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叶南风生辰时,叶南免心里都乐滋滋地想,我的生辰在兄长前面,看起来我应该是兄长呢。
今年叶南免生辰,家里还来了一个人,那就是借着叶南免过生辰的光出来透透气的蔡文。
蔡文被他母亲管得紧,感觉自己儿子出去一趟,那些对儿子心怀不轨的女人都惦记着自家儿子,蔡文一年难得一次能够单独出去,即便有时候能够得以走出府,身边也总会跟着淮南候夫人或其安排之人,蔡文每次都被弄得有苦难言。
到了后来,蔡文就不喜欢出去了,每天闷在自己的院子里再也不出去,早年交的朋友也渐渐疏远,到现在几乎没有往来。
蔡文来的时候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但是脸上带着笑,叶南免找到一个没人的地方,试探着问他出了什么事,蔡文这时候才按着太阳穴,一脸疲惫,突然道:“我感觉我的人生就像是一只金丝雀,看着金贵,实则充满了压抑,金丝雀没有思想,这一生被关在鸟笼里,过得也还好,可我是一个有思想的人,我感觉活不下去了。”
叶南免一时之间不会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他一直看到的蔡文都是淡定雅静、神情淡然、才华横溢的,偶尔说话做事很随意,从来没见过他如此崩溃的模样,甚至还说活不下去了。
叶南免一直不知道心里是何滋味,蔡文自己都还有一堆麻烦事烦心,他却总是拿自己那点芝麻大小的感情苦恼去烦他。
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说出了这句话。
叶南免拍一下他的肩膀,兄长以前跟他说过,这样可以给别人打气,将自己的好运传给别人,“骥成兄,发生了什么?”
蔡文闭着眼睛,满脸疲惫道:“璆鸣可否让我先缓一缓,之后再告诉你。”
叶南免点头,想起现在蔡文还闭着眼睛看不到,又轻轻一声:“嗯。”
叶南免转过身去找一个离他有些距离,给了他一个独立的空间,却又能够看见蔡文在做什么的地方坐着。
叶南免不断推测,是什么让蔡文今天情绪如此失控,竟然还说出那番话,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他与淮南候夫人的事。
他甚至想,干脆去皇伯父那里求一道圣旨,圣旨上就写让淮南候夫人以后都不可以约束着蔡文,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出府就出府。
不过他到底成长了不少,冲动过后冷静下来想到这样做有可能好心做坏事,最后只能让蔡文的处境变得更糟糕,恐怕京中又要传他不孝,这世间向来只有子女不孝的罪名,还没有指责父母管得太宽的言论。
没一会儿,蔡文就若无其事地走过来,拍拍叶南免的肩膀。
“让璆鸣见笑了。”
“骥成兄说的这是哪里话,我更丢脸的事都跟你说过了,你这着实不算什么。”
蔡文轻轻笑起来,很郑重地道:“谢谢!”
叶南免赶紧摆摆手,“我可什么都没做,我记得我有事的时候,还在你面前哭过呢,你这已经很好了,不过若是你想哭,也不用在乎形象,男子汉大丈夫,不拘小节嘛,我保证绝对不跟第二个人说起,包括我兄长。”
看叶南免先是尴尬不已,后又真诚且信誓旦旦的模样,蔡文突然感觉胸中的郁气消散不少,每次与他说话,总是感觉很舒服,他整个人看起来从内而外散发出的都是真诚和阳光。
“这种事经历多了,就算想哭也不知如何哭,故而哭还是算了,不过若是以后璆鸣有什么委屈,还是可以在我面前哭,可莫要因为我此次没在你面前哭就不来找我了。”
他这话看似在说笑,却能够听得出来里面含有的小心翼翼,想要维持这段友情的试探和不安的心情。
蔡文以前的朋友现在大多都没有往来了,好不容易来了一个从不威慑于淮南候夫人的叶南免,愿意和他相处,和他分享秘密,遇到问题时让他给他出主意,这就像一个一直身处黑暗之人突然看见了一束阳光,总会害怕下一刻钟那束阳光又不见了。
叶南免赶紧保证道:“那是自然,若是没有骥成兄给我出主意,恐怕现在我连面对兄长的勇气都没有,我可只有骥成兄一个可以说这些话的知交,也只能在你面前哭了,不过到时你可莫要嫌弃我。”
听出了他这话里的担心,蔡文想,既然有他这句话,即便真的不能撑下去了,我也会咬牙撑下去,不会轻易放弃活下去的机会。
这个时候的蔡文就有些羡慕叶南风了,有这样一个温暖聪明的弟弟。
“那骥成兄可愿与我说一下发生了什么,为何你会突然……我并非想要探听些什么,不过若是能够将痛苦说出来会好很多,我虽没有兄长懂的那么多,却还是可以给你当树洞。”
蔡文忍不住又用手按了一下太阳穴,这才缓缓说道:“我母亲欲让我回山阴老家,希望我能够在那里成家,可你也知道,山阴那里是不错,可若说想要找一个好的姑娘,无论如何,京城都比那边好,母亲摆明了就是想要一直控制我。”
蔡文顿了顿,又继续道:“更何况我自小在京城长大,我所有的一切都在此处,若真去了山阴,或许我这辈子再也逃不出母亲的手掌心了。”
他很是无奈,叶南免第一次见他脸上的表情可以如此痛苦,却还强制压着,才听他继续道:“我不同意,可母亲哪里是来与我商量,她分明是自己已经拿定了注意,不过是来告诉我她的决定罢了,若在以前,她觉得京城的姑娘都不配作她儿媳,让我这辈子就这样过了,我或许可以考虑一下,也懒得与他争执,可现在,我不想再任由她控制我的人生,无论如何,我都要争取一下。”
“之后我与她据理力争,今日我出来时她不允许,可我还是从府中那全是豺狼虎豹的地方出来了,好似当时她被气得晕过去了,下人们都手慌脚乱,忙着照顾她,可我这一次没有回头,若我回头了,我这一生真的完了,而且那一刻,我甚至感觉到了渴望已久的自由。”
蔡文闭上眼睛,自嘲一笑,下嘴唇都被他咬破皮了,还一直用一只手按着太阳穴的位置。
突然,他急冲冲地站起来,叶南免连忙跟在他身后,看见他竟然走到旁边的池子旁,竟然在呕吐,叶南免赶紧三两步走过去拍他的后背,希望能够缓解些症状,他有几次吃东西多了,吐得满地都是时,兄长就是这样拍他的后背。
很明显,蔡文并非吃多了才吐的。
吐了很久,好似将所有的不敢与愤恨都吐出来以后,蔡文才堪堪停止了呕吐。
叶南免赶紧将之前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手帕摸出来递到他手中。
待他神情自然,动作飘逸,看起来似乎除了脸色苍白些,精神反而比刚才好了点,叶南免非常疑惑,却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他虽然知道蔡文家中情况,可许多事情没有亲身体会,根本不知道身处其中之人感觉如何,这个时候连安慰都显得无力。
“骥成兄感觉怎么样了?”
“无事了,吐出来以后感觉)好多了。”
叶南免点点头:“如此我就放心了。”他想问什么,最后又止住了,让蔡文将这些出来愿意是希望他能够放开心,不曾想还让他呕吐了,看来与人倾吐心中不快后,并非是每个人都能够感到轻松的。
蔡文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虚弱无力地笑道:“璆鸣可知刚才我为何吐?”
叶南免摇摇头,想要阻止他再说这些不开心的,不过蔡文没等他说什么又继续说:“你可知,我竟然觉得生我养我的母亲很恶心,几遍如此,我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我常常被自己恶心到,被自己的母亲恶心到,却对目前的情况无能为力。”
这会儿的蔡文是笑着的,但能感觉到他心里剧烈的疼痛。
叶南免听了这话,都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
父王虽然很不靠谱,可心里嘴里都是念着他们兄弟二人的,母妃即便很严厉,这几年因为父王的缘故又气得心灰意冷,对他的管教松了很多,这一两年甚至将他完全交给兄长带,但总归也是很关心他的,会经常差人送来各种各样吃食用品。
叶南免不明白,为何一个母亲的爱竟让儿子产生了轻生、恶心这样的反应,这是他所不能理解的。
“无论如何,我希望骥成兄一生顺逐,平乐安康,我心目中的骥成兄依然是那个才情卓绝,风光霁月之人。”
蔡文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愣了一会儿,随即又轻轻扬起笑容,郑重行礼道:“多谢璆鸣。”
叶南免赶紧避开他这一拜,扶起他道:“你我之间何须行此大礼?我不曾做任何事,即便我真的做了何事,那只是因为我将你当做知己。”
蔡文随着叶南免手上的力道直起身来,满怀笑容道:“是为兄愚钝了,以后定不会如此。”
第48章 擦发
蔡文一直到很晚才走,叶南免原本想留他在王府过夜,但他坚持要走,道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于是就坐着淮南侯府的马车回去了。
蔡文这件事,同时也让叶南免想了很多,忍不住就想,若有一天,兄长知道了自己对他不轨的心思,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是错的,每个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自己,彼时的他能够做什么呢?
晚上的时候,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心里一团糟,乱哄哄的,总感觉要抓住点什么才能安心,早上兄长送给他的那个福袋被他拿在手里,不舍得将福袋捏皱了。
反正睡不着,叶南免索性起来,睡得迷迷瞪瞪的叶澈赶紧跟在他身后,被叶南免抬手制止了。
开门看见隔壁兄长的屋子里还有着光亮,叶南免当机立断,突然跳起来跑回屋子,出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一条被子。
叶澈看着面前一阵风飘过的主子,很不能理解他这是又要干什么,怎的突然将被子抱出去了?得到不用跟着的吩咐,叶澈就蒙着头继续睡觉去了。
叶南免想都没想都赶紧敲门,好似生怕自己突然反悔似的,敲好之后就乖乖等着里面的回应,但是过了一会儿都没有听到声音。
叶南免微微有些不满地瘪瘪嘴,又敲了一下门,力度也比之前敲门的大了一倍有余。
不一会儿就听到里面一个听起来有些低沉好听的声音传来,“可是阿免在外面?”
不知道为何,叶南免感觉耳尖悄悄升温了,他小声嗫喏道:“是我。”说完才反应过来,声音这么小,兄长肯定听不见,于是又加大声音,“是我,哥。”
里面立刻传来声音:“你先等一下,待穿好衣服再去给你开门。”
穿衣服?叶南免脑海中冒出来这几个大字,脑子里也只剩下这三个字。
难不成兄长没有穿衣服?我现在是否可以装作没听到直接进去?兄长将我赶走了一个人在屋子里都不穿衣服吗?兄长没穿衣服的样子应该很好看吧!
叶南免感觉迷迷糊糊的,眼睛恨不能直接穿过这扇门,看兄长没穿衣服的模样。
即便从小到大都与兄长住一个屋子,可他从来没有看见兄长没穿衣服的模样,在他面前永远都是穿戴得整整齐齐的,以前怎么只顾着睡觉,都没有关注这方面的事啊?
现在叶南免那颗心里装着多么强烈闯进屋的欲/望,心里就装着多么强烈的懊恼。
太失策了。
光是想象一下,就鼻血哗哗流。
叶南风打开门的时候,就看见自家那不省心的弟弟抱着被子,鼻子上挂着两条长虫,接着微弱的月光,看清了那居然是两条长长的鼻血的叶南风瞬间慌了,身体反应已经快于大脑的反应速度,立刻将人拉到房间里。
借着闪烁的灯光,这会儿终于看清了,血还在源源不断地流出来,而叶南免好似傻子一般,呆头呆脑的,人是进来了,但是魂儿也好似被勾走了,到现在还呆呆地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身体也完全是僵硬着的。
叶南风一瞬间也不知道到底是该先给他止血,还是先将人的魂唤回来才好。
不过貌似他也不会招魂,这个选择好似根本不用选择,于是他也不管还抱着被子,像个傻子一样傻乎乎站着的叶南免,立刻去水井打水,又将他那已经粘上几滴血的被子拿开丢在一旁,用毛巾沾了水拧干后给他敷后脑勺。
不一会儿才看见那越流越凶的鼻血暂时得到了控制,这会儿叶南免也总算回过神来,却低着头看着地上,好似地上突然长了一朵花儿。
叶南风一巴掌拍过去,不过力道很轻,怕一不小心又将好不容易才止住的鼻血回流。
“你这是看什么,可是地上有花儿让你看得移不开眼了。”
叶南免心想:“不是地上有花儿让我看得移不开眼,而是我面前的你让我看得移不开眼,只好看地上不存在的花儿。”
“我今日生辰,想与哥你睡。”嘴上却是乖巧得很,那张还没长开的脸溢满了委屈和撒娇。
叶南风心不由自主地柔软了一下,揉揉他的头,“以后若一个人睡不惯,可以来与我睡,不必非得找什么借口,我是你兄长。”
叶南免赶紧抬起头,又看到了他哥松松散散的衣服,赶紧微微别过脸,强行将眼睛移到别处去,“这可是哥你说的,只要我想要来与你睡,你都不可以拒绝我,一辈子都不可以。”
说罢又觉得这样显得自己对这件事太不认真,又将眼睛转过来看着他哥的脸,这张脸看了很久,应该不至于再看出些什么事来吧?
答案是不能,他哥这张脸越看越好看,世上怎会有如此好看之人,叶南免感觉若再不移开眼,恐怕鼻血又要出来作乱了,只好又强行挪开眼。
叶南风看着他眼里的固执,笑着又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爽快地笑着答道:“可以,一辈子。”
叶南风可不知道,他这句话之后让他吃了不少苦头,让当时的他恨不能跑回到现在,打醒那个被弟弟乖巧懂事的外壳迷得脑子都不用了,只想着再揉一揉弟弟柔软舒适脑袋的自己。
不过,现在得以一个晚上揉弟弟脑袋两次的叶南风满足不已。
“你刚刚为何流鼻血了?可是因为这几天吃得太上火了?看来从明天开始必须吃清淡点,吩咐厨房不要在再做那些油腻辛辣的食物了。”
叶南免:“……不是,这几天吃的一点都不上火,真的,哥,我觉得太清淡了,我的胃都快忘记辣椒和油的味道了,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是吗?”叶南风打量的目光扫了叶南免全身上下一遍,“那为何流鼻血了,我可不相信你是因为天气过热的缘故,今天天气还是很舒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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