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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修栈道(近代现代)——串串草草

时间:2020-05-04 08:17:57  作者:串串草草
  陈昭平缓了一下心跳,也跟过去站在旁边听他们讨论。
  “哎,张老,你看陈昭这一条,后期给弄一点什么效果上去,弄出点朦胧梦幻美来。”
  “你们年轻人去弄这些。我看着暂时都还行,陈昭注意点,你有点被杜聿柏压着了。”
  “是,是。”
  “不是我压着他,是他还没放开。”
  杜聿柏咧开嘴笑了一下,没出声,不过看着大概也没有不满。陈昭在这儿处只感觉如履薄冰,紧张得胃里打结起来。晚上大伙去吃饭,他推辞说自己想一个人多琢磨一会儿,劳烦到时候带一份盒饭让他随便吃吃就行。
  陈昭知道自己确实没敢放开,因为他怕自己的那点心思没能把握住度,被杜聿柏发现了,那恐怕也不是一句两句入戏了没能出来,能够糊弄搪塞过去的。况且赵世方也跟他说过,对杜聿柏因戏生情的,也不是少数,只是下场自然也没能如戏一般。
  他的脑子乱糟糟的,如同塞进了一团乱麻,剧本被翻得哗哗响,最终也没能理出个头绪来。北州下了雨,陈昭待在招待所里听雨滴砸在玻璃上的声音,觉得更加烦躁。就连杜聿柏拿了东西回来,他也就是胡乱地扒拉了两口。
  杜聿柏见状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他们现在虽然正大光明地居住在同一屋檐下,但根本没多少心思去温存,更不要提性爱。陈昭觉得自己离了摄像机就不想摆出任何表情,只想放空自我地坐着,或者躺着。
  他的感情不断翻涌,聚拢又裂开,重复搅和着,最终莫名地产生出一种恐惧,不知道如何面对杜聿柏的恐惧。在饰演濛生的时候,这种恐惧与妓女之子的卑微结合到一起,倒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只是戏外杜聿柏隐隐地觉得陈昭不对劲。
  直到蒋令青与濛生的关系即将发生转变的时候,赵世方也发现了问题,连忙叫停了一天,让陈昭快些调整一下自己,也让杜聿柏悠着点,给好好拉一把人家。
  陈昭看杜聿柏的眼里没有光了。
  作者有话说:
  戏中戏一共有三章26-28  二十九章开始就不是戏中戏了  不想看滴筒子可以跳过=3=  感谢草莓累了和大裤衩拾遗的打赏!!!!爹我出息了我有打赏了呜呜呜呜!!!!我是全村的骄傲!!!!
 
 
第27章 
  演员是一种对感知力要求极高的职业,感情敏感情绪脆弱的人不在少数。陈昭知道自己并不善于同自己和解,于是很多时候便避免去感知自己的情绪,然而《鲛人鱼》这一部电影中,他不得不被迫切实地挖出自己的那块病灶,并且还要捣烂了拿出来演绎。
  濛生对蒋令青,陈昭对杜聿柏。
  可是还是有些区别的,濛生与蒋令青或许不是爱情,但终究有一种相依为命的可贵。蒋令青一边厌恶濛生,甚至认为是濛生引发了他的邪念,但一边却又将他领入自己的世界,向他展现文学、艺术、音乐的美好。
  蒋令青向濛生悄悄打听人鱼的事情,濛生惊讶地睁大眼睛,捂住蒋令青的嘴,悄悄告诉他,确有其事。只是那东西叫做鲛人,是吃人的妖怪,十分可怕,据说吃了什么人,就会变成什么人的模样,吃人的尸体也一样。
  谁知道濛生的小蒋老师非但没有害怕,反倒神神秘秘地从床垫地下拿出一本英文书,跟他念了一个叫做小美人鱼的故事。里面的鲛人叫做人鱼,不仅不会吃人,还愿意牺牲自己去救人,最后同心爱的人类走到了一起。
  你看,至少他愿意同你分享他的世界,甚至不愿意让他知道悲剧的残酷,编了一个美好的结局骗他。
  陈昭一个人坐在草棚里,微微佝偻着背。
  屋外不远处的小河边,杜聿柏和赵世方两个人在面对面抽烟,一支接着一支,边吞云吐雾边聊天。从蓟京带过来的熊猫早就被嚼光了,只能买买县城士多店的红塔山凑合。
  “聿柏,其实你没必要压他压得那么狠……我知道你想逼他再上一层。哎,我说你也少抽点,就算明年你就转幕后了,好歹还是要卖脸皮的。”
  “小朋友挫挫锐气,吃一堑长一智。”
  “现在拿捏在自己手里,才谈挫锐气?我看你才是把路都给他铺得舒舒服服的,舍不得受一点委屈。依我看,你就应该让他去演刘导那个谍战片,摔个大的……哎你干啥!”
  他挑了挑眉,动动手腕把烟灰抖落到赵世方鞋子上,把人气得怪叫一声跳起来,嘴里还在碎碎念。不过在杜聿柏面前,连他这种活宝也闹不多起来,何况屋里还有个问题没解决。
  “规则现在变得快啊……估计用不了几年,世界马上全是听钱不听艺的了。我知道你急着做资本,只是你真的要引华家进来?那可真是……联合外人打自家人啊。”
  “哪有什么自家人不自家人的。”杜聿柏露出一个有些嘲讽的笑容,把烟头丢到地上踩灭。“不是你说的,我舍不得吗。那我就是舍不得了。”
  “那您可多注意点吧,我看小昭状态真的不怎么好。你知道的也清楚的,那些个入戏了,出不来的,抑郁啊自杀啊可不是少数。”
  “他还没真正入戏呢。”
  赵世方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让他快点去草棚里和陈昭谈好了,尽早开工。他们除了要赶明年春天的金羚奖,还得送去欧洲的红樟电影单元。他本来要走了,想想还是有点不放心,找了个石头墩子一屁股坐下原地等着了。
  那一边,陈昭听见帘子掀起来的声音,背后的汗毛怵一下竖起来。杜聿柏坐到他面前,双手交叠在桌子上,静静地望了他一会儿。
  “陈昭,你看着老师。”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让自己抬起头,直视着杜聿柏的的眼睛,艰涩地开口:“杜老师。”
  杜聿柏伸手拉过陈昭,握着他的手:“我不知道你在害怕什么,我也不会问,但是你在北州这边,我就希望你知道,你是濛生。”
  “你是蒋令青的学生,也是他的人鱼。你活在寂静黑暗的死水里,终日见不到阳光与温暖,听到的只有岸上的耻笑,周遭只有腐败的腥气,直到蒋令青投了一粒石子。”
  “他告诉你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泥土是干燥的,太阳是炽热的,有花香鸟鸣,还有歌声舞蹈。你知道那是一种感觉,是吗?”
  “可是蒋令青给你这一切,只是因为你的这张脸。”
  杜聿柏察觉到陈昭的手反过来在握紧,钝钝的指缘扎得他有些生疼。他在推着陈昭,推着他掉进那个角色里,近乎催眠一般地将濛生的影子投射到他的身上去。
  “试一试,试一试吧。老师会抓着你的。”
  杜聿柏握紧了陈昭的手……
  “小蒋,这真是不好意思,你看人家女知青辛苦……下次,下次咱们一定轮得到你。”队长为难地把一份意见书递到蒋令青手里。他们这一行的知青,已经开始陆陆续续有人归城去了。蒋令青迫不及待地想走,可是名额是有限的,一年也就这么几个,错过了这次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
  晚上的时候濛生过来看书,觉察出蒋令青的苦闷。他站起身来去将窗子关上了,坐在蒋令青身旁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濛生已经脱去了最初的那份瑟缩,他心里现在有安徒生、毛主席,还有普希金的陪伴。
  “小蒋老师,你想出去吗?”濛生抬头看着蒋令青,眨了一下眼睛。“我听说,如果立功了,那上面就可以有机会让你出去。”
  他的眼睛湿漉漉的,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幼兽。蒋令青心里一惊,看着那张煤油灯下面的脸和他记忆中的人鱼重合到一起。他连忙把濛生推开,慌乱地指着角落的一盆衣服:“哪来的方法立功,别乱想了。衣服帮我拿去洗一下罢。”
  其他村民送着自己的孩子来蒋令青这儿上课,学费是肯定没有的,但是隔三差五会送一点吃的东西来。濛生自己都吃不饱,但他不愿意欠着蒋令青的,硬是要替他扫地洗衣。
  他走了以后,蒋令青合上双眼,总觉得心里不宁静,辗转寤寐了好一阵才渐渐睡着。然而他忽然又看见了那张脸,这个美丽的影子缓缓地走到床前,赤裸着身体拥吻自己。蒋令青的身体醒了过来,北州河潮热的湿气渗入了他的每一个毛孔
  水里闷得缺氧,于是水里的鱼儿跃出了水面,然而却不慎落在了陆地上。野猫嗅见了腥味,张嘴咬了下去,迸出一滩浆水,落到草丛中,融入了土壤里。
  蒋令青猛地睁开双眼,感到下身有一种恶心的粘腻感。
  梦里的到底是它还是濛生?
  他头痛欲裂,把自己的脏裤子换下来扔进脚盆里。接下来的夜晚,他没再做什么奇怪的梦。第二天照旧是劳动,劳动,无尽的劳动,傍晚回到草棚里,装着脏衣服的脚盆已经被拿走了,里面装着的是洗好的干净衣服。蒋令青整理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东西,丢下手上的汗衫向河边跑去。
  濛生坐在河岸上,手里搓洗着一小块布料。蒋令青认出来那是沾了自己男性体液的内裤,一股无名的火焰在他体内燃起来,兼具着欲望和愤怒。濛生的手指触碰过了他的私密,来回地划过那片与自己性器接触的布料,这个认知令他的大脑混沌起来。
  蒋令青冲过去,将濛生推倒在水中。他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瞳仁里显示出一种狂热的眼神。濛生挣扎起来,如同落了水的猫类,呼喊着小蒋老师。最终一泼水花溅到了蒋令青脸上,让他清醒了过来。
  他放开了濛生,阴沉着脸坐在了河岸边。他是妓女的儿子,不是水中的人鱼。濛生没有说话,揉了揉手腕,想到蒋令青旁边去,却又害怕自己惹他讨厌,只敢保持着距离坐下。蒋令青开口同他说话:
  “你很怕水?”
  “对。村里人说妓女该浸猪笼,但是他们没法真的将我妈扔到水里去。不过小孩是可以戏弄小孩的,我有不好的回忆,所以一点水都不会。”
  蒋令青没接话,濛生只好拿起没洗完的衣服继续对付。直到天色暗下来了,濛生总算把一大盆衣物处理完,准备回去了,蒋令青才突然吐出一句话:“别那么作践自己。”他又像是避嫌什么一样,说完以后大步大步地往山坡上的草棚走了过去。
  濛生抱着一盆满满的衣服愣在原地,反应过来后,他露出了一个笑容,接着急急地追着蒋令青跑上去。
  “小蒋老师,我有一个办法能让你出去,而且你不用给我一点好处。”
 
 
第28章 
  蒋令青已经快一周没有见到濛生了。
  白河谷连续下了好几天雨,河水涨了上来,满地都是蛙鸣,跳得他太阳穴突突。
  放晴的那一天,队长提着一只厚实的信封,笑眯眯地登上门来:“蒋令青同志,你这回可立大功啦,等明儿的批斗大会一开,你可准备着收拾收拾东西回城吧!记得时间,十点钟村东头的大讲台啊!”他先是被
  归城欣喜占据了大脑,大笑着拿过信封,傻傻地回到草棚里去。
  他要回去了,他要离开这个偏僻边缘的山村了,他会回去继续念书,然后去丹麦留学,奔现自由与美的国度。
  但蒋令青回过神来以后,才愕然地想起自己并没有做什么“立功”的事情。他拆开那个信封,里面有意见书,证件,还有一纸举报书。那上面的笔迹跟自己极其相似,举报内容是本村的濛生隐瞒黑五类成分,作风败坏,有同性恋流氓行为。
  这儿只有一个人能模仿自己的笔迹,那就是照着他的字,摹着学的濛生。
  蒋令青手里的信件掉在地上。他如同一台连续收到两次高强电流冲击的机器,马达被烧坏了运作不起来。青年用力地眨了两下眼睛,手忙脚乱地弯下腰把举报信捡起来,坐到椅子上,把纸张摊平展开又认认真真地来回看,妄图找出一点破绽。
  然而那封信是五天前投出去的,正好是雨开始那一天。蒋令青比谁都知道,在这些重重审查与高压主宰下,就算有一丝后发现的蹊跷,但做出的权威决定都是难以撤回的。
  他像被抽了脊柱骨一样倒在板床上,浑浑噩噩地浮沉在梦境与现实之间。有时候是濛生,有时候是它,最后那两个影子慢慢地重合在一起,放开了手里的笔,从桌子边站起来,向草棚外面走去,回到了河水里。
  蒋令青醒来的时候是凌晨,四处无人。他披上外套往村东头走,在大讲台的旁边是大队养牛的地方,也是关押反动分子的地方。推开铁栏,嗅见牲口的臭味里夹杂这一丝血腥味,角落的干草堆上有一小团不知道是死是活的生物。
  “别问了,我已经全招了。”
  “濛生。”
  “小蒋老师?”
  他听见濛生的声音从奄奄一息突然变得又有生气起来,声线有一些发抖,还有一点像是哭腔一样的鼻音。蒋令青朝他走过去,月光照到濛生的上半身,腿的地方只瞧见微弱的液体反光。他身上不需要绑什么绳子,伤口与淤青四处都是,白得泛黄的衣服上沾满黑红色的脏污。
  蒋令青将煤油灯吹灭,蹲下身用手臂拢住了濛生。他的脸上有些温热的液体滚落下来。
  “小蒋老师,我能叫你的名字吗?”
  蒋令青不敢开口说话,在濛生的肩上点了点头。濛生无声地笑了一下,意欲抬起手去拍拍蒋令青的后背安慰他,却因为伤口尝试了几次只能作罢。
  “令青。”
  “你要找到人鱼。”
  蒋令青站在高高的台子上,愤慨地诵读着罪状;濛生倒在众人的拳脚中,平静地承受着风雨。蒋令青坐上了归往城市的火车,不敢回头看,翻阅着手中的普希金诗集;濛生合上了双眼再也不会睁开,血渗入土壤,肉身随着水流离去洗净了一切;蒋令青看见了濛生化为一簇泡沫融进了河里,濛生看见蒋令青永远自由地飞上了蓝天。
  往后,别在黑暗的夜里等我,你独自怀着痛苦的希望,在清晨的第一缕霞光闪出前,请别点亮烛光。
  镜头便停在普希金的诗选上面。
  陈昭刚从水里出来,裹着一条印着红花的粉毛巾。杜聿柏像擦毛毛狗一样,一个劲地搓他,陈昭感觉自己背都得泛红了。他的戏份都已经拍好了,余下的只有蒋令青故地重游的情节。他还是觉得恍恍惚惚的,好像还是没办法从濛生这个角色里出来一样,看见杜聿柏莫名地就鼻子酸。
  最后在牛棚里那一幕,本该是濛生对蒋令青说出心中隐秘的爱情与感激,被陈昭临时改了台词,表演出来的效果竟然比原本计划的要好上许多。赵世方精得很,立刻让摄像师别停,直接走到镜头里开始录花絮,把临时发挥的事儿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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