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游,这些话万万不可语人言。”舟流疑惑了,“阿游,你可还记得,自己姓甚名谁?”
舟游听出了舟流话里‘你是不是疯了’的意思,当即便是反驳,“兄长!我是舟游!我没病!”
舟游将舟流的手打下,继续说:“这是真的!不仅如此,父王见了你的尸首之后,便悲痛欲绝,无心处理朝政,之后便是民怨层生、有人对父王下了毒,我为父王守孝七日,本想从宗族中挑一个伶俐的孩子为王,然而,丞相却带人破宫门而入。”
舟游没再说了,到这里为止,就是他在那个梦里最后关于舟国的记忆,多说也无益。
舟流深深地看了舟游一眼,“阿游,这话你同我说说便罢。外人只会将你看作妖物。兹事体大,我需得找父王商议。”
舟流向外走了两步,又连忙撤回来,“不,你如何辨别真假?”
“兄长,毋须别的。就说你这殿中。”舟游走到殿中央,指着脚下,道:“这下头是一个密窖,放着兄长的名剑。”
这是在舟游的那个梦中、在舟流征战之时,发现的。
那日,舟游想耍剑,但他自己的已上缴给父王了。他知兄长喜爱收集名剑,便来兄长殿中寻,却遍找不见。
他问了那些侍从,也都答作不知。最终,他找累了,在偏厅休憩。喝茶之时不慎将茶水打翻,有碎片恰好掉落在了殿中央。
舟游拾起碎片时,这才发觉底下木板似乎是空的,从而便找到了他兄长放名剑的地方。
舟流信了。这地方就连父王也不知。地窖是他十八生辰那年亲手打造的,普天之下,只有他和暗一知晓。
而舟游,在他成年之后,鲜少来流和宫,自然是没有机会知晓的。
然而,这还远远不够。毕竟,舟游指认的是丞相。那个在名声极好、为官清廉忠心耿耿的丞相。
如若不是舟游所说,他是不会怀疑这样一位人人称赞的忠臣的。
何况,父王此时处理朝堂之事,还得和丞相商讨。
“阿游,这太匪夷所思了。你让我缓缓。”
舟流没让舟游等太久,这种事舟流闻所未闻,舟流虽信了,但还是觉得此事荒诞。
“丞相如今还未犯事,不可能定罪的。假若捅到父王那,便是父王相信了,也不能拿他如何。”
“咱们需得有证据。”舟流如是说道。
“那便等着,什么都不做?”舟游问道。
“不,是等他自己露出马脚。假使他真的勾结敌国,不可能没有证据。为兄会派人盯着丞相府的,这事你莫要再管。”
“兄长,我可以盯着司广的!他那蠢材,我还应付得来!是了,那苟总管说不定就是丞相府的走狗。”
“这些,我会查明。你现如今的任务是赏花赏月,待我与父王为你觅得好夫婿。今后,若你再梦见这些光怪陆离的事情,早日告知我与父王。太医说你忧思甚重,竟是为此……”
“我要做!”舟游凝视着舟流,一字一句地道:“兄长,自我分化成坤洚之后,你的保护越来越变本加厉。或许,你觉得我是弱小,但,其实我是强者。我会向你证明的!”
“诶,阿游!”
舟游头也不回地做了,任凭舟流在后面叫他,他也不为所动。
游和宫的侍从今日格外小心翼翼——他们殿下素来仁善,宫人们都认为在游和宫当差是宫中最好的差事。然而,今日殿下从游和宫回来之后便闷闷不乐,也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惹到了殿下,使得整个殿中安静得落针可闻。
今日叶子不在,剩余众人便以猜拳的方式来决定让谁去面对此时的舟游。
很不幸,和康输了。
和康在其他人殷殷期盼的目光中,端上乌龙茶,呈给舟游,得到的是意料之中的拒绝。
“拿走拿走!本殿下没有心情喝!”
和康苦着一张脸道:“殿下,您今早说的,想喝乌龙茶。这是顶好的铁观音,您给尝尝味吧。”
见舟游还是沉着脸,他又劝道:“殿下,奴才方才泡这铁观音,香味都飘到殿外了,殿下试试吧。”
“怎地?今日叶子休假,无人管我,你便在这给我寻不痛快?”
和康连忙跪下,向舟游磕了个头,“不敢。”
舟游气极,在心底默念三遍“不要迁怒”之后,他道:“都下去吧。”
和康还想再劝,但观舟游神色实在不好,便也作罢。
舟游一个人在空旷的殿中坐着,心里很是忿忿不平。
他懂兄长是为了他好,但他无法接受。
舟游自小喜爱舞枪弄棍,几乎所有人都在说他分化之后,一定会是乾离,就连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下了大功夫去练功、做一切乾离该做的事情,父王和兄长虽然疼爱他,但也支持他。
然而,好不容易分化了,却变成了一个坤洚。
至此,所有人的看法都变了。
所有人都觉得他一个坤洚,不应该再去碰刀剑。他闹了几日,发觉父王和兄长很是为他头痛之后,便也消停了。
而后,他开始学习如何端庄有礼、如何贤良淑德,尽管他不喜欢,他也这么做着。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他梦见自己吃了转果,变成了一个和元。从此,再无人说他不能碰刀剑。
那是自他分化后,最快活的日子。那段时日,他待在溯岸身边,偶尔会感慨没有转果便好,但很快他的想法会被自己打消,他舍不得那种自由。
现如今,在他看来,成为坤洚,能与溯岸结合,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经历过梦中的一切,他觉得,就算是坤洚,他也能干乾离、和元做的事。
舟游天性如此,他人不必额外施加庇佑。
☆、第十章
溯岸原以为花芷需得花些时日,才能闭关而出。未料,不过两日,花芷便成功了。由于花芷出关之时,天色太晚,溯岸便未曾带她去见舟游。
第二日,溯岸前往游和宫,花芷随行。
“阿游,我领着花芷来了。你若有想问的便问吧。”
舟游闻言眼睛一亮,他已有两日未出门了,他一直在思索该如何揭穿丞相。既然花芷来了,那便问问春宵楼那日的事。他就不信司广会大发善心,帮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夺得花魁。
“花芷,你主子说你会巫术。那天那个女和元可是也会?”
花芷早已被溯岸耳提面命过了,要对舟游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于是,她很快就回答道:“非也。说来也是凑巧。民女近日搜寻到一个秘方,那秘方中有两位药可使人入梦,且是与人欢好之梦。一味药是‘止葛’,另一味却是在青楼十分常见的玉合花 。”
舟游顿悟,道:“春宵楼的宾客都爱拿玉合花,那日,那和元身上有‘止葛’,因此,台下众人这才……”
花芷诧异地道:“殿下,台下众人并未沉入其中。那两味药与民女做的先前提到的方子的半成品产生反应,已然无用了。主子吩咐过,设法摘下花魁之名,我便在那人之后上台,展示了一番舞技。”
舟游听她提起‘舞技’,不免又想起自己白白练了一整晚的舞。他见花芷交待得差不多了,便挥挥手让人退下了。
舟游道:“既是如此,为何司广独独让此女去春宵楼?另换一人也无不可。”
“许是那人身上有司广看重的东西也未可知。”溯岸想了想,道:“我让人传信回去了,大约两日后可到我父皇手上。七日后,便会有消息传回,你用不用向家人知会一声?”
“先不说这个。我兄长那日说,他在珍馐楼见到了司广。这二者之间有什么玄机?”
溯岸欲言又止,他犹疑道:“昨日,司广想我下了帖子,但是,我给拒了。他说,他知晓春宵楼花魁是我属下,想要一睹芳容。”
舟游眼睛一亮,道:“那人不是他派的!他是要寻花魁。”
“可,寻这花魁做什么?梦中他也未曾做过别的。”舟游想了想,将叶子唤了进来,“叶子!你去流和宫,同我兄长说,让他去寻一个女和元,在春宵楼选花魁的那个!”
溯岸拦住了他,“稍等。我派人跟过去了。你喊人与花芷一同前往便可。”
舟游点点头,“那就这么办!”
舟游崇拜地看着溯岸,“你想得真周全。”
“你那日未曾想到,只不过是身子虚弱罢了。”溯岸淡淡道。
“这件事暂且不论,你与我一同去见父王可好?我等不及了。”舟游认真地看着溯岸,眼中全是笑意。
溯岸也不知怎地,鬼迷心窍般答应了。
舟游牵着溯岸的手走了一路,等到了乾清宫才依依不舍地放下。
舟游在殿外候着,心想,如若他与溯岸成婚了。那鹰国就不足为惧了。集舟国、溯国两国之力,战胜鹰国,那是绰绰有余。
就是不知溯岸的父皇会不会答应,他们舟国,可谓是三国之中最弱小的,他嫁予溯岸,对溯岸无半分助力。
“殿下快进去吧。殿下可劝劝王吧,这几日王上批折子批到很晚,每日只睡了一两个时辰,奴才斗胆请王上早些睡,都被驳了。”
和达是父王身边的老人,舟游很是信服他,且和达还是和康的父亲,父子二人都是忠心耿耿,和达说的话,舟游会听。
舟游应道:“和大人放心,我会劝父王的。”
舟游跟溯岸进去了。
舟游安安分分行了礼,溯岸抱了抱拳以示尊敬。
“阿游,快来,这些瓜果父王不爱吃,你都吃了罢。我让他们给你送过去了,你可有尝尝?前些日子父王都没去见你,你倒是先来看父王了。”舟弈脸上满是笑容,和蔼地看着舟游。
舟游心里一酸,父王总是如此,有什么好吃的先给他和兄长送足了,剩下的才会自己吃。
父王是这天底下最好的王。
“父王,我尝过了,挺好吃的。我刚刚听和大人说你这几日又没好好睡觉,是不是奏折又多了?”
舟弈摸摸鼻子,心虚地道:“并无,阿游不可轻信他人。”
“父王既然并无,为何要摸鼻子?”舟游毫不客气地揭穿了他父王,“若以后政事实在太多,可适当交些给兄长。兄长须得多加历练才是。”
舟弈尴尬地坐着,手脚都不好怎么摆了。说谎话倒也罢了,奈何还被自己儿子给戳穿了……
“是是是,阿游说的是。若往后父王处理不过来了,便交给阿流。”
舟游叹了口气,说道:“父王,今日我有事找你。”
“什么?”舟弈下意识问道。
溯岸上前一步,又是一个抱拳,道:“舟王,我与阿游倾盖如故、情投意合,两国若能结为秦晋之好也是上上之策,不知舟王意下如何?”
舟弈这才发觉溯岸也在此。可他说的是什么话?
什么叫他与阿游情投意合?还要结为秦晋之好?
这溯太子才来舟国几日,怎地就与他的阿游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舟弈很是不解。
舟弈看向舟游,只见他笑容满面,竟是十分欣喜,舟弈有些拿不准了。他想,这溯太子模样长得确实端庄,阿游心喜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只是怎能如此草率。
舟弈终于找到了一个理由,于是他迫不及待地说道:“溯太子稍候片刻,寡人需与阿游交谈。”
舟□□止桌前,小声开口:“父王,确如溯太子所言。”
“胡闹!你才刚分化,且溯国狼子野心,你怎知溯岸是不是欺骗于你?你前些日子不还抱怨溯国太子随意杀人,是个不折不扣的残暴太子的吗?”
“不会的!那是我听信谣言。溯太子的名声会变成这样,是有人往他身上泼脏水!他待人真诚,为人善良,绝无可能杀害无辜!”舟游深吸一口气,紧接着就跪下了,“父王,求您成全。我想嫁他。”
舟弈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舟游再接再厉地劝说,“父王,我若嫁予他,便不怕鹰国了。不用再担心边疆安宁。且,我们虽说与溯国是敌国,但实际与那鹰国有着更无法磨灭的血海深仇。父王,同意吧。此事,百利而无一害。”
舟弈知道舟游说的在理,许久之后,他说:“我儿大义。阿游,你长大了。”
舟弈想起来丞相同他说过的事,于是他问:“阿游,丞相说曾与你打过赌,尔后你便在镜湖溺水了。丞相没脸来你面前道歉,便想着让父王先同你聊聊。这,你们俩怎么会打赌呢?”
舟游一怔,他几乎都快忘记此事了……
“父王,那赌约其实是,是……”舟游有些难以启齿,“是丞相见司广自我分化以后,总来我面前晃悠,便与我打赌。赌约是我能不能坚持一旬内不见司广。我当然是说我能,他则是说不能。而我们的赌注是,若我胜,则他一个月内,随意时间都可带我出宫;若他胜,则我须得去禁地一游。”
舟游见他父王脸色不大好,连忙补救道:“我虽去了禁地,但着实不知为何会在镜湖那处。我、我只记得我看见了一个黑影,便晕了。再醒来,就是见到了父王。再无任何隐瞒。先前不告诉父王,是怕父王罚我。”
舟游顿了顿,说:“父王,就这些了。”
舟弈哀叹一声:“时也命也。”
“父王,何出此言?”舟游自己站起来了,悄悄揉了揉膝盖。
舟弈不欲在溯岸面前多言,只是说:“你不知。父王往后想好措辞再告知于你。”
溯岸猜到舟弈是想说镜湖的秘密,于是,他朗声道:“舟王不必藏掖,我第一次见阿游,便是在镜湖。”
这一句宛若平地惊雷,舟弈指着溯岸道:“你说什么!”
溯岸做了个揖,说道:“那日,我撇下信使,独自来到舟国皇城。本想寻一处客栈歇脚,但有人往我身上射箭。我本以为是仇家找来,并未在意,但那箭身上刻着‘舟游’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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