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夏星行第一次见这样的谢非墨。
尽管谢非墨周身压迫感极强,五官立体又标准。看人总带着一种没由来的疏离感,只需一眼,便让人知晓他并非凡物。
面对夏星行,他从来都将自己的这一面隐藏得很好。乃至于夏星行都快忘了,前世的这个时候人们是如何描述这位在商场上无往不利的战神。
他的行动迅猛,手段高超,又不屑于与那些汲汲营营的庸碌之辈合作。更多时候他更热衷于单独行动。
他像是一匹孤狼,总是能敏锐地嗅到每一丝属于猎物的血腥味。在其他猎手尚未发现之前,他就已经做好埋伏,露出他的獠牙,预备着狠狠从这只肥美的猎物上扯下一块肉来。
他不是家室最显赫的,也不是背景最深厚。他所能倚仗的,也不过是一个走着下坡路的谢氏。
但,即便如此,他看上的猎物,从来就没有失手过。
现在,夏星行感觉自己仿佛就是那只被盯上的猎物。
“我......”隔了好久,夏星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是为你治病的。”
“治病?”谢非墨逼近的脚步一顿。
“管家和我说......”
“不用说了。”谢非墨抢先一步打断夏星行的话,“我知道了。”
骨节分明的手落在镜框边,谢非墨低头将眼镜取下。叹了口气,周身的气势软了下来。仿佛又变回了夏星行所熟知的那个谢非墨。
不知是不是夏星行的错觉。谢非墨低头的那一瞬间,他那张向来古波不惊的脸上似乎闪过一抹失落。
“抱歉。”谢非墨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低沉,“我还以为你留在这里,是愿意和我......”和我成为家人。
后半句话,谢非墨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口。
他谢非墨从来就非善类。从外人看来,他可能更像是一个深不可测的□□者。
可面对夏星行,他却永远有耗不尽的耐心,用不完的温柔。
他甚至愿意为了多一点亲近,也学着那些他曾不耻的小手段,细细围织起并没有杀伤力的陷阱。
这简直就像是,一匹英勇神武的巨龙收起了他的獠牙与利爪,笨拙地展开自己最柔软地尾翼,用最为温柔的方式小心翼翼地护住那脆弱的宝物。
他习惯了掠夺与争斗,懂得阴谋和诡计,却没有教与他该如何去守护。于是,只能用最笨的方法。把自己所能给的都推给对方,对方想要的都去实现。
可他甚至都不敢多问一句。
他不敢问夏星行想不想要,也不敢问夏星行喜不喜欢。
他努力维持着现在难得的相处,战战兢兢,如同怀揣着宝藏的盗贼。时刻担心有朝一日,就会有失主上门,名正言顺地夺走他短暂的欢愉。警官会带着镣铐,把他的罪行公布于天下。
而他没想到的是,没有失主,也没有警官。现在他的宝物自己就准备离开。
来不及思考,没机会申辩。
我要把他留下来。这是谢非墨唯一的念头。
“别人有的你都会有,别人没有的我也会都给你。我会给你最好的。”谢非墨说道,“不管你因为什么目的留下来。既然留在了谢宅,就别想着离开。”
“谢非墨,你......”夏星行皱着眉,感觉到谢非墨有点不对劲,正欲争辩。
谢非墨却并没有交谈的意思,继续走到夏星行的身边,轻轻把他送到门外。
“咯吱——”门的边缘与门框吻相合。
谢家书房的门第一次为夏星行关闭了。
夏星行站在书房门外敲了好几声,里面的人置若罔闻。他知道谢非墨这是不会再和他交谈的意思,只能皱着眉离开。
晚饭依旧按时端上了饭桌。照往常一样,颇为丰盛,全是符合夏星行口味的菜色。
但与平常不同的是,这次坐在偌大的餐桌上的人,只有夏星行一个。
夏星行草草吃了两口,看着对面空荡荡的餐椅,忽然没了胃口。
他把餐具放回桌子上,推开凳子起身。
后方待命的管家急忙上前递上餐巾,问道:“您不吃了吗?”
“没什么胃口。”夏星行接过餐巾,擦了擦,“上去睡觉了,没事别打扰我。”
“这才七点,您......”
管家的话还没说完,夏星行就已经转身上了楼。
夏星行走后,最后一个音源都消失了,整个谢宅显得空荡荡。管家叹了口气,拒绝了佣人的帮忙,亲力亲为地收拾起餐厅。
“给谢总送份晚饭上去吧。”管家把餐盘送进洗碗机,想了想,还是转过头和后厨吩咐道。
后厨应了一声。
管家看着端着饭上楼的佣人,眼睛里的光浮浮沉沉。
“对不起。”管家低声呢喃,“这一切都是为了谢家......”
和谢非墨不欢而散之后,夏星行的心情像被蒙上一层阴霾。第二天一大早,臭着张脸就去了学校。
前桌的吴垠看出来夏星行似乎有心事,偷摸着扔了张纸条过去。
吴垠:夏哥,你怎么了?心情不好?
夏星行提笔往纸条上回复。
夏星行:没事,我还好。
想了想,夏星行还是把“我还好”几个字划去,在后面写了新的内容。
夏星行:吴垠,你说如果有一个人对你挺好的,然后你们最近有点不愉快。你不觉得这完全是他的错,可你也不认为自己有错,该怎么办?
吴垠:那人是谁啊。
夏星行:没谁。如果,我说的是如果。
吴垠看到夏星行的回答,蹙起了眉。但还是很快回复了他,团吧团吧又把纸条扔回去。
吴垠:好吧,其实这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首先,你要看你是否想要挽回这段感情。然后,你得明确你俩的关系,才能采取正确的行动啊。
夏星行接住纸条,只写了个“想”,怎么也没法再写下去了。
他的笔尖在纸条上绕了两圈,却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字眼来描述他和谢非墨的关系。
对啊,他们究竟算什么关系呢。
突然的同居,恰到好处的体贴,意料之外的契合。
夏星行不是感受不到谢非墨对他的特殊,只是他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而谢非墨也从未问过他罢了。
监护人?
夏星行不觉得那个不比自己上辈子大几岁、有时候还特别幼稚的男人能做自己的监护人。
合作方?
倒也没有那么生疏。
忘年交?
似乎还要更暧昧些。
夏星行把心里的备选答案一一划去。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了他第一次去谢家时的场景。
偌大的谢家人丁并不兴旺,佣人静默着做着自己的任务,屋内的陈设古朴而具有年代感。整个谢家就像一个古老又冰冷的机器,立在这处鲜为人知的郊外。
这里算不上一个温馨的住处。
那当时自己又是为什么会留下呢?
记忆翻涌,夏星行终于想起来了。
当管家向他请求留下时,他想到的是上辈子灼灼望着他的谢非墨。
彼时可以算功成名就的谢非墨坐在访谈室,面对主持人愈发逼人的提问,从容又毫不犹豫地告诉全世界——“我喜欢”。
那是他陷入泥沼时最亮的光,是他重新爬起的最初的动力。
所以夏星行选择了留下。
他害怕这份来自遥远时空的光芒熄灭,害怕谢非墨功败垂成,他也想做一回拯救者,想要再一次在耀眼的灯光下,听到谢非墨坦然地再一次说出那三个字。
......原来是这样。
夏星行心底的答案呼之欲出,提笔往纸条上接着写。
夏星行:想,我们的关系是
“夏星行,站起来!你在干什么呢?”
周武的声音忽然在教室里炸裂开。他怒气冲冲地指着夏星行,大步从后门走进教室。
第29章 争端
“上课期间干什么呢?”周武快步走到夏星行面前怒斥。
上课传纸条这件事可大可小。
往大了说,是破坏课堂秩序,上课不注意听讲;往小了说,哪个学生上学的时候没溜过号呢?尤其是高三压力大,老师对这些小动作往往也得过且过,不想再给学生太大的心里负担。
但上次周武被夏星行摆了一道,不仅在升职评优方面没捞到好处,还莫名被认为得罪了谢家,被人不轻不重地告了几次状。
他是老教师了,学校到还不至于为这些事辞退他。
不过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他身边汲汲营营、长袖善舞的人不在少数,一听他得罪了谢家,立刻能离多远就多远。更有落井下石者,没事总找他麻烦,希望通过他,向谢家表明自己的态度。
一时间,在学校十几年建立起的人脉竟散得七七八八。别说平常办公室里帮忙端茶送水的人没了,就连复印试卷这种小事,都得他亲自动手,还有可能被文印室的老师为难。
总之,周武这段时间是处处过得都不顺心。
而他全然没想过是因为自己以前在学校里为非作歹太过了,才导致现在的境地。
相反,他把这一切的错全归咎于夏星行。
这几天,他一直在找夏星行的过错,好借题发挥,发泄下心里的怒火。
只是夏星行最近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上课认真听讲,下课也不胡闹,成绩更是蹭蹭得往上涨。他蹲守了好几天,愣是没抓到机会。
好在今天,误打误撞地路过教室外,竟然看到夏星行在上课传纸条。他可不得抓住这次机会,拿出来作为典型,好好地来一次杀鸡儆猴。
想到这,周武近段时间来又老了几分的糙脸露出一抹笑意。几颗参差不齐的老黄牙随着咧开的唇瓣暴露在空气里,牙缝间隐约看见他中午吃的菜叶。
夏星行看到周武突然阴恻恻地笑了,知道这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意思。趁周武在那畅想的功夫,迅速把压在书底的纸条扔到地上,长腿往前一扫。
他的动作引起了周武的注意,周武瞪着眼呵斥:“别做小动作,把纸条交出来。”
夏星行此刻已经把纸条踢到了吴垠那边。
眨巴眨巴那对生得极好的眼眸,夏星行一脸无辜地瘫了瘫手,道:“什么纸条啊?老师你搞错了吧。”
“呵,你当我不知道?”周武伸手要去抽夏星行桌上的书,心底生出几分快意,“还说谎,你简直冥顽不化!”
夏星行佯装惶恐,做出阻止的样子。
看到夏星行的动作,周武更坚定了自己的猜测,眉宇间有了几分压抑不住的雀跃,动作更快了。
“唰——”
桌上的书被周武快速地拿起,扔到一旁,露出下面盖住的东西。
一本记得工工整整的笔记在众人面前展露头角。
“噗嗤。”不知是谁窃笑出了声,班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小声讨论。
不用去听,周武就知道这些讨论对他来说绝不是什么好话。
他的脸又臭了几分,不信邪地拎起笔记看了好几遍。突然灵感一现,越过夏星行往吴垠的座位走去。
“你!站起来!”周武趾高气昂地给吴垠下达指令。
吴垠毕竟是好学生,不想和周武正面吵起来,只能慢吞吞地站起。
“从座位出来!”周武又下达了一个指令。
吴垠依言照做。
吴垠走出来后,周武迅速走到吴垠的座位里,仔仔细细地开始搜索。
桌上没有,抽屉里没有,地上也没有。
周武的心里越发的慌乱了起来,他转头望向夏星行。发现那小子正抱着臂,神情散漫地瞥着他,完全没有紧张的意思。
周武心下一沉。
不,他肯定是在假装,只要我拿到纸条,就上报学校,看以后谁还敢忤逆我。周武安慰着自己。
这么好的机会周武不愿意就这么轻易放过。在搜寻了好几遍吴垠的课桌无果后,他干脆离开课桌,决定直接对本人下手。
夏星行就站在他的身后。周武一转身,就看到他恨得牙痒痒得小子,半敛着眼眸睥睨着他。比周武高出十来公分的身子把他完全笼罩住,校服下微微隆起的肌肉线条彰显着主人不凡的体魄,也让他对面人本能的警声大作。
这小子气场怎么这么强了?周武被骇得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
他本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人。看到夏星行的模样,终于想起面前的人绝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乖乖仔。不管不顾地在教室里直接动手,这种事情也不是在夏星行身上没发生过。
周武掂量了下自己的轻重。先不说他年纪大了、身体早就不如从前,就是他年轻时,也不见得能抗下夏星行几拳。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这道理周武还是懂的。
对付夏星行,周武很少硬碰硬,多是找好理由、口头上训几句。着实不敢把他惹急了。
等会有你好受的。周武外强中干地瞪了眼夏星行,心中忿恚,身体却很诚实地移了几步,绕过夏星行。
夏星行旁边是刚刚被周武喊出来的吴垠。吴垠低垂着眼眸,手紧抓自己的衣袖,有些不自在。
他毕竟是好学生,被这样抓包还是头一次。
但他这副神情在周武眼里,分明就是一只易于揉捏的软柿子。
纸条八成不在夏星行身上了。周武想,如果从这家伙身上搜出纸条也一样,反正夏星行那狗爬的字,化成灰他也认得出来。
于是,他往吴垠面前一站,“校服脱了,放课桌上。”
吴垠瑟缩了一下,还是依言脱下校服外套,放在了桌上。
夏天还没完全到来,春风带着几分萧瑟,呼呼吹进教室。吴垠里面就穿了件短袖,下摆被风吹得摇摇晃晃。裸露在外的皮肤被风一吹,就起了一层密密的疹子。
他揉了揉自己的鼻尖,眼角生理性地红了一片。
周武没空管吴垠的反应,迫不及待地拿过校服,开始翻校服的各个角落。
和夏星行不同,吴垠是出了名的好学生。平常总爱教人作业,辅导功课什么的,口碑还不错。看到他被这样对待,班上的同学也顾不得周武在班上,直接义愤填膺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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