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忠心耿耿的老臣惊呼道:“有刺客,金吾卫何在?护驾!护驾!”
程锐与白檀对视一眼,快速跑了过去,作势将姜琸掩在身后,朝臣们喧喧嚷嚷,奔走呼告,附近戍守的金吾卫听到动静,快速奔过来救驾。有些怕事的官员却急着逃命,早吓得四处乱窜。
整座太极殿刹那乱作一团,唯有寥寥几名老臣,拼死护在姜琸身前,众人严阵以待,异常警惕地抬头望去。
有一身着玄色圆领窄袖袍衫,手持弯弓,背负箭囊,象弭鱼服的男子,驭着枣红色高头大马,由远及近驰骋而来。
再细看时,只见对方笼在极为灿烂的阳光之中,眉眼张扬,眼神睥睨,周身像是镀了一层金光,熠熠生辉,就连左侧脸颊上那枚青铜鬼面也少了几分煞气。
白檀看着,恍惚觉得眼前这一幕十分熟悉,却又想不起究竟在何时何地见过,心里莫名涌上几分怅惘。
姜戎高居马上,快速在人群中梭巡一遍,触及假作金吾卫,戎装佩刀的白檀,双眸精光乍现,神色如冰雪消融,唇角扬起一抹古怪的笑意,却又在顷刻间掩了下去。
姜琸见这人装扮怪异,心里闪过一股名为不祥的预感,“叛军首领鬼面王?”
宫中守卫源源不断地涌了过来,将人围困在中间,姜戎却仍然眉眼不动,表情轻蔑,神态傲然:“不错,正是姜某。论理,陛下须得喊我一声堂兄才是。”
“放肆!”有言官高声呵斥道,怒气勃发:“陛下乃九五之尊,小子岂敢不敬?!”
“不敬?”姜戎似乎颇感趣味地笑了起来,启唇,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语气诡异莫测地说道:“岂止不敬,我还要弑君呢!”
他说完,抽出一支羽箭搭好,将精工细作的弯弓拉成满月状,箭尖瞄准姜琸眉心,鹰隼般的眼眸眯起,不怀好意地盯住他。
羽箭一触即发,随时都可洞穿姜琸头颅,他吓得面如土色,躲在人群后,又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强自镇定道:“逆贼!且莫猖狂,朕有金吾卫和百官相护,你今日定然插翅难逃!”
双方周旋之间,有金吾卫备好弓弩,远远地站了一排,齐齐对准姜戎,只要一声令下,这人怕就要被射成筛子了。
姜琸见弓箭手已经埋伏好,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不禁得意地笑了起来,他高高扬起右手,正要发号施令。
白檀心中一急,不待程锐做出反应,扑过去制住姜琸手臂,手中佩刀迅速架到对方脖子里,长眉微轩,厉声道:“别动!”
“是你?”姜琸惊诧,紧接着便暴怒:“连你都要背叛朕?无耻叛贼,朕要将你们千刀万剐!” 一边说,一边示意近身侍从上前救驾,脸上充斥着满满的戾色,五官都有些扭曲起来。
原本对姜戎满身戒备的金吾卫立刻调转矛头,将白檀层层围了起来。
白檀知道自己身形孱弱,恐难以震慑众人,干脆狠下心来,手下施力,刀锋收紧,立刻狠狠嵌进姜琸脖颈,殷红色血珠顺势滚落了下来,原本正蠢蠢欲动地金吾卫顿时收了动作,不敢再轻举妄动。
姜戎控制不住地皱起眉头,心道檀儿可真是会让人心疼,只是他倒聪明,看出自己在拖延时间。
两人在闹哄哄的人群当中对视一眼,姜戎以眼神充分表达了自己的不赞同。
白檀视若未见,以姜琸作为自身掩护,慢慢退出金吾卫包围圈,其间有人想趁机将他制服,都被程锐及其下属狠狠反击了回去。
刚退至太极殿正门,宫门外突然传来喧天的脚步声,无数黑衣铁甲,气势强悍的士兵嘶喊着奔了过来,为首之人扛着一面黑色牙旗,青质黄阑,赤火焰间彩脚步,上有金银二线绣出黄龙背负河图的纹样。
那人身形昂藏,双臂有力,将偌大一面黄龙负图旗舞得风生水起,虎虎生威,细看来,正是闵钊。
双方短兵相接,刀剑相击,不过盏茶时间,禁卫军和金吾卫就露出败势。
见事不妙,姜琸心中发急,挣扎着想要逃走。他曲起右臂,手肘蓄满力道,直接往后撞去,不料甫一动作,姜戎的利箭应声而来,正中右肩,安姜琸惨叫出声,顿觉如噬骨腐心,捂住伤口哀嚎不止。
白檀收回佩刀,转开目光,不愿再看姜琸狼狈不堪的模样。
姜戎勒紧缰绳,大喝一声,枣红马扬起前蹄,以迅雷之姿奔跑至近前,纵身一跃,直接落到太极殿下。
马背上的男人噙着浅笑,望过来的目光充满了难以遮掩的掠夺,透露出丝丝凌厉气息。
姜戎俯身,冲白檀伸出手,完好无损的右脸上是不容错认的深情,“戎以江山为聘,檀儿嫁我可好?”
外间你死我活,厮杀正酣,处处充斥着悲哭和哀鸣,这个人犹带着被溅到身上的鲜血,却笑得温暖而无邪。
白檀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忽略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沉吟道:“我若不应呢?”
姜戎脸色瞬间就变了,阴测测地问道:“为什么不应?你嫌我丑?还是说你想嫁的另有其人?”
果然,刚才那个温文尔雅的姜戎只是假象而已。总觉得现在这副浑身凝聚着浓浓黑暗阴郁气息,如同被激怒了的雄狮,随时会跳起来,露出獠牙,狠狠撕咬自己一口的男人,才是真正的姜戎。
白檀莫名觉得有趣,不免似笑非笑地睨了姜戎一眼,“我想嫁给谁,为何告诉你?”
姜戎握住缰绳的右手越收越紧,用力到发白,薄唇死死抿在一起,斧劈刀刻一般的脸庞毫无温度,理所当然道:“他死了,我才好继续娶你啊。”
白檀试探道:“即便他死了,倘若我依然不愿嫁给你,你当如何?”
姜戎轻描淡写地说道:“却也好办,只须把檀儿困在我身边,永生永世都只能看到我一个人,檀儿终有一日会同意的。”
一股彻骨寒气由心底弥漫开来,白檀看着姜戎眼底的偏执与疯狂,深深觉得自己怕是招惹到了不该招惹的人。
然而,白檀骗得了姜戎,却骗不了自己,他其实是有些心动的……
或许,旁人听了这话会觉得三观不正,恨不得远远逃开,但是白檀不会。
幼年时的成长背景对人何其重要,虽然这一世白檀出身名门望族,受到了良好的贵族式教育,但归根结底,他还是那个总是形单影只,缺乏亲人陪伴,迫切希望得到别人认同的孤儿……
很久以前,白檀就隐隐察觉到,自己对爱情的认知观念似乎有些与众不同,他渴望有独属于自己的东西,谁都不能染指,谁都不能抢走……
只是,白檀何尝不明白这样的想法很危险,所以一直苦苦压制着。前世,无论别人对他再如何好,再怎么明示暗示,他都不愿意接受。
他不敢将自己的心轻易交出去,那些人也许能给白檀足够多的爱意,却没办法带给他让人踏实的安全感。
这一切,只有姜戎做到了。
诚然,他强势,霸道,偏执,独占欲爆棚……
但,姜戎永远不会抛弃白檀。
少年穿着不合身的甲胄,泼墨似的青丝整整齐齐地束起,越发显得肤如凝脂,色若春晓,一颦一笑,灼灼不可逼视,就连蹙眉沉思的模样,都美好得让人心尖发颤。
姜戎默默等了片刻,心中思绪翻涌,各种猜测纷至沓来,不知不觉间眸色渐渐变得猩红,神态暴戾而残忍……
好在,猛兽逃出牢笼的刹那间,少年忽而展颜微笑,清凌凌的桃花眼饱含戏谑,轻飘飘地望了过来。
猛兽即刻安静下来,主动用枷锁束缚起四肢,乖巧地盘卧少年脚边,亲昵地蹭着他。
姜戎一把将少年揽到马上,紧紧摁进怀里,喉间发出模糊喑哑的笑声,几近哽咽地说道:“终于,终于找到你了……”
轮回百世,幸好你还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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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明一下,小攻只是脑海中偶尔会闪过某些模糊画面,这一点和白檀差不多啦,最后那句话是他下意识地反应,并没有记起什么有用的东西O(∩_∩)O
下一个周目,写现代世界,小攻会送给白檀一份大礼物,保证让他喜欢,大家敬请期待吧啊哈哈哈【老巫婆似的笑……
第32章 一梦千秋(三十一)
虽说姜戎在这场混战中侥幸取得了胜利, 将废太子一行人通通关押了起来,但姜国中兴之路还仅仅是个开始。
稍后,诸皇子听说消息,负隅顽抗,垂死挣扎者有之;为求自保弃暗投明者有之。纷纷扰扰, 不必赘述。
好在姜戎刚柔并济, 恩威并施, 但凡可用之人,全都设法留了以下, 安车蒲轮, 优待贤士,以期日后倚重。其余残党余孽,自有铁血手段来应对, 倒也没出什么岔子。
只是今年新春注定要在兵荒马乱当中度过了。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大局安稳, 已不知不觉间到二月中旬了, 春暖花开,万象更新, 一派欣欣向荣。
白檀临窗而坐,望着御花园里冰雪消融,嫩柳绽绿的景象, 心里只盼着浩劫过后, 姜国早日步入正轨, 蜕故孳新, 重现往日繁荣鼎盛。
“再过些时日就是花朝节了,我记得,云奴儿似乎也该十五岁了吧。”姜戎放下各方奏表,从御案后起身走过来,揽着他的肩膀,亲昵地问道:“云奴儿想要什么礼物?”
他说话时呼出的气息喷洒在白檀脸颊上,为瓷器般洁白细腻的肌肤染上一抹薄红,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羞的。
白檀有些无奈,回头埋怨他道:“母亲爱叫我云奴儿也就算了,原是已经习惯了的,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云奴儿三字是白檀的乳名,不过是为着他男生女相,又自幼体弱,白老先生健在时费尽心机起的,想借此挡一挡煞气。
因这名字脂粉气太重,白檀一直不大喜欢,但是长者赐,不敢辞,他又不愿违逆阮白氏的一腔怜子之心,便也就顺其自然了。
却说那日宫闱争斗之后,姜戎不放心,亲自带人护送白檀回府。
阮白氏得知皇宫中发生政|变,儿子还跟着程锐伪作金吾卫,如今说不得已经牵扯进去,早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哪里还坐得住,正要呵退劝阻她的下人们,找锦城公主探听消息,忽然看到白檀安然无恙地回府,一时也顾不得其他,扑过去连连喊道云奴儿我的儿,又忙着把人上上下下检视一番,见并无任何不妥才放下心来。
不想姜戎这人耳朵倒机敏,竟一字不落地听了去,此后便改口唤白檀云奴儿,偏他叫这乳名时语气低沉轻缓,神色暧昧,每每都要看到白檀脸庞漫上红晕,才肯善罢甘休。
姜戎本就俯身偎在白檀耳畔,他这一回头,两人额头相抵,四目相对,真真是一点退避的空间都没有了。
身着黑色金银丝绣冕服的男人敛了笑,虎视眈眈地盯着白檀,眸子逐渐转为幽深晦暗,沉沉开口:“云奴儿这名字很好,自然该留给亲近之人称谓。”
言下之意“檀儿”这两字其他亲朋好友都可叫得,算不得特殊。
白檀受不得他极具侵略性的目光,挣扎着往后退了寸许,好笑道:“这点小事也要斤斤计较,陛下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然而,如今已经贵为九五之尊的姜戎却全然不在意他的打趣,目光只胶在白檀殷红美好的菱唇上,像是饿极了的野兽。
白檀警觉,自己此刻仿佛陷入某种危险境地,再不脱身恐怕就要被人连皮带骨地拆吃入腹了,他推了姜戎一把,起身就往外跑。
姜戎忍耐地眼睛都红了,大手一伸,将人拦腰抱过来,动作粗鲁地扔到软榻上,健硕的身体紧接着就覆了上去。
“别对我这么笑,云奴儿,你知道的,姜戎招架不了……”
他一边说,一边狂乱地啃噬白檀的唇瓣,将人狠狠压制在身下,根本不给对方还手之机。
白檀又气又疼,抬脚毫不犹豫地朝着姜戎下|身踢去。
姜戎吃痛,表情都扭曲了几分,手上的力道也松了。
白檀趁机坐起身来,衣衫凌乱,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精致漂亮的锁骨,芙蓉粉面含羞带怒,额心间的朱砂痣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似笑非笑地睨着姜戎,说道:“陛下厉害了啊,都学会霸王硬上弓了……”
真是禽兽,虽说古人普遍早熟,白檀心理年龄也已达标,但是这具身体可还是未成年呢,脖子以下的事想都别想。
姜戎被心爱之人风情无限的模样迷花了眼,瞪着白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也不出言辩解,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等到疼痛稍缓,又怕死地作势扑了过去。
正在此时,敲门声突然响起,李福海在外面尖声尖气地问道:“陛下,张蕴伯张大人在外面求见。”
姜戎险些气急败坏,“又是这个张蕴伯!自从我留你在宫里住宿后,他就一天到晚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扰人清静,依我看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白檀坏笑着从软榻下来,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服,悠悠道:“陛下自己立身不正,不怪别人疑神疑鬼。”
姜戎却态度执拗地说道:“云奴儿早晚都是朕的,与他张蕴伯有何关系?”眉眼依旧阴沉沉的,显见得是不高兴了。
白檀动作一顿,正色道:“张蕴伯在我身边待了几年,始终以礼相待,我敬重他如兄长,你可别使坏。”
姜戎叹了口气,有点恼他为了别人怀疑自己,却终究不舍得看他担忧,只好不情不愿地说道:“云奴儿放心。”
白檀心道:就凭你这副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人碎尸万段的表情,我怎么可能放心?
姜戎与张蕴伯两人不对付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凡碰到一起,总免不了相互冷嘲热讽一番。姜戎也就算了,素来就是桀骜不驯的主儿,奇怪的是张蕴伯这个斯斯文文的老实人竟然也不甘示弱。
姜戎冷笑,不屑一顾:“酸腐文人。”
张蕴伯皱眉,反唇相讥:“粗野莽夫。”
真真是相看两厌。
两人分明是在议事,大殿内却弥漫着一股子□□味,眼看着越说越僵,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
白檀躲在门外听了几句,实在放心不下,连忙取出一小包陈年莲子心,泡了两杯热茶,端了进去,笑道:“吃些茶点再议吧。”
张蕴伯笑着起来迎接,“公子泡茶的手艺出众,看来我今日是有口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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