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纪维追上去拉住她的手,不叫她挣脱,那一双手白皙如脂玉,还散发着温度,“家里多一双筷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我们也承担得起,就留下吧。”
见乔纪维如此说,翡翠没法,只好留下。况且她这时也别无去处。
接着又有客人要买鱼豆腐,翡翠跟着帮忙,一直到鱼豆腐卖光,三人才收摊回家。
钱母在家门前看到钱乔两人中间多了一个丫鬟,有些不解,指着翡翠道:“这怎么回事?”
钱大永答道:“她没地方去,就在咱们家住一些日子。”
钱母微愕,她本就不希望外人住进她家里,如今又见乔纪维从外面引来一个女子,气得她指着乔纪维的鼻子骂:“你这小瘪三,整日里不消停!又找来了这小蹄子碍人眼,是存心跟我们娘俩添堵是不是?我看你是几天不打上房揭瓦”
翡翠可受不了钱母这样辱骂乔纪维,钱母打骂她可以,但骂她少爷就是不成!气得她回嘴:“不准这么说我少爷,我们少爷天生贵人,可容不得你诋毁!”
钱母听完一愣,居然还敢回嘴,气得她找来院子里的扫帚要打翡翠,钱大永连忙过去用身子护住翡翠,在两边打圆场:“娘,她被人牙子给买了,一路要饭逃到这儿,也怪可怜见的。你大人有大量,就别和这小姑娘计较了。”
钱母听了也有些同情翡翠,气消了一半,但不代表她能宽宥翡翠,转而把扫帚扔给她:“去,把院子扫了!”
人在屋檐下,翡翠也识相,弯下腰拿起扫帚开始扫地,低声下气的。
吃饭时翡翠站到一边,钱大永看了觉得不是个事儿,拉着翡翠上饭桌。
翡翠急往后退:“主子吃饭,下人就得在边上站着!”
钱大永笑笑:“这里没有主仆之分。”
钱母气得哼了一声,翡翠本要一直等他们吃完饭再上饭桌,见钱母一哼,也像在赌气,转而坐上饭桌,扬起脸也回钱母一声“哼”。
夜里入睡,由于钱家只有两间卧房,所以只好钱母跟翡翠一间房。
然而钱母不许翡翠跟她睡在一张床上,说怕她谋害她。翡翠没法,只好打地铺。
钱大永听说了,寻思着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毕竟已是仲秋,快到冬天了,雪天里地板冷硬如冰,若是让一个姑娘睡在上面,被冷气侵了身子,治不好恐怕要遭罪一辈子。
于是趁着收完高粱的一段闲暇时间,钱大永请了村里的几个人又盖了几间房子,并置办了一张床。
翡翠顺理成章搬到了那里。按理说乔纪维也应当分到一间卧房,但钱大永已提前在剩下的几间房子里堆满了柴草和杂物,让乔纪维无处可睡。
乔纪维这几天一直忙着,也没提这一茬。
就这样,翡翠在钱家暂时安定下来。平日里喂猪喂牛的事就交由她负责。
虽然之前在乔府翡翠干的也是下人的活儿,但乃乔府三少爷的大丫鬟,把乔纪维伺候好就是她的分内之事,远没有如今这般繁重,又是煮猪食又是给公牛喂花生秧,还得搂着篓子到后山割茅草。一天下来累得她腰酸背痛,但她也不喊累,坚持了一些日子,愣是熬了下来。
随后在干这种活也不觉得累了,毕竟这种活跟农活比起来也轻快。
平日里她见钱母一直都对乔纪维没好脸色,所以也不太敬重她。若是钱母故意找茬,她还会顶两句嘴回敬。
至于钱大永,夜里跟她少爷睡在一张床上,可见少爷也是中意他的,平时也对她多有照顾,又不是主仆关系,没有那种天然的距离,所以三个人中翡翠跟他最为亲切,唤他“大永哥”。
第32章
乔纪维又教翡翠做鱼豆腐,在闲暇的时候,翡翠就跟村人一道把制出的鱼豆腐拉到县城里卖。临行前乔纪维特意叮嘱她一定要和村里的男人相伴而行,不能落了单。
翡翠怀揣着赚来的钱驾牛车赶回钱家,此时乔纪维正煮着染料,钱大永也收完地里的粟回来。
“全卖完了?”见翡翠回到家,乔纪维抬起头来说道。
翡翠道:“是!”
她把衣兜里的钱全拿出来要交给乔纪维,但他却只拿一半。这差不多也就是成本钱。另一半放回了翡翠手中。
翡翠不解,给乔纪维看手上的另一半钱,“少爷,这……”
乔纪维笑了笑,“留着自己花。”
翡翠哑然:“可我也花不了这么多啊,也就买个头饰衣裳什么的。”
乔纪维找了个棍子在锅里搅:“那就留着作嫁妆钱,也能替自己觅个好夫家。”
“少爷,你……”被自家少爷提这档子事,翡翠不禁有些气恼,但既然他如此说,她也不再顾忌自己的言语,“我从府里离开的时候夫人正张罗大少爷的亲事,这时候少夫人肚子里差不多也有了。我看啊,少爷不过几年也要娶妻,再生个小少爷。到那时我方可惦记我的嫁妆钱。”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钱大永把翡翠的话全都听进了耳朵里,心里酸酸甜甜的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此刻脑子时充盈着“少爷娶妻”四个字,挥之不去。
乔纪维嘴上也不饶人,“到这儿嘴越发的刁钻了,没大没小的,也不知跟谁学的,出了师。”
翡翠“哼”的一声,“自然是主子您喽。”随后蹦蹦跶跶地走进屋子里,又被钱母好一顿训,说没个姑娘家样。
钱大永朝着乔纪维温情脉脉地说:“小维,跟我说实话,你打算何时娶妻!”
乔纪维一愣,没想到钱大永这么老实的人也揶揄起他来了,定是翡翠起的头,他也跟着效仿。于是也学起翡翠,调笑起钱大永:“当然是家里的‘大哥’娶了媳妇之后。”
钱大永没听出来乔纪维话中的不明意味,继续垂眼追问:“若是我一辈子不娶呢?”
“这……”乔纪维答不上来,钱大永的问题怎么就突然沉重起来了呢。
但往深里一想,觉得跟钱大永搭伙过一辈子也无不可,此人待他各个方面也没有他嫌恶的地方,也无任何坏肠子,于他是个理想的伴侣。
但他不懂钱大永问这话的用意,是要继续调笑他还是正经话。刚要回应钱大永的问题,突然外面响起了异地口音:“有没有人在家?”
乔纪维走到外面打开门,看到外面站着三五个男人。一个人手上正提着一大把东西。
一个汉子汉子首先开口:“这是钱家吗?”
乔纪维点头:“是。”
“买你家点鱼豆腐。”
乔纪维指指村里有做鱼豆腐的人家:“那里有。”
来人买鱼豆腐不能称作借口,只好说明来意,原来是要花重金买鱼豆腐的方子。
听来人说这些人是从晋地那边来的,乔纪维率先在脑海里浮现出杏花村酒,以及唐代诗人杜牧的名句“牧童遥指杏花村”。
这么说这伙人便是晋商了,这伙人这些年走南闯北,最近刚好在这儿落榻,也好卖些东西收些原料,能把生意拓展到这么远的地方,想必手段也是有的。
如今突然对染色麻衣产生了兴趣,想必也是看到了里面的商机。
换作普通人,卖方子断然不会同意,毕竟方子就意味着一辈子安身立命的饭碗。但乔纪维却不这样想,既然有人要买,他便卖,但却绝不是用重金作为代价。
乔纪维端正神色:“要方子可以,但必须拿酿酒方子换!”
这才叫“等价交换”,众晋商一惊,直觉眼前这少年不简单,看得远。
但交出汾酒方子可非同小可,几人还要回去与东家交待,看一看东家的意思。
第二天东家亲自造访,同意把酿酒的技术教给他们。
晋商答应得如此爽快,是因为酒本来就不是他们做生意时兜售的东西。之所以要酿酒,只是为了宽慰思乡之情。
但乔纪维这边口还不松,还要他与郭掌柜的商议。
虽说此前乔纪维与郭掌柜的多有冲突,互为对手,但如今他们俨然已被核心利益捆绑在一起。郭掌柜的跟乔纪维一样不希望染色方子外传。
若是不经郭掌柜的同意把染色方子传出去,可能会落郭掌柜的埋怨。日后恐怕不好交际。
所以当晋商头子邀请他一同去的时候,乔纪维借故推掉。如若他去了,郭掌柜可以会以为他早已和晋商串通好了呢,就等着他上套。在大事上,乔纪维和郭掌柜的还是相互依存的,跟晋商比起来自然是这头更近。
这些天郭掌柜的一直在招收织妇,置办机杼,把声音拓展到了附近几个州府,生意可谓兴隆。
晋商找到这边的时候郭掌柜的正在监督劳力把机杼搬进织房里,郭掌柜的这边比乔纪维还要难缠,把染色方子交出去郭掌柜的也要做一番思量,按说晋商一直在迁徙,制出来的麻衣要卖到很远的地方,与他家的生意有构不成多大的冲突。再说近来染色麻衣产量增多,价钱也相应地趋于平稳,已经过了最有红利的时期,最后晋商答应每年往这儿按成本价送一批丝绸娟布和蜀锦,郭掌柜的才松口。
接着就是签定契约,乔纪维郭掌柜的晋商三边各自按了红手印,合作算达成。
随后钱家和晋商双方各自交换手艺。一个来自晋中的红脸老头儿在钱家负责教授乔纪维酿酒的工艺,而钱大永则负责把染麻布的工艺交付出去。
其实酿汾酒比起染麻衣,麻烦得很。又是制酒曲又是发酵又是蒸馏,每一步都要耗费绵长的时辰与大把的原料,远远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
而乔纪维此前又从未接触过酿酒这一技术,老头儿只好从头教起。先教他发酵,随后拿一袋子小麦作原料,把酿酒的步骤依次乔纪维看,乔纪维在旁边帮忙,熟悉一下手感。
而在钱大永这一边,钱大永给一位二十出头的青年上课。这青年乃这伙晋商头子的庶子,长得爽朗清秀,又是个自来熟,“大永哥大永哥”叫得那个亲热,若是有些许不懂的地方便会请教钱大永,钱大永当然也不会熟视无睹,给他以积极的回应。
钱大永往蓝色染料里加酶染剂,说道:“加这种东西可得细着心思来,不然啊,连染液都给灼伤了。来,你来!”
那青年笑嘻嘻地接过勺子,起初加得有模有样,但一瞬间加得猛了,钱大永急忙握住他的手臂,不由得把那青年给罩了起来,“够了,不要再加。”
这本来很正常的举动,但从远方看去,就好像钱大永从背后紧紧抱住那青年,演出那份郎情妾意的戏码,互相温柔相待,正缱绻热恋的样子。
乔纪维注意到异动,好奇地往那边瞥了一眼,随之又转过头去。
这场面也被那青年的父亲看在了眼里,瞬间惊白了脸,以为钱大永在调戏他儿子。他这儿子乃美妾所生,宠爱得紧,他可不容许有人对他儿子觊觎之心。
晋商头子寻了个机会把乔纪维拉进里屋,悄悄的小声说道:“我看你大哥不太检点,和我那儿子挨得太近,你最好还是说一说他,说长兄如父吧,但即便是父母做错了事,当孩子的也要劝一下吧,你说是不是?”
钱大永和那青年的亲密动作也让乔纪维的心里有点堵,也不知何故,但他心里有点乱面上可不乱,给了晋商头子一张劝慰的笑脸:“我大哥这人实在,平日里做事一直想着别人,不会对令郎存非分之想,您尽管放心。可能那次是咱们看错了,大哥可能只是教令郎制染液,毕竟见面就这么几天,还是两个爷们……不太可能。”
见乔纪维如此说,晋商头子也不好再说什么,这件小事就此翻篇。
钱大永此后几日时常注意到乔纪维往他们这边瞥,而且看的还是他本人。钱大永对此十分困惑不解。
钱大永突然觉得乔纪维在吃飞醋,也不知他是如何想到这一层的。
其实这学染液的青年长得可人,身段也好,钱大永看着也欢喜。但把他跟他家小维往那儿一放,乔纪维不禁长得更俊,心地也好。他看他的小维就觉得是那清水盼着游鱼,若是水里没了鱼,这水也就成了死水;就觉得似将暮时分乔木盼着黄鸟,若是树上没了鸟窝,这树也成了那清苦的枯枝。
况且这两个人本就是不能比的,乔纪维是他隐隐约约要相伴一辈子的人,而那学染布的青年只是一个因为一些小事联系的陌路。为此他刻意与那青年拉开了一些距离,在教授那青年时不时看乔纪维的脸色。
乔纪维这两天学酿酒学得身心俱疲,一躺在床上便背着钱大永呼呼睡去,钱大永不知道这一层,以为乔纪维在生他的闷气,故意不理他。
可不能让这误会持续下去,但这两天时时有外人在场,他一直和乔纪维说不上话。
第33章
待到乔纪维学会酿酒,晋商又往南行去。打算到江南一带招徕一些个生意。那晋地青年跟钱大永依依告别,乔纪维看在眼里,也不说什么。
晋商前脚刚离开,钱大永连忙跑到乔纪维跟前,抬手挠了挠头,一双眼微微眯着,要跟乔纪维解释这些天的所作所为,但话到了嘴边,支支吾吾地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小维,其实我……我们……我们之间没什么,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乔纪维前前后后听着,听得一头雾水,觉得钱大永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用手捂住他的嘴。“好了,永,若不是什么要紧事,以后说也可以。”
钱大永被捂住了嘴瞪大双眼,一着急拿开乔纪维的手,把自己想的话和盘托出,:“就是跟我学染麻布的青年,我跟他之间可是清白的。”
其实这两天乔纪维也对此微有芥蒂,总是期待着钱大永离那晋地青年远一点,也不知道心中为何会有这种想法。刚刚听到钱大永的解释,心里也踏实了许多。会心一笑:“我知道。”
乔纪维本就五官精致,笑起来更是衬得眉目清朗,仿佛是明媚日光照进了对面人的心房。而这笑又不是平日里对待外人的那种敷衍的笑,面对这笑钱大永的身子早酥了半边,恨不得把这姣好的嘴唇亲上一口,于是也跟着嘿嘿嘿的笑。
此时已是九月中旬,天气一天天的凉起来。地里还有高粱这一种作物没收,这高粱长得高,结实也晚,所以到现在穗子才变红,有了熟的迹象。
钱大永手握镰刀往高粱地里行,村里的大道上此时堆满明黄的落叶,不时也有叶片落到钱大永的身后与眼前,沙沙沙地响着。钱大永突觉一身的凉意,秋已过半,冬日亦不久远。但路边九月菊迎风开着,蓝色紫色粉色样样有,竟让钱大永有一种在春日里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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