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闻言一愣,怔怔看着我。
我见此反应,心里早已跌进谷底,只听自己的声音缓缓道:“你看,你如今连自己的心思都没搞明白,若是哪天想通了追着他一去不回头,我该怎么办?我去哪里找你?你哪里来的我都不知道,保不齐哪天就走了,留我一个人,乐得干净。”
“不是……”他没再往下说,只直直望着我。
我看着他一副极好的相貌,此刻映着廊下烛灯,却半分都看不透了。
怕就是怕他什么也不说,不否不认,我想抓着他的领子逼他醒醒!醒醒!我站在这里你看见没有?我沈渊现在就站在你面前,你看见了没?
我此刻浑身冷得通透,半响后才记起正回神色,强装淡定:“不错,你说得不错,你我近日需要各自想想。再也不要把这些话拿出来问、拿出来说,若哪日真要说了,便先把自己搞清楚,再来问别人。”
我跟苏若言话不投机,各自离去,擦身而过时我不小心看见他脖颈处的那丝赤色脉络,好像……快延伸到颌下了。
我停住步子,正待张嘴询问,此刻突然一阵微风降到跟前,抬头一看,我不禁怔在原地——
那人眉眼含着温然笑意,负手立在回廊下。
“亦之……?”苏若言惊道,上前两步。温亦之微微一笑:“许久不见。”
苏若言闻言一顿,半响后终沉下面色,往我这边看了一眼。
说个实在的,老子现在杵在这里,真不知如何是好。
是先迈左腿还是右腿?后来一想,老子为什么要走?这个地方是他们的?别人站不得?
于是我先开口:“确实许久没见了,某些人着实想你想得紧。”
温亦之一听这话一愣,我抢先又说:“若言跟你有话说。”
“跟我?”温亦之笑了:“有什么话说,嗯?”他转头看向苏若言,苏若言此刻还在走神,目光依旧挂在我的身上,我摇摇头,提示他:“你有什么话,有什么结,如今人家自动找上门来,你是不是也该解解了?”
苏若言盯着我的眼神越发不对,我说:“姓苏的,今儿晚上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往后保证不跟你翻旧账。”
他闻言缓缓扬起眉,似真要说什么了,老子已经想好,等下他一张嘴巴我就先撤右腿。
结果苏若言的话被另一个声音截断:“行了,我可不是来听你们聊南话北的,我今日过来不过是想告诉你——”他转头望向苏若言:“相识一场也算有缘,我奉劝你一句,明日之战我绝不会手下留情。你也知我早前已然开始修炼映雪心经,如今它落入我的手中,越发使我修炼勤恳,你明日若真与我相遇,必然不是我的对手。”
“不错。”苏若言突然笑了出来:“你说的一点也不错。只可惜我早已背下映雪第五层之后的残页,武功近日亦精进不少。更何况……”他变了神色,抬头看过去:“我并不想伤你……”
温亦之愣在那里。
我有点听不下去,转身往回走,回廊的灯火有些模糊,歪歪倒倒。不远处,有个人站在门口接我。
“你小心着点儿,怎么了这是?”那人扶着我进屋。
我说:“乔白,这次武林大会结束之后,你想去哪里?”
他眼睛一亮,嘻嘻一笑:“什么意思?你要跟我私奔?”
我抬眼看他:“你就别装了,若我现在答应跟你私奔,你会愿意?”
他愣了一下,捏了个假惺惺的表情凑过来:“来,亲一个再说。”
我盯着他。
他撇撇嘴,撤开:“我说呢,你怎么就回心转意了……”
我突然伸手一把拉住他,他一个踉跄,险些栽在我身上:“你做什么?!”
我松开手:“你看,一试就原形毕露了吧?”
他整整衣衫,不耐烦地说:“好吧我承认。”
我看着他,隔着烛火,我想起了苏若言,还有温亦之。
我说:“乔白,我问真的,你这次武林大会结束之后,想去哪里?”
他疑惑地望着我,皱眉,之后想了一想:“我要去找我那地府的朋友。”
“地府的朋友?”
“难不成只兴你跟地府的人拉关系?”
我疑惑:“就是你上次提到的那个?”
“对。”
“找他做什么?”
“……我有事情要求他。”
“什么事情?”
他愣了一愣,垂下眼,长长的睫毛扫下两道影子,我隔着光,看见他嘴角的笑意:“……我……我要他帮我找个人。”
我脑中一闪:“心上人?”
他突然一下换了神色,叉着腰道:“沈渊你要再多问今晚就自己找地方落脚吧!”
半夜我化了原形靠在墙角,月光透过窗纸洒进来。
睡不着,因为我担心那个姓苏的。
那背上的赤色脉络,走火入魔的迹象。他不能再继续将映雪心经同沉星剑法的招式联用了。
我要告诉他。
我披衣服起身,来到他的房门口。
里面灯火通明,我想也没想推门而入——
屋里两个人站着,还有两个被捆着。
我没反应过来,站着的其中一个是苏若言,他转头,看见我愣了一下。
我也愣了一下,他旁边站着的是右护法,右护法看见我开口道:“沈少侠来了啊?”
我点头,望向地上二人。
右护法告诉我,他们便是证人,亲历映雪宫被围剿的当事之人,当年的探子。
我说:“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苏若言终于开口,顺手拿了件袍子给我披着:“可能出了点岔子,你先回去休息。”
我不动声色拉下袍子放回桌上:“什么岔子?”
苏若言凝眉,右护法接口道:“他们不愿意作证。”
我一惊,望向苏若言,苏若言点头,我又看向地上被捆着的两个人,此刻他们一人一个慷慨就义脸,各自撇到一边。
我问:“你们为何不愿意为映雪宫作证?”
没有人答。
我又说:“不答话也不作证,那就杀了,左右留着没用。”说着抽出苏若言腰间佩剑,横到其中一个人的脖子上。
那个人先是额上漫出细汗,之后开始咬牙,最后狠狠剜了我一眼,终道:“远凯盟人多势众,我们若给你们翻了案,他日定会被报复。”
我闻言一愣,哈哈笑了起来,收了剑:“你们若不作证,也会被杀,杀人灭口可听说过?”
“我晓得!”其中一人突然瞪起眼:“我晓得!!可那样我们至少能够保住家人的性命,但若我们为映雪宫作证,那么远凯盟定会杀了我们一家上下以解心头之恨!”
我皱眉,突然一下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他们想保护自己的家人,可说出真相他们的家人就得死。
我怎么没想到?
还有这一层。
转头看向苏若言,他此时正坐在桌边,凝眉思索。
右护法跟我说:“少主他也不想让无辜的人卷进此事。”
正待我们踌躇之际,房门响了三下。
温亦之推门而入——
后面连滚带爬跟着几个映雪宫弟子:“属下无能,是温公子非要……”
右护法扶着额打断:“下去。”
几个人一溜烟不见。温亦之这才从门口处走过来,我看见原来他身后也带着随从,随从手里还有几个五花大绑的人押着。有女人,少年。
我还未开口,旁边先是一声惊呼。
身后证人里的一个直接从地上跳了起来,结果被绑着的绳子绊倒:“娘子?!!贵儿?!!!”
门口那几个被五花大绑的人闻声应道:“相公!”“爹!!”
我被震住。
苏若言唰地一下从桌旁站起:“你——”他望向温亦之,温亦之不理他,脸上还是温温然一把笑意,转头走到右护法面前拱手:“敏叔。”
右护法闻言一顿,脸上神色轮番来了一通,终是负手转过身去:“我不认得你。”
温亦之愣了愣,又笑了:“过去敏叔待我如同父母,如今却说不认得我。”
他这话说得缓慢之极,似在回忆往事。我听得有些莫名滋味。
他又说:“敏叔,我带好礼来见您了。”
右护法闻言转身,一指门口处:“这些五花大绑的证人家属就是你带来的礼?”
“是,怎么不是?”温亦之冷下面色:“如果这些证人明日不替映雪宫洗刷冤屈,我便杀了他一家。”说着,唰地抽出佩剑搁在那女子颈上,伸腿一脚踹倒那少年。
屋内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叫。
那证人此刻正以头抢地,告饶不已。
温亦之回头盯着桌边苏若言,笑的诡异:“你看,这不就老实了么?”
苏若言半天不答,只垂着眼睛。
终于,他转头看向温亦之,缓缓开口道:“你到底,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帮你。”
“帮我?”
“不错,”温亦之走到桌边坐下,伸手满了杯茶:“帮你,就是帮我自己。我先前不知你们已经找到了关键证人,如今只要他们开口,远凯盟的丑事必定败露于天下,到时候武林各大门派必定会群起而除之,这样,也算是给了当年之事一个交代,为我们温府报了仇。”
苏若言闻言默不作声,突然看了我一眼,又似无事般转过头去:“我不需要他们的家人作人质。”
温亦之闻言一愣,顿而破口大骂道:“愚蠢!”
他绕过桌子走到苏若言跟前,握住他的双肩:“只这一次机会,武林各大门派集结于此,还映雪宫清白的唯一机会!难道你不在乎?”
“在乎,”苏若言抬头,突然看向我,道:“我在乎,没有比这个更在乎的,可是我不能以这种手段求成。”
温亦之闻言哈哈大笑起来:“这种手段?你以为你自己是谁?耍一点小手段和洗刷映雪宫二十年来的冤屈,谁更重要?你们!”他一指苏若言,然后转身指向右护法:“还有你!你们都是!!一个个的,执着于什么正道不正道!可如今谁给我们一个正道?!耍点小手段就不是正道了?逼他们说出真相就不是正道了?这跟当年远凯盟对我们做过的那些事相比简直小巫见大巫!你跟我谈什么手段?你现在身上背着映雪宫上下几千条人命待还的公道,你这个时候跟我谈手段?”
这番话听得我心惊,不禁转头看向苏若言,此时他也跟我一个反应,惊得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温亦之笑了笑,又道:“听我的,不会错。我们要的只不过是一个公道,本来应该属于我们的公道。”
苏若言定定望着他,目光半分不动。
温亦之的面色慢慢冷下:“人我已经给你带来了,接下来你——”
“带走,”苏若言冷冷打断:“把人带走。”
温亦之一愣,嘲讽笑道:“你说什么?”
“你把人带走,我不需要人质。”
“愚蠢至极!”温亦之气急败坏站起身来,拖起那少年往外走,屋内证人不停磕头告饶,温亦之将少年拖到门口处,二指顺上他后颈,冲那人狠狠道:“你明日到底作不作证?不作,我便废了他!”
“可作证后便会被报复啊!少侠放过我们吧!!我儿与此事无关,求你放了他!求求你了!”
温亦之冷哼一声:“不说是吧?”说着扬手就要下去——
苏若言抢在前头拦下人来,几个利落的转身将少年从温亦之手中带了出来,温亦之先是一怔,后而冷笑道:“你以为当年的探子就真只是探子么?既知道远凯盟的丑事却依旧为他们办事,就半分也不无辜。你如今倒把他们当作好人了,这少年是他们的孽子,我便是杀了他也不为过!”
苏若言闻言不语,也不知在想什么,他只将那少年揽于身后,终开口道:“你走吧。”
温亦之一笑:“那把人还我。”
那少年往苏若言身后一缩。
温亦之冷笑道:“放心,我不会真对他们怎样,眼下,我还需这些人质做筹码呢。”说完,抬手招人将那几个人强行带走,扔下一句话给屋内证人:“明日我要听见你们的证词,不然方才几人便会人头落地,莫要忘记。”
说着,带上门,浩浩荡荡离去。
第64章
屋里静得能闻落针,苏若言突然退倒在椅子上,我上前扶住,他愣愣瞪着地面,声音有些颤抖:“我几乎……被他说服……”
我望着他,不知如何接话。
之后我装作无事聊开话题,终于说到重点上。
我告诉苏若言明天不管如何,就算失败也不能再将映雪心经同沉星剑法的招式联用,如若不然,定会走火入魔。
说完了话我就往回走,他也没个答应,一直保持温亦之刚走时的那个姿势,在桌边静静沉默着。
临出房门我回头看了他一眼,我在想他现在这个样子,是在思索明日的作证之事,还是……在想温亦之?
其实,温亦之那一席话也一直在我耳边回荡。
到底什么是正道?什么才是声张正义的正确之法?
右护法送我出门,望着我语重心长一句话:“事到如今,连老夫也有些疑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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