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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里舟(近代现代)——小叔叔我

时间:2020-06-01 09:45:45  作者:小叔叔我
  没回应,郑小舟提着俩壶,肩膀吊儿郎当地把门一推。正要出去,后头出来传来一声很低抑的问话:“你光着出去?”
  “现在哪有人?有也都男的。”郑小舟毫不在意地往出走,猛地被一股力量拽了回去,门哐地摔严了,他手一哆嗦俩壶都摔地上了。赭青不知什么时候绕他背后去了,一把扳过他的肩膀给他按墙上了,脖子撞到灯开关上,宿舍一下子全黑了。
  郑小舟赤裸的皮肤泛起一层细粒,汗毛都敏感地竖起来了,他咽了咽口水,觉得赭青的呼吸非常好闻,清浅温热,又很神奇地,一点点开始浑浊。
  手还是挺烫,扣在肩膀上不撒开了。也是,年轻小伙火力旺。
  “青哥,怎么,想干一场?忍不住了?那咱磨磨枪呗?撸一把爽爽。”郑小舟不适应被人掌控的局面,黑暗令他有点紧张,笑嘻嘻插科打诨,让气氛不那么凝滞。
  郑小舟感觉自己的脖颈被人抚摸了一圈,那只修长炙热的手从肩膀挪到后背,盲人一样沿着颈骨一节节抹上来,在一个点定住了。
  啪。灯开了,世界明亮了,赭青面不改色地抽出手来,捡起地上两个暖壶,开门去打水了。
  郑小舟愣了一瞬,操,开个灯跟上床似的,赭青脑子里长的可能是个几把。
  超出郑小舟理解范围的东西他一概不想,他盯着赭青书桌上那剩了一小半的破面包,有点回过味似地想着,赭青中午不和他们一起去,可能是因为没钱。
 
 
第5章 不敢
  两天的假期就和屁似的,放完就没有了。开学第一天升旗,国旗下演讲自然是状元。同样一身黑白色系破校服,郑小舟穿身上是泼皮无赖小流氓,赭青穿身上就是身直骨正好学生,站在台上脱稿发言的时候,干净嗓音被学校粗糙的广播扩散到整个学校,周围溜达买菜的老头老太家庭主妇都扒在栅栏外面伸脖子瞅,努力听状元都说些啥,好回去给自己家破孩子讲讲。离着近的女生们又开始不怕死地掏手机了,郑小舟站在第二排百无聊赖地想着。赭青可能偷着收了教导主任钱,故意引诱这群人上缴手机。
  美色惑人啊。
  郑小舟目光突然被慢悠悠走过来巡视的班主任吸引了。老班叫喻微,看着脸儿特年轻像二十,一对欧双儿眼睛藏银丝眼镜后头看人的时候,就特别深,能把岁数加到四十;笑意温温的,开心时候露出左边虎牙,又把岁数降到十七八。感觉时间在这男人身上压根就是场骗局,他想几岁,他就几岁。
  郑小舟冲着这个无视时间的四维生物咧嘴一笑。郑小舟从小喜欢漂亮东西,好听点说是诗人脾气,本性慕美逐美,难听点说就一颜狗,水性杨花,见着好看的就往上贴,只不过喜欢的是男的罢了。
  不过那又如何,又没吃你家大米。郑小舟性子就是浪,不浪不叫郑小舟。小舟儿,小船儿,本来就是水里打转的玩意儿,上了岸不叫小舟了,叫木头。
  喻微今天穿的挺正,第一天开学,穿了一套灰色西装,宽肩窄腰,西裤下的臀看起来很翘。他看到郑小舟向自己呲牙乐,便弯了弯眼睛,阳光在镜片上折射了一下,显得他瞳仁很浅淡,虽然是笑着的眼睛,却有种无机质的寂静。
  郑小舟没多想,他眼睛盯着喻微的扣的很紧的衬衫领子,没系领带,有点斯文败类的感觉。好想摸一下他的屁股。
  想他一颗颗解开衬衫的扣子,想打湿他的镜片,想喘息的热气把熠熠闪亮的袖扣蒙上水雾,想他下身赤裸如婴孩。
  郑小舟盯着人的时候会显得很下流,目光从下三路一点点挑上去,再小扇儿似的磨下来,皮儿薄的都能给看哭了,也幸亏他只对男的感兴趣了。
  喻微像是没注意到他的目光,转过去往后走。刚才广播的声音卡了一瞬,像是话筒不好使了,没人怀疑状元是不是溜号忘词儿了。
  赭青眼神挺好使的,在前面其实一直盯着这边,看到有个人眼珠子都黏到别人屁股上了,气儿一下子没喘匀,停了一瞬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郑小舟挑着眼皮看上去的时候,那状元又立刻恢复正常了。
  安排座位的时候郑小舟发现自己在最后一排,令人惊异的是赭青也在,还是自己同桌。他当初以吊车尾的成绩勉强挤进了一小班,竟然有幸和状元一桌,真令人恐慌。
  结果老班进来,说座位是按成绩分的,全班46人,第一和倒数第一同桌结对子,以此类推。因为一小班都是好学苗,所以决定按这种方式坐。郑小舟盯着喻微漂亮的嘴角出神,这个男人平常说话的时候都带着三分笑意。他是教英文的,B大高材生不知为什么到这破地儿教书,浑身还浸润着金钱的芬芳,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还是老原则,超越郑小舟智商的事他一律抛在脑后,男人都是视觉动物,眼睛舒服就成。郑小舟现在就觉得十分舒适。
  英文念得也好听,他以为喻微会讲那种字正腔圆的伦敦音,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是美音,说的还挺自然的,没有初中老师那种竭力掩饰也盖不住的乡音。他是真的全英授课,还好PPT准备的详细,众人勉强能跟得上他的思路。祈源一高能有这种老师,郑小舟是做梦都想不到。
  他会认真观察学生反应,听不懂的话会放慢语速,提问题发音缓慢清晰,不过只有口语特别出色的齐韵安才敢站起来和他对答,其他人支棱着耳朵贪婪地听着,却死活不敢开口。多年的聋哑教学和乡土发音,已经让这群尖子生不敢讲口语。
  郑小舟被叫起来的时候其实是一脸懵的,他盯着喻微脸看纯粹是因为他长得好,压根没别的意思,也不知道问题是什么,只能踢踢赭青的凳子,示意他提示一番。
  “自我介绍。”赭青不愿意跟他说话,笔在书上唰唰写了一行字。
  郑小舟放下心来。他小时候被郑秀衣押着去上过那种哄孩子的外教英语班,自我介绍还是记得的,加上语言天赋确实不错,叽里呱啦说得倒还有模有样。不少人都转过头来看他,害羞的就拿小镜子反射看,撑着桌子神采飞扬的漂亮少年,谁不愿意看呢。
  赭青抬头,看到那个年轻的班主任正微笑着看着郑小舟,毛茸茸眯眯眼,看起来很亲人无害。郑小舟的声音,喻微的声音,周围同学的声音,突然清空了,初秋的早晨教室很热,赭青感觉像被一块巨大的果冻包裹住了,不太能呼吸。
  他们看起来像一类人。说起话来光芒四射,眼睛里藏藏露露的,全是生机勃勃的嚣张。
  赭青从小很拼命地用功,只是想要一点这种嚣张的底气。他耳机里循环播放的英语听力,并没有给自己带来明显的效果,还是土里土气的哑巴英语。
  赭青漠漠地看着自己写了一大半的高考真题,突然觉得差距可能一开始就拉好了,有人捧着没人捧着,还是有区别的。
  既然在这个小破城市出生,既然从开始就是一个人,那就更拼命一点,再狠一点,无论如何也不可以放过。赭青不想再吃福利院夹砂带虫的大米,不想再被满眼龌龊的院长摸来摸去,不想再被暴躁的护工拳打脚踢,不想一直顶着政府救济的帽子伸手要钱,不想啃一点儿滋味都没有的面包不想穿布料洗到稀薄的衬衫,不想买了支防晒就要节衣缩食聚餐都去不了,不想放了假无处可去只能在十平米的宿舍里整日做题。
  贫穷像果冻一样粘腻地裹住他,他只能通过高考跨过阶层深渊,挣出祈源这块巨大的果冻,这个小的不能再小的破城。
  喻微把他叫起来回答的时候,赭青背脊绷得特别紧,他感觉喉咙发不出声音,四十多双眼睛聚焦在这个年纪第一身上,状元为什么不开口?
  状元?
  郑小舟沉默了一瞬,举了举手,“他嗓子发炎了,老师。”
  喻微点了点头,嘱咐了声好好休息,下课铃已经响了,学生潮水一般散了,喧闹声淹过了沉默的尴尬,赭青呼吸缓了下来,再抬头的时候,发现郑小舟已经出去了。
  怕他尴尬吗?好一副俗人面皮,玲珑心肠。
  赭青戴上耳机,继续练习听力。赭青一天醒着的十七个小时里,每分每秒都会有具体的任务,他的时间极为充盈,你说他刻苦也好,说他聪明也罢,他其实只是胆小。他不敢停。
  不敢停下,你问他如何,他只是不敢,一旦停下,就追不上了,他是世界上最精密的仪器,每丝齿轮咬合得严实合缝,没有一点误差。内心深处的渴求是他廉价的永动机,向上爬,不敢停。这个就是赭青。
  青哥:我委屈,你下贱!
  小舟:...不是,哥,哥,咱真不知道那东西是你送的,哎,别走啊青哥...
  小舟:(盯着青哥的翘臀)...我下贱,青哥,我下贱。
  PS郑小舟这个没皮没脸的又滚来求评了。徐子阳也说他没吃到肉想看仙女姐姐的评论
 
 
第6章 谁能凭爱意
  “你。”
  郑小舟又看到了这个身上破破烂烂的小脏猴子,手扒在学校栅栏上身子轻飘飘挂上来,一双眼睛亮的和玻璃似的往一高里面瞅,听到郑小舟招呼他那一声,有点迟疑地要走掉,细细看了郑小舟一眼,有停住不动了。
  郑小舟好笑地走过去,隔着栅栏递了几条德芙过去,问道,“你上回拿的是不是这个?别再拿了,被逮着等着挨揍吧你。”
  郑小舟没有用偷这个字眼。小孩沉默了一瞬,接过了巧克力,却没有打开吃,而是很珍惜地塞到了裤子里。他那裤子破的都没兜了,郑小舟眼睁睁看到他把巧克力塞到内裤里。
  ……牛/逼。郑小舟不想再和他说话了,转过身就走了,上回放假看到这小东西在超市鬼鬼祟祟的,这一个月以来,还一直在栅栏这儿扒着瞅,他值日时候看着好几回了,今天下课没忍住买了给他。
  他转弯的时候余光一扫,看到那小孩还在原地杵着,他笑了笑,插着兜倒着往回走,无奈地问道,“这破学校有什么可看的?”
  那小孩重重地看他一眼,漆黑的眼仁里面有很固执的东西在慢慢滋长,就盯着郑小舟一直看着,一直看到他消失在教学楼里,才默默爬下来向一个小胡同走去。胡同尽头是一扇破旧铁门,上面两张辟邪的红画,被贴上斑斑驳驳的小破广告,安全开锁修下水道吸油烟机家政家教包小姐家具大甩卖,比生活还生活。
  小孩熟练地拿出钥匙开了锁,小院子里非常杂乱,堆成小山的废纸废书,一麻袋一麻袋的塑料瓶子饮料罐子,还有乱八七糟的破旧衣服,成堆成堆的废铜烂铁。小孩轻手轻脚绕开这堆杂碎,推开了里屋的门,床上躺着一个呼吸很用力的老头子,老头子后背驼的厉害,只能侧躺着,看着小孩进来了,勉力坐起身来,混沌的眼睛透出一丝温柔来。
  小孩不说话,从裤子里掏出一堆巧克力来,剥好了递给老头。老头愣了愣,有点生气,“你偷东西?”
  小孩很慌张地摇头,“……给,哥……给,不……不,偷。”
  老人看着他不说话。
  小孩有点急了,连比带画的结巴着说道:“学……校,好……好看,哥……哥,给,不偷,不……”
  老人看他一副都要哭了的样子,叹了口气,“……以后不要乱拿别人给的东西,你拿了,你要付价钱的。”
  小孩不说话了,执拗地把巧克力举到老头嘴边,轻轻地说,“您……吃。”
  老头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发现竟然是榛子味的,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这孩子这样长性,八年前的事记得还这么清,他捡这孩子回来的时候给他吃了一块榛子巧克力,他就记了这么多年。
  小孩也是惨,四岁和家人走散了,被人贩子带走了,一顿磋磨把孩子给整生病了,那时候突然爆发疫情,人贩子看他高烧吓得要死,把孩子扔道边就跑了。他这个收破烂的老头子看着了,就给抱回来了。烧了一晚上,第二天醒了就再也不说话了。问啥也不说,就呆呆的愣着。近几年才好一点,倒是说话了,就是磕巴。问他之前的事,他只说自己叫阿然。老头费老大劲才听明白,这孩子是和爸爸妈妈出去玩时候走散了,一个大妈用手帕捂了一下他鼻子,把他抱走了。其他的一概不记得,包括父母的姓名。字还不会写,都不知道是哪个字。
  老头就养了他八年。一开始阿然跟着捡破烂,到了年龄就送去念小学,努力供着到了六年级。
  可是老头觉得自己身子骨有点要不行了,肺是老毛病了,老头总觉得自己挺不过冬天。去年侥幸挺过来了,可能就是今年了。
  阿然怎么办。
  老头背过身子去躺下了,右眼角有点痒,他抬手使力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不能让小孩看到。
  小孩沉默地站了许久,把巧克力包好了放到床头,跑着出了门,这个点一高该放学了。好看哥哥会出来吃饭,经过那条小路。他可以在栅栏那儿观察好看哥哥。
  哥哥的名字他听过一次,一个面相很冷的人在远处叫他:“郑小舟。”
  是他会写的那几个字吗。
  郑、小、舟。
  小舟哥哥。
  阿然心里突然兴奋起来,他口里喃喃地叫出了这个名字,有点磕巴。阿然皱皱眉,集中精力控制自己不要磕巴,练了几十遍好了一点。他放慢速度,很认真地看着奔涌而来的人流,回家的萨克斯广播得到处都是。
  郑小舟打着哈欠走在小路上,十月了,树叶颜色褪成一种稠密的老黄,有一片从他眼前摇摇弋弋落下,他漫不经心伸手接了,抬头时候目光不经意和栅栏上的小孩对上了。
  郑小舟乐了,这小孩怎么回事,老往这儿跑。他走过去把那树叶递给他,小孩手一抖,郑重地两手接了过去,就像是接过去一枚传国玉玺。郑小舟越看越想笑,手伸过去在他脏兮兮的乱头发上呼噜了一下,问道,“你多大了?没上学?成天往这跑。”
  小孩看着叶子,又看看郑小舟,突然一个字一个字地念。
  “小,舟,哥,哥。”
  郑小舟有点惊讶,这小家伙怎么知道的他名字。
  “好。”
  郑小舟噗嗤一声笑了,眯着眼睛逗他,“你认识我吗就说我好?小屁孩,给块儿糖就好了,信不信把你卖山沟里去。”
  小孩不理睬他的话,看着他的眼睛,把小脏手平放在胸口,说道,“阿然。”
  郑小舟打了个哈欠,眼睛有点湿了,顺着他叫了一声,“嗯嗯,阿然。”
  阿然盯着他细密睫毛上挂着的水珠,一个不留神又结巴了,“十……十、十、二。六……年级,放、放……学了。”
  郑小舟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自己的问题,啧啧了两声,这娃子还是个小结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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