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都城易也在积蓄勇气,刚才的罗老师房里的那通电话,他听得一清二楚,罗老师没拒绝,只说让他决定,这什么意思,他心里也门儿清。
半晌,都城易终于仰起头看着罗子君,眼里有水光闪烁。
他说:“我能……就见见他么?我想和他说两句话,但我不想住过去,我想,我想继续住这里。”
罗子君认真地听着小孩说的每一个字,恨不得用刻刀镌刻在自己心上,胸口有团棉花,堵得他又酸又涩,喉头滚动却半天回不出半句。
小孩小心翼翼地等了半天,看罗老师没回音,又小心翼翼地问了句:“行吗?”
罗子君稳了稳情绪,缓缓吐出一口气,他闭闭眼,蹲下身,额头对额头,鼻尖对鼻尖:“当然可以,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只要我活一天,我就守着你一天。
都城易鼻子发酸,他把脸埋在罗子君颈窝,又伸手搂住他脖子:“说话算话。”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罗子君觉得颈窝传来阵阵湿意,小孩埋着头“嗯”的这一声,虽然听起来闷闷的,却无比软糯,乖巧甜腻地像在他心口撒了一大勺蜜糖。
两人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心口贴心口,像是有千万头飞马在奔腾,跑出“哒哒哒”的节奏,都城易耳根有点烧。
罗子君又去亲小孩的耳侧,嘴唇贴着柔软的发丝落下一下又一下的吻。他每亲一下,都城易的手指就动一下,这种带着怜爱和珍惜的吻,以前也有过无数次,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是不一样了,小孩觉得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觉醒,蠢蠢欲动快要破土而出。
越来越藏不住了。
都城易一头栽进房里,靠在床上发呆,他掏出手机想找徐晨聊聊最近自己的反常,但话到嘴边又不知从何说起了,点开微信,聊天窗口打了一大段字,又一个一个删掉。
“唉——”他一声长叹,刚准备掐了手机干脆睡觉,屏幕又亮了,林小圆发来一张照片——是一张男人的背影,头发火红醒目。
林小圆说:帅吧?
都城易想了想,打从心里觉得还是罗老师的青茬酷多了,于是认认真真回答:还行。
林小圆回了个翻白眼的表情:切,没品味,你等小爷过几天给你偷拍个高清炫酷的。
都城易盯着偷拍两个字理解了半天,眼睛忽然瞪得老大:你跟踪他?
林小圆:怎么能叫跟踪呢!我真是在为自己的终生幸福谋福利!
都城易忽得想到什么,挺直腰杆盘起腿,深呼吸几下:你真喜欢他?
嗯啊,不喜欢我闲的?
那,喜欢是什么感觉?
林小圆足足沉默了半分钟,突然甩了条语音过来:都城易!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有心上人了!是不是情窦初开了!
小孩被戳中心事,一哆嗦手机啪嗒掉床上,又手忙脚乱地去捡。
林小圆一顿兴奋完,又连发了好几条语音:喜欢就是有种被雷劈中的感觉,胸口小鹿乱撞,哒哒哒的你懂吗?
都城易听完,觉得自己真要完蛋了,他岂止是小鹿乱撞,他的小鹿都要撞出脑震荡了。
他稍微脑补了一下,觉得胸口有只鹿头“嗖”的一下就飞出去了。
手机里林小圆还在不依不饶地闹腾:诶你快告诉我,你暗恋谁了?!
都城易刚要回他你想多了,忽然眼角瞟到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半开了,罗老师双手抱胸靠在门口,眯起眼睛看着他。
“晚上吃什么?”他问,脸上有隐隐的怒气。
都城易心里哇凉哇凉的,脖子一缩顺口就答:“麻辣鹿头。”
第21章 小爷勾引他
时至初三,课业越来越繁忙,都城易也到了要为中考愁破头的年纪了,他原本是还想继续在这学校高中部念的,一来是直升就用不着参加中考,用不着千军万马和别人一起挤那座独木桥。二来是他除了林小圆也没什么朋友,如果约好了能上同一所高中,何乐而不为。
于是都城易就把这想法和林小圆说了,林小圆一边嚼着鱼柳丝儿一边斜眼看他:“我不中考,我和我妈过阵子就准备出国了。
都城易瞪大眼睛。
“庄世怀帮忙的,我爸我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都城易脑袋里转了半天,也没弄明白庄叔叔怎么就能心甘情愿把这事儿揽身上了,不过估计也和他罗叔叔脱不了干系。
林小圆说到庄世怀,眉眼都透着喜气:“他说他能帮我,不过前提条件是我别再缠着他。”
林小圆说这话的时候,丝毫没露出半分被发好人卡的颓丧,乐呵呵的像中了五百万彩票。
“你放弃了?”
林小圆一拍桌子:“怎么可能,小爷我招多着呢,等到了美国,我不缠着他,我勾引他!我觉得吧他就是死鸭子嘴硬,其实可在乎我!”
都城易目瞪口呆,对这人自说自话自编自导的能力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哎你不懂,小孩子家家的不要管大人的事儿,谈你的纯纯恋爱去。”
“我没有恋爱。”都城易一本正经老老实实交代。
“你他么……”林小圆白眼都快翻上天了:“是是你没恋爱,你暗恋,你要不喜欢你家罗老师,我给你把这课桌给吃进去!”
林小圆一着急声音也响了好几个度,吓得都城易赶紧把他脑袋一巴掌往下按,脸烧得和天边的云一样。
“你别乱说!”
林小圆这人,就属于典型的,你越是对他客气对他好,他就越是赶鸭子上架,你越是不承认,他越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所以后来几天,他几乎是天天一个电话到都城易家,逼问他是不是喜欢罗子君。
一开始都城易还支支吾吾,林小圆就叫:“你看你害羞了!你就是喜欢他!”
后来都城易急了,张口就说:“不是!”
林小圆也不信:“放你的狗屁,你每次看方校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儿那脸,拉得和驴似的,十里开外都能闻到酸味儿。”
都城易摸摸脸,也想回骂一句,但罗老师说过不能随便说脏话。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我问你以后你叔叔总要娶媳妇儿的,你咋办?”
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但小孩脸上的表情有点儿绷不住了,娶什么媳妇儿!娶我得了!他被自己莫名其妙的心思吓一大跳。
林小圆还在那头喋喋不休:“承认吧,我知道你喜欢他你瞒不住的,其实我也挺支持你们的,看看那身高,那长相,多帅啊!”
都城易面无表情地脑补了一圈,嗯,是挺帅的,一抬头,又看到正主靠在门楣边上恶狠狠问他:“谁帅?”
“酱油!”
“酱油帅?”
罗子君一双狭长的单眼微微眯起,像猎人死咬着猎物一样,布下天罗地网紧紧盯着小孩不放,都城易觉得自己无处可躲,眼神滴溜儿转,看哪儿都不对,所以他果断选择,逃跑!
“家里没酱油了我去买!”
罗子君倒是没拦他,眼神探照灯似的跟了他一路,都城易都忘了按电梯,推开安全门就跑,好像背后跟着头洪水猛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跑得心要从喉咙口蹦出来。
满脑子都盘旋着;林小圆的那句“他要娶老婆你怎么办?”
怎么办?他不知道,但是不能分开,死都不想分开。
一路冲下十几楼,迎面而来的风才把小孩的脑子吹得清醒了一大半,他忽地回过头去看楼上客厅位置,窗户那儿隐约站着个人影。
不分开,坚决不分开。
楼上,罗子君在窗边看了小孩半天,心里也五味杂陈的,小孩长大了,有秘密了,什么秘密?好像是谈恋爱了,还是个男的?!听口气还挺帅。
罗老师慢悠悠转到落地镜子前,看了里面那个胡子拉渣的刺儿短大叔,单眼皮一挑,这个也挺帅啊。
罗老师活了二十几年,还从来没在样貌上花什么心思,本来这事儿吧就是为悦己者容,他都没有悦己者,容什么的就是个屁。
当然他是知道自己有这资本的,就是不收拾,好几回要参加研讨会,都被李亮按在镜子前滋儿哇地乱叫,一阵倒腾,才勉强人模狗样地出去。
但现在不一样了,罗老师有危机感了,雄性动物骨子里天生的争强好斗占了上风。不知道都城易暗恋的是谁,但知道那人很帅这件事,就像梗在他喉咙里的鱼刺,想起来就疼。
不就改头换面么!谁还不会呢!上回已经剃了头,罗老师一怒之下又去买了一推衣服裤子鞋子,一周七天轮流换,没事儿还老在小孩面前转悠,骚气得像只开屏的公孔雀。
都城易其实每次看到罗子君收拾得“花枝招展”,心里都特别不好受,他还记得以前林小圆说自己每次见庄世怀总觉得没衣服穿,好像自己钱十几年的四季都是裸奔的,总觉得在喜欢的人面前,自己还不够完美。
对,划重点,喜欢的人,罗老师有喜欢的人了。
得出这个结论让小孩心里又酸又涩涨得不行,但每次对上罗老师期待的眼神,他又不好扫他的兴,只能安慰他说好看,每一套都很好看。
这是大实话。
罗老师却觉得小孩在敷衍自己,敷衍自己的原因是“有别人比他更帅。”
于是这两人就在互相猜疑和纠结里又过了一阵儿,嘟嘟的父亲又打电话来约见面时间了。
赶去见面的路上,罗子君一边开车,一边问小孩:“你有话和我说?”
“没有。”
“没有你老是瞟我干嘛?”
“没干嘛。”
罗子君碰了一鼻子灰,摸不准小孩的意思,于是装模作样假咳了一声:“我今天穿得怎么样?”
“挺好的。”
都城易毫不犹豫地回答他,连看都没看一眼,背脊倒是往上一挺,绷得笔直。
罗子君心里想,难道不好看么?不应该啊,他买的时候营业员一个劲儿地夸,还摸出手机要合影,怎么会不好看呢?自己瞅着挺好啊。
他还想问,但看都城易板着脸盯着窗外也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就不敢说话了,车内的气氛降到冰点。
都城易用余光瞅见罗子君偷偷照后视镜,心里更难受了。
这顿饭,他们约在一家高级粤菜馆见面,因为是第一次正式碰头,罗子君要了个包房,两人到那儿的时候,小孩的爸爸已经等很久了。
他自我介绍叫姜国维,然后给罗老师和小孩都满上茶水,礼数周全。
罗子君和姜国维一人一边坐在小孩两侧,给他翻着菜单,吃什么点什么都他一人说了算。小孩心里只惦记着罗老师,点完才发现都是罗子君爱吃的口味。
罗子君赶紧替他解释:“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要不再加两个?”
姜国维摆手:“没事没事,我都行。”
罗子君发现这男人的口头禅好像就是:没事没事,好的好的,都可以。
菜没上齐,姜国维先照例先感谢了一番罗子君,因为罗老师不喝酒,他们就以茶代酒,勉强互敬了几杯,打开话匣子,姜国维就说了一通,自己当年是如何少不更事,闯了祸只知道逃避,根本不知道居然还有后代留下,直到前阵子庄世怀联系他,
姜国维说:“我很愧疚。”
罗老师心里门儿清,这番诉衷肠的话之前通电话的时候,他就已经和自己说了,今天再来一遍,对象铁定是换了个人。
罗老师转头去看小孩的表情——平静如水,仿佛在听一个故事。
都城易的反应让姜国维一时有点尴尬,他摸摸鼻子,拐弯抹角地又关心了一番都城易的学习和生活起居。
“我知道这话有点唐突,但我确实是考虑了很久,想把你接到我身边,想弥补我这几年没尽到的责任,抚养你长大,不知道你愿意么?”
几句话说得都城易和罗子君心头都一颤。
第22章 一大口血
“不知道你愿意么?”
罗子君特别想大手一拦替小孩回答:“不愿意。”
但是他憋着一股劲儿,硬是端着没动,眼观鼻鼻观心。包厢里突然静下来,三个人都低着头,各怀心事,都在等一句结果,呼吸的频率交织在一起,合着时间的滴答节奏起伏。
服务员突然在外面敲了敲门说:“不好意思先生,脆皮鸽卖完了,您看要不要换一道?”
那脆皮鸽没了换脆皮鸭吧,罗老师扯扯嘴角,最后还是挥挥手:“撤了吧不要了。”
原也不是来吃饭的,没就没了吧,谁他么还顾得上这个。
服务员“卡嗒”一记关门声,让屋内的焦点重新回到刚才的问题,罗子君急得头上都冒汗了,刚要去抹,就听小孩轻轻说:“不了吧。”
三个字听在罗子君耳朵里犹如天籁之音,他瞬间从脑门到喉咙再到心肝脾肺肾,通体舒畅。
“贸然搬过来你也不方便,而且……”小孩顿了顿,对罗子君抿抿嘴,露出两个酒窝:“我喜欢和罗叔叔在一起。”
谁说茶不会上头,罗子君现在就晕得云里雾里。
听自己儿子拒绝自己,姜国维着急了:“家里我会去说,只要你……”
罗老师生平第一次如此急不可耐地打断别人:“姜先生,有时候我觉得毫无保留的真话,也不见得就是最明智的,你也看到了,我可以把他照顾得很好,那我们应该彼此尊重对方的生活习惯,你想他了欢迎随时来我家。”
“那如果你以后结婚生子呢?他怎么办?”
姜国维一句话就抛出了问题的核心,像一颗定时炸弹在包间里炸开。
这下轮到都城易闭住呼吸,睫毛飞快闪着,突然他藏在桌底下、摆在大腿上微微颤动的手,被握进另一只温暖的手掌里,牢牢捏着,越来越紧直到指甲都掐到肉里,有点发疼。
“没有如果。”
不了吧,没有如果。
一大一小前后加起来短短七个字的回答,已经让今天的谈话得以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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