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刘忠就算是死,死外面,从这里跳下去,也不会给你沈菡池抬什么轿子!
…妈的!
第34章
永乐帝朱志南即位,年号延平。这年号是先帝去世前拟的,意为“延续太平盛世”。
这位帝王的即位过程,说来有些像传奇话本。他的生母唐和音,谥号孝洁惠纯肃烈恭检庄静抚圣皇太后,本是个出身一般的小家碧玉,却三次救驾有功,因此一路备受帝王宠爱。可惜为先帝挡了三次暗害后,皇太后落下病根,三十多岁时便香消玉殒。
而先帝感念唐氏的恩情,在考量了诸皇子的学问后,觉得朱志南是个守成之君的料子,便御笔一挥,批了朱志南做太子。这一下,子凭母贵,本碌碌无为的朱志南便瞬间咸鱼翻身。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皇太子,虽然已经失去了母亲这座靠山,但胜在隐忍和心狠手辣,最终在夺嫡之战中获得了最后的胜利,黄袍加身。
朱志南还是太子时,边关第一次战乱。那时羌人刚从西南迁移,一路融合了西草原的游牧民族和诸多大漠的少数民族,实力不断壮大,便蠢蠢欲动开始犯关。先帝震怒,点了当时的五军都督府的左都督顾退之做兵马大元帅和孙屏、丁万千、沈琼三名猛将去镇守西北天关。朱志南主动向先帝请缨,要为父御驾亲征。
老皇帝对这个儿子相当满意,拨了私军给朱志南。这四人加上太子,在西北边关一路节节连胜,大破羌人骑兵,让老皇帝心花怒放。
实际上,永朝在先帝在位的时候,兵事相当鼎盛。先帝有个开疆扩土的理想,大力栽培兵部,一手提拔了四根“定海神针”,并且在物色第五个。而先帝属意的第五人,便是出身东北沭口山的猛将丁万千。
丁万千同其他几人相比,长相看起来文质彬彬,刚入伍的时候常被打趣。但他行兵风格却最为大开大合,打起仗来身先士卒,被羌人那边喊作“疯狗将军”。丁家祖上本是前朝名将,到了他这代才又重新出仕。
丁万千有一个妹妹,名字叫丁花未。这姑娘艺高人胆大,女扮男装参军,偷偷地跟着兄长到西北前线。等丁万千发现妹妹离家出走了的时候,丁花未已经当上了千夫长,一杆断心枪穿了羌族将领多拉的胸膛,提了他的头去见顾退之领赏了。
后来的沈家铁骑,当时的西北沈字营对丁花未的第一印象,就是她跟她兄长在军帐外打了一架、压垮了军帐,把他们的头儿沈琼差点压死。
兄妹二人打了一架,没分出胜负。而顾退之知道立下大功的人竟然是丁万千的妹妹,哈哈大笑,立马给她记上军功,说了句“奇女子胜于尔兄也”。在用兵如神、威望过人的顾退之的首肯下,丁花未继续女扮男装留在西北战场砍杀羌兵。
本来这应当是一段女将传奇。但是在朱志南机缘巧合下不小心撞破了丁花未沐浴后,一场孽缘风起云涌,如导火索一般引起了悲剧的不断发生——到朱志南恐惧地把他和丁花未的孩子重重摔在地上,这场孽缘方才结束。
“狸猫”死去,“太子”存活。
“!!!”
朱志南从噩梦中惊醒,淌下的冷汗几乎要把龙袍浸透。他定了定神,按住自己的太阳穴,没有出声唤下人进来服侍。
他依靠在冰冷的贵妃榻上,周围没有任何人。最近一段时间,他一直做一些跟沈琼、顾退之、孙屏、丁万千……还有丁花未有关的梦。
在西北战场那段时光,说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也不为过。但每次回忆完那些酣畅淋漓的岁月之后梦境就会变换,所有人都血淋淋地站在他的面前,对着他哭诉、痛骂他,要扑上来摁住他、掐住他的咽喉、啃食他的血肉。
太医给他开了一些宁神的药,但是没有太大的作用。皇后也送了些香料来,同样也没有缓解他梦魇的症状。但是或许是因为逐渐习惯,朱志南从一开始的夜不能寐到现在,对这些噩梦的反应已经不那么剧烈了。陈年往事早已翻篇,他也从不曾后悔,现在才来做梦……或许是他即将把沈菡池送到西北去死,心中还是有些不安的原因。
可是这又不是他的错。
朱志南自认仁德,本不愿再追究逝者做过的事。若不是羌人不知死活地屡犯边境,他只想用些手段叫西北的兵事继续衰弱下去,根本没有走这一步绝户棋的打算。
这些武官,就没有一个能让他省心的。武人专权终究是大忌,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瞧那些文官,多听话。他的永朝若要千秋万世,偃武修文才是正道。
可惜,若不是云家那个身怀屠龙之术的小崽子不识好歹,他早就借这个大旗把天下读书士子掌握在手心里了。
这天下,这华京,都在圣听下。但他是一个仁德之君,不介意再给他一次机会。云家遗孤为他鞠躬尽瘁,天下士子归心,何其美哉。
朱志南摩挲着手腕上的佛珠,默念了一段金刚经。真龙天子自有龙气护体,百无禁忌、诸神退避。
“沈将军到——”
朱志南面无表情地坐直身体,脊背有些佝偻,沉静地注视着御书房的门。
门扉缓缓打开,一个抖如糠筛的小太监领着那个孩子走了进来。来到御前,小太监跪下过磕头后,听到朱志南说了一句“退下”后,便像被什么洪水猛兽追逐一样落荒而逃。
身穿黑色华服的俊俏青年,剑眉星目,眉眼凌厉,笑意刻薄。眉毛、脸型有些像他,不过容貌上更多随了他母亲,尤其嘴边那两颗小痣生得如出一辙。他身上的气势宛如锋芒毕露的出鞘宝剑,有些像丁花未,又有些像金目白狮,叫他一眼便心生不喜。
朱志南本以为自己会有些紧张,但没想到真的面对了沈菡池时,竟然还能走神。他漫不经心地想着,沈琼玩这一手狸猫换太子时,有没有想过这孩子会长得同丁花未这样像?
早年在沈琼家宴上,朱志南随意走了走,偶然见到了“卧病在床”的这孩子,一瞬间就明白了其中关窍。本来他准备立刻治罪沈琼一家、杀了沈菡池,但转念一想,又想到了一个很好的主意。
“微臣见过陛下。”
这一走神,沈菡池已经撩了衣衫下摆跪下了。朱志南有些焦躁,不由自主地用手指敲着扶手,半晌后才开口道:“起来吧,不必跪着。”
沈菡池从善如流地平身,朱志南觉得他应当从一开始就准备要站起来了。
这个认知如雪上加霜,让万人之上的帝王的心情变得非常不好。他转了一下佛珠,平心静气一番,才开口道:“孩子,你心里怨过朕吗?”
沈菡池摇头:“陛下何出此言?”
朱志南作出一副悲伤的表情,叹气道:“看来你是怨恨朕的。但朕在这个位置上,有些事情身不由己。”
他长叹一声,说道:“早年我同沈琼,也是极好的朋友。沈琼肩膀上有一道疤,便是为了救朕落下的。你满月时朕抱过你,差点把红鸾公主赐给你定娃娃亲。你能平安长这么大,是因为朕从死局里救了你两次!”
他口口声声提着沈琼的名字,还打虚伪的感情牌,沈菡池胃里翻江倒海。他只能低着头避免露出眼里恨意,并且用宽大的袖袍遮掩攥出青筋的手。
“朕知道你心里想接了沈琼的尸骨厚葬,朕答应你,若你平叛了此次战乱,朕就不再追究他的过错,追封他为忠义侯。”朱志南缓缓展开手里的圣旨,“朕已经拟好了旨意,只差一道玉玺,君无戏言!”
沈菡池猛地抬起头来,满眼都是不敢置信跟杀意。
朱志南,你怎么敢!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这第二道圣旨,如他所想,是最坏的结果。他本来还奢求朱志南能存有一丝人性,是他彻彻底底地错了。朱志南坐在龙椅上,脚下垫着沈琼的尸骨,大声地嘲笑着他,还要他三跪九叩感恩戴德!
他这一瞬间,眼里流露出的情绪太过激动,朱志南先是一愣,接着继续打起了感情牌:“朕不会让你去送死的。若不是一直有凶兆警告朕……朕会愿意舍弃你吗?朕本来为你起了名字叫长央,朕比谁都希望你降生,毕竟朕同你母亲——”
啊。
沈菡池听到这句话,突然平静了下来。他耳旁变得寂静无声,只能看到朱志南的嘴巴一开一合。那些杀意、怨恨、痛苦,全都湮灭在了无穷无尽的悲哀里。
他觉得,贵妃榻上穿着黄袍的人,就像他在采酒城见到耍猴人牵着的穿衣服的猴儿,真可笑啊。
他再次跪下,这一下跪得很重,把滔滔不绝的朱志南吓了一跳。沈菡池眸色平静地看着朱志南,接着猛地俯**子,重重磕下三个响头!
待他抬头,额上已淌下鲜血。殷红的血珠顺着他的额头流到眼睛,宛如泣血。
一次生育,两次回护。
沈菡池微微一笑,一字一句说道:“我还给你了。”
“都还给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的好难,我是出于什么心态写了这么一个渣爹啊……顺便我翻出来以前的大纲开了一个现代背景的刑侦文(大概)隔日更,这边不断,大家有兴趣可以收藏一下那边的
第35章
华京有一家书屋,专卖一些古人棋谱、珍贵残局。
寸天一一手拎着酒葫芦,另一只手拿了本《天鉴谱》在看。
今日天色不太好,本来碧空如洗,但从午后开始却下起了蒙蒙细雨。书屋的老板本来进了一批新搜罗来的古籍,结果等了半天只迎来寸天一这么一位客人。又过了半晌,才有一个老人撑着伞走到书屋前,一眼便看到了寸天一。
“寸大人。”老人收了伞放在书屋门前,向寸天一一拱手,“别来无恙?”
寸天一“啪”一声合上了手中棋谱,笑着还礼:“王大人。”
这名老者名叫王康,是当朝的左副都御史,算是钱照阳一党的言官,虽然行使纠察百官的职责,但平日里也是走的三不沾的路子。寸天一品级比他低,他们二人也极少交际,但也未用谦辞。寸天一的脾气整个华京官场都是知道的,因此王康也并不在意,只是含笑说道:“从未在这家店见过寸大人,不过寸大人爱棋一事早有耳闻。”
“哪里,叫王大人见笑了。”寸天一道,“王大人可是曾与范若拙下过平局的,想来棋力高超,可愿手谈一盘?”
王康思忖片刻,点了点头:“自然愿意。老板,取一个棋盘来——”
“王大人误会了,”寸天一挥了挥手,“要同你下这一局的,可不是我——”
王康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寸天一慢条斯理地说道:“是我的弟子,云殊归。”
“纵横十九道,天下为盘,诸子为棋。王大人,可敢一战?”
王康脸色凝重,正要说话,却看到书屋的掌柜从柜台站起来,撩开了分隔里间的帘子。寸天一眯着眼,做出了个“请”的手势。
王康顿了顿。本来他对寸天一的话还有些茫然,听到这一句便若有所思。
“寸大人,何时盯上的我?”
寸天一微微一笑:“从一开始。”
王康揉了揉眉心,认命般苦笑一声:“我这把年纪,本不愿再踏浑水。这下,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挺直脊背,径直走向了里间。寸天一在他身后嘟囔道:“真不爽快。”
掌柜放下帘子,回过身,快步走到寸天一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先生,云四爷回来了。”
寸天一翻了个白眼:“他回来了,怎么了?是还没断奶,要老子去出城接他吗?”
掌柜:“……”这位爷今天怒气怎么这么大。
寸天一气道:“我徒弟在里面跟王康推演,我却不能观棋,烦不烦,让云白笙自己滚过来。”
他话音刚落,头顶传来了吱吱呀呀木头晃动的声音。接着一个人影从二楼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寸天一。
这人看外貌大概在四十上下,一身绛色短打,腰佩双刀,容貌周正英武。
寸天一瞧见他,磨牙道:“云白笙,你涮我呢。”
“哪儿敢让您老人家接呢。”云白笙在老人家三个字上加重了读音,做出了个挑衅般的表情来。
寸天一反倒笑了:“真乖,爷爷过年给你压岁钱。”
这下换云白笙磨牙了。
刀客酝酿了半天,憋出来一句:“我要一千两。”
掌柜:“……”
每天看寸先生跟云四爷打嘴架,他都觉得好累。鬼知道为什么这两位出类拔萃的人物一见面就打嘴架,还打得极其没有水平。大概是因为寸先生比较无聊吧,毕竟寸先生跟谁都能吵起来。
等寸天一跟云白笙“寒暄”完,云白笙带着寸天一上了二楼,神秘兮兮地指着地上说道:“我在这戳了个两个洞,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在这里看。”
寸天一嫌弃地看了地上一眼:“老夫是个讲究人,跟你们这些武夫可不一样——”
云白笙打断他:“听你放屁呢,爱看不看。”
“看看看。”
于是书屋二楼的地上便多了两个趴着的人,还要为了不肌肤相贴而你推我搡。
……
一楼里间内,云殊归同王康的棋局已然开始。云殊归执白子先行。此刻棋盘上东五南九、东五南十二、西八南十、西九南十,已落四子。
云殊归端坐台上,目光沉稳,落子几乎不需任何思索时间。每当王康黑子落下的一瞬间,白子便“啪”一声跟着落下。
一开始,王康落子也不慢。但多走了几招后,他落子的速度逐渐变慢下来,逐渐额头上也沁出汗来。云殊归落子的速度却依旧不变,两相比较下更显得他神定气闲。
云白笙不懂君子六艺,拿胳膊肘捅了捅寸天一,小声道:“这什么局势?”
寸天一回道:“两方旗鼓相当,但殊归先手扳粘,走的大棋。王康的每一步都在他引导之下,落败是迟早的事。”
云白笙“嚯”了一声:“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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