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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雨(近代现代)——夏小正/虾咲蒸

时间:2020-05-19 09:34:33  作者:夏小正/虾咲蒸
  顿时惊得浑身一耸,仓皇抬头正对上他“你闭嘴”的眼神。
  “纪真宜不当组长,是他想转一线,在民生待不长了,到时候交接反而麻烦,你是他好朋友,你的能力他很清楚。请你想明白以后尽快联系他,他现在因为你要死要活。”
  “再见。”
  谢桥利落地挂了电话,他俯视纪真宜,“如果你们真闹翻了,我就来安慰你。”
  说完就出门了。
  纪真宜怔忪看着他走了,恍悟过来只想追上去,到底还是没去。
  想起刚才谢桥的模样,很不合时宜地觉得——妈的,好帅。
  门铃响了。
  纪真宜懒散地从沙发上滑下去,慢吞吞踱去开门。
  门外竟然是那个小歌手,一双眼比鹿还大,看见纪真宜后眼神由露骨的兴奋慢慢转为无辜的错愕,“请问谢先生住这里吗?他有东西落在我那里了,我给他送……”
  纪真宜视线从他的脸落到他怀里抱着的纸袋。
  “找错了。”
  砰地把门关了,堪称无情。
  门铃又响了一阵,他没理。
  怎么又是这个人?哪都有他。
  东西什么时候落下的?
  之前他耽误了没能去接的那次,谢桥和这个小歌手在一起吗?“他出水,我高兴”就是他吗?
  纪真宜想,那都是之前的事了,怎么能用前朝的剑斩本朝的官?何况他现在也不是谢桥的谁,以后在一起就好了,谢桥不是朝三暮四的人。又猛然想起自己和谢桥再遇就直接被带回来,当时谢桥也有男朋友,只是厌了。
  以后他和谢桥淡了,也会这样吗?
  脑子里胡思乱想,他跟自己说因噎废食不可取,用未知的痛苦来干扰当前的判断太愚蠢。之前的事是之前的,以后的事是以后的,他要是和谢桥谈恋爱,就绝不可能让他们淡了。
  他闭上眼睛给自己打气,没事,不怕,不难过,加油纪真宜!
  谢桥夜跑回来,纪真宜正在客厅自饮自酌,手边喝空了几瓶,霎时沉了脸,一言不发要回卧室。
  结果纪真宜叫住他,没头没尾却又瞻前顾后地问,“谢总,你最近有没有什么东西落在哪了?”
  “哪?”
  “就是……外面。”
  谢桥说,“没有。”
  “之前也没有吗?”
  谢桥为他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攒起了眉,“不记得了,但重要的东西我绝不会落,会落的都不重要。”
  这个答案让纪真宜恍了神,眼看谢桥要走,“谢总,喝一杯吧?”
  “我不喜欢喝酒。”谢桥冷漠地觑着他,“也讨厌酒鬼。”
  纪真宜慌忙把酒杯放下,手不拘小节地在衣服上揩了揩,像要抹掉上面的酒味,“那喝杯水吧,运动后要补充水的,还是你要喝奶?我去给你倒。”
  说着就起身了,一手端杯水一手端杯奶回来。
  谢桥只得坐下了。
  纪真宜拄着脸看他喝奶,说,“我以为那晚上我跟你说的你都没听,原来你记得啊。”他笑起来,“说起来我要转一线应该也干不了太久,很多一线记者其实都很年轻,都是刚参加工作的新记者,年轻体力好有冲劲,85后占绝大多数,我老师都是少数了。他现在也不在电视台,转去纸媒了,电视台其实说是新闻,更多是宣传吧。我要是从台里还得想想以后是找路子进中台,还是转纸媒,确实很麻烦。”他懊恼地皱了皱鼻子,“新闻业怎么说,工作时间不定,出差多,待遇不高,规律性也差,还有一定危险性。”
  纪真宜把话说出口了又觉得不该说的,至少不该对未来男朋友说,毕竟听起来是很不能给未来伴侣保证的工作,要是相亲估计当场就得被毙,正苦思冥想找点优点弥补。
  谢桥冷不丁问他,“你为什么不画画了?”
  纪真宜为他这个问题怔了怔,“画啊,怎么不画,我偶尔接稿画插画。正经画家得有艺术思想,再说画得好的那么多,我……”
  “你画得很好。”
  纪真宜稍微有些错愕,“啊?
  谢桥垂下睫,“你画得很好。”
  纪真宜马上又得意起来,尾巴要翘到天上去,“那是,我插画要价很高的,去年台里人物志全是我画的。”他声音低下来,“好像没怎么画过你,总觉得画不好,你太好看了。”
  “画过。”
  纪真宜笑说,“画杯子底下不算的,因为怕正经的画不好才画杯子底下的,不过可爱是不是?”
  谢桥握着水杯,唇抿成薄薄的一线。
  纪真宜借点酒劲又开始想起一出是一出,“要不就今天吧,来我房间一下好不好,我给你画一张,很快的,不耽误时间。”
  谢桥是被他强拖过去的,纪真宜按开一盏墙灯,昏黄而温暖,蹲在地上把好久没用的画架翻出来架上了,又把炭笔也翻出来,他现在多用数位板和iPad画画,纸笔用得少了。
  固定画纸的夹子不见了,纪真宜烦躁得很,去外面翻箱倒柜找出盒图钉,回来时正见谢桥坐在椅子上,在那片晕黄的暖光里削炭笔。
  耳畔有寒风呼啸而过,他被一下拽回到那个冬天,那个灰沉压抑塞满人的画室集训大班,十七岁的谢桥蜷着长腿坐在那个小马扎上,低着头专注地给他削炭笔。
  两个时空的谢桥在他视线里重叠,清俊干净的少年,沉而有锋的青年,兜兜转转,倏忽八年。
  他一时眼热得厉害,手克制地攒成拳,多想上前去,不再是玩笑,要认真地饱含期盼地抬头问他,“小桥给哥哥做男朋友好不好啊?”
  谢桥发觉他回来了,不太自然地起身,把削好的炭笔递给他,“画吧。”
  纪真宜画了这么多年,削起炭笔来偶尔还要断,可谢桥却削得很好,就连削痕都规则圆润。
  他看着这支炭笔,思绪复杂地伸手接过,谢桥坐在床沿,纪真宜坐在画架前,就这么画了。
  谢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没说话,纪真宜也没说话,房间里只有炭笔磨在画纸上沙沙的声音。
  “画好了。”
  他把画取下来,递到谢桥手上。
  谢桥稍怔着接过来一看,画上是一架精致可爱的南瓜马车,载着一位头戴王冠的高贵公主,前面的马上还有一个竖着剑的呆头骑士。
  “这是什么?”
  纪真宜仰起头看他,脸上是得逞后的忍俊不禁,眼睛弯成一线,“是小桥公主啊。”
  谢桥看着这张画,却也没有生气,他就这么看着,忽然泄气一般倒下去,躺在纪真宜的床上。
  纪真宜还以为他怎么了,上去探看,发现没事后竟然也跟着躺在他旁边了。
  两个人瘫倒在床上,不约而同地看着天花板,像数星星的孩童看着遥远的夜空,好久都没讲话。
  “谢总,在国外这些年过得……有什么好玩的事吗?”
  “学校很多舞会。”
  纪真宜笑起来,“那一定很多人跟你搭讪吧?”
  谢桥没回答。
  两个人难得融洽地说了一堆无关紧要的话题,纪真宜小心地维续着这难能可贵的氛围。
  “有没有学别的语言啊?不对,英国说英语的。”
  “会点法语。”
  纪真宜心想会点儿,那就挑几个日常的问问,“法语的再见怎么说啊?”
  谢桥看着天花板,好一会儿嘴唇才动,“Je t'aime.”
  “你好呢?”
  “Je t'ai toujours aime ”
  谢桥的声线温沉,读起法语来沉郁迷人。
  “这么长?我怎么记得是什么‘帮猪(Bonjour)’啊?”
  谢桥稍作停顿,“Je t'ai toujours aime是随意些的表达。”
  纪真宜想随意不就是亲近的意思吗?
  于是高高兴兴地学舌,学得卡卡顿顿,“Je t'ai toujours aime谢总.”
  不知道是不是纪真宜喝了酒产生错觉,他好像看到谢桥笑了一下,淡淡的转瞬隐去了,莫名的惨淡又哀伤,“再说一遍。”
  纪真宜被他那匆匆一抹笑迷了眼睛,回过神又把那句本就记得磕磕绊绊的法语忘了。
  谢桥转过来,面对着他,隔得咫尺,四目相对,他说,“Je t'ai toujours aime.”
  不知道为什么,纪真宜突然感觉自己心跳都停了,他好似溺进那双朗若寒星的眼沼里,几乎挣脱不出,那种深沉的,厚重的,裹挟着孤独与悲伤的陌生情绪将他湮灭了。
  他呼不出气来。
  谢桥从床上坐起身。
  纪真宜像刚从真空里放出来,胸膛起伏大口喘气,酒意瞬间涌上脑门,他晕得厉害,竟然开了窍,“Je t'ai toujours aime谢总。”
  谢桥问他,“有中性笔吗?”
  纪真宜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懵懂地答,抽屉里。
  谢桥拿着那张画下床,一拉开抽屉,里头的东西顿时让他周身涌热的血凉透了,又接连着把旁边几个也拉开,没有他要找的。他被那圈红灼伤了眼睛,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纪真宜学舌上瘾,躺在床上自娱自乐地“Je t'ai toujours aime谢总,谢总Je t'ai toujours aime……”
  谢桥把抽屉推进去,转过身来,虚倚着书桌,他冷声说,“你配吗?”
  纪真宜一时没明白过来,“什么?”
  “你要跟我谈恋爱?你凭什么跟我谈恋爱,长相普通,身材一般,性格稀烂,嘴上说得比唱得好听,心里不干不净,你配跟我谈恋爱?”
  纪真宜坐起来,“我有那么差吗?”
  谢桥讥诮地一声笑,“你觉得呢?”
  纪真宜说,“我觉得没有啊。”
  作话:
  *Je t'aime(我爱你)
  *Je t'ai toujours aime(我一直深爱你)
  这章巨长,速速评论(写得太急,还得仔细修一下
 
 
第五十章 讨厌你
  纪真宜还真为自己辩驳起来了,“我还可以吧。虽说没你长得好看,但也不至于普通啊,我身材是一般,有点瘦了,但我也可以练的。性格的话,我也觉得不太好,老是吊儿郎当的,让人觉得不踏实……但我也有优点啊,我很会拍照,可以把你拍得很好看。我脾气还不错,肯定不会和你吵架……”
  谢桥闭了眼睛,脸上是说不出的苍白与虚弱,“你走吧,房租我退给你,你出去。”
  纪真宜走到他跟前,怔怔的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
  谢桥睁开了眼,却也没看他,把手里那种画丢到他怀里,语气生冷,“你现在就走。”
  纪真宜无暇去接,画轻飘飘落在地上,“突然怎么了?”
  “我累了,没意思。”
  谢桥看着他,漂亮幽邃的眼里灰冷一片,纪真宜几乎能感受到他那种破碎的无望,心尖都跟着颤起来,“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了?你告诉我好不好?我给你道歉。”
  “你没错,是我活该。”谢桥嘴角扯了一下,很悲凉的自嘲,“你走吧,我看着你,觉得很烦。”
  纪真宜心被他这句话剁成馅了,黑眼珠在眼框里仓皇无措地转动,他拽住谢桥运动服的上衣,嘴唇都哆嗦起来,“为什么?你说清楚,怎么突然就烦了?”
  谢桥撇过身,“你不走我走。”他还没到那个地步,把自己的卑微和盘托出,他不想再把铮铮的骄傲让人寸寸折碎,变得可笑又可悲。
  他就真转身要走。
  纪真宜把他拖住,垂着头,嗓子里有些窒涩的哑,妥协地说,“你别走,我走,我走。”
  早秋的夜大致还是热的,依稀有了点萧瑟的寒意,纪真宜伶仃地走在深夜的街头,肩头沉沉地塌着,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只偶尔有辆车飞驰而过。
  前几天他才跟他妈说“谁会把我赶出来”,今天就被赶出来了,果然话不能说得太满。他形单影只地站着,看着深夜的街道,一时间怅惘难消,觉得路灯的光都清冷冷的分外孤单。
  身上什么都没带,还好有手机,没带身份证住不了酒店,正思忖着该在哪落脚,田心的电话就来了。
  那边羞愤地质问干嘛让谢桥打电话,吓死他了,又问纪真宜真要转一线啊,噼里啪啦嘴上不停,看来确实消气了,“我递名片的时候都没想到谢桥真会存我电话呢,你俩这是在一起了?”
  纪真宜顿住了,长呼一口气,“没有,我被赶出来了。”
  纪真宜用老地方藏的钥匙打开了田心公寓的门,田心出差已经一周,屋子里很空。
  他把自己抛到床上,却又睡不着,坐起身看电影,iPad没能拿出来,只好用手机,看《夺命五头鲨》。
  其实他是不想跳过四看五的,奈何这个剧组好像已经智障到连数都不会数了,竟然没拍《夺命四头鲨》,只能将就着看五了。
  鲁迅所有的书纪真宜基本都买了,当时没能全部搬走,留了许多在田心这。谢桥当年推荐他看鲁迅诚然是再正确不过了,鲁迅伴着他走过太多个好似等不来白昼的黑夜,他甚至觉得他要和鲁迅过一辈子了,当然鲁迅可能不太愿意。
  他又开始翻,一页一页,从祥林嫂到刘和珍再到阿Q,从“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到“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再到自欺欺人的阿Q精神。
  他活学活用——没关系的,以后他跟谢桥在一起了,一直生活下去,那跟寻常夫妻也没什么两样,谢桥就是他老婆,哪个男人没有被老婆冷过,骂过,赶出去过呢?
  没什么的,纪真宜,你不会这点小事就哭吧?
  眼泪啪嗒啪嗒往下砸。
  他边啜泣边想,鲁迅写得真好,《夺命五头鲨》拍得真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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