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饭还是热闹的,老陶和大师傅都是多年的老人,和主人家熟悉的很。我和倪曼两个又是能说的,有项知言陪着,就算郑德安从头到尾沉默地像个石像,这顿饭也算的上其乐融融。
就是我有点同情倪曼,看他们家这情况,以往过年大概也就是她和郑德安两个人。多少冷清了点。
吃完饭我本来觉得没事做了,佣人把菜收拾下去之后,突然拿出来一个特别大的案板,摆在刚收拾好的餐桌上,又拿了面粉绞肉馅什么的过来。
我一脸这说着什么情况,就看见郑德安挽好了袖子,倪曼给他围了围裙,端坐在餐桌面前,开始和面。
倪曼并不干活,就坐在一边看着,脸上笑盈盈的,和郑德安说话,什么下午给谁打了视频电话啊,某个奢侈品的衣服又出了什么款式啦,巴拉巴拉的这种。
郑德安脸还板着,气质却整个柔下来了。
我看着莫名觉得脸红,拉着项知言穿外套,问老陶要了烟花什么的东西,跑去了楼顶。
倪曼这宅子是包括楼顶的,被她修成了个小花园,有个玻璃罩子似的暖房,其他地方就只是弄了下地板,放了个小桌椅。我们上来老陶就把安在地板下的地灯开了。薄薄的雪,盖着,还挺梦幻。
项知言拿着手机查烟花爆竹燃放管理条例,开口:“咱们这地方好像不能放烟花爆竹。”
我愣了,拿着烟花的手特别难以置信:“那为什么老陶还把这些给我了?”
“大概是觉得也没关系吧。”项知言说,看着我问,“你要放吗。”
我有些恹恹地,“不放了呗。”
项知言乐,说现在咋办,下去吗?
我说算了吧,感觉是他俩的保留项目,就别去打扰了。
于是我们两个就这么被迫滞留在楼顶。我还没带手机,简直太悲剧了。
项知言看着我实在无聊,就说:“你要是不嫌没意思,我给你画雪玩。 ”
章节115: 3个月前/3个月前
标题:115
概要:火树银花
项知言在天台上找了个空地,手套摘了,空手画了个狗出来。虽然是简笔画,但却是写实派的那种狗,不是Q版的。我看那狗我都惊了,说我们都见过家长了,你怎么还有技能瞒着我呢。
项知言就笑,说也就这个了,当时拍《雨人画家》的时候练了3个月的素描,很久没画了。说完他就在雪地上画各种各样的东西。雪太薄,一不小心就融了,我们俩就边画边避着走,幸好这天台还挺大的,项知言一边画,我就根据他画的东西编故事。
这只狗好像有点帅哦,毛又顺又长。 咦,你咋又画只兔子。看上去有点没心眼啊,你咋还给这兔子画墨镜带着,你是暗示这是个盲兔还是个黑老大啊。
行,那这就是盲兔子和他的导盲犬吧。导盲犬把兔子背到了个什么地方,有花有草的。盲兔子闻了闻花草就躲着睡了。狗蹲在一边守着,又飞过来一只鸟,鸟把兔子给啄醒了………
我看着项知言继续画着动物世界,觉得心里酸酸软软的。这家伙,把我们这一年相遇的许多琐事都画了出来。
一件事一件事过的时候不觉得,现在重新看到,不由自主地百感交集。
原来才过去一年,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去年的春节我在做什么,卢青和回家过年,谢崤和方德涵在新婚蜜月。
我没地方可去,祝福短信发完以后也懒得搭理是不是有回音。一个人呆在出租屋里,电视的声音放得很大。买了瓜子和各种糖果,用铁盒子摆在桌上,一边上网看微博的吐槽,一边兴致缺缺地看春晚,顺便还刷新一下视频网站,看看《盲野》有什么评论。零点过了就睡,第二天睡起来之后,收拾了一下去商场看春节档的电影。
其实也还好,我现在想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寂寥或者孤独的情绪。
可是总归还是和现在不一样的。
如果一年前有个人告诉我,第二年的春节你会跟个二傻子一样的蹲在老家的屋顶受冻,看另一个男人在雪上画画就觉得幸福,我大概是怎么都不会相信。
项知言最后画到了导盲犬驮着盲兔子回家的时候,耳边传来一声震响,天空中突然炸开了一朵烟花。我们俩一愣,抬起头来往天上看。
那是平阳市庆祝新年统一燃放的大型烟花,离得不算特别远,我们这里刚好可以看的很清楚。
没有什么特别的花样,就是记忆中小时候常见的那种,炸出来的刹那像是朵盛开的千瓣菊。红的绿的,还有白色的,璀璨过后的一点余烬又在天上下了场金色的雪。
这场烟花炸得那么满,那么密,我可以看到还有人陆陆续续的出来,到楼顶,到小区外面,一起观赏这场火树银花不夜天。细碎的人语和硝烟都隔得有些远,但并不妨碍去体会此刻安宁祥和的人间烟火气。
项知言轻轻从后面拢住了我,问我在想什么。
我说,我想我爸了。
小时候烟花爆竹燃放还没有管的很严的时候,除夕晚上他就带着我去空地上放烟花,放二踢脚,有一种从地面燃起来像是风火轮一样,火花能转着打好几个圈。过了午夜再吃饺子,压岁钱压在枕头下面,第二天一睁眼就能看见。
然后初一要呆在家里祭祖,初二要去登山踏青,初三开始拜年。会有很多人来,各个剧组的演员导演,认识不认识的亲戚。到了晚上我爸会特地做一顿烧肉来吃。家里不管是原先在平阳还是后来到湖城,一直要到了初十才会安静下来。然后马上就是元宵,平阳的庙会会办好几处,我们家附近的在一个社区活动中心里,猜灯谜能换牙膏牙刷毛巾之类的小东西,那就是过年最高兴的时候了。
都不值钱,但是我和我爸联手能猜到一大叠兑换劵,倪曼就带着口罩在旁边问你们爷俩是不是来打劫。
这些后面都没有了,搬到湖城之后,没有灯谜可猜,没有烟花可放。登高踏青也没有高可以登,湖城附近最高的山看上去也就是个土坡。
孟家买回了大宅子,所有人都住到一起,每年过年都声势浩大地弄一整个宴席和旷日持久的社交活动,迎来送往的人比以前多了不知道多少,但是我却越来越不喜欢过年。
只有枕头下面压着的那一份压岁钱和午夜过后吃的那份水饺还是原来的味道。
那是我爸特地单独做给我的,里面会挑两个饺子出来,包的时候放两个一块钱的硬币。
倒不是有什么寓意,就是那种集体包来下锅的饺子我总吃不到钱,所以他就特地包来给我。
真的是把我惯的。
我总是很想他,在生活的各种间隙或者陡然安静下来的时候。我也很怕想他,因为总是难免想到这世上有一个非常爱我,而我也同样很爱的人不在了。
从过程来说,他还是被我气死的。
我觉得冷,往项知言的大衣里缩了一下。
我和他说,我的新年愿望是你活到100岁。
项知言轻轻地抱着我,没有问我说为什么。我想他经历过他外公外婆的事,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
我们一起长命百岁吧项知言。
只要你活着,我们在一起,我就觉得无论再发生什么事,这都会是很好的一生了。
所以唯一还能做的,就是让这一生再漫长一点,漫长到你变成头发花白的老爷爷,漫长到我什么字都看不清的那一天。
那我此生再无别的执念。
我们在楼顶看着烟花最终完全散去,项知言的手很冰,大概是刚才画了满地的画冻的。我捂在手心里,很快就暖了回来。
德叔跑上来叫我们,说是饺子下好了,让我们下去吃。
楼下倪曼靠在沙发上,郑德安拿了国际象棋,倪曼偏头问项知言会不会玩。她是知道我不会的,本来这应该是她和郑德安的项目,不过我看这女人大概是想躲懒,所以一副没骨头的样子靠在沙发上。
项知言棋艺不知道行不行,会还是知道规则。这种休闲的棋艺游戏他们那个私校原来应该都教过。于是顶替了倪曼的位置去陪郑德安下棋。
我坐在倪曼身边,自己挑了碗饺子,一咬,一个硬币,再一咬,还是一个硬币。
我都惊了,天诶我运气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再咬第三个,还是一个硬币。
倪曼看着我震惊的样子觉得特别好玩,跟我说她每个饺子都放了有,不怕我吃不着。
我说你也不怕大过年的把牙给崩了,她就哈哈大笑。
她笑了一会儿,笑累了,擦擦眼角笑出来的泪花,和我说,新年快乐啊,小植。
我也和她说新年快乐啊曼姨。
她看了看我,又侧头看看正在下棋的项知言和郑德安,忽然开口说,义晶要是看到你今天这样,一定会很安慰。
我没说话,默默地把第四个硬币从嘴里拿出去。
倪曼伸手过来理我的衣摆,“他那样的人,不会因为你喜欢男孩子这么点小事就被气着的。”
我只得说:“姨,就算不是完全因为这事,也是这事压的最后一根稻草。我在门口自己听见的。”
倪曼用手过来拉我的脸,说:“我说不会就不会,你是小小年纪思虑太重太把事抗身上了。”
她拉了一会儿,整个人倒过来,靠在我肩膀上,说:“他那样的人,他真的不会的。”
我不知道是否应该相信倪曼的话,毕竟我爸已经走了,并不能醒过来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
可是解脱自己并不是一件坏事。
“好的曼姨。”我握握倪曼的手,“我相信你。”
倪曼忽而就笑开了。
这真的是一个好年,虽然没有那么那么热闹,但是温暖,亲密,好像那些纷乱阴暗的东西都可以埋藏在过去,真正做到辞旧迎新。
不过老天爷可能是看我过的实在是太顺了,客厅正一派温馨的时候,老陶突然有些神色紧张地走过来。倪曼看了他一眼,忽然笑意就浅了。老陶看着我在,不敢说。倪曼让他直接讲,不要避讳什么。
老陶这才开口,说孟家的人已经到楼下了。
章节116: 3个月前/3个月前
标题:116
概要:往事
我脑子里迅速空白了一秒,然后又冷静下来,看向倪曼,等着她的解释。
因为她这个态度不像是没有准备。
倪曼稍微正了下神色和我说:“年前就来过了,你那时候还没到。他们说是要来商量取景的事,我说你不在就连人都没见。”
“这个时候又上门,那就是知道我在这里了。”我说,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语气。
倪曼摸摸我的脸,“你要是不想见就不见,没人能硬闯进来。”
郑德安和项知言也暂停了下棋走过来,郑德安没什么具体的动作,耐心等着我的反应。项知言则走到我背后扶住了我的肩。
这三个人都陪着我。
我长出一口气,问老陶来的是什么人。
老陶神色有点为难,说孟家老太太亲自到了。
哦,这倒不用纠结了。
我奶奶都80多岁的人了,不可能真把她一个小老太太关在下面。
老陶出去接人,倪曼笑容只剩下很淡的一丝在脸上,郑德安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
还真是挺造孽的一件事。我奶奶自己的年不要过了就算了,还千里迢迢赶来让大家的年都不要过了。
倪曼多通透潇洒的一个人,听到她要来,脸上笑容都没了。
这老太太活得太久,积威深厚。倪曼这一生很少对什么人打心眼里不愿意亲近,我奶奶就是其中一个。
他们上来的很快,我奶奶他们出现在客厅的时候,我们几个人都站了起来。
一共两个人,我奶奶和孟家的管家潘桂。
孟建华没有来。
我奶奶的羊绒呢子大衣里面穿着一身黑色绒面的长款旗袍,有袖,重工绣了孔雀和各式花鸟,算得上正装礼服了——自从孟家复起之后她衣柜里只剩下旗袍,都是老式的剪裁,不是现在那种包裹身体的样式。她脚上还踩着一双有跟的小皮鞋,一样是定做,鞋匠家里是家传的手艺。头发剪短,烫了卷,首饰戴的不多,却很郑重。颈上的珍珠串和手上的翡翠镯都价值不菲。
如果不是她实在不应该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倒真像是要登门拜访什么贵人。
我奶奶身子骨很硬朗,精瘦,没什么病痛,这点从她不远千里亲自回来平阳就可见一二,没有哪家的80岁老人还这么在外面折腾。
她看到我们,先朝郑德安搭话。
“郑先生,本不该这个时间打扰,奈何家里小辈在这里,只能冒昧登门。”
郑德安并不多给她面子,但是基本的礼数还是要讲的,寒暄道:“孟老太太客气了,只是家里还要过节。老太太有什么事,可明日再来。”
“我身子骨不行,怕来不了两趟。”我奶奶说,“本应该是家丑不可外扬,如今叨扰了郑先生,自然要给个说法。您眼前这位小辈,是我孟家的长房长孙。不成材又和家里起了龃龉。如今趁着我还能走动,自然要管教。郑先生不会连孟家的家事都要管吧。”
郑德安想说什么,倪曼却先开口了。她笑着,绝对是我奶奶这种人最看不过眼的那种娇笑法,一只手揽在我身上,朝着我奶奶开口。
“您是幸苦了。”她说,“小植在湖城的时候不管教他,回来平阳过个年,您倒是风里雨里的来了。”
她顿了下,笑得更欢,“孟家家财万贯,惦记着小辈手里的三瓜两枣,也不体面吧。”
要换做往日,我奶奶早就被她这样子气走了。她整个人刻薄也古板,孟家老宅在她的把持下一直维持着一种仿佛在年代剧里才有的压抑。非社交的时间,整个宅院都没有人敢高声说话,就算是孟建华那样的小人,在她面前也是规规矩矩的。但是一到了外人前,她又能摆出一副家庭和睦慈善的脸面,言笑晏晏地仿佛什么真神菩萨,就好像那些让人喘不过气的规矩都不存在,很让人称奇。
她看不上倪曼,这简直不需要解释。不说倪曼年轻时候的绯闻,就光是女明星这一条,哪怕孟家就是靠影视剧发家的,她照样看不上眼,觉得都是不检点的人。倪曼这样不给她面子,换做旁的时候早就拂袖走人了,现在居然板着一张脸,燃着闷火,却也不愿意离开。
“郑先生。”我奶奶冷笑一声,“郑家这样的门第,尊夫人原先也是多让人敬仰的人。如今去了,不想变成这样,也难怪这样团圆的佳节,郑先生这里冷清至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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