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令宣面上是乐得没边儿,其实心里也挺伤感。眼下,他们马上要各自离家上学,一想起不能常见到最亲近的朋友他就失落。而且他和温烈丘,打出生就没分开过,更别说异地了,之后分隔两地没法儿开窗就见人,估计得适应好一段儿时间才行。
在小白楼住了几天,江月自觉和阿姨学了一身厨艺,这天挑了下午时间,洋洋得意地宣布今晚要煮晚饭给大家吃。她兴致虽高,但首次下厨,上了手就手忙脚乱,叫上阮令宣打杂不够,把李负代也叫来帮忙。
两人呆在厨房听候差遣,看江月眉头越皱越紧,都不敢啃声,生怕她一怒之下摔了铲子不干,过后温奶奶还得训是他们不对。
至于温烈丘,没人用他干活,却隔一会儿往厨房跑一次,几次后发现李负代确实没工夫管他,便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江月从最简单的菜色做起,半个小时内炒糊了两盘西红柿鸡蛋。打杂的两位搅鸡蛋的搅鸡蛋,剥西红柿的剥西红柿,第三盘糊了的菜盛出来后,李负代便默默去后院摘柿子去了。
时间已经五点,估计吃上饭还得一阵。李负代绕过小楼,经过储藏室,门是开的,他以为是谁忘了关门,几步上前,刚准备推门,却听见里面响起温奶奶的声音,在向谁确定航班时间。
阮令宣和江月都在屋里,门里的人只能是温烈丘。
李负代刚想走开,却又听温奶奶问,“你还真准备就这么一走了之?”
储藏室里,温烈丘靠在墙边站着,他本是来帮阮令宣找打气筒,结果刚进门,奶奶也跟了进来,显然是特意找了个独处空隙。
见温烈丘不明所以温奶奶有些冷脸,“我之前不提是想让你们好好过个暑假,也顾忌你的身体,现在,代代马上要开学,你身体也没有大碍,总该把你之前惹出的乱子收拾了吧。”
经此一提,温烈丘才恍然。之前,李负代不声不响跑掉,他无措迷茫,最后把矛头全数指向收藏家。他从叶贺接触过的人下手,排查记录下一份名单,十多个人,分布在全国各地身份迥异,但无一例外,全是收藏家。也无一例外的,短时间内,被从未有交集的温家,逐一捣垮。
审视过后,老人摇头微叹,“你东一头西一头地找事儿,针对地明目张胆,我可都依着你了。你闹成那样,别人怎么看你暂且不说,但你的一言一行,代表的是温家!”温烈丘迟迟不说话,温奶奶的口吻逐渐变成训斥,“是,所幸你知轻重,没牵扯到家里,但你造成了什么后果你应该都清楚,你让温家成为众矢之的!你给你大伯四伯留了话柄!”
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把话题扯到家族上,温烈丘就很抵触,他烦透了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光是听,就已经不耐烦。
“你惹出的那些烂摊子我一直撂着,我可以拖着,但不会替你善后。”温奶奶压下怒意,“温烈丘我告诉你,你最好给我学会善始善终,不然总有一天会吃亏。”
“知道了。”沉默过后,温烈丘沉声应了。
老人对他的态度似乎不满,“不要光说不做,别人面前,夸你的话我可是都说出去了。”
“知道。”温烈丘不耐,倒不是因为奶奶啰嗦,而是她好像不信任自己。他之所以迟迟没再有动作,并不是没有担当,只是下意识认定奶奶会替他解决后续,毕竟李负代闹出的动静,她就二话不说地打理了,这么想过他冒出点儿笑,“你这是区别对待。”
“你还不高兴了?”其实温奶奶自己也有察觉,不自觉的,已经对李负代严厉不起来。
奶奶疼李负代,温烈丘怎么会不高兴,只是这个时候才催他去找补,难免让他不悦,也头疼。
略扫两眼,温奶奶便明白了温烈丘在顾虑什么,“如果我早些说,代代就在你身边,要是他知道你是为他这么做,你觉得他会舒服吗。哪样更好,你自己掂量。”
温烈丘沉默着。
“你该明白,将来的温家是你的,是你的屏障,也是负担。”温奶奶最是理解其中冗杂滋味,“从今以后,你要想的很多。你总要好好想想。”温烈丘不再说话,老人收拾好情绪,“过几天让代代先去上学,我会安排,你留下解决好你的事情,再之后的事情,就等你们毕业再说,这样总不能说我逼得太紧吧?”
末了,温烈丘看向窗外应允,目光向外,正有一个身影闪过,往斜后方小园子去了。
李负代的恰巧经过,好似一个点醒。其实打从温烈丘借用家里的人脉资源起,就代表着妥协,向那个既是屏障也是负担的将来妥协。或许之前是迟疑,但现在他已经很明确,他要那层屏障,用以保护他要保护的人。
吃上江月做的饭,已经是晚上七点的事情,桌上赞叹不断,最夸张的就是阮令宣,三两个形容美味的词儿变换着顺序说。只是一顿饭下来,饭碗空了,菜却没少多少。
晚上,闲着没事儿了,阮令宣伙同李负代做了个网子,纸杯捅了俩洞当透气孔,一起猫花园里去抓蛐蛐,后来嫌施展不开,索性跑外面芦苇丛去了。
温烈丘没跟他俩去,一个人在楼上收拾行李。他早安排好和李负代一同去学校,等他安顿好,自己再去高中报道,结果变故突来,计划全被打乱,不得不提前两天回家。
等他把东西都装好,外面抓虫子的两人也跑回来。江月做过一顿饭后很舒心,在客厅里敷着面膜看电视剧,阮令宣率先捧着虫子跟她炫耀,没被理睬又悻悻走开,坐在长廊地板上和李负代装模作样地斗蛐蛐。
温烈丘下来后,阮令宣撺掇着大家一起看恐怖片。四人挤在一张沙发上看完电影,已经过了午夜。电影播到大半,江月就靠着阮令宣睡了过去,趁阮令宣轻手轻脚抱起江月的间隙,李负代靠在温烈丘耳边,说了句谈谈。
根据以往经验,只要说是谈谈,都不是什么好现象。随后,阮令宣抱江月回房间,温烈丘怕那人送完江月跟上来凑也闹,拉着李负代爬去了房顶。
房顶上,两人面对面坐下,温烈丘先问,“我和奶奶的话,你听到了。”
“……我碰巧经过。”李负代挠了挠鼻尖,尴尬,“不是故意要听的,可不是偷听啊!”
温烈丘才不在意这个,反而因李负代听到而窘迫,“……我本来想回家前和你说的,放心,不会太久,很快就去找你。”
李负代的虎牙咬上半边唇,“我不是想谈这个。”
温烈丘微微皱眉,等李负代继续。
“其实……分开那段时间,我知道你为我做了什么,我都知道的。”李负代看着面前的人,认真道,“但是温烈丘,别再继续了。”
温烈丘沉默片刻,没什么波澜,“我做的不对吗。”
“不是不对……”李负代似乎难言,半天才再开口,“叶贺,在他名下的孩子里,他很看重李鹤,因为特别,所以喜欢。”提起李鹤,他神色沉了些,他下意识侧开脸,面向夜色,“其实,李鹤如果没死,该会被叶贺送人的,作为礼物去交涉,接触更高级别的收藏家。”
关于收藏家,李负代了解的也不多,叶贺很少提起其他收藏家,可能是不想让他接触其他人,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恼羞成怒。据李负代所知,收藏家的圈子,很小,也很隐秘,他们有一个等级制度,规则有交换和进贡,至于叶贺,不过是圈子里一个毫不起眼的小角色。叶贺一直想接触其中的创始人,但那人很神秘,从不现身露面,他没机会也没被放在眼里。每隔几年,收藏家都会举行一次秘密聚会,叶贺想参加,却也没资格,因此动了不少歪心思。
李负代顿了一会儿,“叶贺是什么样的人你知道的,而那些收藏家,同样也都是些残忍冷漠只想满足自己私欲的变态,他们有各种各样的身份,真的假的,谁也不知道,但为了得到他们想要的,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
听他平静却低沉的叙述,温烈丘已经大概明白他想说什么了。
“那是个很深很危险的圈子,叶贺只是它一个微不足道的缩影。你能找到的,都是浮在表面的,真的要挖,永远也挖不完。”李负代转回头,突然抓紧温烈丘的手,声音都颤了,“我不要你再碰那个圈子,起码你不要。你答应我。”
温烈丘所接触到的,和李负代所叙述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叶贺手上沾了多少血背着多少命,其他人也只是更甚,他们造就的罪恶和阴暗,是这世上光永远照不到的肮脏角落,应也是李负代想要摆脱的暗影。
只要不危及李负代,温烈丘就可以不管,他空着的那只手理了理李负代额前的发,放轻声音安抚,“……好,等我解决手头的事情,就让它彻底过去。”
温烈丘躺在血泊中的样子,李负代此生不想看到第二次,该说,他不能接受温烈丘再受任何伤害。他怕,确实很怕。他不愿搀和任何利害,只想和温烈丘,简单地生活。
温烈丘显然还有话想说,身后却突然冒出个身影,平台上,阮令宣端着个锅爬了上来。
“我说你俩也真有意思,我端着面去你们房间看没人,原来在这儿数星星呢!”阮令宣晚饭没吃几口,看电影的时候就饿了,他看这两人也没真么吃东西,送完江月回房间就去厨房偷偷摸摸煮了面。
之后,三人坐在硌人的房顶上吃了一顿面,月朗星明,微风笑闹间,是揭过也是开始。
第182章 “你为什么从来不说想我。”
李负代出发那天,只有温奶奶送他。温烈丘为什么不来,两人心照不宣。
他们可以有分别,不要太久就好。但时间一晃快两个月,温烈丘都没能去找李负代。
下午的光景,坐在桌前,温烈丘从层叠的资料档案中抬头,扫了手机的时间,拨了个视频给李负代。今天周三,那人今天下午没课,但手机响了很久,没人接。
李负代始终不习惯用手机,有时候随手一放就忘了,温烈丘一遍又一遍地提醒他,保持联系也要记得充电,显然没起什么作用。
这段时间,温烈丘一直忙着填补自己留下的娄子,也深刻的体会到,惹麻烦简单,善后要命。他之前不顾后果地找茬,自然得心应手,真到补救,问题就接踵而至。耐着心熬了半个多月,把那十几个人前后利害关系都理顺明白了,顺势也暴露了其他问题。
在那十几个人之中,有一位油画家,似乎和李负代简略提起的那位从不露面的收藏家,有着联系。
根据他手上所得到的画家的来往消费等等记录看,那位神秘的收藏家应该久居国外,但性别年龄都不得而知,他行事极其谨慎,有专人转达信息,温烈丘怀疑他和画家可能也只止步于通讯联系,而那人和画家唯一遗留的接触痕迹是一份未销毁的邀请函,不知为何被画家收着,除去印字外,在邀请函右下手写着一个“骆”字,是姓是名又或别的,也无从知晓。
虽然直觉如此,但到手的信息贫乏,温烈丘也不敢咬定这个骆,就是所谓的创始人。他下意识地想继续追下去,想到李负代,却又迟疑。
一个多小时后,李负代的视频回了过来。
接通,只看见他小半张脸。他似乎在某个小广场,周围还有很多人,吵吵闹闹的。李负代说了声等会儿,接着屏幕晃了几秒,等再看清他人,周围也安静了许多。
温烈丘大概看出他身后的是座人工湖,看屏幕那头的人笑出酒窝,忍不住也勾起嘴角,“在干吗。”
李负代坐在湖边儿的一块大石头上,背后是快要架好的舞台,他弯着眼睛看温烈丘,“今天晚上有迎新晚会,星星找我来帮忙。”
他口中的星星,全名顾星元,温烈丘对他了解不多,只知道他比李负代大两级,迎新时候给李负代带过路,然后就那么一拍即合了。而且最近,李负代十句话就带一句顾星元,听那样是天天在一起,比宿舍的人都走得近。
温烈丘自然吃味,淡淡哦了一声,“别累着。”
“对了……你给我寄的东西宿舍人我都分了,还是吃不完,可不可以分给顾星元他们宿舍。”李负代开学没两个月,几乎天天收快递,大多数是吃的,温烈丘送来的东西养十个他都够,他自己吃不了多少,大部分都进了舍友的肚子里。也因为这样,全宿舍都极其羡慕,夸李负代的“父母”贴心又大方。
“你说了算。”隔着屏幕,温烈丘轻缓叹气,看着李负代,不再说话。快两个月的时间里,李负代的大学生活适应得挺好,有了新环境,学着感兴趣的专业,多了朋友,什么都在尝试,每天都开心。他这样温烈丘自然也欣慰,但不能忽略的,李负代从不说想他,换句话说,对于分开,表现得太不在意,让他很不是滋味。
见人不说话了,李负代又问,“你干吗呢。”
“没干吗。”摘了眼镜,靠向椅背温烈丘又说,“一会儿该吃晚饭了,不许拖着。”
“知道。”
李负代轻笑一声后也不说话了,两人纷纷看着屏幕静默,偶尔转开目光看看别处,似乎没什么要聊了,却也都没要挂掉视频。
“我说,”无言片刻,温烈丘皱皱眉先打破,“你为什么从来不说想我。”
李负代乐了一会儿,勾着嘴角,憋着坏似得,“你也没说过想我啊。”
他们没在一起的时候这话李负代时常挂嘴边儿,顺溜又自然,虽然玩笑成分占大半,温烈丘不懂现在怎么就不说了。
看温烈丘憋闷,李负代还是笑,“你想我啦,想我就说嘛。”其实他之所以不说,其一是为了逗温烈丘,其次是因为他知道,要是他今天说想温烈丘,可能晚上就能见着他,他不想影响他。
温烈丘板着脸和李负代较劲,一下一下戳着他屏幕上的脸,不说话。
“不说拉倒,我也没多想听。”李负代歪嘴嘁一声,想了想,“不过说真的温烈丘,这么久都还没处理完,是不是能力多少有点儿问题啊?”
“久吗。”温烈丘哼一声,挑眉,“才两个月而已。”
“哦,才两个月啊。”李负代也挑眉,“那你慢慢弄,不着急哦。”
两人又不说话了,面无表情地对看一会儿,都没憋住笑。末了温烈丘催李负代去吃晚饭,才挂了视频。
天气已经转凉,李负代在石头上坐了一会儿屁股都凉了,转身绕回舞台,一帮人已经忙的差不多,剩三两个人在测试音响。他刚在舞台边儿的地毯上坐下,就有人揽着他贴着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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