站起来,往外瞧,姬南齐也借着他的遮掩伸长脖子去看,瞧见隐约的两个人影。
“一个美女找你哥谈心。”夏侯看了眼就坐下来,看到没来及的坐端正的姬南齐,发红的眼角睁得很开,像是瞪大一点就能清楚一样。
夏侯瞧他着急,怂恿他:“怎么不出去看看?”
姬南齐往景观树旁缩了一下,摇头。
夏侯刚要继续动摇他,突然想到姬家那摊事,大半年前姬南齐走的时候还有媒体说他是被“扫地出门”,除了他哥,姬家现在应该也没人不知道他回国了。
姬少越愿意把遭人嫌的小弟带在身边,两兄弟还在这里单独玩,多年没被人窥破过的亲密乍然一现,夏侯才明白过来姬少越让自己查那些东西做什么。
“你哥对你挺好。”
姬南齐警惕性很高,听了这话和刚开始一样没有反应。
夏侯仔细看了看他,可能这大半年他过得不怎么样,毛衣下一截手腕清瘦,脸上也没有什么肉,两颊有浅浅的凹陷,刚才说话时颧骨下两条浅窝也要更明显,眼周微红,可能刚才还对着兄长哭过。
夏侯看他安安静静坐着,大有能这样坐上一天,便开口闲谈:“你的眼睛和夏夏很像。”
他就是随口一说,说出来又发现还真的就是。
姬南齐长相偏阴柔,一双眼睛长得秀气漂亮,真的和夏侯记忆里那双湿润发红的眼睛很像。
夏侯偏头往玻璃外看,隐约可见对站在一起的两人,提议:“你们真该站在一起,看哪个掉眼泪能更让少越心软。”
夏侯转头看惊愕的姬南齐,反思自己的一时嘴快地奚落,干咳了声,问:“等会你们有什么安排?”
“去看我妈妈。”姬南齐轻声说,“我很久没去看她。”
姬南齐的情绪很明显,一点不像他们这种家庭出来的小孩,低落难过,还有无奈。
夏侯没再问,放下水杯走了出去。
姬南齐透过玻璃往外看,看得不是很真切,只看到夏侯站得不远,问了一句,然后又进来,和他一起坐着,手指点着膝盖。
“当初他把你妈妈安排进我们医院,有让人照顾好她,后来也让我查了点事,你妈妈她就是自杀。”
这是第一次有人和姬南齐谈起喻灵的死,像是一直藏在黑洞洞胸口的一个木箱子突然动了一下,锐角扎疼了他。
姬南齐指腹紧紧贴着杯壁,努力想着自己该问点什么才不会出错,但是他沉默了太久,习惯了当一个逆来顺受的哑巴,在伤口里拼命找到只是捂烂了的脓疮。
“她,明明没有想死。”
夏侯没有看已经有了哭腔的人,说:“她精神状态不怎么好,这种病人就是在悬崖边走路,有时就突然掉了下去。医生、警察都查过,她是自己一个人上的顶楼。”
姬南齐慌张擦了一下脸,说:“可是,医院会锁门的。”
夏侯停了一会,说:“抱歉。”
姬南齐没有再问,在位置上听不出是平静下来了,还是在默默流眼泪,和一开始他坐在那里一样,当一株静悄悄的壁花。
夏侯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对他说这些,原本以为姬少越把这些都告诉过他,但看样子,姬少越什么都没有说,而姬南齐也不是看上去那么单纯无知。
夏侯犹豫了一下,余光看着玻璃,说:“你哥比我知道的清楚,或许你可以问问他。”
姬南齐轻轻点头,站起来从员工通道出去,在卫生间待了一会。
出来时,只是没想到刚出来就看到一个人走进对面的女厕。
姬南齐认出了对方,鬼使神差的,他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在厕所靠着白瓷墙站着。
等女厕有人出来,姬南齐从墙后探出半颗头去看正在衣冠镜前整理的许夏尔。
她冬天也穿着裙子,露出瘦瘦的腿。
姬南齐想起回来的时候姬少越也想他穿裙子,只是出发前他有点感冒,而且他个子不适合穿高跟鞋,就是女装也不如许夏尔这么精致有女人味。
姬南齐本来还想看看许夏尔的眼睛,又算了。
靠墙站了一会,觉得人都已经走了,准备走出去,跨出去就遇到个人。
许夏尔上下打量偷看自己的姬南齐,倨傲的目光和姬少越身边的许多人一样。
姬南齐低头避开,觉得她不认识自己,指她的对面:“女厕所在后面。”
意外地,他的名字被生疏又准确地念出来:“姬,南,齐?”
姬南齐不能再假装工作人员,抬起头,去看许夏尔注视自己的眼睛。
好像又是一个知道他的来历,他的母亲,他的现状,居高临下的知情人,之前彼此间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话的许夏尔看他的眼神也和姬南齐以前经常看到、带着轻蔑和挑剔的目光没有什么区别。
许夏尔涂了层鲜亮口红的嘴唇带着刻意的笑:“你不认识我?我知道你,查喻灵案子的是我哥,你们母子长得很像。”
见姬南齐不说话,许夏尔问:“不好奇吗?”
姬南齐摇头,许夏尔:“好吧,国外过得不错是吧。所以这次你哥带你回来的?”他的遭遇似乎被广而告之,许夏尔也同样口吻笃定,“原本他来这里就是见你。”
姬南齐终于开口:“别说出去。”
就这一句话,已经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泄露了伪装,许夏尔神经一动,重新仔细看面前这一张脸。过分漂亮,而显得妖丽,又因为清瘦,脸骨纤细,眉眼都透着楚楚伶仃,一截脖子白皙剔透,清纯地藏在毛衣领口下,一枚恍惚的暗红像是残红落雪。
“你比喻灵懂事。”
姬南齐厌恶他们谈起喻灵的眼神、口吻,但许夏尔并不是想说喻灵,下一句话,带着靠近过来的香风,轻言细语说:“你有发现你和我有一点像吗?”
许夏尔对他这个有瑕疵的替代品莞尔一笑:“记着不要给你哥哥带来麻烦,不然你就比喻灵还让人恶心。”
第二十五章 陈憨憨
许夏尔高挑清丽,年纪轻轻就有名门千金的端庄和疏离,这句刻薄来得猝不及防,姬南齐好脾气说:“是你想多了。”
“也对,靠喻灵给你挣下的,你也不至于饿死。只是你长了一张会让人担心有样学样的脸。”许夏尔悠悠然地声音是提醒,亦是警告,“别动不该有的想法,否则用不着别人,我也可以要了你的命,所以不如现在有多远滚多远。”
姬南齐不知道许家有多厉害,但也没有怀疑过这句话里的真假,这位感觉敏锐的许大小姐大约也是真的很喜欢姬少越,生怕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姬少越,不惜自降身份地来威胁他。
许久没有听到类似的话,让姬南齐好疼,便冲动地开始了他这八个月来第一次的出逃。
这里靠近机场,姬南齐走出去头顶就传来低空飞行的噪音,靶场在一个公园里,载着人离开的汽车是唯一行驶在沥青路上的交通工具。
太久没有独自出门的姬南齐谨慎看了一下四周,都是一半青一半黄的草木,当他沿着路边走的时候,它们无害地在冷风里招摇,有沙沙的声音,让姬南齐觉得周围实在太安静了。
要是有人就好了。
就像没有拿外套和手机一样,他不想把自己的意图表现得很明显,也胆怯地给自己留有余地。
当他沿着路边走出五十多米,就停在拐角,捡草丛里的一粒圆石子,扬头专注看着天空上飞过的白鸟。
然后有人站在他背后,熟悉的清冷气息就包裹住他,大手握住他冰冷的手背。
等飞机的噪音过去,姬南齐偏头对姬少越笑,主动把手里捂热的石头送给他,说觉得这个像土壤黑色的眼睛。
这只是公园用来压土普通鹅卵石,在姬南齐小心等待的目光下,姬少越合上手掌,笑着问:“出来就捡一块石头,不冷吗?”
“冷。”姬南齐主动抱住他,被姬少越捏住下巴尖儿,高深莫测盯着他看,拉开了距离。
回到靶场后,姬少越也不准备再待下去,让姬南齐换上衣服准备回去。
姬南齐心底很忐忑,上车后温顺地靠在他臂膀上,心虚地垂着密密实实的眼帘,又惊又怕中泛起困。
“停车。”
车停在一段陌生的街口,姬少越扶着姬南齐的肩膀把他叫醒:“下车。”
姬南齐怯怯摇头,拉住他的手,胆小怕事地强调:“我就是出去看飞机。”
“去买花。”姬少越似乎彻底相信了他的话,也不计较他擅自离开,让他去看街对面的花店,“去买点她喜欢的花。”
姬南齐像那只掰玉米的蠢猴子,掰一颗扔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情马上就变成了惊喜。
花店不大,各式各样的鲜切花一捆一捆插在水桶中,姬南齐要了一束水仙,又去超市买了两颗佛手柑。
姬南齐说这是喻灵以前会放在家里的,因为在她的国家,每个家庭都会供奉这些。
姬南齐不懂其中的宗教含义,只是喜欢记忆里那股淡淡悠扬的清香,把他对家最初的思念凝固在这种温柔的气味里。
这些从没有人和人谈起的旧事让他一路都很放松,在冥园下车后,他抱着花在车边等了一会,只有前排的保镖下了车,他打开车门问:“哥,你怎么不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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