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妈说出这话时,随即就后悔了,她只想让儿子把这段不伦不类的关系断了,不是想说这些去伤害她,可她说不出软话来,也绝不会让步。
气氛一时胶着,这时,一直沉默的郑北阳道:“阿姨,我理解您的心情,我也知道让您接受这件事很难,毕竟……我们这样很容易引起非议,您也不太能相信两个男人能长久,但是,我可以和您保证,除了没有孩子,我和阿未会和正常婚姻一样生活,我这辈子会永远对他忠诚,爱他,对他好。”
“对他好你就和他分开吧,行不行,算阿姨求求你,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是你们这样真的不行的,我知道你对我们家阿未好,你也帮了我们家至安很多忙,可是……可是,我们会用别的方式谢你的,但是不能是你们在一起啊……”“阿姨,我不是为了要什么感谢,我和阿未,也不是因为这个在一起的。”
江妈听不进去似的,“小郑,你比阿未成熟懂事,但你们毕竟还年轻,看到的冷暖事故没我们多,等再过十年,你们肯定想的通,肯定也能理解的。
不然到那时候要是你们看到其他同龄人一个个都有正常的家庭有孩子,就你们什么都没有,说不定早就因为各种原因自己就分开了,那时候肯定是要后悔的!与其那时候后悔,现在分开,有什么不好呢!”郑北阳想说,除非阿未先说分手,否则他是不会放手的。
可是看着眼前这个一瞬间老了许多的长辈,想到此刻阿未同样也是饱受煎熬和挣扎,心中必然也在为伤了母亲的心而愧疚不安,他说不出如此强硬的话来。
江妈见这两个孩子都冥顽不灵一般不吭声,又问了遍:“江未你跟不跟妈妈走?”“妈妈,明天或者后天,找时间我会和你好好谈这件事,但是今天晚上,我得留在这里。”
他知道妈妈的意思,这个“走”是让他离开,让他分手,让他和郑北阳断了。
他立即答应了母亲离开,那就是给对方以“他会妥协”的希望和错觉。
江妈听罢,扶了扶昏沉疼痛的额头,靠着墙壁坐到地上,说:“行,你不走,那我也不走了。
就留你弟弟一个在宾馆里,他也不过就是比别的孩子虚弱点儿,看着年纪小了点,再加上没单独出门过而已,事实上都十七了,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江未无力到极点,他和郑北阳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这小公寓里氛围古怪到极点。
他为让母亲伤心感到愧疚,可并不认为自己犯了错,他不想妥协,他本以为母亲最终会放心不下至安,可时间一点点过去,这场赌局终究是他败下阵来。
跟着母亲离开前,趁着母亲走出门外,他飞快地亲了亲郑北阳的嘴角,郑重道:“我会把这件事处理好的。”
但最终事实却比他想象得难一百倍。
江妈和他彻夜未眠,至安很快察觉到哥哥与妈妈之间古怪的气氛,明白他们闹了矛盾,惶惶不安地也几乎没怎么睡着。
江妈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固执强硬地带着儿子回来,是为了什么,她当时脑子只想着让小未离郑北阳远远的,越远越好,决不能让他再多错一分一秒。
直到她看到江未拿出手机准备发信息时,她猛然醒悟过来她应该做什么——她一把夺走江未的手机,道:“不是说谁对你好,你就非要和人家在一块儿的。
你从小到大都没这方面的迹象,怎么突然就和他在一块了?有些事情不可以稀里糊涂的。
你好好冷静好好想想,什么时候想明白了,我什么时候把手机还给你。”
江未说:“妈妈,我现在很清醒,想得也很明白。
“想再多,再久,结果都是一样的。”
“你不肯想,那就算了,就算是妈妈请你做的事,请你帮的忙,和他断了,妈妈也好和你弟弟安心地回家。”
至安偷瞄着,妈妈是很生气和失望甚至有些绝望的神态,而哥哥那个样子——好像是伤心极了,他几乎没见过哥哥这么伤心的时候,他心里有一把小鼓敲着,渐渐地从母亲和哥哥的对话中,琢磨出了一点前因后果。
等他迷迷糊糊睡着又醒来,窗帘缝儿透进了一点天光,而母亲还是坐在床边,手里捧着一个十字绣,拿着针却不在绣,而哥哥也还坐在椅子边,动也未动。
至安睡不着了。
他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了好几圈儿,最终定格在窗帘上,陷入了某种沉思,一直到二人又起了一阵争执——“我今天得见导师。”
“那你就答应我和他断了。”
“你别这么逼我……”“是你在逼我。”
……江未大可一走了之,可他不想以与家庭撕裂的方式来争取感情上的自由,他总是想得双全法,因此不止一次地与不同人陷入“妥协”之争当中去,当说理已行不通时,这也就变成赌谁先妥协,谁先让步了。
妥协的拉锯战中,双方僵持不下之际,天色大亮,气温升高,宾馆外喧嚣起来,这时候,至安觑了觑其他人,裹了裹被子,忽然说:“妈妈我有点冷——”“把空调温度调高一点——”江妈下意识回答。
至安咬了下嘴唇,犹豫了下又道:“妈妈,可能是……我的药带错了,带的是一个空瓶子……”“……你怎么不早说!”江妈如梦方醒,急道:“那昨晚呢?昨晚吃了没?”“没有。”
说着至安就咳嗽了起来。
“那你为什么当时不说!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好好检查!”江妈慌张起来,江未也是,本来还针锋相对的母子二人这时候都统一了战线。
一个埋怨自己粗心,一个轻斥至安大意,个个有如大敌当前。
至安的药起着一定免疫系统功能的替代作用,一天一顿都不能落下,落下一顿都会增加一点被病菌感染的风险。
突然发生的这一小状况,让他们都暂时地将昨夜的风波搁置到了一边。
为了不让至安接触太多的人群,江未改约了顺风车,江妈把小儿子全副武装起来,临走前,她深深地看了大儿子一眼,道:“你自己好好想想,趁早断了,我不想让你爸也被你气着。”
江未不语,而在母亲收回视线的同时,至安也忽然回头冲他眨了下眼睛,安抚地笑了笑,用口型说:“我没事。”
江未一愣,但很快一股酸胀温热感充斥心间。
手机重新开机,来电显示之外跳出的一堆信息中,最新发来的那条——“哥,无论怎样,我都支持你。
我会找机会开导老妈的!”江未眼眶有些湿润,再看下去,李无恙的信息多到无法看完,江未只瞧了屏幕上最下方的那一条——“哥哥,这几天我不在家,我安排人准备三餐,哥哥想吃什么告诉我,我让她准备。”
其中还有几条来自郑北阳,是在昨晚打不通他电话后发来的。
昨晚妈妈对郑北阳说的那些话不好听,也扎人心,江未见他语气如常,心中稍安,而最新的今早发来的信息则是:“阿未,我临时有事,回寄城一趟,看到后记得回电。”
江未连忙打过去,却立即被挂断了。
可能他在忙,可能不方便,可那一刹那,一丝莫名慌乱突突跳上江未心头。
而此刻身在寄城的郑北阳,正被一位管家引着走进了一栋别墅。
在清早江未与母亲僵持时,郑北阳也被罗女士一通电话紧急喊回了寄城。
回到久违的丁宅,扑面而来一股绝望、死寂的气息。
罗女士吩咐着佣人们准备着午餐,厨房里的忙碌显示出这将不是一场简单的家庭聚餐。
郑北阳与丁宅上下打了招呼,最后问母亲:“叔叔周末加班?”罗女士并未作答,而是道:“换身衣服,去接个人。”
他看清楚了她的眼睛,妆容也遮不住被眼泪浸过的痕迹,他忙问:“出什么事了?”“这得问你自己了。”
一声冷哼从远处传来,他看到自己的继兄走来,目光里的厌恶是一如既往的,但今天竟又多了一分憎恨。
丁家出事了。
和自己有关。
当郑北阳驱车前往母亲给他的地址时,他想到了这些。
他捏紧了方向盘,随着目的地的接近,心中不详之感越发深重。
当车辆行上盘山路时,他望着周遭的风景,忽地渐渐生起一丝久远的熟悉感。
当江未再打电话过来时,他便想起来了,这是他们曾一同走过的万千路上的某一个,那时候他们尚未在一起,而他已情意暗生。
那栋别墅已经可见了,隐于郁郁葱葱之下,行程终有尽时,他温声道:“阿未,我没事,再过会儿我打给你。”
他挂上电话,跟着那位老管家,走进了别墅。
“我们少爷在楼上等您。”
老管家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郑北阳仰头,看到二楼木制栏杆边站着一个少年,那少年挺拔隽秀,眉目落在一片阴影内,看不分明神色,但他微微俯视的姿态,早已流露出某种从最初就存在的不屑来。
可能虫比较多==欢迎指出,我有点不太清醒
第55章
郑北阳走上楼时,李无恙已经转身进了一间敞开的房间。
他敲了敲门,里头传来一声“请进”。
郑北阳走进去,看清楚了里面的一切。
母亲的意思是让他接住在这里的人到家中做客,而当他见到李无恙的那一刻,就预感到,绝不会是做客那样简单,他等着李无恙开口。
而李无恙慢条斯理地叠着一件旧睡衣,手法颇为笨拙,但他所做的,也不过是把原本叠好安置在一个收纳箱的衣服取出来,慢吞吞地散开,又叠起,放进另一个收纳箱。
他的动作缓慢而刻意,许久终于收拾好手里的东西,才注意到郑北阳一般,问道:“你觉得,这些,怎么样?”这里完全是一座收藏室的样子。
陈年旧衣物被妥善放好,时间留下暗淡,反复水洗后泛白,与这座别墅的豪华格格不入。
书角书脊早已破损不堪的读物绘本,整齐地斜摆在纤尘不染的玻璃橱柜中,可以清晰地看到年代久远的封面,有些写着名字,上边儿三个字端正大方,下边儿相同的三个字则带着童稚气息,一笔一画都充斥着尽力模仿的痕迹。
再看去,书籍也渐渐成熟起来,随之变化的,是封面上再没有了名字。
像是有什么也在岁月成长了。
而相同的变化出现在了另一面墙上的玻璃柜中,李无恙走过去,从上至下,一一看过,从最开始的小风车,到玩具、篮球,再到祝福卡片、信封信纸、钢笔耳机……如一个刚接触世界的孩童,打量着这至今仍令他惊喜的一切。
他旋身看着还站在书柜那边的郑北阳,指指一旁的玻璃柜子,脸上虽然无甚雀跃,但语气里却带着得意,“你要,看看吗?哥哥,送我的。”
郑北阳本看着江未少年时代的字迹,想起来他转学的第一天,江未也曾在笔记本上写下三个字,问他:“‘郑北阳’是这样写吗?”他闻声收回心神,目光轻扫,忽然轻笑了下,似是自语:“阿未一直都是很会照顾小孩子的。”
他又不由想到,他们也曾讨论过将来是否要领养一个孩子,是在他母亲来过没多久之后,江未提起。
听他这话,李无恙先是愣了片刻,然后如同想明白了什么一般,脸色骤沉,随即下了“逐客令”。
郑北阳载着母亲所邀请的这位“客人”和对方的助理返程,那一路上,他回忆了很多与阿未的往昔细节,与李无恙一同踏入丁家大门时,他只觉内心晃过短暂迷茫。
宴席已经备好,罗女士热情周到,连他那向来不给人好脸色的继兄,也对这少年满脸堆笑。
罗女士道李无恙一表人才,又赞他年少有为,继兄也奉承李家人果真人中龙凤,李无恙神色冷淡,不自谦也不回应。
这两个平时一向不睦的人,竟也能齐心协力,只是在李无恙的漠然之下,好像齐心协力也只唱出了一场独角戏。
几经铺垫,终于到了正题,罗女士不安,放下筷子,双手交握,小心说道:“之前您说过,事情也并不是没有转机。
但是需要见到我们家北阳。”
李无恙点头:“是。”
然后他看向郑北阳——“他,离我哥哥,远点。”
罗女士脸色未变,在她听到李无恙提出,要见了北阳再做商量时,她心中疑窦便生,稍加了解调查便能知晓,唯一让这位天子骄子般的人物,和她儿子扯上关系只有那一个人了。
“北阳。”
她没有看儿子,平静地简述了丁家近来的剧变。
继父因贪污被警方带走,丁家的公司状况岌岌可危,或许家破人亡就在下一瞬间。
举目无援之际,唯一的希望就在眼前了。
罗女士缓缓解释完,道:“和那孩子分手吧。”
……郑北阳注视着眼前几乎未动过的米饭,想着,不知道阿未有没有好好吃饭,他恐怕没什么胃口,医院食堂饭菜又算不得好,回去之后得好好下次厨,近来太忙,都没有一块儿好好吃顿饭了。
罗女士说到“分手”,郑北阳继兄一阵错愕,随后本已充满憎恨的目光,又多了几分嫌恶,冷声道:“郑北阳,你这是什么态度?我爸好歹也供了你几年吃喝吧?你不想帮,起码也得还吧?”见郑北阳仍一言不发,他猛地起身踹翻了凳子,“我们丁家怎么会收留你这种白眼儿狼!”罗女士皱了皱眉,对李无恙道:“抱歉,请稍微给我们一些时间,我和他谈谈——北阳,你跟我过来。”
说罢拽着儿子手腕,往不远处客厅走去。
她对儿子这态度也不满,但继子这毫无教养的样子,加上说的话更是丢人脸面,令她反感至极。
“小立,客人在这里,你也稍微收敛收敛。
你刚刚那样,要是恼了对方,反而火上浇油,你也不是小孩子了,稍微懂点事。”
丁行立冷嗤:“那就先请你懂事的儿子别搞些不男不女的破事祸害别人。”
40/57 首页 上一页 38 39 40 41 42 4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