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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我下铺的兄弟是我的初恋(近代现代)——萧清明

时间:2020-04-21 08:30:43  作者:萧清明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总是装病和大头跑出来以挂点滴的名义出来赌博,大头带着我再次直奔那家隐藏在小卖部背后的机室已经是我一个星期后了。大头坐在了和上次同样的位置。钱包已经没有上次丰厚,只剩下可怜的七八张红钞票。他拿出300元钱上分。下注时谨慎的和上次判若两人。我坐在他身旁,同样掏出300元钱上分。
  他看了我一眼问:“不玩水果机了?”
  “那多没意思!”我没有看他。始终兴奋的盯着机器屏幕。
  我知道这款游戏的名字是奔驰宝马。似乎暗示着所有来下注的人,只要在这台机器上付出金钱和时间,就能迎来就能迎来梦想拥有的一切东西。玩奔驰宝马的时候我逐渐逐渐了一些心得,尝试着以机器的角度来猜测下一局开出的结果,例如身边的人唯独漏了黄色捷达。我便单压黄色捷达,赔率不高,只有五倍,但是开出的几率特别大。每一局我压的分数都不多。因为我发现只要我押的分数多了,即使压的是冷门,机器依然不会给我开。但我每局只要压不超过100分,便几乎局局都中。大头看我这样的玩法,低声咕哝了两句,我没有听清。眼看着分数不断翻番,红色数字刺激我的神经。每当游戏结束,都有一种愉悦感涌上脑海。这种兴奋感,消除了我对刘瑞那种龌龊的心思的羞愧感,让我忘记内心龌龊的想法。
  常在机室逗留的人,多数穿着廉价的衣服,头发凌乱肮脏,常年吸烟,眼窝铁青,面黄肌瘦,偶尔有些人身上还带着久不清洁的恶臭。然而他们出手阔绰打开的挎包里面,全是百元大钞。钞票看上去。比他们的脸还新。在机室玩久了,便认识一些常客。有一位,是初三的数学老师。看到我和阿伟穿着农场校服,他的神情明显有些异样。但见的次数多了,便不再尴尬,偶尔还会一起聊聊赌博的心得。大头递烟给他抽,他便接着。我拒绝了几次大头递过来的烟,最后还是抽上了。赌博的时候抽烟能让人冷静不少,至少不会像刚玩的时候,嘴唇发白,手发抖,心里发慌紧张的要命。数学老师玩的不大,每次都是输几百块钱就走。可那时的教师工资不过两千,几百元可以算是元气大伤。所以他赢钱便来的频繁,输钱便过好几天才来。他告诉我们,这些机器都是预先调好概率的,今天要吃你多少钱,你就跑不掉,吃多了就吐一点儿,见者有份。他总是隔几局才玩一把,看到机器开始少进多出时就可劲儿往下压。原本听他说的头头是道。以为是什么高明方法,可他输的也不比旁人少多少。每次输精光,数学老师都摇摇头叹口气,坐在位置上好一会儿愣神,不舍得走。厚厚的眼镜片,盯着屏幕上彩色的光,看一会儿似乎想起自己教师的身份,语重心长的劝诫我的大头不要再赌了,赌博害人,学生应该做的是好好读书,诸如此类,然后扬长而去。而我和大头在他走后,哈哈大笑不以为意,笑他迂腐且虚伪。
  我的心里不是完全没有忐忑不安的,如果父母老师知道了,那失望的目光我能接受吗?每当想到这里,我的脑海里又闪过刘瑞的脸,便烦躁的深深吸了一口烟,揉了揉脑袋继续赌。
  还有一个常客是一个“盲人”。盲人加了引号,因为他是一个假盲人。他平常穿着洗的发白的灰色袍子,戴着墨镜,在小卖部门口算命。地上放了一张白布,上面写着铁口直断,祖传《周易》之类的话,还画有一些乾坤八卦的图形。每当生意上门。他便开口用三寸不烂之舌胡诌一番,收下百元大钞之后。见客人走远,直接冲进小卖部里,连外面的地摊也不管。好一会儿输完了又出来,垂头丧气的坐在摊位前继续算命,旁人都叫他潘先生。
  我经常逮着机会便调侃他:“潘先生你那么会算命,怎么没算到今天会输钱呢?”
  潘先生有些怒意的说:“你懂什么?祖宗定下的规矩,算命先生不能为自己谋财。一旦为自己谋财,便算不准。”
  我哈哈一笑,反唇相讥:“这句话能撒上很多谎。”
  “你不信算命?”潘先生白了我一眼,说我可以替你算算最近的财运。然后他问我的生肖和出生月日。
  “土地的告诉我,你最近财运不错,会小发一笔横财。”
  “要是输钱了那怎么办,你帮我付钱吗?”潘先生笑着说:“不是,不收你算命钱。”
  日子如白驹过隙,我们赢了不少,渐渐寝室里的狐朋狗友要跟我们一起出来。人数太多,一次性装病出来目标太大,我们索性便开始半夜翻墙头。学校的墙我们一伸手就能摸到墙顶。夜明星希,一轮明月悬挂上空,阴冷的寒风吹进我的领口。我们白天选好了翻墙的地点,就选在教学楼旁边的一断围墙处,那段墙体斑驳,坑坑洼洼最适合攀爬。
  晚上十点钟,学校里万籁俱寂,两层宿舍小楼的灯,灯火通明,而教学楼除了五楼初一一班的灯还亮着,其余都灭了。
  我抬头看了一眼教学楼,上一秒还亮着的教室下一秒灯熄了,有人关灯了,我知道是刘瑞。初一晚自习十点就结束了,但是他每次十点半才回寝室,在教室里学习。
  大头带头,第一个爬出了了墙头,我殿后,他们一个接着一个爬出墙头,轮到我时,我下意识的转头,看到了从黑漆漆的教学楼出来的刘瑞。他挺直腰板,直勾勾的盯着我,停下了步伐。我一时忘记了手里的动作,我们互相对望,我总觉得,他那时的眼睛,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
  我们对视了足足有一分钟,他不动我也不动,我的心里涌出一股酸涩,羞愧,紧张,兴奋,局促以及莫名涌动的情愫,直到大头在墙头另一头催促了起来,我才反应过来。
  “林子,搞什么?翻不过来啦?”大头做贼似得轻声呼唤我。
  街道两旁的路灯散发着橘色的灯光,我的脸颊发热,脑子乱如麻绳绞成一团,跟他们一起在路上沿着熟悉的路线狂奔,往小卖部跑去。
  随着在机室赌博的次数逐渐增多,我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整晚通宵。之前赢的钱全都输回去了,甚至下个月的生活费也被我赊账赌了进去,经济的赤字并没有使我收敛,反而使我变本加厉,希望把输了的钱赢回来。
  这里有很多学生在这里赌博,老板娘为了套准学生的口袋,通常会给我们赊账,赊账超过两千元就不会再给我们赊,怕我们还不起。
  又是一个假期,下午三点钟放学,我一下课就冲进小卖部,把我赊的钱全部投进去,当赌博机器上最后的1000分,随着机器冰冷的一句“黄色奥迪”付诸流水,我终于意识到自己陷入了绝境。彼时已接近寒假。正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时期,我裹着厚厚的羽绒服,迟缓地朝着机室外走出。我走到柜台前,我向他们伸手,要了20元钱。这是这里的规矩,当赌客在这里输得身无分文时,可以给20元车费补贴,打辆三轮车坐回家。
  门口飘起了小雪,铅灰色的天空低沉,雪花把地面打湿了,我失落的站在小卖部门口,伸出手哈了一口热气。心里苦的发涩,感觉人生没有希望了,一个月200块的生活费,而我欠了两千块,而且200块生活费有160是交给学校的伙食费,我该怎么办?
  刘瑞从小卖部里拿着笔记本和笔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我站在门口,白色的羽绒大毛领沾了白色的雪花。
  我失落的站在雪地里无精打采,仿佛连路都不会走了。
  接下来我就听到了那句,“你不要跟他们一起混,好好学习,争取将来出去,外面的天地很广阔。”我转过头去,发现是刘瑞,张了张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我的眼睛有些酸涩且幽怨的看着他,你早点说这话多好,现在一切都迟了,我欠了两千元巨资。他走到我跟前,拍了拍我的羽绒毛领,帮我抖掉毛领上的雪。他看向天空,长睫毛像两把刷子开合,然后再看向我,眼睛里似乎有星星,语气里充满了力量和向往,目光矍铄道:“我的梦想,就是像只鸟儿,走出这里,去更加广阔的天地。”
  他走出几步,转过头,对我说:“你跟他们不一样。”青春期变声的沙哑声音使得幼稚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成熟。
  我忘了我当时怎么反应的了,好像是哭了,听完他这句话没忍住当时就哭了,很没出息的被两千块钱巨额债款吓哭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现在回想起,还是很丢人。
  他看到我哭的那么伤心皱起了眉头,我一边抹眼泪,一边哭着说:“呜……呜,晚了,呜……”眼泪打在脸上不一会儿变成了冰渣,冰的我脸疼,我脸哭的通红,眼前模糊成了一片,连他的样子都看不清。
  “呜……嗬……”我一边抽泣,一边想到自己月考倒数第二的成绩单和背负的巨额债务,在路边蹲了下来。
  我顾不得丢人了,只想自己该怎么办,怎么回家,我没有家了,回不去了。
  “呜……”回家我妈肯定打死我。
  “你不要哭,发生什么事了?”我突然爆发的哭泣使他猝不及防,焦急的在旁边笨拙的安慰我。
  “没什么大不了的,发生什么事了?”他发现我根本没有听他的话后,就不再劝慰我,反而跟我一起蹲在雪地里。
  雪花洋洋洒洒落了我们俩一身,我的脖子里冰冰凉湿了一片,我也无法顾及,直到我冷静下来了。抬头才发现他头上都是雪,我们俩蹲在这里,就像被雪花覆盖的植被隐藏于天地间,身上也覆盖满了雪花。
  我冻得直打哆嗦,颤颤巍巍的站起来。
  “你是傻子吗?蹲在雪地里做什么?”我站起来,第一句话,嫌弃般的道,也许是在掩饰我内心的羞愧。我装摸做样的理了理头发,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原本他在我心里神一般的存在,也因为他跟我说的两句话,跌入了神坛,就像是神是不会跟我说话的,他跟我说话的那一刻,在我心底,他就变成了普通人。他的长相,让我不敢碰触,也不敢跟他讲话,但是经过这件事后,我们中间一直隔得那层薄膜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碎掉了。
 
 
第2章 
  “欠了2000?”他在听到我说完我欠了多少钱之后,微微诧异,可能是想象不到我怎么会欠了那么多钱,面部表情管理的显山不露水,脸上的神情冷静大于惊讶。
  我失落的与他并行。
  通过聊天,我了解到,他的家在我家邻村,从我家到他家竟然只需要步行二十分钟。我家离学校的距离不算远,也不算近,步行一个小时左右就能到。有时家里人忙,没时间接我,我就会步行走回去。他跟我一样,但是他每次回去会走另一条路,所以我从来不知道我们原来是可以顺路回家的。
  “没关系的,马上放寒假了,我们可以利用寒假的时间出来挣点钱,而且我每年压岁钱都会存起来,我可以先帮你还,不用担心。成绩也不要太担心,功课不会的可以问我。”
  “挣钱,怎么挣钱?你有2000吗?而且,你不怕我还不起?”我的情绪并没有因为他的安慰变好,眼睛红肿的像只兔子,语气不自觉的有些咄咄逼人。
  走出街道进入一段土路,路的两旁也从楼房变成了农田,农田被白雪包裹,世界一派银装素裹。
  路旁种了两排白杨树,光秃秃的枝丫上偶尔有一个鸟窝,均落满了雪。
  我们踩在雪地上,地上刚刚积累一层薄雪,一踩一个脚印。
  我们慢慢的走着,四行脚印在我们的身后被印出来,不久又被新雪覆盖。
  “不怕,还不起就送你了呗。”他风轻云淡的轻飘飘说了一句。
  世界上,竟然有那么蠢的人。
  我站在原地,呆楞的看着他的背影,心底有些暖,眼睛又酸又涩。我站在原地,停顿几秒,接着又跟上去。
  “算了,我自己想想办法吧,成绩可能要你多费心了。”我吐了一口气,这时,内心才真的轻松起来了。
  ……
  我站在那年我赌博过的小卖部门口,门口的红帆挂了二十年,颜色早已褪了色。
  我走进小卖部的里面,里面的格局和以前没有太大的变化,唯一不同的是当年的机室被警察关闭了。几年前。国家严打禁止赌博,很多小地方的游戏机老虎机什么的已经被禁止私营,这件事,我也是知道的。
  老板娘还是十五年前的人,唯一的不同是岁月在她的身上留下了痕迹,人胖了不少,脸上的皱纹仿佛在诉说着她经历过的风霜雪月。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我都这么大了啊。
  “买什么的?”老板娘轻飘飘的瞥了我一眼,问道。
  我迟迟没开口。
  ……
  此后,大头还约我出去赌博,我说什么死活也不愿意了。
  我戳了戳大头,一脸严肃,问道:“你老实跟我讲,你赌博那么多钱哪来的?”
  大头显然没有想到我会问这个问题,呆楞了片刻,语气带着云淡风轻道:“你管老子哪来的钱,我说你小子最近怎么回事,被刘瑞灌迷魂汤了,跟他走那么近?我怎么看那小子怎么不顺眼。”
  “你甭给我岔开话题!”我是真的生气了,每次跟他提这个问题,他总是避而不谈。
  “你他妈老实说,你的钱到底哪来的?”我有些急了,怕我唯一的兄弟走上歪路,毕竟他每次赌博都拿出厚厚一沓钞票,说没有猫腻我不信。
  他还是不说,甚至脸上有些愠怒。
  我推了一下他的胸膛,气势汹汹道:“你他妈够狠,要不是我兄弟,我才不管你的死活!曹要不是你拉我去赌博,我能欠那么多钱?”我越想越来气,盯着他的眼神也变得不和善起来。
  “曹尼玛,你说的是人话吗?他妈你自己要赌的,好几次问我去不去?曹现在装什么清客?你能耐啊,孙贼~”大头冲我吐了口口水。
  从小到大,我第一次跟他吵起来。我们越吵越凶,甚至连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的话都说出来了。
  大头似乎气急了,一个拳头就往我脸上招呼过来,我被打的猝不及防,一个踉跄眼冒金星,回过神来反手就是一拳。
  我们俩你一拳我一拳招呼来招呼去,他踢我一脚,我踹回去,谁也没有讨着好。
  其他人回来的时候,被我们两个气势汹汹的狠劲吓呆了,站在门口围成一圈,把门口堵的密不透光。只见房间内也满目狼藉,牙刷杯落了一地,桌子斜倾在一边,水壶也碎了两个,玻璃渣子碎了一地,我们俩身上都是血,分不清谁是谁的。
  我的头破了,腿也被水壶内胆炸开的玻璃划破了,打的急眼了,连身上伤口的疼痛都察觉不出来,大头比我好不了多少!
  第一个冲进来的是刘瑞,护在我的身前,大头吐了口血水,恶狠狠看了眼刘瑞,推开他,挤开门口的宿舍人群走出去。门口站着的,除了我们宿舍的。还有其他宿舍的,巴掌大的地方挤了二十多个人。刘瑞一边打量我的伤,一边冲着门口道:“都散了,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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